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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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7
朱利安關上門後,背靠著門板,不停喘著氣。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他仔細回想著。四級火龍陣,卡特問他熟不熟,他的回答是:還可以。其實,說還可以,那都是客套了,五級以下的陣圖,朱利安就沒有不熟的。他確定今天的法術沒有問題,那問題到底是出在哪呢?
回想起火龍朝自己撲過來的瞬間,他覺得手又涼了起來。
其實……其實原本自己應該會受傷的。他看見曼德倫動手,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冰防術來不及。距離太遠,魔法師的起步又微微慢了一些,自己勢必會被打中。
於是,就在那瞬間,幾乎是反射性地,他用了自己還在練習的一個高級法術──空間術。
這個法術,說白了就是瞬間移動。這是哈爾給他的書裡面最難的一個,這個法術沒有陣圖,只有咒歌,咒歌很短,但卻會因為一些微小的音調差異而有不同的效果。
朱利安不擅長咒歌,那是戴寧的專業,人家戴寧唱起來那是流暢有力,他唱起來卻荒腔走板,常常走調。還好,這個法術的咒歌短,又能用魔力量來彌補咒歌不夠精準的部分,於是朱利安在練的時候常常偷懶,雖然唱得不是這麼準,但仗著自己魔力槽夠大,用上多餘魔力,也能硬是把自己掰回正確的位置。
而今天,就是這個法術救了他。在緊張的情況下,朱利安那一小句咒歌唱得簡直比報喪女妖的哭聲還難聽,要不是他習慣性地用魔力補了一下,大概都不會有用──就這樣,他也只是往後勉勉強強閃了不到半尺,好在就是這麼一個偷來的距離,正好足夠曼德倫的冰盾替他擋下火龍。
朱利安驚駭未定。他一直到被戴寧拉回宿舍大門都還沈浸在剛才千鈞一髮的驚恐裡,但當恐懼稍微消退後,他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身體有種……抽空了的感覺。
朱利安開始害怕了起來。他知道這代表什麼。這是最糟最糟的情況,但又不能跟戴寧明說,只能催促好友快點走,接著儘速把自己塞進房間。
他又做了個深呼吸,閉上眼睛,準備面對現實。朱利安心驚膽跳地稍微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槽……得出了一個預料之中卻又糟糕至極的結果。
幾乎見底。
他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完了。
明天要比賽,而他現在就把魔力用完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朱利安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冷汗沿著額際流下。魔力見底,接下來的反應就是……
躁熱。
以及煩悶感。
還有強烈的飢餓感。
朱利安粗喘了一口氣,踉蹌地站起來,爬到床角,縮在角落,微微發抖。
「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哈爾大人……」
他無助地喊著男人的名字。飢餓感更甚,身體裡淫魔的那個部分叫囂著想要能量與食物,逼迫他出去狩獵。
不行,不可以,就算餓死……我也不要哈爾大人以外的其他人……他害怕地想著。
而就在他努力跟本能搏鬥的這個時候,一股不合時宜的濃濃睡意,卻忽地襲了上來。
「奇怪,這種時候……怎麼會想睡呢?」
朱利安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些,但眼皮卻越來越重。他努力地把眼睛張開,卻總是很快又閉上……畢竟是剛剛消耗完了魔力,極之疲憊的身體,朱利安沒能撐多久,很快地就身子一歪,倒在床上,陷入了沈睡。
就在他睡著的同時,一個影子輕巧地跳進了他的陽台。那是個男人,戴著頭巾,背著一個股股囊囊的大包。
狄倫。
他探頭看了看,想看朱利安現在怎麼樣了,但才剛往前跨了一步,脖子就被人從後面掐住。
「你再靠近一步試試。」
聽見那個帶著濃濃威脅意味的低沈聲音,狄倫翻了個白眼,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
「拜託,你也知道吧,我現在跟他隔壁的那個好上了,誰還理你家的小淫魔啊?」
「天曉得你腦子裝什麼,會不會忽然想出手?」
掐著他脖子的人──哈爾,聽見狄倫這樣說,才悻悻地收回了爪子。他壓低了聲音,怒氣顯而易見。「為什麼迷昏他?」
「我只迷昏他嗎?我迷昏了整個魔法塔的人好吧。」
狄倫轉過頭看著哈爾,瞇著眼睛笑著。「這樣你再怎麼搞得天翻地覆,都不用擔心啦。」
「……多事。」哈爾哼了一聲。
「拜託,我幫你省事欸,真是好心沒好報……」
星空龍還在嚷嚷,但紅髮男人沒理他,一閃身進了朱利安的房間。接著,他回頭望著狄倫,道:「比起我的事,你還是多煩惱下你家那位小少爺吧。」
聽見哈爾這麼說,占卜師的表情立刻僵住了。很快,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度,沈著臉問:「你怎麼知道?紅龍不看星軌的不是嗎?」
「我是不看,不過知道未來的方法可多著。我擔心朱利安,用其它的方法大概看了一下,沒你知道的詳細,但也夠了。原本不干我的事,但是他現在既然跟了你……你想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會保全他的,不用你操心。」狄倫咬著牙道。
「看得見星軌的人,不可以更改星軌。這是世界定理,你知道的。」紅龍提醒他,「狄倫,做出違反世界定理的事,就算你是龍,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我哪有這麼傻。」星空龍嘟囔著,「我有我的辦法,你別管了。」
「嗯,我相信你的本事。在這方面,除了艾登以外,沒人能超過你了。」
「知道就好。你等等別讓小朱利安喊得太大聲,不然我一會忍不住把小少爺辦了,他要咬我的。」
哈爾翻了個白眼,隨手就甩了一顆熾白的火球出去,狄倫往旁邊一蹦,輕鬆地閃過,接著就鑽進隔壁戴寧的房間裡,沒有再出來。
哈爾嘖了一聲。不過他也沒打算真的對狄倫怎麼樣,充其量也就是想把他趕走而已。紅龍走到床邊,朱利安躺在床上,雖然閉著眼睛,看起來卻睡得並不安穩。他的呼吸短而急,不時難受地扭動著,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沒了主人的剋制,淫魔討食的氣味濃烈地散開來,哈爾輕嘆了口氣,在他的床沿邊坐下。
「朱利安。」
男人一邊輕喚他的名字,一邊伸手輕輕撥去黏在少年額頭上的金髮,解除了狄倫睡眠魔法的禁錮。朱利安的睫毛動了一下,接著緩慢地睜開眼睛。他疑惑地撐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望著哈爾好半晌,才回過神,露出驚愕的表情。
「哈爾……哈爾大人?」
「嗯。」
紅龍點點頭。朱利安一下子呆住了,這個朝思暮想的男人竟忽然就出現在他的床邊,如此措手不及,明明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現在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傻乎乎地望著他。哈爾看著嚇得不輕的朱利安,忍不住就想笑──連討食的氣息都淡了,這是連肚子餓都忘了?
「我……」
卡了好一會,朱利安才終於從喉嚨中迸出一個乾澀的音節。「我……我是在作夢?哈爾大人怎麼會在這裡?」
「你是在作夢。」
哈爾懶得告訴他真正的情況。他怎麼能告訴朱利安,自己在他離開之後還不到一天,就放不下心,默默地跟了上去,一路看著他們的馬車通過關口,進入歐森市區,還看著他每天起床上課出門跟狄倫瞎混?
不行,這有損他的威嚴。哈爾絕對不會說的。
他也不會說,當他看見狄倫接觸朱利安時,氣得差點想把星空龍掐死,但同時也抱著一種測試的心態靜觀其變。他看見朱利安跟狄倫和那名少年一同上了小樓,聽見朱利安提起他,並說『那是我很重要的人』……
而當狄倫問他『比你自己還重要嗎?』,朱利安毫不猶豫地點頭的時候,紅龍心裡忽然有什麼地方抽了一下。
這小鬼怎麼就這麼招人疼呢。
毫無疑問,朱利安的性格是正直的,感情是純粹的,這樣的特質混著淫魔的血統,簡直就是老天開的大玩笑。哈爾忽然覺得,自己能撿到他,也許是漫長龍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
不過小獅子總是要經過訓練,才能獨當一面。雖然哈爾寵朱利安寵得願意紆尊降貴地大老遠跑到別的龍的地盤來看護他,但他也就只是這樣遠遠地看著,除非朱利安真的遇到什麼攸關性命的事,不然他什麼都不打算插手。那三重土盾他看見了,朱利安弄丟戒指他也看見了,不過,去把戒指拿回來這件事,是狄倫自己要幹的。
「賣你一個人情~」星空龍這麼說。
這是強買強賣吧……哈爾哼了一聲。
當然,今天的火龍他也看見了。作怪的原因,他自然也知道。
就這麼想要龍焰玉?想要到不惜在目標上動手腳?
哈爾當時只覺得,人類真是愚蠢。龍焰玉那是拿到手就能用的東西嗎?龍焰玉是他的龍焰經過特殊淬煉之後得出的寶石,那就相當於他自身。所謂持有龍焰玉的『資格』,說穿了並不是力量或是地位名聲,而是『取得龍的同意』,就這樣而已。要是沒有龍的允許,就算奪來了龍焰玉,也只會被那股力量反噬。卡特戴上那偷來的戒指時,要不是狄倫已經下了魔法,削弱龍焰的能量,少年整個人被龍焰吞噬都不無可能。現在只在手上留了一片總是不好的傷口,那已經算是萬幸了。
「原來是在作夢啊……」
朱利安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澀。但他隨即又抬起頭,對哈爾說:「既然是作夢,那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對吧?」
……都覺得是在夢中了,還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嗎?哈爾想笑,但他忍住了,只是點點頭。得到允許之後,朱利安立刻猛地一個飛撲,整個人撲進了哈爾懷裡。
「喔?」
除了特別興奮的時候,朱利安是不會像這樣撲進哈爾懷裡的,總的算起來,也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他考上菁英研究院,一次是他獲得魔法峰會的同行學徒名額。朱利安始終是有一點怕他的,這樣親暱的舉動,除了興奮過頭或是在床上吃飯時以外,他就沒有做過。
是因為覺得自己在夢裡,才這樣嗎?也就是說……想這樣很久了啊?
哈爾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輕撫著少年的後腦杓,朱利安趴在他頸窩,滿足地蹭來蹭去。
「我好想念你啊,哈爾大人……」
「嗯。」
「你知道嗎,我每天啊……每天都在想你……我從來不知道,能這樣想念一個人。明明一個月就回去了……明明一個月是這麼短……但是想念你的時候,卻覺得很長。」
少年柔軟的嗓音在哈爾頸邊響著。朱利安貪婪地汲取男人身上熟悉的氣味,滿足地享受著希冀已久的體溫。
反正是夢,他想。
既然是夢,就要把想說的都說了。如果真的見到哈爾,可能就說不出口了,所以至少要在夢裡說出來。
「哈爾大人,你知道嗎?這次我表現得很好喔……好像好多人都想請我去他們的研究室實習……但是我不想去,我想留在艾諾斯,我想留在你身邊。」
「……從別的國家的研究室回來學成歸國的話,考試時不是可以加分嗎?」
哈爾聽見他這樣說,忍不住問道。以前他根本不會去在意什麼研究院考試的規則,這都是因為朱利安,他才去看了一下規章。
「不需要。」
朱利安扶著哈爾的肩膀,撐直了手臂將自己稍稍拉遠,直直地看著男人,堅定地搖搖頭。「我連國內的研究室都不想去。有哪位魔法師能比得上哈爾大人呢?哪個圖書館的藏書比得上哈爾大人的地下書庫呢?我想,我可以畢業之後待在家裡進修,學習所有院士需要的一切,然後直接去參加一般考試……」
「那得要跟很多人競爭啊。」
哈爾捏捏他的耳朵。朱利安縮著脖子嗯了一聲,然後望著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怕。跟哈爾大人在一起的話,什麼都辦得到。」
「……朱利安。」
哈爾摟緊了他。天哪,心底那股滿溢出來的甜美該用什麼來形容才好?朱利安這傢伙,簡直就是他的剋星。
怎麼能如此的……如此的……
「不過,我現在有個嚴重的問題……」
朱利安任他摟著,整個人軟得像水似的緊緊靠在他懷中,屁股不安分地扭動了幾下。感覺到他的意圖,哈爾挑了挑眉。
「我不小心把魔力用完了,現在好餓……夢裡補的,能算數嗎?」
朱利安一邊在他身上蹭一邊問。哈爾抱著他順勢將少年壓倒在床上,親了親他的額頭。
「當然算。不然你以為,我是來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