章之六 戶外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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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07
 我在咚咚的敲門聲中猛然睜開眼睛爬起來,只見滿室明亮,和煦的陽光灑在床上曬得小腿暖暖的,眼前的擺飾和我的宿舍房間一模一樣,若不是我身上還穿著昨天未換下的衣服,以及平時習慣放在沙發上的隨身包包被放在我的床腳邊,真會以為去酒吧玩的歡樂時光只是單純的一場夢境。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艱苦地翻下床去開門,楊就站在外面,腰間圍著一件圍裙,似乎本打算再敲一次門,虛握的拳頭舉在半空正好在我臉前停下。
 「起床,晚點要去樓下集合了。」他看著一臉還沒睡醒的我,展平握著的拳頭「啪」一下拍在我額頭上,力道不小,也一巴打跑了大半的睏意,確定我醒了便轉身回去客廳。
 糟糕!無心去在意額頭有沒有被拍紅,我趕緊轉頭看書桌上的時鐘,距離上課只剩下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了,遠超我平常會提前數小時起床的作息,我慌忙衝回房間拿起衣服,跑進浴室快速沖個澡洗去殘留在身上的酒氣,一邊擦頭髮一邊檢視要整理的東西,符紙塞進包包、把凌霄繫上腰帶,用比平常還快上幾倍的速度做好大半的準備後,我的房門再次被敲響,流沚開了個門縫探進一顆頭。
 「妳會不會餓?這早上多做的,給妳。」他從門後伸出一隻端著盤子的手,上面盛著一個冒著薄薄熱煙的三明治,中間夾著鮮脆欲滴的蔬菜,紅綠相間配著米白的吐司,不僅香味四溢還賞心悅目,一看就知道這份漂亮的餐點是出自誰的手。
 「謝謝,我待會去客廳吃。」我把濕潤的毛巾掛到脖子上,請他幫我先拿去外面,等頭髮乾到只剩微微的水氣,我把髮飾掛在手上,先帶著東西到客廳去,他們倆已經在這裡,打開牆上薄薄的大螢幕電視打發時間。我比較常看到是流沚在用,他喜歡看一台叫做「偵探菲魯飛」的節目,內容是主持人飛魯找來賓做各種奇怪的爆炸實驗,有半學術半娛樂的性質。
 現在他就坐在地上,對著裡面女來賓被爆炸火光嚇得花容失色的反應傻笑,坐在沙發上的楊已解下圍裙,偶爾對主持人調戲女來賓的畫面哼笑一聲,收在鞘裡的細劍就擺在他身邊。
 我到矮桌前拿起三明治一口咬下,脆脆的生菜葉和番茄飽含著清甜的水分,不只分量足夠填飽肚子,也解了整個早上沒喝水的渴,不知不覺三兩下就吃光還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妳下次不要碰那種酒。」楊突然開口,「濃度太高,一下子喝太多會出事,以前有個不會喝的為了炫耀自己,直接把自己喝死。」
 就算他不說我以後也絕對不會碰,那種被強行奪去知覺的感受太詭異了,實在沒有真實感,還麻煩他們把醉死的我帶回來。
 「用那種小杯子也不行的話,那真的不要碰比較好。」流沚聽了轉頭也補一句給我,「真的要喝也不可以一個人去喔,喝醉可能會被壞人盯上,一個女孩子很危險的……是說妳會不會宿醉?沒有頭痛哪裡痛嗎?」
 我搖搖頭。宿醉是什麼?如果是指一下子睡了比平常還長的時間,那應該有吧,只是除此之外我並沒有哪個地方不舒服的感覺,也沒有他說的疼痛感。
 「欸~妳的體質真好,說不定可以練到很厲害!一般人被放倒隔天起碼都會頭痛一段時間。」流沚語帶羨慕地說。
 「沒事不要練。」楊搖搖頭,制止我真的聽流沚的話去練酒量,接著拿出了一個小東西交給我:「她昨天也沒想到直接把妳灌醉了,讓我拿這個給妳,算是補償。」
 我把它接過來,是一個亮晶晶的髮飾,上頭綴著的透明粉紅水晶雕成了一朵不大不小的水晶花,正是美名為百瓣花的百華菊——花瓣數量極多,幾乎每一朵花瓣的顏色都不相同,經常長在高地樹木的樹梢,具有觀賞性質同時也是一種藥草,用來治傷非常有效。
 「謝謝。」這個髮飾我很喜歡,尤其我把它拿起來的時候,原本只是透明偏粉的水晶透過陽光,竟然從各個花瓣處透出一點一點其他顏色的光來,足見做這個飾品的人技巧之細膩。我摸摸頭髮乾得差不多了,拿起梳子用這漂亮的百華菊髮飾把頭髮綁起來。
 「妳戴起來很好看。」流沚笑著稱讚,「香姊姊品味一流,她覺得好看的東西絕對超好看。」
 我回以一個微笑,我完全同意他說的,只跟我見過一次面就知道送什麼東西我會喜歡,香小姐真的很會挑東西。
 楊沒有做任何評論,只是起身關掉電視,提醒我們時間差不多了。
 「我們聊太久了,快點。」


 我跟著他們跑下樓時,老師的宿舍和研究室裡都沒有人,只見到門板貼了一張字條,指示著我們要去的地點。
 「我看看……坐蘇卡欽快車第三線到沛其亞鎮,再換副線12號就差不多了吧?我記得那附近有一塊大森林,搞不好就是老師的目的地。」
 「三線剛剛才開走,坐五線比較快,到了再叫老師帶我們過去。」
 兩個男生對著紙條嘀嘀咕咕,我跟在他們身後穿過嘉克廣場,走向通往朵思街的傳送鏡門,直接在傳送口附近幾步的地方停下,我回頭看見即將消失的鏡子旁有支細細長長的銀色旗桿,上頭掛著一面金黃的旗幟,隨風展開來晃盪著把旗桿敲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楊走到旗桿的旁邊,一手握住桿身,一手往桿子上連敲了三下。
 「歡迎光臨。」
 一聲嫩嫩的童音忽然自我耳邊響起,我四處張望尋找說話的人,卻只見滿路的行人自己走自己的,沒有半個人要搭理我的意思,更別說對我說話。
 「妳第一次坐快車嗎?」流沚問,不過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這個很簡單啦,而且也很快,不用花很多錢就可以移動到想去的地方,用來代替轉移咒很方便噢。」
 語畢,他把我拉過去跟他們站在一起,我面前忽然迸出了一個戴著帽子的小男孩,他輕巧落地拿下黃色鴨舌帽,彎下身體對我們行了一禮,金色的短髮蓬鬆翹起但不凌亂,看起來非常可愛卻不失專業的氣質。
 「請報上乘坐路線和站名。」他說起話來咬字清晰,水汪汪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我們,「本月因應白金家族全品優惠季,將會加開午夜12點及5點共兩時段班次,歡迎客人使用。」
 「第五線,沛其亞山口。」楊對小男孩說,從口袋裡拿出了學校的銀色徽章通行證,並示意我也拿出來,「我們都有這個。」
 「好的。」
 小男孩朝我伸出短短細細的小手,讓我把徽章交給他,他捧著三個徽章仔細端詳後,很快還給了我們。「使用埃羅學院通行方案,三位這邊請。」
 他轉過去舉起雙臂,一扇雕花的半透明門板憑空出現,並緩緩自動打開,引領我們走進那扇門裡。
 那是完全不同於街道的另一個空間。
 雕花門內是一條長長的走道,兩旁並列著一區一區的桌位,每個桌位都三三兩兩坐著人,剛走進去就聽見裡頭的乘客們雜在一起的交談聲,見到這裡有人進來紛紛抬頭好奇地看了一眼,但很快又繼續轉回去聊自己的。
 我踩上走道的深色地毯,跟著前頭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往前走,我發現走道兩側都放置了一塊玻璃雕花矮牆隔離座位區域,雖然不能直接跨進去,但可以看到每個快車乘客在做什麼,多半都是一小群人坐在一起,也有自己一個人窩在位置上睡覺的。
 「蘇卡欽快車是目前世界最大通用運輸系統,採用目前最新型的混合元素燃料系統以及避震系統,最高車速可達時速8000公里,確保各位旅客安全穩定不暈車,快速抵達。」小男孩一邊走,一邊用稚嫩的聲音為我們做介紹,不時回頭過來看看我:「現在經世界首府認定的公共地也正在設立站牌,未來可以抵達更多地方,還請耐心等候,需要服務時只要在各路線指定通行時間段敲擊金色站旗,我們將立刻來到您的身邊。」
 小男孩在其中一塊矮牆旁停下,那裡立刻分開了一個供人通行的開口,三張深紅色的皮質座椅和方桌就擺在裡頭。
 「本車是蘇卡欽快車主線第五線,終點站為蒲夫山樹海,請各位自行留意座位上的到站提示按鈕下車,未付費乘車將會以原車資的50倍對各位進行罰款。若車廂內發生緊急狀況,請按下到站鈕上方的緊急按鈕,會馬上過來處理,但請不要無故亂使用。」他說完再度向我們鞠了一躬。「那麼,祝您平安。」
 我們進到座位區後,小男孩就不見了,玻璃矮牆也自動收合。
 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們的椅子坐起來像沙發一樣很舒服,如果不去看窗外咻一下糊成一團的風景的話,還會以為我是在一間咖啡廳裡,只差沒有飲料跟食物擺在桌上。
 「學校有跟蘇卡欽快車簽約,妳以後可以直接拿通行證來坐車,錢就合在學費裡繳,學生都有打折優惠,很便宜。」流沚這麼對我說,在椅子上跳了跳,快半個身體陷進去椅子裡又彈出來,一個不小心「碰」一下摔到地上去。「哎喲哎喲,他們椅子的彈性好像又變更好了。」
 流沚吐吐舌,一骨碌爬起來重新坐好,拿起背包翻找著東西。
 「妳要玩嗎?離到站大概要一個小時,打發時間也好。」楊轉過頭問我,流沚正好也把東西從背包拿出來,看我搖頭便直接塞到我面前。
 「妳沒有玩過?是很不錯的遊戲哦,我跟楊出來都會玩這個。」
 我打開手上的盒子,裡面是一疊紙牌,倒出來全部都是空白的。
 「這是寄宿著牌靈的咒牌,總共四個花色,13個數字,還有兩張王牌。」他從我手上接過紙牌清洗,然後分給我們一人一疊。「開始了就看得到花色了,如果牌靈心情好,它可能會考慮給妳不錯的牌。」
 「先玩最簡單的跳心吧——開始。」
 桌上的那疊紙牌在楊一聲令下,變成了深藍色雜著細碎花紋的紙背,我手中的牌也是如此,我正想翻過來看正面是什麼樣子,馬上被制止。
 「這個遊戲不能看自己的牌哦。規則很簡單,我們輪流翻一張牌出來,按照順序喊數字,如果出來的牌數字剛好和喊出來的數字一樣,就趕快把手蓋在牌堆上,最慢的人要把牌全部收走,一直到有人牌出完。妳看,假如我說一,」流沚翻開最上面的牌丟到桌上,是一張寫著紅色數字4的牌。
 「二。」楊丟出第二張後看向我,這次上頭是藍色的數字5。
 「三。」看起來真的滿簡單的?我學他們的樣子,從自己的牌堆抽出最上面的牌,翻開來放到桌上。
 綠色的數字3。
 「嗚喔喔!」
 流沚的驚呼聲中我趕緊拍下去,不過他們兩個動作比我快更多,兩隻手「碰」地給了牌重重的一巴掌,一聲巨響引來其他乘客紛紛往這裡探頭觀望,我似乎看見被壓在最下面的楊,手背泛出一層淡淡的紅色。
 「……」
 「欸……欸嘿,大概就是這樣啦,動作越快牌就越快出完。」流沚搔搔頭對我說,假裝沒看見楊瞪過去的一眼,乾笑兩聲鬆開手把桌上的三張牌放到我的那疊牌上,順便幫我隨意洗一洗。
 「等一下要做正事,麻煩你不要把手打斷。」楊揉了揉手背,涼涼丟過去一句。「繼續吧。」
 「一。」
 「二。」
 計數從頭開始。
 玩了兩輪我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遊戲的精髓,總之就是比快,流沚表示他們都用跳心遊戲訓練反應神經,成效極佳,我也確實感受到他們訓練成果之豐碩,沒出幾回合,我手上的牌已經積了厚厚一疊,唯一有看點的只是在比較他們兩個誰快誰慢,我完全跟不上他們出手的速度,到後來我甚至產生想放棄的念頭了,怎麼看我都無可挽回輸面。
 「十一。喔喔,我出完啦!你們要繼續出嗎?」
 再出我也絕對不可能贏啊……
 流沚丟完了手中的紅3,最先宣告勝利,楊雖然沒出完,但他的牌也只剩下兩張而已。他眼神帶著些許不甘心,嘆口氣躺進椅子,把手裡的牌拿起來看剩下的花色數字,望望我那高高聳立的牌堆,瞥了流沚一眼。
 「你問這個做什麼,繼續出我絕對贏啊。」
 「唔,說得也是。那就再一局!」
 看來,離我能跟他們勢均力敵的玩跳心,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根本無法感受到實力均等樂趣的打牌遊戲,在最後正式演變為兩個男人的對決,漫長的坐車時間就在我旁觀兩人針鋒相對中過去。
 我們下車來到的地方可說是了無人煙的荒郊野外:長著半人高的茂密野草的大林場,巨木高高聳立,沒有鳥鳴,也沒有野獸生活的痕跡,即便還是明亮的午後時分,陽光到了森林邊緣就被擋了下來,根本照不進去,和我們家的森林相比,更多的是生機稀薄的氣息,讓我下意識對這種地方產生厭惡的排斥感。
 「來得有點晚啊,今天人比較多嗎?」
 聲音是從頭上傳來的,我抬頭往上望去,在其中一棵高聳的枝椏上有個小小的人影,倏地跳下來到我們面前,正是守候已久的托路司唐老師。他今天把亂糟糟的頭髮紮起來,換了件新的的長風衣(但仍有幾道明顯的破洞),把平時散發的破落樣子洗去了不少。
 「你們跟緊。」老師轉頭往快步幽黑的森林裡走,流沚和楊也撥開雜草跟進去,我跟在他們身後進入,努力緩和自己不經意急促起來的呼吸。
 這裡的亮度非常暗,楊在前頭幫我們揉了幾張光符,咒力凝出一隻小小半透明的金色螢火蟲飛到我旁邊,繞著我慢悠悠飛舞,尾部的微光照亮腳下的路。
 雖然不算真的生命,有小生物的陪伴多少讓我安了點心,只是我每往森林深處前進一段距離,那股莫名的排斥感就更強一些,彷彿林子裡隨時會有什麼危險跑出來。更準確地說,我覺得森林裡有股奇怪的氛圍讓我不想靠近。
 這種我從小住到大,理應最熟悉的環境,居然讓我產生了害怕的感覺嗎?
 「妳身體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很差欸。」流沚放慢速度走到身邊來關心,我朝他搖搖頭,讓他不用擔心,總不能說因為我很怕,要全部人都在我旁邊保護我吧?這可是課堂,老師帶我們來這裡考察,並不是讓我這時候表現我的膽怯的。
 「感應到封印的力量了嗎?」老師聽到流沚的話,停下前進的腳步,也跑過來看看我的狀況,「妖精族是元素能量構成的生命,本身就對能量的流動很敏感,你們兩個先天體質不同,反應可能不會有洛纓同學這麼大。如果妳覺得自己沒辦法繼續前進,直接告訴我沒關係,我會把移動路線往封印能量弱的地方挪。」
 「我沒關係,就照原本的路線走吧。」我吐了一口氣,看著正在擔心我的老師堅定地說。聽他解釋我才知道我感受到的異樣感是這麼來的,但我單純是心理上的不適,身體並沒有受到任何讓我難以行動的影響,「只是這裡的環境和我住的森林差很多,習慣一下就可以了。」
 「好吧。」老師的表情看上去並沒有釋懷,但看我堅持也只能作罷,轉過去繼續為我們帶路,不過我發現他沒有回到最前頭,而是走在我附近並放慢了前進的速度,招呼本來跟在他後面、現在走在最前方的楊靠近我們。
 「我知道你們兩個有出來打工的經驗,有經過或是聽說過這個地方嗎?」老師邊走邊發問,儼然一副要講課的樣子,我趕緊豎起耳朵聆聽。
 「另一邊的沛其亞鎮去過,但這裡只有遠遠看過樣子。」楊開口回答,「蘇卡欽快車雖然有設站牌在這裡,不過開放的時段很短,要不是剛好在今天考察課的時間有停靠,不然就沒辦法來了。」
 「我也一樣~」流沚舉手贊同。
 「我沒有聽過這裡。」我只知道大區域的分佈,細部地點就不清楚了,這裡會有一座具奇異力量的森林當然也不知道,畢竟小時候看的地圖,森林都標示成差不多的樣子,不會想要刻意去記每座森林的名字和它們之間的差異。
 「你們都看到了站名叫山口,卻沒有看到像山的東西對吧?」老師說,「這裡本來是一座山沒有錯,蘇卡欽快車剛開始營運不久的時候,就在這裡設了一個站,只是後來有人在這裡弄了個大爆炸,這座山被整個剷平,最後剩下這片森林,吸收當時的粉塵物質變成了這種特殊的狀態……」
 「你們看這個。」
 托路司唐老師走近旁邊的一棵樹,它成長的高度高到我們無法看清它的樹冠,抬頭只能看到矮處的零星枝椏,再上去就消失成黑糊糊的一片。金色的螢火蟲繞著樹振動細小的翅膀,將光照的幅度增強,讓我們可以看清楚樹幹的模樣,有深棕的樹皮和參差列出的紋理,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路樹一般,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老師伸手剝下一塊樹皮,厚實的樹皮不如它外表乍看的堅硬,居然輕易在老師手裡粉碎了,露出樹幹裡黑漆漆一片的怪異顏色,並呈現與樹皮完全不同,成網狀四散裂開的蒼白裂紋。
 「這裡的植物充滿了和封印法術類似的咒力,雖然外表還是長得和原生植物一樣,裡面其實都已經被咒力紮根了,它可以和大部分的封印物品咒力共鳴,讓封印術的能量波動和環境同調,使盒子上的咒術被影響成『正在使用封印術』的狀態,這樣要解開封印就變得很簡單啦。這是我等等要做的事情,就稍微跟你們分享一下。」
 他說得很深奧,我一時還沒有聽懂是怎麼個同調法,旁邊的楊隨即幫我解釋:「妳想成把糖果丟進水裡,糖果會漸漸融進外面的水,包在糖果裡的東西就會溶出來。」如果把封印盒想成被糖果包住的夾心,只要用水去軟化會被水溶掉的物質,自然就能把裡面的盒子拿出來。
 我點點頭。原來咒術的原理也可以這麼通用。
 「既然這森林這麼厲害,怎麼沒有別人想到來這裡破解封印啊?也沒有聽過什麼解封聖地之類的消息傳出來欸。」流沚發問。
 「主要是因為這裡還沒被登記成公共地,世界首府沒公告出來前很少人會來這種沒有其他資源的地方,而且會用到封印術的都是危險物品,一般人不會有機會拿來這裡。」老師拍掉手裡的樹皮碎屑,「再來就是……因為這裡連空氣都有封印咒術的性質,在這裡待太久也會抑制住身體的咒力,到時候發生意外連保命都有困難,知道這點的人都盡量不會靠近。我們今天也只會待到下課為止,你們就不要留在裡面亂跑了。」
 「好~知道了~~」
 流沚替我們大聲應好,聽起來有那麼點敷衍的意思,老師用眼神再三提醒他並不是開玩笑,帶著我們繼續往前走。
 我用指尖隨意逗弄著光符螢火蟲,試圖分散掉我對心裡退縮感遲遲不去的煩躁感,牠本來想停在我腰間掛著的劍柄上,後來還是選擇飛到我手上,小小短短的六條細腿抓在我的指尖,腹部末端金黃的亮光閃動幾下,減弱了一些亮度。
 「既然都提到妖精族了,那就順便讓你們複習一下妖精史吧。」老師說。
 我記得在種族史課的時候,老師有提到過一點點妖精史的部分,作為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世界上的古老族群,即使他們數量已漸漸稀少而式微,翻開歷史紀錄仍能看見過去妖精族全盛時期的輝煌,不可否認以前的妖精族確實對世界造成過不小的影響。
 「那先問問妖精本人洛纓同學,簡單說一下妖精的特性是?」
 我快速搜尋著腦袋裡的記憶,思考整理一番才回答老師的問題:
 「兼有獸類強韌生命力的優良元素力量操控者,性格貼合元素的特性,名義上是四守靈的侍奉者,常見分佈在四元素濃厚的地區,具代表性的比如火妖精約帕夏族,以及水妖精渥夫盧亞族,是武術分類——元素武系的開創者。」
 以上這些是我上種族史的筆記,在老師講解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和哥哥是這麼不得了的身分,就不知道我的祖先擅長操縱的是什麼元素?
 「妳把我給的講義記得很熟啊,上課很認真。」老師點頭,微笑著稱讚了我一番,接著轉頭改問流沚:「妖精族在過去是數量最多的族群,曾經發動過數十場戰爭,其中有三場規模最大的,分別對世界造成了什麼影響?年份也記得要說喔。」
 「唔,老師你怎麼都問我最難記的部分啊……我想一下。」
 流沚苦笑著抱怨,抱頭開始翻攪他腦袋裡的記憶庫,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哈哈,那你先來吧?」老師看流沚苦著臉的樣子笑了一聲,轉而向楊提出問題,留一些時間給他回想該怎麼回答。「我讓你們記過十個比較有代表性的妖精族,是哪十個?從全盛到衰弱的勢力變化是怎麼樣?」
 「七個最大族,約、夫、布、萊、達、天、箜——火妖約帕夏族、水妖渥夫盧亞族、雷妖戚布西族、木妖蓋萊雅族、火妖恩達佩魯族、水妖天九族、雷妖鎗箜鈴族;三個最小族——水妖梅蔚爾族、木妖貴尼璃雅族、雷妖庫雷西亞族。」
 楊不假思索便背出一長串妖精大小族的名稱。這十個族名,上禮拜上課時老師叮囑過我們要背,但我一直苦於各名稱之複雜,根本記不起全部,他居然有辦法流暢地快速唸出來。我驚訝之餘,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
 「炎王曆前990年到508年妖王盛治,妖精族數量達到頂峰,以約帕夏和渥夫盧亞為首互相制衡;前507年爆發最大的妖王大戰,兩族元氣大傷,之後的50年由雷妖鎗箜鈴暫時站上妖王位置,但很快在第三次的妖王大戰中被拔除,兩次大戰後妖精數量銳減,迅速衰弱,之後就沒有再崛起任何妖精王者,維持各族分治或離散到現在。」
 「嗯,把大致的脈絡都理出來了。」老師同樣微笑給予了讚賞,接著回頭望向原本一臉呆滯地聽,眼睛忽然一亮的流沚:「其實剛剛的問題,楊同學已經把你的部分回答完一半了,你想出來了嗎?」
 「哦哦哦有!」他雙掌一拍,挺起胸膛驕傲地回答,「第一次是炎王曆前993年發生的王位戰爭,在七個最大的妖精族群裡確立了由水火兩族統領世界的準則;第二次是炎王曆前507年的妖王大戰,妖精族這時從全盛期快速走下坡;第三次是炎王曆前457年的妖王二戰,妖精族至此退出領導者的地位,正式進入衰退期。對不對?」
 「都答對啦。順帶提一下,世界首府的前身是在妖王二戰結束之後出現,花了幾百年的時間在修復戰爭後的環境,得到居民們擁戴被拱上台變成現在的世界首府,時間是炎王曆元年6月6日。」老師特地給他拍了拍手以表鼓勵,額外又補了些講解。「還有一個小補充:妖精族裡面其實也有個特別的存在,也就是少數不使用元素力量的一個小族——蝶族,有關他們的存在紀錄只到妖王大戰結束,目前推測他們有水妖的特性,但為什麼不使用元素力量還不得而知。」
 在老師講課和提點我們的過程,我們不知不覺往森林裡前進了不短的距離,我專注於思考問題之中也不自覺忽略了環境帶給我的壓力,現在進到更深的地方,我一把注意力放回了周遭,立刻就感到對這裡的排斥感明顯增強,但我也發現這股厭惡感有了明確的來源。
 我們現在所前進的方向盡頭,有某個我不想靠近的東西,我想正是老師所說的封印盒。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一個無形的膜包覆住身體,一點一點往內收緊,我覺得只要繼續往前走的話,遲早我會被勒到無法呼吸,那股隨時會被威脅的畏懼正在變強烈。
 「要到了嗎?」我忍不住問,雖然我想像剛進來一樣強迫自己放鬆,現在的我卻已經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辦到,周圍的空氣重得彷彿在拖我的腳。
 「差不多了,就在這附近。」老師拉開袖口看錶,時間已經過了約半節課,他停下腳步轉頭對我們說:「你們先在這裡等我,注意安全,我去把東西找出來,回去我們就一起坐車,看看盒子裡面是什麼吧。」
 托路司唐老師拈起他身邊那隻開始飛得不穩的光符螢火蟲,把牠放到我的手中,轉身獨自消失在一片漆黑的森林裡。
 「妳真的沒有哪裡不舒服嗎?」流沚看起來很擔心,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地觀察我的樣子。
 「只是心理上感覺很奇怪,身體上沒有。」我說。
 「要是出去之後沒有好,妳就先去睡一覺吧。」他不放心地叮囑道,「說實在我進來這裡也覺得怪怪的,老師說的封印之力好像真的會影響身體。」
 「不隻身體,符咒也被減弱了。」楊指向我手裡的螢火蟲,牠現在靜靜躺在掌心一動也不動,尾端閃動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弱,牠努力鼓動翅膀想再提高亮度,但光點一亮一暗掙扎著閃動數十次後,螢火蟲碎成了一把粉末。
 不僅這隻,連我們身邊飛來轉去的那幾隻也搖搖欲墜,飛近我們身邊想找休息的地方,楊見狀蹲下身放下背包,翻找新的符紙。
 「光符只灌注最少的咒力起碼也可以撐一整天,來這裡居然撐不到一節課,看來影響真的挺大。」流沚抓起飛到身上的螢火蟲,拎著晃蕩幾下後,牠們紛紛變成粉末消失在空氣中,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還沒等到照明,我忽然聽到森林深處一陣雜音,地面微微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