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擇
本章節 4575 字
更新於: 2020-07-03
唔……
眼睛慢慢張開,頭腦不但很昏,視界也有點矇矓不清。
雖然想繼續睡,但賽倫還是甩了甩頭抖擻精神。
這兒是……〈寰〉的駕駛艙……?
賽倫憑著頭頂微弱的燈光,知道了自己身在何處。
--對啊……我向那台騎機使出了導術……
記憶到這兒就中斷了,自己應該是在那之後昏倒。導術應該是成功了沒錯,但是否把那台騎機擊倒,在擊出導術後馬上昏迷的賽倫無從得知。
賽倫試著動起身體,手和腳的傷口因為突然加註力度,傳來微微的痛覺。
他將視線移向自己的手腳,在微弱的燈光之下,能夠看見傷口附近的衣服布料被剪掉,而傷口之上則是纏上了白色的繃帶。
傷口除了痛覺之外,並沒有異物藏在裡面的感覺,子彈大概是已經拔了出來。以痛覺的程度來想,大概也做了適當的止痛處置。
自己躺在〈寰〉的駕駛席,那麼替自己作傷口處理的人,就只有一個。
而那個人現在並不在駕駛艙裡面。
--在外面嗎?
賽倫想離開駕駛艙,但他並不知道這台機體該怎樣操作。
就在他環視著四周之時,他發現在儀器板上面有一張紙條。
『要出去外面的話,按一下右手面那個圓形的紅色按鈕。』
憑著說不上充足的燈光,看到上面寫著這樣的字。
「還真是準備周到。」
賽倫輕輕一笑,然後照著紙條所說的,按下右邊的紅色按鈕,機體的艙門在下一刻即向外扳開。
放眼望去,天空已不知在合時染上了黑色,外界的光源,就只有夜空中數之不盡的繁星及月明。
--已經夜晚了啊……
自己昏倒的時間是早上,這麼一算,自己至少也睡了十多小時。
外間空氣進入駕駛艙中,外面的溫度比駕駛艙內要涼上很多。
賽倫緩緩地站起身,走出駕駛艙。受傷的手腳當然不太能使力,但除此之外,身體亦有一種乏力感。
嘛……想到流失的血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寰〉維持單膝蹲地的姿勢,手腕擱置於大腿將手掌伸到駕駛艙之前。
把淡紫長髮束成雙馬尾的少女,正坐在〈寰〉的手腕之上。
「啊……晚安,賽倫。」
察覺到賽倫走出來,莉蒂把視線轉向他。
月亮的柔光灑落銀色的髮絲--實在是一服既夢幻又美麗的景象。
賽倫移步到充當著橋樑的手掌,向莉蒂的方向走去。
拖著受傷的腳與疲憊的身體,賽倫走路的動作也一柺一柺的。
「傷患應該乖乖躺著才對喔。」
「那不告訴我出來的方法不就好了嗎。」
「啊……」
莉蒂一臉恍然大悟,現在才想起來的模樣。
到底是裝出來,還是她真的沒想到,賽倫就不深究了。
賽倫來到莉蒂身邊,盡量不動到傷口小心翼翼地坐下。
「傷口會痛嗎?」
「當然了,槍傷哪會一下子就痊癒。不過多虧了某人替我包紮,所以疼痛並不強吧。」
「哈哈……幸好子彈打得不深,把子彈取出來不用費太多功夫。」
「是嗎。不過還真虧妳懂得槍傷的治療呢。」
要是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就算知道要把體內的子彈取出來,也一定會感到不知所措。
「基本的急救技術我有學過,而且〈寰〉也備有急救箱,只不過最好還是找醫生診斷一次比較妥當……啾……!」
說到最後,莉蒂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妳穿這樣子待在外面,恐怕之後真的要去找醫生了。」
沙漠地區因為雲霧極少,地表散熱快,日夜間的溫差很大,就算日間熱得要命,夜間的氣溫也有機會很低。
就連穿得比莉蒂厚的賽倫也感到有些冷,莉蒂那身單薄裙裝的打扮,實在是不足夠禦寒。
「沒有其他衣服又有什麼辦法……」
用手捽了捽鼻子,莉蒂小聲地抱怨了一聲。
這倒是……畢竟他們可是逃命而不是去旅行,不可能會帶有其他衣物。
「那就回去〈寰〉的駕駛艙吧。」
剛才雖然由自己霸佔了,但現在裡面可沒有任何人。
「那我問你,你覺得坐得舒服嗎?」
「不……」
「就是嘛。」
賽倫待在〈寰〉裡面的時間比莉蒂更久,就算說得再客氣,〈寰〉的駕駛席也不能說是坐得舒服。
嘛……以兵器的駕駛席來說,比起舒適與否,優先於安全性及便利性的很合情合理。
望向莉蒂,她正交抱著兩腕,忍耐著寒冷。
「……莉蒂,妳坐過來一點。」
「唔?怎麼了?」
莉蒂的樣子看起來是抱有疑問,但她還是照賽倫所說把身體靠近賽倫。
賽倫用自己的右手繞過莉蒂的背部,摟住她的肩膀。
「啊……」
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莉蒂的體溫緩緩地透過衣服傳來。
「討厭的話分開也沒關係。」
「不討厭喔。」
莉蒂輕輕搖頭答道,並放心地將體重依靠在賽倫身上。
「真溫暖……總覺得這樣子會睡得很香。」
「慢著,妳在睡之前,至少給我說明一下現狀。」
在自己昏倒直至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賽倫是不可能憑空猜出來。
「……說得也是。」
莉蒂稍為坐直身子,面向著賽倫。
然後,她開始訴說當時的事--
*
「對不起……」
靜靜地道歉,莉蒂她--漸漸放輕握住操縱捍的力度。
就算帝國奪去了自己的祖國、奪去了自己的親人、奪去了關懷自己的人們,莉蒂還是下不了手。
莉蒂控制騎機單膝蹲身,然後她放開操縱捍,取出〈寰〉駕駛艙中的急救用具,快速地替賽倫的傷口進行應急處置。
雖然算不上治療,但至少能緩和出血。
「先忍耐著,我很快就回來。」
向失去意識的賽倫丟下這番話,莉蒂便打開駕駛艙門,走出外面。
〈寰〉所站之地是沙漠的中央,但由於時間還很早,所以外間並沒有很熱。
風沙從旁吹來,衣服的裙擺和束成雙馬尾的紫髮隨風飄揚。
莉蒂一邊扶住駕駛艙的邊緣,一邊用手按住臉頰旁邊的髮絲。
「妳……」
看見莉蒂走了出來,剎斐格臉上顯出驚訝,似乎是他所始料未及。
「決鬥勝負已分了呢。」
「……對啊,是妳勝了,要殺我就悉隨尊便吧。」
「不……我不會殺你。」
莉蒂面向著剎斐格說道。
要把他殺掉的話,莉蒂根本就不用特地跑出駕駛艙,只需要擺動操縱捍就行。
「為什麼?殺掉在決鬥中敗陣的敵人,本身沒什麼好猶豫吧。」
決鬥--這一個詞語在某些文學作品中受到美化,然而決鬥這種行為說到底就只是互相賭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決鬥的本質其實就是這麼簡單、這麼殘酷。
然而,莉蒂卻說了不會把剎斐格剎掉。
「的確是這樣,帝國奪走了我眾多重要的事物……說真那句,我對你們抱有恨意。」
憤怒和憎恨,對人來說是理所當然持有的感情,莉蒂並不覺得懷有這些感情的自己很醜陋。
「可是……報仇這種事還是不適合我。」
說著,莉蒂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剛才莉蒂曾一度被復仇之心支配,只需全力去憎恨、用盡辦法宰殺眼前的仇敵……什麼也不用想真的很輕鬆。
但是,只要冷靜一想,那樣做是絕不會得出莉蒂所期盼的結果。
--即使把憎恨的人趕盡殺絕,珍惜的人也不會回來。
這句台詞雖然陳腐,卻很有道理。
殺了人之後自己會否後悔,莉蒂不能說準,或許報了仇心理會好過一點也說不定。
可是,自己想前往的未來,期望自己能活下去的人,應該不希望自己會活在復仇的道路上。
「祖國被滅、親人被宰,妳竟然還說得出這麼天真的話呢。」
「也許吧,但我不想做些自己所討厭的事。」
至少,莉蒂還搞得清楚什麼事是自己想做,而什麼事是自己不想做。
因此她回答的語氣,並不帶有半絲猶豫。
「即使我率兵撤退,帝國大概還是會派員追捕妳。」
「我想也是。」
蒼血以及〈寰〉……其力量能夠使足以制壓一個城邦的軍隊敗退。帝國恐怕是不會就此罷休。
「妳打算逃一輩子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總之就只有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自己的想法過於樂觀,莉蒂並不否認,但是未來會發生些什麼事,而自己到時會採取哪一種行動,現在的她還徊不出來。
「哈哈……我竟然會輸給像妳這樣的人。」
在剎斐格那倔強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自嘲。
擁有那種程度的手腕,敗陣的對象卻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他的自尊心想必是被完全地粉碎吧。
「如果只憑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肯定早就落敗於你了。」
不管對方是否相信和接受,莉蒂說的話也並非謙虛,而是事實。
「在歷史還是戰場,也沒有「如果」這句話。妳的機體還能動,而我的機體被打壞,這就是結果。」
*
「--事情就是這樣,之後那個人說會撤去赫巴美拉的帝國軍,也很守信沒有派人來抓我們。」
「……事情我大致上是暸解了。妳還真是冒險呢。」
聽完莉蒂所講的事,賽倫說出了率直的感想。
「哈哈……我也是這麼覺得,不過結果沒問題就好。」
眼睛朝上望著自己的莉蒂乾笑了一聲。
對方沒有信守承諾乖乖撤退,而是取出手槍瞄準她的可能性也是存在。
但事實上,賽倫和莉蒂兩人也是平安無事。
也許有人會「這只是結果論」的說個不停,但世事說白一點,大部份都是只看結果忽視過程。
而且,與其去討論已經過去的事--
「……莉蒂,妳今後有什麼打算?」
倒不如去說以後的事。
祖國滅亡的莉蒂,沒有可以回去的家園。但接下來她可以選擇的路卻十分之多。
--比起遺留王室血脈什麼的……我更希望那孩子能不顧慮這種事,隨心所欲地活下去。
邁遜那老爺子曾經說過這麼一番話。
可是,在活得自由自在的同時,也代表著所走的每一步也要由自己決定。
「關於這個……賽倫又如何了?」
「現在是我在問妳不是嗎……算了,我大概會和以往一樣四處流浪當傭兵的工作吧,就算帝國知道有我這個蒼血持有者,要把我找出來還是很難。」
自己使出導術的樣子,還有與那名帝國軍官間的對話,目擊者不在少數。
然而世界雖不是無限大,卻也絕對不小,在這片大地中把賽倫翻出來,即使是帝國也不可能有什麼把握。
事實上,賽倫就這樣逃過了帝國的追捕數年。
「唔……那麼賽倫需要一位人見人愛的助手嗎?」
「如果我說不需要呢?」
「……人家會哭喔。」
「整天哭哭啼啼的女生我敬謝不敏。」
「壞心眼……」
莉蒂用帶有怨懟的視線盯著賽倫。
賽倫早就發現了,莉蒂的臉上有著淚痕。大概是在自己醒來之前,哭過了好一段時間。
這也怪不了她,畢竟她真的失去了太多。
傷心的時候不用掩飾,盡情地哭就好。然而,也不能一直只懂得哭。
「要當我的助手就先笑一個來看看吧。」
「忽然要人家笑也很難啦……這樣如何?」
雖然口頭上是在抗議,但莉蒂還是裝出了一個微笑。
也許是急著作出笑容的關係吧,她笑得有點生硬。
「唔……有些怪,不過好歹也有笑出來,勉強算妳及格吧。」
「總覺得完全高興不起來耶。」
話是這樣說,但莉蒂的嘴角還是微微地上揚。
--這樣子就行了吧,老爺子。
賽倫抬頭看上天空,未來就有如夜空一樣,一片漆黑。
但是,縱使如此……
賽倫把目光望向莉蒂。
「……怎麼了?」
因為被盯著看,莉蒂側了側頭問著。
賽倫沒有回答,只是用手輕輕在她頭頂輕輕拍了兩下。
雖然經歷了種種難過的事,可是莉蒂的雙眼還是沒有絕望。
縱然夜空漆黑,卻有無數繁星和一輪明月。
只要心中仍然抱有希望,那麼人就算處於怎樣的絕境,還是會有笑著活下去的方法。
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
*
法芬列魯帝國的橫行,終於有一天讓人們無法忍受,組織了反抗軍。
反抗軍與帝國之間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激戰,雖然花費了數年時間,但帝國最終還是被反抗軍打敗。
人們安心歡笑的時代,在那之後總算是來臨。
而在那場與帝國的抗戰之中,讓人留下最深印象,同時亦是反抗軍象徵的--是一台有著蒼藍色機身的靈驅騎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