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舊恨

（坎蒂絲‧剎斐茲的視角）

不知道是長年在野外生活所養成的習慣、還是單純仍未適應與人類共處，現時魔族都是傾向生活在城市外圍、文明與大自然交界之處。有見及此，阿茲維爾殿下為魔族興建集落時特意選擇了城外與樹林以及湖泊接壤的地點。因為該處跟主要幹道有一段距離，至今我們還未收過人類與魔族在他們的集落發生衝突的報告。

但是，這個良好紀錄恐怕無法保持下去了。在我和薩寧里特乘坐馬車接近魔族的集落時，看到一大群魔族黑壓壓的包圍著人、似乎正在激烈地爭辯著。當我們急忙從馬車跳下來時，發現先我們一步來訪的是娜德雷公主……還有恩密卓‧達加。

這還真是一個讓人意外的組合。說到底，我們對於恩密卓的認知也僅限於在本學年開始以前他跟艾可起了衝突，然後兩人就一直互看對方不順眼而已。即使我們兩人抱著疑惑往前走，但是這場爭論中的參與者似乎都過於投入、完全沒有察覺有人接近。

「……說到底，為甚麼我們非得給那些人類幫忙不可？疫病在他們中間爆發開來，這不是正好嗎！他們不管死了多少人都是自找的，要是那個可恨的光之聖女也一併喪命就得狂歡慶祝才對！」

一名魔族如此大聲叫囂後，一條荊棘鞭子「咻」一聲重重地斬在他身邊揚起了三尺塵土。我交到的第一位魔族朋友、身披荊棘的少女科茜正怒髮衝冠地瞪著同胞，身上的蔓藤如同地盤被侵犯的毒蛇一樣昂首竄動、像是隨時準備打出下一擊似的。

「給我閉嘴！你知不知道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有可能會讓多少同胞遭受牽連？爭鬥了千年好不容易才達致的和平局面、眾多同胞浴血以性命換取的成果，將其毀掉就這麼開心嗎？」

「哈！三言兩語就能毀掉的脆弱和平不要也罷！照妳這麼說，反正以後就只能仰著人類的鼻息活著、一句不中聽的話語都不能說，就連對著那個曾經大肆殺戮我等同胞的光之聖女也得跪在地上唯唯諾諾！我告訴妳，這不叫和平、這是赤裸裸的奴役！」

那名跟科茜抬槓的魔族如此大吼後，他身後有不少魔族也附和起來。這時站在科茜身後的帕娜茜狄走前兩步沉穩地舉起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那一片罵聲就立刻消退了不少。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設身處地想一想，要是聽到人類說起過去的爭鬥裏死去的魔族都是活該時會作何感想？克制自己的言行並不是懦弱，而是相互尊重的表現。」

「那妳倒是告訴我，去年光之聖女於王宮裏設伏把我們抓住大肆屠殺、將我們的尊嚴和性命踐踏在地上，這又是哪門子的相互尊重？！我的妹妹以及父母都在那場戰鬥中被殺害了！！我們當初選擇跟從帕娜茜狄是期望能奮力一拚爭取大家應有的生存空間、可沒有料想過自己和同胞被血洗後作為領袖還對此一聲不吭的！！！」

為首跟帕娜茜狄她們爭論的那位魔族語帶哭腔地作出指控後，其他魔族的情緒又一次變得激動起來了。這時娜德雷公主往這些熱血上頭的的魔族潑下冷水。

「如此執著於過去的血債有何未來可言？報仇以後就能爭取到你們想要的生存空間嗎？」

「同胞被殺當然要仇人償命了！要不然就是告訴別人、魔族不管如何被欺壓剝削也沒關系！這口氣豈能忍下氣，還擺出虛偽的笑容跑去幫助他們？這如何對得起過去慘死的族人？！」

「那麼本宮又是做了甚麼才會招至被你們綁架禁錮長達一年、期間還被汝等冒充身份的懲罰？一年半以前企圖復活大邪神的戰役裏，那些被捲進你們的計謀當中慘死異鄉的尼貝娜爾王國士兵又是傷害了魔族所以罪該萬死嗎？若果不為那些國民找你們報仇雪恨，本宮是不是就對不起他們了？」

雖然娜德雷公主說這話時心平氣和、完全沒有提高聲調質問或者怒目而瞪這種激昂的表現，然而周圍的魔族卻像是被極其凶惡的猛獸威嚇般全都退開兩步。她所闡述的道理對於魔族而言有多大威力就此表現出來了。

「本宮是希望斬斷此仇恨的連鎖、看不慣這種今天視對方為敵人就連理解都不嘗試一味趕盡殺絕的作法，才會擋在你們跟大杜西里公國中間。要擺出受害者的姿態伸冤甚麼的，恐怕你們並沒有這個資格。」

不管是邏輯還是氣勢上那些魔族都完敗給娜德雷公主、而且他們也不可能朝最大的恩人之一發火撒潑。原本質疑帕娜茜狄的魔族紛紛灰頭土臉的離開了。判斷這個時機已經可以現身的我們就這樣走到他們面前。

「坎蒂絲、還有薩寧里特……」

「剛才的討論，我覺得當成不存在對大家都會比較好。」

在薩寧里特溫言地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後，帕娜茜狄才總算放心下來長吁一口氣。科茜望著那些遠去的同胞恨恨地撇下一句「淨會拖後腿的蠢貨……」

「不行哦科茜，蔑視和怨恨只會帶來隔閡以及不理解。作為領導者，妳應該讓同胞理解與人類共存的理想及方向，幫助他們放下仇恨一起共同往前行才對。」

科茜聽了我的勸告後乖巧地點點頭，這時薩寧里特轉向恩密卓那邊詢問。

「那麼達加同學你來這裡是作何打算？」

「我希望尋求魔族支援物資的運送。現在各大商會的成員均因為害怕感染疫病而拒絕前往恩維領地，但是魔族並不需要擔心被人類的瘟疫所害、可以解決恩維領地物資短缺的問題……」

「這個提議風險低而且收益很高、成功後對於大杜西里公國人類側的魔族形象輿論塑造有很大的幫助，所以我才會連同恩密卓一起過來商議的。不過可惜魔族有不少政治素質不行的成員，會作出剛才那種反向操作的言行。」

在恩密卓和娜德雷公主接連作出解釋後，帕娜茜狄也點頭表示同意。

「別擔心，我的部下當中還是有不少理性思考的魔族願意接下這委託……雖說現在還未能完全拋開心中的芥蒂坦然給那個光之聖女提供幫助，可是能看到她在絕境中只能依靠我們時的表情也挺划算的。」

在帕娜茜狄苦笑著補上這麼一句後，我不禁想起半年前於星空底下的王宮裏，艾可跟我坦白的一番自省之話。

「也許，其實她早就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