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２）

　　「嗚…………」

　　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似乎做了個很懷念的夢。

　　自從和葉音相遇之後，就很少再夢到那時的事情了。

　　……話說，這裡是哪裡？

　　稍微環顧一下四周，這裡是神空事務所的休息室，我人正躺在床上。

　　發生什麼事了？

　　該死，腦袋有點昏沉沉的，沒辦法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您醒過來了嗎？林海彥大人。」

　　「嗚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也讓我的頭腦完全清醒了。

　　床邊站著一個金髮碧眼，穿著女僕裝的少女。

　　「呃，那個，妳是哪位？」

　　我可不記得事務所裡有個金髮女僕。

　　不過我好像在哪裡看過她……但又有點想不起來。

　　「我的名字叫做優莉，是巫鳶大人的僕從。」

　　「啊對，妳是巫鳶那傢伙的傀儡，上次在暗淵雜貨店有見過面對吧？」她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是的，您能夠記得我，我感到很榮幸。」

　　金髮女僕────優莉低下頭，對我行了個非常正經的禮。動作舉止流暢又優雅，要不是她身上感受不到生物的氣息，我恐怕也不會覺得她是傀儡。聽說現在傀儡師的技術越來越先進，看來是真的。

　　「那個，這裡是神空事務所吧？妳這個妖怪的僕從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將昏迷的您帶過來這裡的是巫鳶主人與孫雅茹小姐。我奉主人的命令在您醒過來之前照顧您，若讓您感到驚訝還請見諒。」

　　「對喔，我昏過去了……」

　　「是的，您昏睡了大約兩個小時。」

　　「以昏睡來說還挺短的……」

　　記憶開始一步步復甦。

　　對，我記得我碰到天衣狐，那傢伙的妖氣刺激了葉音讓她暴走，然後我用契約咒壓制了失控的葉音…………對，葉音！

　　「葉音呢！她怎麼樣了？」

　　「您的使魔的話，她也一樣被送來這裡。現在在第三間休息室。目前還沒有清醒。」

　　「是嗎……」

　　我坐到床邊，與優莉面對面。

　　「算了，所以說巫鳶那個渾蛋……呃，妳的主人呢？既然是他送我來的，那他人呢？」

　　「主人說他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先行離開了。」

　　「妳知道他去幹什麼嗎？」

　　「『等時候到了自然會知道』，主人是這麼說的。」

　　「那個傢伙……」賣什麼關子啊。

　　算了，反正他就是那種個性。

　　「請問林海彥大人您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了。謝謝妳。」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如果有事，只要呼喚我的名字即可。」

　　「好，謝謝。」

　　優莉對我行了禮之後就走出了休息室。

　　「唉……」

　　等到她離開，關上門，我才低下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腦中開始回放不久前發生的事。

　　「天衣狐…………」

　　想起那個名字，心中就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天衣狐────本名不詳，年紀輕輕就擁有四條尾巴的女妖狐。

　　據傳她在五年前突然現身，其後四處攻擊退魔師，引起各式各樣的事件。短時間內就成了有名的通緝妖怪。

　　但就算被通緝，她仍然一次次逃過退魔師的追捕，繼續為非作歹。

　　三年前，我曾經在一次任務中意外遇見她，並一度將她擊退。

　　或許當時的我能擊退妖狐這種等級的妖怪已經很厲害了吧……然而那場戰鬥不僅賠上了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馬────蘇音的性命。最後也還是沒有將天衣狐繩之以法，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經歷。

　　那時我對天發誓，要親手打倒天衣狐，為此不斷精進自己的實力。

　　只有那個傢伙，我絕對────

　　「林海彥大人。」

　　「嗚啊！」

　　乾，什麼人在我感傷的時候突然闖進來啦！

　　我往房門一看，發現剛剛才離開的優莉又突然出現在那裡。

　　「咳咳，那、那個，怎麼了？我沒有叫妳喔。」

　　「如果打擾到您非常抱歉，我有事情要告訴林海彥大人。」

　　「什麼事情？」

　　「您的使魔葉音小姐已經醒過來了。」



§



　　神空事務所三號休息室的房門被貼了幾張符咒，設下結界。好像裡面有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雖說現在在裡頭的葉音確實是隻妖怪就是了。

　　平常休息室都不會像這樣設下結界，但考慮到葉音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

　　畢竟她的力量才剛剛暴走過。

　　刻在左手的契約咒……我跟葉音契約的連結傳來一股微微躁動的感覺，可見她現在的心情一定不怎麼好。

　　……總之，還是盡量平常心吧。

　　調適好心情，我輕輕敲了下門，隨後把門打開。

　　只見房裡的葉音坐在床上，神情沒落的低著頭。她似乎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感覺跟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很像啊。

　　好啦，收起無謂的感傷吧。

　　「葉音。」

　　聽到我叫她，葉音才稍微抬起頭看向我。

　　「海彥……你已經沒事了嗎？」

　　「姑且算是沒事吧。」

　　雖然傷口又裂開，不過處理之後就沒有大礙了。

　　「是嗎……」說完，她又把頭低下去了。

　　她現在跟平常活潑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我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怎麼啦，這可不像妳喔。」

　　「……海彥。」

　　「怎麼了？」

　　「我失控了對吧？」

　　「……」

　　「我的力量……夜叉的力量失控了對吧？」

　　「那是因為天衣狐的關係，不是妳的錯。」

　　「都一樣，說到底也是因為我控制不住力量所以才會讓妖狐有機可趁……明明才剛說我是海彥的同伴，結果馬上就失控，讓海彥受傷了……」

　　「沒這回事，我沒有被妳傷到。」

　　「平常也是，我老是控制不了力道，結果給海彥添麻煩。」

　　「……這倒是真的了。」

　　唉，所以說我真的不會安慰人……不像蘇音那樣能帶給人光明啊。

　　「欸，海彥。」

　　這時，葉音抬頭對我露出無助的神情，說道：

　　「我當初果然不應該離開那裡的吧？」

　　「…………」

　　聽到她的話，我不禁回想起我和葉音締結契約的始末────





　　葉音作為妖怪的種族，名為「夜叉」。

　　那是在古代素有鬼神之名，在不同的地方甚至被當作神明供奉的大妖。他們天生擁有強大的靈力，與妖狐同為妖怪界數一數二的種族。

　　但是，葉音沒辦法掌控夜叉的力量。

　　偶爾會出現這種例子，無法控制自身的力量，隨時會失控暴走，最糟糕的情況可能會失去自我，不管是妖怪還是人類都有過這樣的存在。要說的話就像是一種疾病……或是詛咒吧。

　　而葉音身為具有強大力量的夜叉，一旦失控將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因此她從小就被朱雀集團以保護的名義納入管理，只能待在朱雀集團的封印設施中，在結界的包圍下被扶養長大。能夠出來的時間少之又少。

　　────直到有一天，在某隻烏鴉精的牽線下，她成為了我的使魔。

　　「看著葉音妹妹孤單的被關在裡面，我也覺得有些不捨呢。如果找個誰將她收為使魔，用契約咒幫忙抑制那份力量的話，那說不定就能名正言順地把她放出來啦。還可以藉此讓她學習控制力量，這不是一舉兩得。什麼？你怕她還是會失控？安啦，她的症狀隨著年紀增長已經有所改善了，只要有契約咒的牽制，我想就不會有問題的～～～～」，當時巫鳶是對我這麼說的。

　　簡單來說，就是他想把葉音放出來，然後要我幫忙監督……或者說控制住她。

　　其實我當初根本沒打算接受，畢竟誰想收一個不定時炸彈在身邊？就算能用使魔的契約咒抑制也一樣。

　　不過最後我還是答應巫鳶的提案，收了葉音做使魔。原因嗎……這個就先不說了。

　　總之葉音成為了使魔，跟著我執行退魔任務，一邊學習控制自己的力量。半年過去，雖說有時還是會有用力過度的問題，但葉音的力量確實有逐漸穩定下來…………直到不久前。





　　「成為海彥的使魔後，夜叉的力量就幾乎沒有再躁動過，我還以為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害怕自己的力量…………結果，我還是失控了。到頭來，我果然還是那個控制不住力量，會無意間就把周圍破壞殆盡的，可怕的妖怪。」

　　葉音的眼神和語氣透漏著無助與自卑，一點也不像是那個總是充滿活力的妖怪少女。她對自己力量的恐懼比我想像得還要深。

　　或者說，這其實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她就像是每天抱著一顆炸彈活著一樣，哪怕炸彈已經穩定下來，但依舊有著會爆炸的風險。她本人一定是最清楚的。

　　她恐怕是為了不要讓自己害怕那顆炸彈，才露出那張開朗的笑容……跟過去為了麻痺心靈不斷戰鬥的我一樣。

　　只是現在炸彈還是爆炸了，才讓她這份情感顯露出來。

　　「從我們訂下契約以來，這麼強烈的暴走還是第一次。這樣子，我可能又要被送回那個地方去了……」

　　她說的不無可能，當初就是承諾過不會讓她暴走才能把她帶出來。如果只是用力過度還好說，但這一次已經不止如此了，朱雀集團說不定會藉此把她帶回封印設施。

　　可惡，我明明是她的契約者，這種時候難道不能做點什麼嗎……

　　「抱歉，我可能沒辦法……繼續跟海彥在一起了。」

　　…………欸。

　　────抱歉，我可能沒辦法……繼續跟你在一起了────

　　「絕對沒有這種事！」

　　我雙手葉音搭在葉音的肩膀上喊道。

　　「海、海彥？」

　　「這不是妳的錯，妳一點錯都沒有。所以妳不必回去。」

　　「但我依舊是會失控暴走的妖怪，說不定我總有一天也會傷害到海彥……」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海彥……」

　　「就算妳是可怕的夜叉妖怪，妳也都是我重要的同伴！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其實到後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只是，不想失去她，不想再一次失去────

　　「所以，我不會讓妳被帶回去的。」

　　「…………」

　　回過神來，葉音的眼神已經從悲傷變為驚愕，一語不發的看著我。

　　……嘛，突然就對她說這麼一大串，她也來不及反應吧。

　　沉默一時降臨在我們之間…………

　　嘟────嘟────嘟────

　　我的手機卻在這時候忽然響了起來！

　　「「嗚啊！」」我跟葉音都同時被嚇到了。

　　誰啊，在這種時候突然打過來！

　　我拿出手機看向上頭的來電。

　　「……巫鳶？」

　　這傢伙突然打過來幹什麼？

　　我和葉音尷尬的互看彼此。

　　「……那個，你出去接吧。」

　　過了幾秒，葉音才率先開口。

　　「可是妳……」

　　「沒關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嗎。」

　　聽到她這麼說，我才拿著一直在響的手機走出休息室。

　　只是，在我關上門的時候，我隱約看到她又露出了沒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