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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2422 字
更新於: 2018-07-17


  找完克羅之後,嘉瑞回到現實,拯救了自己差點就要脫臼的手腕,然後上學。

  又是個平凡無奇的一天,隨便打發一下時間,放學回家就進入夢境世界幫忙找出魔導書。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但是就在午休即將結束的下午一點,一個意外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



  「唷,嘉瑞,出事了,快過來吧。」

  「…你怎麼辦到的?」

  嘉瑞努力了半天才讓自己沒有吶喊。因為那是劉水,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同班同學中。

  「哼哼,你還嫩著呢。不重要,現在這邊狀況緊急,雖然我大概能處理,不過怕又中計,你快點過來吧。」

  「…嘖。現在不行。在這邊倒頭就睡太顯眼了,給我十五分鐘。我處理一下,你們先過去。」

  「知道了。」

  咻的一聲,劉水的身體融化在空氣中。嘉瑞立刻拿出手機,撥通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嘉瑞嗎?」

  「嗯。彩宜,我有急事現在要去保健室生病一下。麻煩妳把我帶回家可以嗎?」

  「這是,不能在電話裡說的那個?」

  「就是那個。」

  電話有被竊聽和側錄的可能,嘉瑞不喜歡在電話中討論太私密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我和你一起早退。」

  「謝啦。」

  「不客氣。」

  掛掉電話之後,嘉瑞直奔保健室。



//



  「劉水,安琪!」

  回到要塞的房間中,嘉瑞第一聲就是呼喚兩人的名字。但沒有人在,整個房間空蕩蕩的,窗外也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灑在大地上。

  除了在遠方的一個紅點,火焰熊熊燃燒著。


  「難不成,是村子?」

  但仔細觀察之後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只是由於火光太過強烈,蓋過了村子的微光。兩個光源有段距離,村子還沒有被波及。

  「看來還來得及。」

  嘉瑞沒有立刻去追他們,先在房間裡找起留給他的訊息。果不其然,在桌上放了一張潦草的字條,出自劉水之手。


  『嘉瑞。在你離開之後我又調查了一下,然後一不小心就抓到他的尾巴了。但他還是逃走了,現在應該會中斷準備、立刻行動。我先去找安琪,你看到這字條的時候我們應該在戰鬥了,你快點過來。』

  嘉瑞吹了聲口哨,頭也不回地衝出要塞,奔向戰鬥現場。



//

  「來晚了!看來情況比想像的還要嚴重啊!」

  抵達現場,烈焰的高溫和通明的火焰才讓嘉瑞感嘆事件的規模之大。只有親至現場才能感受到,彷彿全世界都燒起來的大火,還有大火之中的無數惡魔。而正在和那群惡魔戰鬥的,只有安琪和劉水兩人。


  「真的來晚了!」

  安琪對自己施予守護祝福,以著火的枯樹為立足點,縱身一躍,切開長角惡魔的胸口,來到嘉瑞身前。


  「這些惡魔太多了,殺都殺不完!莫利爾瑞亞召喚了一整支軍隊有剩!」

  「他在哪裡?」

  「最裡面!」

  安琪指向惡魔重重守護的遠處,劉水呼喚了龍捲風,撕裂以百計的惡魔,但是面前的軍隊仍不見底。


  「嘖,搞不好會變成持久戰啊。」

  嘉瑞放出黑色火焰,焚燒幾個試圖挑戰他們的小型惡魔,安琪也邊說邊打。

  「叫劉水突圍不行嗎?只要解決了莫利爾瑞亞他們也會全消失吧?別在這邊浪費時間。」

  「沒用,敵人太多了。」

  「是啊,我開場就曙光砲,結果飛了不到兩百公尺就停了。根本沒辦法突圍。」

  斬殺告一段落的劉水趕回來,降落在他們後方,協助戰鬥。


  「那就放到開一條路出來!」

  「你以為我放免錢的喔!」

  「欸?不是嗎?」

  「好歹也是有魔力限制的。那種程度的魔法用個二十幾三十次我也會耗盡魔力,到時候就沒戰力了。」

  「呿…哪來這麼多惡魔。」

  戰鬥的同時難以思考,對方人多勢眾,三人只好專注於戰鬥上。


  就這樣交戰了十幾分鐘,嘉瑞終於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問。

  「莫利爾瑞亞這次挑選的對象果然是要塞裡面的人嗎?」

  「對,他受不了村民的嘲弄,想要召喚惡魔讓他們見識何謂末日。不過他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和他的行為根本矛盾。」

  「那為什麼會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他被你找到了,然後特地到這裡來召喚惡魔?」

  「總不能在村子裡面吧,那樣大家都知道是人禍,不是天災了。要是我們在這放掉任何一個惡魔,對那個小村子來說都是毀滅啊。」

  「可惡,不過是一個小村子而已,有必要出動這麼大規模的陣仗嗎!也太強了吧!」

  安琪一邊切開惡魔,一邊焦急的大叫。



  「我得糾正這根本沒什麼,再打十個小時也沒危險。只有在拖時間上面很強而已!」

  「等等,拖時間…?」

  安琪從劉水的用詞中發現了不妙的事實。

  「糟糕,村子!」

  但是已經太遲了。



//


  等嘉瑞和安琪突圍趕到村莊的所在時,那裡已經化為一片廢墟。到處都是被踏平的房屋,只有一柱深黑的雙頭惡魔在村中肆虐。

  嘉瑞和安琪輕鬆就打倒了他。論強度,剛才的戰鬥中比這強的對手多的是,但可悲的是,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惡魔,已經足以毀滅一座小村莊。

  安琪看著剛才,她跟村民們還相處愉快的酒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燒毀的殘骸裡面甚麼都不剩,令人窒息的寂靜壟罩兩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琪憤怒地將殘骸完全毀掉,然後轉頭看向劉水與惡魔纏鬥的方位,他們兵分兩路,卻沒有保護到任何人。

  安琪作勢就要往回衝去,親手毀滅災厄的散播者。

  「等等,安琪,先冷靜一點。」

  嘉瑞在她衝動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妳仔細看…地上沒有多少屍體。」

  安琪被嘉瑞的聲音喚回理智。她照嘉瑞所說的觀察了一陣子,只看到大量的瓦礫和破碎的器皿,連血跡也沒有多少。

  而剛才那頭惡魔,雖然能夠屠殺人類,卻沒有連屍體一起毀滅的力量。


  「也就是說…大家都逃走了?」

  憤怒從腦中散去,安琪放心下來。

  但嘉瑞可沒那麼樂觀。

  「不,我不覺得莫利爾瑞亞有這麼好心。與其說是他們逃出生天,不如說他們會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然後遭遇更大的絕望。」

  不可思議的是,嘉瑞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高估對手。


  「得趕快追上去才行…但是在哪?」

  「這簡單。惡魔攻擊村莊的時候,村民們的反應是什麼?」

  「逃走啊。」

  「對──那他們能逃到哪去?」

  聽見嘉瑞那答案就擺在面前的問題,安琪知道要往哪邊尋找逃跑中的村民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遠方的要塞。

  然後看見要塞炸了開來。



//

  時間回到一小時前,在雷翁的避難所,人群宛如爭食的魚群,在大門前蠕動著。

  他們是村莊的居民,在惡魔出現之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逃到這裡。

  人群高舉火把,敲響緊閉的大門。

  「開門!開門!惡魔來了!救命啊!」


  但是蒼白的鋼鐵大門不為所動。而隨著每一秒的流逝,惡魔們的獵犬就從後方逼近一步。

  「不、不要過來!」

  隊尾,拿著長棍當作武器的男人們奮力抵抗,但即使只是走狗,惡魔獵犬也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被撕開喉嚨,血沫飛濺在空中,屍體被啃食。獵犬的殺人效率並不高,但可悲的是,這只代表他們死亡前的恐懼被拉長。


  「開門!快開門!」

  隊伍最前端的人們拚命敲擊著大門,但他們的哀號永遠也不會傳到避難所的內部。



//

  「哼,現在求我們也來不及了。」

  就算傳達到了,也只是徒勞無功。

  避難所的內部,十餘名男女透過要塞的箭孔,窺視著門外的狀況。他們帶著憎恨的眼神,身邊就是打開大門的絞盤與鎖鏈,但他們沒有要行動的跡象。

  與村民們的積怨太深,面對這殘忍的一幕時,他們反而有一種異樣的快感。我才是對的,你們是錯的,看吧,我說的都對吧,活該,看你們現在笑不笑得出來。建造要塞時的種種鮮明地浮現,黑暗的念頭在他們腦中盤旋不去,即使鮮血已經染紅他們的視野,他們仍然不為所動。

  直到一聲怒喝震撼了他們。



  「你們在做什麼!」

  是雷翁,他在自己的房間驚醒之後,遠望看到正門的人群以及慘狀,急忙趕到開門的機關處。

  但看到跟隨者們冷酷地觀賞牆外屠殺,讓他怒火攻心。

  「仇恨讓你們把靈魂賣給惡魔了嗎!竟然看到這種景象也無動於衷?」

  「不、這是…」

  雖然雷翁總是說大家都是兄弟,但他依然擁有權威的地位,他們只能啞口無言。


  「還不快點把門打開!來幫我!」

  「是、是!」

  在雷翁的帶領下,他們終於開始行動,合力轉動沉重的絞盤,打開大門。

  「快進來!」

  在他的呼喚下,人群一擁而入,大門隨即關上,將惡魔獵犬隔離在外。終於逃離了惡魔的威脅,一場災難告一段落。要塞的大廳之內滿是哭聲和呻吟,然而,這個景像並沒有打動原本就在要塞內的人們,他們冷眼看著,心底仍然沒有同情之意。


  除了一個人以外。

  「雅申!雅申在嗎!」

  在人群之中,克羅不停呼喊著某個名字。對看見的每一個人詢問。他幾乎問遍了全部的難民,然而,在他最終得到的只有絕望。


  「雅申她……被那些惡魔咬死了,就在剛剛,就在外面。」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們為什麼看著她死去啊!為什麼沒有保護她!」

  克羅激動起來,然而在那之前,領子就被抓住了。


  「你們有什麼資格說啊!我們在門前抵抗了這麼久,你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殺。雅申就跟被你們殺了沒兩樣,這一切都是你們害的!」

  都是你們害的,都是你們害的,就像惡魔的低語,這句話很快就傳播到每一個村民的口中。他們打不過惡魔,他們的悲憤無從宣洩,但這一刻,他們忽然發現,他們還有可以擊敗的對象。

  「「「都是你們害的!」」」

  村民們的恐懼轉為瘋狂。一場屠殺結束,另一場屠殺開始。




//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雷翁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心想。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要遭受這種苦難?

  一起建造這座避難所的夥伴們都被殺了,被保護者將保護者的頭顱插在竿子上。雷翁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現場,將自己鎖在房間內。

  他不明白,也拒絕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難不成當初放由他們在大門外死絕才是正確的選擇嗎?


  「出來!出來!」

  群眾在門外狂亂的敲打著,每敲一下,他的心就沉了一分。

  為什麼,為什麼?末日已經迴避,但結果也太過殘酷了。

  這真的是正確的嗎?雖然說是遲來的幫助,但對他人伸出援手的人們反而遭受屠殺,這樣的世界真的是正確的嗎?



  這樣的人──

  「──那麼,你需要力量嗎?」

  ──應該迎接最殘酷的結局才對吧。





//


  看著面前的景象,安琪手中的長劍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什麼…」

  毀壞的要塞,燃燒的屍體,從地獄深處顯現的巨大惡魔,以及站在惡魔肩上的雷翁老人。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安琪語帶哽咽,她已經推測出發生了什麼事。嘉瑞也是,但他冷靜的站著,面對面前的另一場硬仗。

  一個腳步聲停在他們兩人身邊。


  「劉水。」

  「呀,花了點時間,總算是把他們全部解決了。不過莫利爾瑞亞…看這邊的狀況,似乎我也不用解釋了。」

  劉水瞄了一眼附近的屍體。


  「而且還是內鬥居多…果然人類走到哪都是人類。」

  「人家都死了就別酸了。」

  安琪還在旁邊難過,嘉瑞只好勸阻。


  「先把這個幹掉吧。莫利爾瑞亞就在那。」

  「簡單。」

  劉水蹲低,右腳猛力踏地,引發的震動可比地震。他甚至還沒使用魔法,純憑腳力就造成這樣的結果。朝魔導書放出的殺意讓人寒毛直豎,劉水的眼神比以往看過的都還要認真。

  「愚弄我不知道多少次的代價,現在討回!」

  振臂高揮,無形的長槍就貫穿了巨大惡魔的胸口,連同他召喚出的無數障壁一同粉碎。


  「啊哈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啊!就連出動一個軍團也不見你有半點消耗!我真的想不到有什麼人能和你對抗啊,劉水!」

  雷翁帶著魔導書從消失中的惡魔身上跳下,但尖銳的聲音不是屬於老人的。

  「想不到就去死吧。」

  風刃貫穿了老人,但莫利爾瑞亞以異常靈巧的速度漂浮到空中,在暴風中飛舞。劉水一聲不吭,火苗如繁星般出現在他的身邊,全方位的放射出去,然後旋轉,往中心點收束。


  作為應對,十重、百重的魔法障壁出現在書本周遭,綻放出妖異的光芒,然後一一被擊碎。魔力的碎片在空中撒下,有如萬花筒般絢爛閃爍。

  「哈哈哈哈!強!好強啊!我越來越欣賞你了!劉水!」

  「死到臨頭還說這種廢話好嗎,你還是向神祈禱吧,如果惡魔也信神的話。」

  「哈哈哈哈哈!你確定真的是這樣嗎!?」

  交談間,火焰突破了最後一層屏障,點燃了脆弱的本體。



  但魔導書只是在狂笑中放聲宣告。

  「吾名莫利爾瑞亞,是人類黑暗情感催生的惡魔!願一切執念都能成真,讚美這瘋狂的世界!」

  說完,他化為灰燼。

  這就是這長長旅途的終點。


  但付出的代價太過慘重了。



//


  「可惡!」

  雖然獲得了最後的勝利,安琪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直到這最後一次,惡魔都完美的達成了他的計畫。

  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適當的時機借給適當人力量而已。這樣子,真的可以把所有的錯都怪到它身上嗎?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你們可以這麼醜陋。為了一些小事,將自己的無聊慾望,加諸在別人身上,毀滅他們的人生!」

  已經消滅莫利爾瑞亞的現在,悲痛的安琪不得不正視這個矛盾。

  如果雷翁能好好地跟村民們溝通就不會變成這這樣了吧;如果村民們能多一點包容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如果跟隨者們能保持自己的慈悲之心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如果難民們能夠冷靜思考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如果雷翁能不受惡魔誘惑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

  但是人們完美地一路選擇了最壞的選項,造成今天的結局。


  「你們就這麼想把對方殺光嗎!?」

  安琪流下眼淚,對已經死去的人們質問,不只是這裡,還有一路上所見到的每個事件。

  「這個世界哪需要什麼魔王,你們自己把自己殺光就好啦!人類自己毀滅世界就好啦!為什麼每個人都不懂得什麼叫體諒!」

  「要是懂的話早就世界大同了。」

  劉水感慨的說,這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從在現實的時候開始就是。


  「劉水。你可以看場合嗎?」

  「不,這邊就讓我說吧。」

  嘉瑞想勸阻,但劉水的眼神表現出他沒有在開玩笑。


  「安琪,妳是個好女孩。但是世界上沒有這麼多好人。考慮別人?在自身之前,不知道為什麼,他人的存在就變得渺小了。」

  「…這是,你的結論嗎?」

  「是啊,這是我還年輕的時候就得出的結論。經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旅途,我的結論還是沒有改變。」

  劉水舉起一根手指。



  「我說個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小村莊,曾經有一個非常不合理的規定。

  每一年,村裡都必須獻出一名女孩,當作神明的祭品。

  村民們對這個規定感到悲憤,每年,身邊的人都有可能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原因面對人生的終點。

  但是他們還是世世代代過了下去。

  究竟過了多久呢?曾經的小村莊已經發展成了大城市,科技進步,人口眾多,就算這麼形容,生在這個世界的妳也不會理解吧。

  他們已經理解了所謂的神明,也不過就是隻古老的野獸而已。以他們的雙手,早已可以擺脫這個咒縛。

  但是獻出女孩的規定還在繼續。經過了長久的歲月,城市早已發展出相應的統治階級以及生活模式。每一年的那一天,城市中都充滿了埋怨與憤怒,對不合理制度的不滿,讓人們同心唾棄。但不可思議的,這個制度仍然持續著。

  有一天,一名年輕人來到了這個城市。在他面前,當年作為祭品的女孩被生吞活剝。

  他得知了這個城市的規定,然後他這麼說了。

  『這不合理!你們為什麼不站起來反抗?每年獻出一條人命這種蠢事,你們為什麼能接受?』

  年輕人在城市中怒吼,向他所遇見的每個人吶喊著。

  『以我們的槍砲,要打倒那個所謂的神明,根本輕而易舉。如果沒有人要帶領的話,就讓我來吧!讓我們團結合作,只要一半、不、十分之一的人就行,只要有這麼多人組成軍隊,我們就可以輕易打倒牠!』

  妳猜猜他得到什麼樣的回答?

  『其實我沒差。』

  『好麻煩。』

  『我沒有女兒,這不關我的事。』

  一個月過去了,沒有人願意出一份力。

  他只好黯然地離開了。

  全劇終。」



  「妳感覺如何?人類就是這麼貪婪、軟弱、無能、自私,也許偶爾會有像那個年輕人一樣的明星出現,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就算是隨時有可能降落在自己頭上的災厄,只要落到別人家,就根本不會有人在乎,更不要說什麼為了自己殺幾個人了。」

  說完不知道是誰的故事,劉水嘆了一口氣。

  「所以我選擇了拋棄。這麼垃圾的人類,連想守護的事物都不願賭上命爭取的話,那他們也就只配這樣而已,我不在意他們。我只在意我的夢想。

  曾經,至少有二十億人因我而死。二十億,妳知道這個數目有多少嗎?

  即使如此,但是我一點罪惡感都沒有,也不覺得我做錯了任何事。

  讓自己變得殘酷,這就是我的選擇。

  那妳的選擇是什麼?不是妳想阻止什麼,而是妳想達成什麼。」

  「我想達成什麼……」

  安琪停止了哭泣,思考著劉水說的話。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她終於再次開口:

  「我要讓這種事情從這世界上消失。為了自己,絲毫不顧他人的痛苦,這種事情,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如果人們不懂的話,就教他們,如果教不會的話,就用規則束縛他們。」

  她的眼神讓嘉瑞覺得不吉利。


  「等等,安琪──」

  「如果他們不接受這樣的規則,那就用力量統治吧。就算那會被稱為獨裁也一樣,我不會再讓人因為這些無聊的小事而受苦!」

  安琪聽見了,內心傳來的聲音。

  當她做出宣言的同時,她發誓她聽見了,那個細小的人聲。


  惡魔般的低語,在她耳邊囁囁作響。

  「──那,妳需要力量嗎?」




//


  「嗚!」

  狂風在三人周圍颳起,形成了氣流的漩渦。飛砂讓嘉瑞和劉水睜不開眼睛,氣流匯集在安琪的手中。黑色的影子一絲絲的混在風中,彷彿編織中的黑色絲線,交纏、成形,最後化為它原本的樣子──一本書。


  「安琪,放手!」

  立即反應的嘉瑞大吼,同時放出火焰。但是安琪比他更快,左手抓緊書脊,右手放出的光之盾輕易打散了嘉瑞的攻擊。

  「…抱歉。」

  安琪的右手輕撫過書面,她的身形就移動到五十公尺外的遠處。下一個瞬間,劉水的劍將剛才的位置砍成兩半。


  「…切!」

  「劉水,手下留情啊!你想殺了她嗎?」

  「現在是手下留情的時候嗎!」

  劉水少見的吼了回來,舉劍指向遠處的安琪。只見翻開的書頁中黑霧噴發,將安琪連鎧甲染成純黑一色。


  「用看的也知道那個不好搞吧!」

  雷之槍飛出,但是很快的被黑霧吞沒,在抵達安琪所在之前就消散無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琪發出尖銳的喊叫,灰白的四條鎖鏈纏上她的肩膀,成了書的吊帶,垂在腰際。

  片刻之間,安琪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渾身散發出惡魔的氣息。


  「哇操,看來是來不及了。這不只是等級加倍連裝都換了啊。」

  「你這種時候還給我開玩笑…!」

  嘉瑞放出牽制的魔法,一邊試著靠近安琪。他不知道能做到什麼,不過假如對話是他唯一能做的,那就對話吧。

  「安琪!總之先把書放下來!有什麼話想說,有什麼想做的事,就好好溝通吧。我陪妳!」

  「我不要。」

  安琪露出一個痛苦的笑容。


  「我又說不過你,每次都這樣。」

  「嗚…」

  「不過,每次跟你說話,我都很開心喔。謝謝你。抱歉,我要走了。」

  她光暗兩種性質的防壁並用,連劉水發出的攻擊都全部擋下。原本實力就強的她正和自封武功的神明相抗衡,若說要以武力支配一兩個國家,絕非不可能的事。

  她在地上展開了遠距離傳送的魔法。

  「等等!」

  「再見…還有,我喜歡你。」

  留下這句話,安琪的身影完全消失。


  「幹!」

  只剩兩人的廢墟中,嘉瑞無力的搥牆。怒吼之後,他回頭找上劉水。


  「為什麼你要說那些多餘的話!你是故意的嗎!」

  「我說那些話,只是因為我想告訴她這個事實而已。」

  和平常不同,劉水回答時的口氣無比認真。

  「那些是我的理念,和平常隨口說的玩笑話不一樣。現在讓我回到過去,我還是會說一樣的故事給她聽。」


  嘉瑞很想扁他,但那無濟於事,況且,嘉瑞清楚他不是開玩笑的。

  他一屁股坐在碎石堆上,遮住雙眼。

  「你真是惡劣。」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不過我還是會去阻止安琪,你要跟我合作嗎?」

  「…就這麼做吧,反正我一個人也拿她沒辦法。」

  頭一次感到自己這麼無力,嘉瑞一手撐著頭,無精打釆地說。


  沉默漂流在兩人之間,太陽快要升起,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但日出並沒有帶來希望。

  劉水背對著他,嘉瑞看不到他的表情。

  慢慢的,他開口了。

  「剛剛的故事,有個後續,你想聽嗎?」

  「…說說看吧。」

  「年輕人後來得到了力量。洗腦了那個城市的人民,推翻了政權,組織軍隊,討伐神明。在這過程中,死了五萬人。」

  「……」

  「五萬人,比史前到現在所獻祭出去的人命還要多。殘存下來的人們譴責他,說他是惡魔,不過他並不在乎,因為這就是他覺得對的事。而貫徹自己的意志直到最後,這就是那個年輕人所知道的,唯一成為英雄的方式。」

  劉水淺淺一笑,笑容中隱約帶著自虐的氣氛。


  「類似的事情他做了不知道多少遍。你所知道的那些只是規模最大的一小部分。不過,到最後,他還是沒能成為英雄。」

  「是嗎…」

  嘉瑞淡淡地回答,不過語調聽得出他已經恢復了許多。


  「你剛剛和安琪打的時候有出全力嗎?」

  「沒。我有慢慢加力道,不過在我出全力之前,安琪就逃走了。」

  「所以打得贏嗎?」

  「沒有問題。雖然實力差距沒那麼大,但是贏得了。問題在不知道她去哪了。」

  劉水遲疑了一下。


  「不過你真的要跟我合作嗎?你知道,我會毫不猶豫的,一點餘地都沒有的,把她殺掉喔?」

  「而我會阻止這件事,所以我才要問你,你真的要和我合作嗎?」

  嘉瑞的眼神明示了,那一天就是他們三個得認真打一場的日子。但誰和誰站在同一邊,還不確定。


  「沒問題。那也會是個…好劇本。」

  嘉瑞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劉水還是一樣瘋。

  不過他姑且還是承認了兩人的合作關係。

  「我知道她要去哪裡。」

  「哪?」

  「…拜託你既然有腦袋就用一下吧?不要只會問。」

  彷彿剛剛的劍拔弩張都是假的一樣,嘉瑞洩了氣。


  「她說她要統治對吧,那麼就不可能偷偷摸摸的了。八成是回了自己的故鄉,然後從那裡開始。」

  「嘿…有道理。雖然說道理不一定說得通,不過先回去看看也是個線索。」

  「反正無論她去哪,不可能跟之前一樣躲躲藏藏的。既然要統治,我們遲早都會知道她的消息的。」

  「嗯。」

  劉水撫了撫下巴。


  「那要先來魯拉一下嗎?」

  「幹你…算了。我今天有點累了。雖然我知道早一秒把安琪救回來也好…不過,我現在連個魔法都不想放。」

  「哈,那就晚安吧。我一個人適當的到處晃晃好了。有事再找我…你知道的,方法不只限這個世界內。」

  「知道了。」


  現在回到現實也是晚上,嘉瑞難得有真的想要休息的衝動。

  想著也是該和彩宜解釋一下的時候了,嘉瑞回到了現實世界。

  睜開眼睛,熟悉的光景是自己的房間。

  彩宜就倒在旁邊。

  「…彩宜?」


  那一天,彩宜沒有醒來。




//

  「劉水!」

  「嗚喔!你不是五分鐘前才說要回去,怎麼突然又跑回來了?」

  背後被慌慌張張的嘉瑞抓住,劉水嚇得手中的蘋果派掉到地上。



  「我才要問這是怎麼回事!彩宜昏迷了,症狀跟我之前待在這裡的時候一模一樣!」

  「誰?你是說你那個和安琪長得一模一樣的青梅竹馬嗎?」

  「還有誰!」

  先前劉水和彩宜完全沒有交集,他也不在意這號人物,現在嘉瑞突然提起,讓他驚訝了一下。


  「你等等,我去看看。她在現實在你旁邊吧?」

  「嗯。」

  劉水消失了,到他再次出現的這段時間,是嘉瑞這輩子最長的十秒。


  「不太妙…得先向你道個歉。」

  「道歉就免了,快點解釋。」

  「好。之前我跟你說明過吧,這世界的人靈魂是怎麼來的。」

  「嗯,亂數從真實世界的靈魂中組合而成的吧。」

  「對,然後其中一種亂數的結果是這樣的──只從一個人身上抓取靈魂。當然,這個機率無限接近於零,但是如果忽略微量的雜質的話,就沒有這麼小了。」

  「你是要說…安琪就是彩宜?」

  的確,彩宜和安琪是有些不同之處,不過大致上來說,個性和外貌都極為神似。

  聽劉水這麼解釋,嘉瑞比起驚愕,更像是恍然大悟。


  「嗯,她們倆個擁有幾乎相同的靈魂。所以會互相影響,安琪目前因為打擊而被魔導書誘惑,你的青梅竹馬很可能是因為那個影響所以才醒不來。」

  「…所以該怎麼做?」

  嘉瑞的聲音十分險惡。


  「就像所有故事裡面一樣──打敗魔王,就出公主就行了。殺了安琪,或是打倒她、毀了那本魔導書都無所謂。只要魔導書的影響一消失,你的青梅竹馬就會恢復吧。」

  「還有別的方法…你現在動用你身為旅夢人的力量,搞定這件事。」

  「但是我不要。」

  劉水還是保持他的任性。


  嘉瑞半威脅的跟他解釋:

  「這樣下去你的行蹤可能會被現實世界的人發現喔,這樣也沒問題嗎?」

  「我也沒特別想要隱瞞,現在的我還是有一個人單挑全世界的實力。你要威脅我最好換個材料。」

  但是劉水的態度完全輕鬆。


  「再說。如果我做了這種事,我們之前的旅途都會變成一場兒戲。那些死掉的人們,和我們一起歡呼的人們,就連安琪本身都會變成我們筆下的人物。我才要問你,這樣也可以嗎?」

  「…」

  嘉瑞心不甘情不願的別過頭去。

  「算了。」

  「這才是我朋友。就讓我們像個正統故事一樣打倒魔王,救出公主吧。」

  「你的態度開始讓我覺得是不是你設的局…」

  「哪兒的話呢。設局的只能是魔王啊。好了,那,該你決定了,你現在要怎麼做?」

  「先回現實一趟。」

  嘉瑞想都不想就說。

  「給我點時間,我一個小時內回來。」



//



  「陳文彥!」

  在醫院醒來,嘉瑞第一句就是呼喚唯一可靠的幫手。他就在嘉瑞附近和夢境科的醫生談話,一聽到嘉瑞醒來,馬上將注意力轉過來。


  「怎麼樣了?」

  「我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不過解釋起來需要不少時間。所以我這麼說吧,我現在去把彩宜帶回來,恐怕要花上幾天到幾個禮拜。可以嗎?」

  「你這樣講誰懂啊。至少說明一下吧。」

  「好吧,那跟我來。」

  嘉瑞招了招手,文彥和醫生說了一聲後就跟著他出去。他們爬上樓梯,來到了空無一人的頂樓。

  在這裡,嘉瑞能確定不會有人偷聽。


  他開門見山地說:

  「劉水搞的鬼。」

  「什麼!?」

  聽到這個令人忌諱的名字,文彥十分震驚。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聽嘉瑞繼續解釋:

  「我有些事情不只瞞了你,連彩宜也隱瞞了。其中一項就是劉水還活著,活在夢的深層。我之前昏迷的時候就是被他的…他創造的東西捲進去,最後才見到他。現在,彩宜也是差不多的狀況,我會想辦法把她救出來。」

  「他竟然還活著嗎…那豈不是很不妙?」

  「嗯,如果被那些偉大的人發現這件事,又知道我們之間有所聯繫的話,恐怕我和彩宜的麻煩會接連不斷。所以聰明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哈,用不著教我,小鬼頭。」

  文彥的口氣中沒什麼笑意,危機規模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大得多。


  「總之我也準備要睡了,幫我搞一個月份的軍用口糧來,我躺自己床上,三餐會起床吃。學校那邊就找個理由幫我們搪塞過去,我最晚個一禮拜後會跟你報告狀況。要是我沒有醒來的話…就當我死了吧。」

  「是這麼危險的狀況嗎?」

  「危不危險,有差嗎?你覺得那會影響到我做不做?」

  「是…不會。我明白了,你現在就要回去嗎?」

  「當然。」

  嘉瑞轉身下樓,歸心似箭。


  「彩宜不在的話,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回來的價值。」



//

  「回來了。」

  「好快。後事都處理好了嗎?」

  「後你媽。」

  嘉瑞的表情差點讓劉水以為他真的是在罵人。


  「欸欸,笑一個嘛。這麼嚴肅冒險不久的喔。」

  「哼,我本來也沒有打算拖太久。快點吧,你不是要魯拉嗎?」

  「好啦好啦。」

  劉水苦笑著,舉手示意嘉瑞過來。


  「你說她會在哪裡?伊斯底亞?」

  「不是,是她老家,一個叫做檀葛里爾的地方,在凡羲王國境內。」

  「可是魯拉只能飛到去過的地方耶。」

  「你可以不要抄襲的這麼明顯嗎?」

  「什麼抄襲,只能飛到自己去過的地方,你不覺得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設定嗎?」

  劉水講得義正詞嚴,嘉瑞決定不要浪費時間跟他爭辯。


  「就去伊斯底亞吧,那是你所去過最近的地方了,之後我來帶路,我們走回去。」

  「OKOK。」

  劉水向嘉瑞伸出右手,他握住的同時,魔法立刻發動。白光壟罩兩人,讓他們往北方飛去。眼下的景色以數倍於音速的高速飛越,他們轉瞬之間就抵達曾經富裕的伊斯底亞。原本已經化為廢墟的都市正在緩慢重建,經過了數個月,已經有八分之一的城區整頓翻新。

  只是事情並不總是那麼順利。


  「劉水先生!嘉瑞先生!」

  「怎麼了嗎?這麼慌張。」

  「大事不妙了…惡魔,有惡魔!」

  「冷靜點。」

  「總之請兩位跟我們來!一看就知道了!」

  兩個人就這樣被從市中心拉到城外,靠近凡羲王國國境的位置。

  在那裡,令人震驚的景象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大量的惡魔漫步在國境的另一邊,曾經翠綠的草地被燒灼的如地獄一般。然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國境的這一端絲毫無損,彷彿惡魔們遵照人們所訂下來的規則所行動一樣。


  他們毫不懷疑面前的景象與莫利爾瑞亞有關,但是──

  「演哪齣…安琪離開我們還不到半天的時間耶!」

  「不管怎麼想都是莫利爾瑞亞佈好的局吧。事到如今你還驚訝嗎?」

  「經你這麼一說…」

  「現在不是悠閒的時候了,兩位,我們該怎麼辦啊?」

  後面的市民焦急的說,被惡魔造成的心靈創傷到現在還沒有復原。


  「總之冷靜下來。這個狀況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約兩個小時前。那邊就一陣大地震,然後我們去看,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嗯。不過他們沒有要過來的樣子,你們也不用這麼慌張。交給我們解決。」

  「兩位…願意再次幫我們這個忙嗎?」

  「幫忙?那些惡魔根本沒有攻擊你們的意思。我們沒什麼忙好幫的,只是會順路殺個幾隻而已。」


  劉水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個好點子。

  「對了,你們有馬車嗎?」




//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簡單吃過午餐,劉水開始轟掉視線中的所有惡魔。龍捲風肆虐在平原上,燒成灰燼的大地被刮成光禿的石塊,比惡魔造成的狀況還要悽慘。

  「劉水,你這樣要是還有人在怎麼辦?」

  「我有在注意的啦。」

  嘉瑞也加入戰鬥,將劉水的漏網之魚殲滅。黑色的火炎劍貫穿一個又一個的惡魔。讓他們從這個世界蒸發。

  他們倆坐在劉水駕馭的馬車上,在魔法的加持下比跑車還快,事到如今對於這項才藝已經沒什麼好驚訝的了,嘉瑞只專心注意他該注意的。周遭的風景飛快後退,當初沿途所見的村莊一個個被他們拋在身後。一些惡魔聚集在村莊周圍,劉水看也不看就一道光把他們全部轟掉,將村落解放。


  「沿著這條山路走下去有個峽谷,只有一座窄橋可以過。」

  「了解!」

  啪的一聲,劉水猛抽皮鞭,馬匹跳了起來,從還看不到橋的地方直接飛越峽谷。

  只是落地之後馬上被嘉瑞糾正。


  「不是這個方向,這是回去的路。」

  「隨便啦!路是人走出來的!」

  一發毀滅性的光束炮,將轉角的惡魔連同山本身一起削成兩半,硬是做出一道山谷。


  「這個方位總沒錯了吧?」

  「是沒錯,你也做得太明目張膽了。」

  「隨便啦。我們本來就是來開戰的。」

  在粗糙的山間小路上疾馳了一段時間,視野一開,他們來到了兩條大河匯聚的大城。


  「王都!」

  兩人筆直地朝城門駛去。看到國王的頭被高懸於城門,他們吹了口哨。衛兵們為了他們的榮耀奮戰到最後一刻,屍體填滿了護城河,從大門瞥見的城市內部血跡斑斑,似乎有了一場激戰。但是光憑在街道上巡邏的惡魔們,就知道此處已經淪陷。

  「死了有十萬吧。」

  劉水眼睛也不眨的估計。


  「笨蛋安琪…看看妳幹的好事啊。這就是妳說要保護的人?」

  想到安琪要是知道這種結果可能會有的反應,嘉瑞抿緊嘴唇。

  「怎麼做,嘉瑞?解放這個城市嗎?可能只是白費工夫喔,這些惡魔看起來是殺不完的。」

  「是啊…但是安琪有可能不選自己家,而選在王宮作為自己的根據地…先往左邊走,搞不好有倖存者。」

  嘉瑞說的是狩魔獵人會館,就他所知,如果還有抵抗勢力,那就一定是這裡,也許能獲得一些有價值的情報也不一定。

  可惜的是,當他們抵達目的地,只發現化為廢墟的建築物。氣派的大門不復存在,還有好幾名認識的人陳屍現場。



  「怎麼辦?」

  「…還是去一趟宮殿吧,只能衝了。」

  「OK!殺!」

  劉水再次將馬車加速,並隨手將車廂改造成古代馬戰車。車輪兩邊加裝的尖刀將擦過的障礙物刮個粉碎,反應不過來的惡魔們也被波及。

  馬戰車直衝首都中央──王宮的所在地。散佈在大街小巷的各種惡魔發現他們的行蹤,緊追在後。


  「怎麼辦啊,清嗎?」

  「先清吧!我可不想一邊對付安琪一邊對付他們。」

  「這樣嗎?那也用不著清。」

  在通過往王宮唯一的橋樑之後,劉水手一揮,橋上就立刻長滿了高聳的尖刺。同時,圍繞的水流也化為強酸,於名於實的將王宮孤立起來。


  「你用的魔法是不是越來越豪邁啊!」

  「哈,就連要叫顆隕石把這整座城市夷為平地也辦得到喔。」

  馬車重啟步伐,直接衝破大門撞進王座之廳。但是安琪不在裡面,只有兩柱高位惡魔和成山的貴族屍體,老人小孩無一倖免。

  「掰!」

  劉水一看安琪不在就失了興趣,一發光束想要把兩柱惡魔掃成碎片。但是他們出乎意料的化成了火焰和霧氣,被光束掃過也沒有造成一點傷害。


  「大膽狂徒!以為這種技倆就能擊倒我們嗎!」

  「火焰魔神和暴風魔神,比伊莉絲還高位的傢伙。」

  嘉瑞搜索著腦中的記憶說。


  「隨便啦。崩毀!」

  一般的手段不管用,劉水也懶得找攻略,打算直接將空間連同他們的存在一起毀滅。但是兩柱惡魔靈巧地閃避他的攻擊。震波摧毀了王宮的屋頂,讓天空顯露在外,嘉瑞也加入戰局。


  「劉水,前哨戰,該認真打了。下雨吧。」

  第一次挑戰改變氣候的魔法,嘉瑞成功讓天色暗了下來,數秒後,天空降下綿綿細雨。但在此期間,焚風開始在他們身邊燒起,要不是劉水急忙以冰盾反制,嘉瑞可能會先倒下。

  「呿,只好專心應戰了嗎?」

  劉水幫了嘉瑞一把,雨勢驟然加劇,成了洗刷王都街道的暴風雨。火焰魔神眼見不妙,退到尚未坍塌的王宮內部,以高熱在雨中反擊,蒸發出來的水蒸氣遮蔽了兩人的視線,還有風之魔神的身影。


  「真空之壁!萬雷殿!」

  首先造出防壁以阻止風之魔神的偷襲,同時呼喚無數的閃電將落下的水滴蒸發。蒸氣爆炸造成的強風將風之魔神吹得行跡不剩,雖然作為魔神本體的部分沒有受到損傷,但是被炸到平流層以上的他恐怕一兩天內是回不來的。

  同時,嘉瑞跳下馬車,將手浸在積水裡,以便操作。落地的雨滴匯聚起來,化為巨大的蟒蛇,靠著質量朝火焰魔神撲去。魔神露出吃力的表情以雙手擋下,形成雙方以力相抗的局勢。

  然後劉水笑咪咪地出現在魔神面前。他伸出一根手指。

  「冬之觸。」

  刷的一聲,火焰被行跡不剩地消滅,只剩下因凍結而龜裂的空間留在原地。


  聯手打倒兩名敵人,嘉瑞和劉水解除了暴風雨。

  但是即使烏雲散去,天色也沒有因此亮起來。

  已經是下午四點的黃昏時刻,一天即將過去。

  「呃,晚上了。」

  劉水一邊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烘乾,一邊考量著什麼。


  「要在野外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等明天再出發嗎?」

  「嗯…嘉瑞,你說到安琪老家還需要多久?」

  「以剛剛狂奔的速度,大概再六個小時。但是晚上不好戰鬥吧。」

  「六個小時嗎?也不見得搞不定。我們直衝吧,到了現場讓我解決就好。」

  「好吧,你說的。」

  兩人跳上馬車,再度疾馳而去,將留在王都內的大批惡魔拋在腦後。



//


  「前略。我將成為連深淵也照亮的太陽!」

  晚上十點,泰蕾莎家的領都──檀葛里爾之前,劉水施放了屠殺聖人所創造的大法術。

  東方的天空忽然泛白,本不應該出現的太陽升起,僅僅一分鐘的時間,夜晚就被照得有如白晝。


  「這什麼鬼啊。」

  「人造太陽,免洗式的,六個小時就會下山了。比原版的弱很多。」

  這麼大規模的魔法就是劉水也要消耗不少體力,他靠坐在馬車上,喘了幾口大氣。

  世界的常理和黑夜一起消失,城中的人們驚訝地探出頭來,而嘉瑞和劉水則驚訝於這裡並沒有惡魔的身影。


  「難不成因為是老家所以手下留情了嗎?」

  「不…我實在不覺得安琪是那麼天真的女人。」

  平時一心向善,但是要狠心下手,是可以比任何人都冷酷的。就和彩宜一樣。

  兩人大剌剌地踏入城門,守門的衛兵看到他們,立刻把他們和面前的天地異變聯想在一起。


  「你們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我們是安琪的朋友,她有回來這裡嗎?」

  聽見這個名字,衛兵明顯的動搖了。


  「泰蕾莎大人她…」

  「她做了什麼好事?」

  衛兵握緊長槍,臉色差得好像隨時會昏倒。

  「她…她把自己的家人…」

  「殺光了?」

  衛兵臉色難看的點頭。

  「還有那些惡魔──雖然他們不會對我們做什麼事,但是他們到底去哪裡,外面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大家現在都很害怕…那個…曾經是大家、偶像的,泰蕾莎大人。」

  「是嗎。」

  劉水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我們會阻止這件鳥事,雖然結局會是如何,我也不清楚。」

  「拜託,拜託你們了。」

  似乎在兩人帶來的曙光中看到了一絲希望,衛兵深深的一鞠躬,然後大喊開門。隨後,士兵們開始引導城中的居民避難,以免遭受波及。

  在泰蕾莎家宅邸中,最終決戰正等著他們。



//

  「我們來了。」

  推開大門,廣大的客廳中,安琪就在那裡。

  彷彿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一樣,沒有任何雜物,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就她一個人坐在樸實的扶手椅上,撐著頭。

  她的打扮跟上次見面時相差不遠,魔導書藉由鎖鏈懸掛腰際,散發邪惡的氣息。唯一的差別是,力量比之前又更強了。

  她臉色沉重的站起。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

  看到安琪這個樣子,嘉瑞鬆了口氣。

  「看來妳還保有理智啊。該投降了喔,把書交出來吧。」

  「別開玩笑了,事到如今怎麼可能回頭。」

  「玩笑?我才覺得妳的整個行為都是玩笑。安琪,理念是一回事,用錯誤的做法,誰也不會認同的。」

  「錯誤的做法?」


  安琪抬起一邊眉毛:

  「只要有莫利爾瑞亞,那些惡魔就能夠直接行使我的意志。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有效率的統治了,要達成我的目標,這是最好的做法。不會在有下一個慘劇了。」

  安琪咬著牙說。

  「再一天,再一天我就能完全壓制凡羲王國。兩個禮拜我就能統一大陸,全世界…我並不清楚有多大,但那只是遲早的事。所以不要阻止我。」

  安琪拔劍,劍尖直指兩人。


  「…」

  嘉瑞還在思考要說些什麼好,劉水則是一副不屑的表情,雙手交叉在胸前。


  「無聊。」

  「你說什麼?」

  安琪不悅地皺眉,而劉水似乎對面前的主題頗有心得,向前逼進一步。


  「不會再有下一個慘劇發生?那我就問妳吧,什麼是慘劇?

  有人死去就叫慘劇嗎?有很多人死去就叫慘劇嗎?毫無來由的痛苦與磨難?或是夢想被無情地抹去才叫慘劇?

  這就跟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這種狗屁問題一樣。這個世界上根本無分善惡,只有每個人和每個人的感受而已。多數人認同的事物,這些人把他稱之為善,反之則稱之為惡。

  那麼,妳說再也不會有慘劇發生?所以我要問妳,是誰說那是一個慘劇?

  妳啊。

  妳不是說妳要讓人不再為了這種無聊小事,為了他人的私慾受苦?這不就是妳現在正在做的事嗎?把妳自己的私慾──妳的理想,強加在別人身上。

  現在,因為妳的『無聊小事』而死去的人,比之前加起來的還要多,妳這個連理念衝突都不懂得欣賞的小鬼頭!」

  「閉嘴!難不成你要說我們一同見證過的各種慘劇是值得稱頌的嗎!成千上萬人因為無聊的理由被殺死,你要讚美那些兇手嗎!」

  「我不會讚美,但是我會理解;我雖然會阻止,但同時我也認同。我在有自覺的狀況下,憑藉我的力量行使我的意志。對方做的是同樣的事,只不過理念不同,那麼對於強大的意志保持敬意又有何不可?」

  劉水一口氣說完之後,靜靜地做出結論。


  「接受吧,就是因為有各種想法的衝突,世界才會有趣啊。要是人與人之間沒有摩擦,就沒有劇本可言了。」

  「…看來我永遠無法和你互相理解了。」

  「不,只有妳無法理解我罷了。」

  看著劉水的表情,安琪才明白他真的打從心底這麼認為。他理解她,理解的同時,前來阻止她,同時享受著他們之間的理念碰撞。

  他只是想要演一齣精彩的故事而已。

  她認清他的瘋狂,沉痛地搖頭,轉向嘉瑞。


  「嘉瑞,你也這麼覺得嗎?」

  「不,我沒有考慮這麼深。只是,容我說一句吧。」

  嘉瑞環視周遭,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宅邸。

  「妳在這麼做的過程中,已經殺了不知道多少人了喔。而且以後還有更多人會因此犧牲,住手吧,安琪。」

  「我拒絕。」

  「拒絕的話──」

  劉水踏出一步。


  「就只好用實力了!」

  「上吧!」

  這麼說的同時,嘉瑞對劉水轟出火球。



//


  看到面前所發生的異變,安琪錯愕了。

  在得到莫利爾瑞亞的知識和力量之後,她的實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但是即使如此,在她自己的估計中戰勝劉水也是不可能的事。那個男人就是如此的高深莫測。而她知道他們一定會來阻止她,也知道這是她必須跨越的門檻。所以她就在這裡,不躲也不逃,準備一戰。

  但是就是在戰鬥的前一刻,她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本應該是同盟的兩人,竟然在這關鍵時刻內鬨。

  她不懂嘉瑞如此做的理由,不過她很直覺明白了兩件事。

  唯一的機會只有現在。

  還有,這樣下去,嘉瑞必死無疑。

  於是她衝鋒,加入戰局。

  懷抱著扭曲的大志。

  還有,如果有機會的話,不想讓嘉瑞死掉,這淡淡的期望。



//

  「果然給我來這一招啊!」

  全力擋下嘉瑞的火球,劉水拉開距離。這幾個月以來,嘉瑞的魔法進步神速。他們本來就系出同源,如今,嘉瑞的火球已經有殺死他的能力──只要他依然以一介旅人的身分作戰,不回歸創造者身分的話。

  而嘉瑞相信他絕對不會這麼做,也是寄予高度的信賴了。

  黑火和障壁衝撞,爆出漫天的火焰,遮蔽視線。嘉瑞拿出準備已久的短刀,穿過火焰往劉水就扔,同時再放出焰槍,不給他任何空隙。

  劉水沒那麼嫩,跨越無數世界進行生死之戰的他早有預料。嘉瑞的飛刀不會造成傷害──旋轉的方式錯了,會以刀柄接觸到他,他只是為了牽制而亂丟而已,真正有威脅的是火焰槍。而比起阻擋,他選擇閃過,再施法反擊。三支劍刃從地板上突起,全方位的往嘉瑞刺去。

  這正中嘉瑞下懷。

  只要能預測對手的動作,就能輕鬆地閃避。而嘉瑞從這些日子的相處推測出了劉水的喜好──因為他太強了,所以他討厭只靠蠻力取勝,只要攻擊者使用哪一種魔法攻擊,他就絕對不會用同種的魔法回擊。

  所以剛剛的焰槍為的就是這個──火焰魔法的強烈爆風是他絕對閃不過的。而運氣更好的是,鍛造劍刃是他唯一可以無傷閃掉的魔法。

  上升氣流在他腳底吹起,將他拋到天花板上。身處半空,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要劉水在這時追擊,即使不死,他也無法再繼續戰鬥。

  然而他所信賴的第二件事物並沒有背叛他──安琪挺著劍,閃著黑光劃過劉水所在之處。劉水咬牙用大氣與冰之盾阻擋,放過了除掉嘉瑞的大好機會。

  (漂亮,安琪。不愧是我的──)

  在心中讚美到一半,嘉瑞迷惘了一瞬間。

  (我的,什麼呢?)



//


  「幹,姦夫淫婦。」

  劉水難得的吃力起來。即使放棄了造物主權限,實力也有神級的他,仍然只是一個人。面對嘉瑞和安琪天衣無縫的合作之下,光是躲開攻擊就要花費所有的心力。兩人合作起來彷彿相處了十年以上心意相通,連眼神溝通都不需要,光是觀看對方的動作就能相輔相成。

  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空檔反擊。


  「──唔!」

  他發出狼狽地縮起頸子,頭髮又被斬下一整搓。想要反擊,嘉瑞放出的閃電卻再次迎面而來。

  「Fuck!」

  冷靜,劉水在心底警惕自己。衝動帶來的死亡已經看到不想去數了,他絕對不能步上那些人的後塵。

  冷靜,思考。

  對方正在靠著什麼和他作戰?溝通,智謀,預測,合作,戰術。


  「拼這些,我能贏過你們嗎?No!」

  連隱瞞思考都不擅長的他把想法說出口。

  「想要尋找你們的破綻,只會落入圈套。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戰鬥!」

  那麼,自己擅長的是什麼?

  是力量,絕對的力量和絕對的強大。從以前到現在都是。


  「唯有硬幹!」

  下定決心,力量在自己周圍噴發,魔力衝擊震碎了房屋的支架,逼退了安琪。

  嘉瑞見狀,將魔力凝聚成一點,化為如針細的箭矢,瞄準劉水放出。魔力箭貫穿了衝擊波,直抵劉水胸口,讓他痛苦地吐血。

  但這並沒有打倒他。


  「糟糕…」

  劉水轉變戰略,讓嘉瑞大感不妙。只看到劉水忍著痛,利用承受攻擊而爭取來的時間施法。大地噴出火焰,遮斷了安琪的進攻路線,反過來逼得她四處逃竄。同時,大量的風刃朝嘉瑞砍了過來,無可閃避的他只能以魔法硬撐。

  兩秒後,暴風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出現在他面前的劉水。


  「嘖!」

  「贏了!」

  甚至沒空做出致命的攻擊,劉水一拳揍在嘉瑞臉上,將他打飛出去,就忙著應付再次攻來的安琪。帶黑光的長劍砍下他的左手,但劉水的目的正是以此為犧牲,趁空檔反擊。雷擊只命中了安琪一瞬間,她隨即用轉移魔法逃到距離外。

  「嘿,抓到節奏了。」

  目標有兩個,劉水決定先解決比較麻煩的──嘉瑞。他施放治癒術將左手復原,同時高速移動至嘉瑞身前,迎面而來的攻擊一概硬接,只是對著嘉瑞那顯得脆弱的護盾一拳,護盾就隨之破裂。

  「這樣就將軍了。」

  劉水一拳命中嘉瑞的腹部,讓他跪倒在地。


  他從那看來遙遠的上方俯視著他。

  「你就在這看戲吧,我來解決安琪。」



//

  (太悲慘了。)

  嘉瑞倒在地上,看著劉水離開,安琪嚴陣以待。剛剛那完美的協力作戰尚且沒能取勝,更不用說一對一的決鬥了,不出一分鐘,安琪就會被劉水殺害吧。

  (即使用上全部的智慧,沒有力量,還是贏不了嗎…?)

  雙方交鋒,才一瞬間,安琪就趨於劣勢。魔法劍術力量速度都敵不過劉水,安琪只能且戰且走。但即使如此,她的掙扎也不久了。

  嘉瑞看著她被劉水的攻擊擦中,在地上翻滾後再次站起。腹部一片鮮紅。


  (可惡。)

  嘉瑞試著聚集魔力,但是痛苦讓他無法集中出足以構成威脅的魔法。匯聚在他掌心的,只有如同初學般的小小黑色火焰。

  無法拯救任何人,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拜託!)

  劉水正用烈焰將安琪逼上絕路。嘉瑞勉強自己繼續集中心力,但是火焰雖然增長了,卻不如剛才與安琪合作時所放出的一半。

  (力量!我需要力量!)

  生平第一次,嘉瑞祈求著什麼東西。

  安琪的正面被劉水砍中,胸口噴血、跪了下來。劉水將劍舉高,準備了結她。


  (可惡啊!)

  ──哎呀哎呀。真的是,讓人放不下心的主人呢──


  「欸?」

  因為過度集中而恍神了一瞬間,回過神來,面前的黑色火焰已經化成了截然不同的東西。

  一條長鞭──帶刺的長鞭。

  他不敢相信,但是這條鞭子的來頭由不得他懷疑。

  嘉瑞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它。

  現在就接受她最後的好意吧。


  「喔喔喔喔!」

  用盡最後的力氣站起來,身體比想像中的輕,彷彿有人在扶著。


  「去吧!」

  他揮出長鞭。會不會中,連懷疑都不需要。




//

  「什麼!?」

  正要揮下最後一劍,右手卻被纏住,劉水驚訝的回頭。只看到嘉瑞對著長鞭使力,鞭上的倒刺立刻增長,深深地刺進他的肉裡,直至骨頭。

  「嘎!啊……」

  疼痛讓他一時放鬆,嘉瑞看準這點,使力往回一抽。劉水就這樣飛了出去,被甩到斷垣殘壁之上,承受強烈的撞擊。但還沒站定,身子就再次飛出、撞擊,再飛出、撞擊。


  「安琪!解決他!」

  「喔!」

  多次腦部撞擊讓視線模糊,劉水掙扎著讓自己清醒。

  最後,他被砸進牆壁,停了下來。就在安琪朝他衝鋒的同時,他終於看清了他們的表情。

  然後他笑了。



//


  英雄是什麼呢?

  拯救他人之人。拯救多數人之人。達成常人所不可能之成就之人。擁有非凡勇氣之人。領導群眾之人。也許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答案。

  不過,如果拿這個問題去問劉水的話,他會這麼回答吧:

  所謂英雄,是隨著故事而生的人物。

  他們哭,他們笑;他們被命運捉弄,遇上死敵然後掙扎,戰鬥,引發奇蹟,勝利,或敗北;他們靠著堅定的心智,遵循自己的原則,朝著訂下的唯一目標前進;即使滿身瘡痍,即使心碎悲痛,他們仍然不會停下,最後,迎向結局。

  看到全力咆哮的嘉瑞與安琪,劉水釋然的笑了。

  那是和英雄這個名號相襯的表情。

  他嘆了一口氣,不再抵抗,只是仰天苦笑。

  「果然,這次還是沒能成為英雄啊。」

  安琪的劍劈開他的身體。


//

  「幹掉了嗎?」

  「沒有。」

  「呿!」

  回答從中劍的人自己口中傳出,安琪和嘉瑞立刻準備再戰。不過喪失鬥志的劉水只是懶洋洋地舉起一隻手,制止他們。



  「別激動,我認輸了。」

  「什麼…?」

  既然劉水說認輸,那就真的是認輸了,他的大腦沒有發達到會詐降。


  「為什麼。」

  「說了你們也不會懂。總之,你們確確實實的擊敗我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年輕人自己解決吧。我累了,就在旁邊療傷,順便看看這個故事的結局。」

  說著,他拖著身體坐到一邊,痛苦地開始治療。

  「請一定要有個好結局啊。」

  「…當然。」

  「……」

  嘉瑞疲憊的笑著應答,而安琪的臉色反而變得嚴肅。

  接下來,是他們的決戰。


  「安琪,這場架打完之後,我要好好說教。」

  「哼,贏得了再說啦。」

  兩人開始行動,長劍對長鞭,雙方都遍體麟傷。和剛才壯烈的戰鬥比起來,簡直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樣。如果要說有什麼決定性的勝敗因素的話,那大概就是一邊是一個人,另一邊,則是兩個人在作戰吧。

  交鋒了八個回合,嘉瑞將安琪那無力的劍彈開。她跪在地上,疲憊讓她低下頭。


  「好了,我贏了,妳這個笨蛋。」

  說著,自己也腿軟的嘉瑞勉強走到安琪面前,盤腿而坐。

  「書給我。」

  不等安琪動作,嘉瑞一把將魔導書搶過來,轟的一聲燒掉。

  「這樣就結束了吧。妳的計劃已經失敗了。」

  安琪只是搖頭。


  「沒用的,嘉瑞,惡魔的主從權已經轉移到我身上了。事到如今,燒掉他也沒什麼幫助。打從一開始,他就想讓我對人性失望,成為魔王。」

  「這梗也是鋪挺久的…」

  「我當初也很驚訝。但是現在,我已經成了魔王,如果不殺死我,這些惡魔是不會自動消失的。」

  「…喂,妳該不會?」

  嘉瑞不悅的說,但安琪只是搖頭。


  「我的作法已經犧牲太多不可挽回的事情了,事到如今,只有這樣做才是最好的。」

  「別鬧了,我拚死留妳一命,可不是為了讓妳去死的。妳不是還有想達成的理想嗎?妳放棄了嗎?如果沒有的話就活下去吧,活著去解決。」

  「但是我已經…殺了這麼多人。如果為了自己活命,而讓惡魔們失控作亂,我會……無法承受。」

  愧疚感。嘉瑞很清楚安琪會這麼想。

  但是他仍然要反駁。


  「那又怎麼樣?只有這個時候我必須同意劉水的理論。我希望妳活下來,即使那代表有更多人會遭遇不幸也一樣。」

  「那麼…請聽我的一個請求,好嗎?」

  安琪露出了奇妙的表情,讓嘉瑞猜不透她的意思。

  但他還是先答應。



  「儘管說。」

  「你願意永遠留在這個世界,陪我一起走下去嗎?」

  「咦?」

  一瞬間,相同面孔的不同人閃過嘉瑞的腦海,讓他無法回答。

  安琪看了他的反應,苦笑著將匕首送進自己的胸口。


  「安琪!」

  嘉瑞慘叫。在遠處的劉水也是一臉驚愕,反射性地拔腿奔來。

  「不!」

  「劉水,快來救人!」

  「別過來。」

  安琪將匕首拔出,拒絕兩人靠近。用最後的力氣說話。


  「嘉瑞,我喜歡你──只要有你在,我就有勇氣背負著這種罪活下去。但是我知道的,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

  她越說越小聲。

  「偶而能夠夢見呢…在從來沒見過的奇異世界裡。不是我的誰,和你在街道上快樂的走著…我可以看到…你溫柔的表情……啊…那是多麼美好的日子啊…」

  她安詳地閉上眼睛,持刀的手無力垂下。


  「安琪!!」

  嘉瑞和劉水衝了上去,但是無論劉水如何施法,都阻止不了安琪的死亡。

  「可惡!連無意識中都拒絕治療魔法嗎!」

  生命隨著鮮血一點一滴的流逝。治療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真的能把她救回來又如何呢?正如安琪所說,嘉瑞當初回答時那一瞬間的猶豫,就已經決定了這個事實。即使能救回來,她也會再次結束自己的生命的吧。

  但是這個結局,真的有人能接受嗎?

  嘉瑞流下眼淚。


  「劉水,拜託你一件事。」

  「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方法的話就快說吧!」

  「恢復你的力量,治好她。」

  「沒有用啊!就算這麼做了,你要怎麼辦,真的答應她留在這裡嗎。你以為你的回答能毫不遲疑,讓她看不出來嗎?你以為你能瞞她一輩子嗎?」

  「──然後,把我的靈魂分成兩半。重新創造一個我,將我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全部拿去,讓他代替我做出回答。這樣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

  劉水驚訝得倒抽一口氣。



  「辦得到辦不到!劉水!」

  「辦得到,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

  「可是你的記憶真的會受損啊!可是,你再也不能到這個世界了啊!可是…創造出來的那個…和安琪在一起的那個人…不是你啊…這樣也…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劉水說著說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女主角最後和與男主角極為相似的什麼人在一起了啊!這樣也可以嗎!」

  「沒問題,只要安琪能活下去,其他都是小事。」

  嘉瑞咬著牙回答。


  「動手吧,劉水。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不願取回你的力量的話,那我來!」

  「可惡!我做就是了!」

  瞬間,異樣的感覺傳遍全身,嘉瑞明顯地認知到他們已經被切離這個世界之外。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經歷過無數冒險的旅人,而是全世界最強最瘋狂的旅夢人。


  「啊,還真是虧大了啊,遇見你,我連保持了多久的規則都打破了啊!」

  這麼說著的劉水,反而愉快地笑了。

  「但是多少有點靠近你心目中,所謂英雄的感覺吧。」

  「沒錯!」

  景象開始扭曲,背後是一片黑暗,劉水在空無一物的空間轉過身來,面對嘉瑞。


  「準備好了嗎?最後跟你確認一次,記憶會變得不正常喔。我會盡量保留,但是結果連我都不知道,你可能連我的事都記不太清楚。」

  「沒問題。」

  「好。那麼,就暫時在這裡道別吧。雖然這個世界不能再來了,歡迎來別的世界玩啊。」

  「哈,如果有機會的話啊。不過這次的經驗實在創傷太大了,恐怕會遲疑一下。」

  「遲疑還當什麼旅夢人啊。」

  最後的最後,兩個人開著玩笑。



  「啊,不過,你離『醒來』的日子也不久了。大概沒多少機會了吧。」

  「是嗎…」

  「你多少也有點自覺吧?想要守護,應當守護的人,在現實世界中有這樣的人的話,可就沒什麼理由追求幻想了喔。」

  「也是呢…不過,也許還有一段時間吧。真是的,要是安琪不戳我這麼一下,我也不會這麼自覺啊…」

  「哈哈哈。」

  然後他們又聊了多久了呢?


  誰也不清楚,不過一定是好好的做了了結了吧。


  接下來的事,嘉瑞再也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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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最先注意到的,是不知不覺中模糊眼眶的淚水。還有彩宜的面孔。

  「嘉瑞,你醒了嗎?」

  「…嗯。」

  她也流著淚。


  「我呢,在睡著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喔。」

  「是喔?怎麼樣的夢?」

  「是一個女孩子和兩個男孩子之間的故事喔,一個不知變通的女孩子,一個想要成為英雄的男孩子,一個什麼都不在乎,卻願意犧牲自己的男孩子,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故事。是一個非常非常,讓人難過的夢喔。」

  彩宜哭著,向他述說她所夢到的景象。


  嘉瑞對她所說的故事,好像有著微弱的印象。每一個角色的動作,都能具體地呈現在眼前,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但,那只是個發生在遙遠遙遠的世界裡,和他毫無瓜葛的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