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３）

　　我們走進門來到裡面的會客室，巫鳶已經坐在沙發上等我們。
　　
　　「親熱完了嗎，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才沒有在親熱！」

　　明明接下來要談的是正事，這傢伙卻還是這副德性。

　　我和葉音在巫鳶的對面坐下，這時金髮女僕──好像是叫做優莉──走進來向我們送上了一杯冰茶，態度謙卑有禮，就像是真正的女僕一樣，葉音還跟她道了聲謝。

　　「怎麼樣，這次的店員很不錯吧？喜歡的話說不定我就不會換囉。」

　　「別再說廢話了，趕快進入正題。」

　　「唉，彥仔你還是這麼缺乏幽默感。」

　　「要你管。」

　　巫鳶嘆了聲氣，隨後將身子向前傾。

　　「那我們就進入正題───你們知道最近那些妖怪失控的事件吧？」

　　聽到這個事件，葉音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動搖。

　　雖然巫鳶的表情跟語氣還是跟剛才一樣輕浮，但是纏繞在身上的氛圍整個變了，這代表他也開始認真起來了。見到他這樣，我也開始繃緊神經。

　　「……當然知道，我們之前才又處理了一隻失控的妖怪。」

　　「那就好說了，其實呢，我們『朱雀』昨天在這個事件上得到了新的線索。」

　　「朱雀集團………」葉音輕輕復述了一遍那個名字。

　　相較於退魔師幾乎都統合進退魔協會，妖怪們除了獨自行動外，也有些會各自聚集起來，組成許多大大小小的妖怪組織。若要比喻的話，大概就類似黑道集團那種感覺吧。

　　而「朱雀」，就是在那眾多的妖怪組織之中數一數二大的一個。

　　這個組織一般稱作朱雀集團。據說他們百年以前就已經存在，並致力於維持妖怪之間的秩序。在長年的發展下，其影響力已經遍及全國，甚至有不少小型的妖怪組織依附於他們旗下。此外，他們現在還以演藝娛樂集團的身分活躍於表面世界。不論是對於人類或妖怪，朱雀集團的地位都非比尋常。

　　秉持著維持人妖平衡的理念，退魔協會一直都與不少妖怪組織保持著合作的關係，其中朱雀集團與協會的交情更是深入，雙方甚至能對彼此做出一定程度的干涉。這次妖怪失控的事件，他們也有協助調查。

　　巫鳶正是這個妖怪組織的成員，這間雜貨店也是他們組織的其中一個據點。他平常的工作是當情報員，並且擔任兩個組織之間聯絡的窗口，向退魔協會分享朱雀集團得到的情報。也因此，我在過去就與他有過多次接觸。

　　其實除了情報員以外他在組織裡還有其他工作，不過那些就先不提了。

　　雖然我絕對無法喜歡這傢伙，但再怎麼說他跟我們都是合作對象，所以我對他還是抱持著最基本的信任。

　　「你們查出了什麼？」於是我向巫鳶如此問道。

　　「我想你們應該也知道，那些妖怪是被某種妖氣所刺激導致失控。但不論是協會還是朱雀，都沒有找到刺激妖怪的幕後黑手的線索。」

　　「巫鳶先生的意思是，現在朱雀集團抓到幕後黑手了？」

　　「不是啦，葉音妹妹，如果抓到的話，那這個事件差不多也可以結案了。」

　　「啊……」

　　「………」

　　姑且無視表情變得尷尬的葉音，我繼續向巫鳶提問。

　　「既然這樣，那你們是找到了什麼線索？」

　　「雖然沒有找到黑幕，但是卻發現了更有趣的東西喔。」

　　「更精彩的東西？難道是什麼可以知道那個黑幕身份的東西？」

　　「說得好，彥仔，不愧是我的摯友。」

　　我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但巫鳶完全不當一回事的開始操作起手機，同時繼續說著。

　　「我們分析了之前抓到的一隻失控妖怪身上的妖氣痕跡，分析的結果呢，是『這個』。」

　　說完，他將螢幕面向我跟葉音。我們一起探出頭看向巫鳶的手機螢幕────

　　「這是。」葉音看見那個立刻睜大了眼。

　　螢幕上顯示的畫面是，一個宛如狐狸面具的圖紋。

　　那是為了方便分辨而設計出來的妖怪種類記號。

　　「這個妖怪……」

　　「沒錯，這樣子懂了嗎────」

　　巫鳶喝了一口茶，然後對著我露出他最招牌的那張賊氣滿點的笑容。



　　「───這個事件的幕後黑手，是『妖狐』。」



　　「……………」

　　妖狐，又稱狐狸精。

　　顧名思義就是狐狸化身的妖怪，是從過去到現代都非常有名的妖怪種族。

　　中國的妲己、日本的玉藻前、印度的華陽夫人，古代有關妖狐的傳說多不勝數。在現今的妖怪世界中，他們也是擁有相當名氣與地位的種族。

　　據說妖狐之中最上位的個體「九尾狐」甚至擁有憑一己之力殲滅一個國家的可怕力量。不過現代已經沒有出現過九尾狐了，所以那也只是個傳說，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不論如何，妖狐都是不容小趨的妖怪。

　　而且─────

　　「對彥仔你來說，妖狐所代表的意義應該更加不同凡響吧。」

　　彷彿看穿了我一般，巫鳶的話準確的命中我的心思。

　　這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想到這裡，腦中就開始浮現出那些過去不斷糾纏我的畫面。

　　遍地的汙血、燃燒的烈火、俯視著這一切的紅藍妖瞳，還有，懷中那失去心跳的少女………

　　那一天的景象，我至今都無法忘記─────

　　「海彥。」

　　突然之間，我的右手傳來一陣溫暖的觸感。

　　轉頭一看，身旁的葉音看著我的眼神還是像平常那樣純真，但現在卻多出了溫柔與擔憂的樣子。剛才的那個觸感則是來自她放到我右手上的左手。

　　只見她睜著漂亮的雙眼對著我說：

　　「你的表情怎麼像是花了一堆錢抽卡結果什麼也沒抽中一樣？」

　　「………這個形容感覺很抽象，但不知為何我好像能夠理解。」

　　「重點不是那個啦，重點是你沒事吧？這個樣子會讓人擔心的。」

　　好吧，先不說那個形容是在表達什麼，但我剛才似乎是沒控制住表情，讓她擔心了。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有那種反應，結果卻還是老樣子，看來我也還不夠成熟啊。

　　「我沒事，葉音。」

　　我收起剛才緩緩上升的情緒，向葉音露出微笑，再把我的另一隻手疊到她的手上。

　　「是嗎，沒事就好了。」葉音對我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眼中的擔憂已經消失無蹤。

　　那個笑容看起來非常治癒人心，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好了好了兩位！我知道你們很相愛，但請還注意一下場合。我這間店雖然破舊了點，但照明設備還是很完善的，你們繼續放閃只會殘害眼睛。」

　　幹！完全忘了巫鳶這傢伙還在！

　　「才不是在放閃！我們也沒有相愛！」

　　「對啊，這只是、只是使魔關心契約者而、額依，嗚………」

　　我們一人一句的向巫鳶反駁（雖然葉音咬到舌頭了），但是巫鳶見狀卻對我們露出愉悅的笑容。雖然他長得帥，但那笑容真的是看了就不爽………

　　可惡，別人先不說，竟然偏偏被這傢伙看到，這恐怕是我今年最糗的一件事情了。要是回去被雅茹知道，鐵定會被笑一整年。

　　「你們兩個這種青澀小情侶的互動真的很有趣啊。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我當初湊合你們也算是有價值了。」

　　「欸，情、情情……」

　　「我們不是情侶！」

　　「唉呀，回想起來，當時我跟彥仔提起使魔的事情，你還一臉不屑的拒絕呢，記得你那時好像是說……『我林海彥就算餓死，死外邊，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收什麼使魔！』。」

　　這隻臭烏鴉竟然還特地學我平常說話的語氣，真叫人火大！

　　「欸，海彥你說過那種話嗎？」

　　「我才沒說過那種蠢話！少在那邊盜梗！」

　　「現在是不是要說聲葉音妹妹真香啦。」

　　「就叫你這傢伙不要盜梗了！你根本沒在聽我講話吧！」

　　「你在說什麼呢，彥仔，要是我會隨便就聽你的話，那我巫鳶的名字就可以倒過來寫了。嗯，鳶巫？聽起來好奇怪……嗯嗯……嗯…………」

　　「…………」

　　好累……跟這傢伙說話真的非常累，就是因為這樣，雅希姐才會把這份差事丟到我頭上。

　　我喝了一口茶平復躁動的心情，重新看向巫鳶。

　　「好啦，不要跑題了，關於妖狐的事情……」

　　「嗯，那個已經說完了啊。」

　　「………蛤？」

　　「『妖怪失控事件的幕後黑手是妖狐』，我要說的就只有這件事啊。」

　　「就這樣？」這種一句話就能說得完的內容？

　　「以這個事件來說已經是很有價值的情報了吧。不然你覺得我還要說啥？這跟我昨天和神空事務所說的一樣啊，有什麼問題嗎？」

　　我回想了一下昨晚雅茹傳達的訊息。

　　「巫鳶有新的情報要說」，確實，某種程度上巫鳶說的內容與這個訊息所說的一致。

　　只是，這個「新情報」的量感覺有點少啊………

　　「既然已經知道是妖狐，那你們就沒有查出更多的線索嗎？像是對方的目的，之後預定的行動或是有沒有其他同夥之類的。」

　　「拜託，妖狐是什麼妖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為發現一個印記就能查得出來？要是這麼容易的話，這件事早就落幕了。」

　　「嘖……」

　　可惡，真不甘心。

　　本來還以為能聽到更多消息的，結果卻只有這樣。

　　「好吧，這份情報的確很重要，但這點內容只要整理一份訊息給協會就好了，不需要這樣見面談吧？還要人大老遠跑來見你是怎樣？」

　　「我一個獨居老人想要年輕小伙子來陪我聊聊天嘛。」

　　「少來，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這個嗎，想看看彥仔你聽見這項情報的表情啊，雖然最後冷不防的被撒了口狗糧，但你剛才的表情很棒喔。」

　　巫鳶回答我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喜歡的玩具一樣開心，但在我看來，那根本就是盜賊得到寶藏的嘴臉。

　　雖然本人從來沒有這麼說過，但他似乎很喜歡欣賞「人類的情感」。而且不知為何，這傢伙特別中意我的樣子………

　　「想看我的表情……所以你是篤定了事務所一定會派我來見你？」

　　「那當然，我好歹也跟退魔協會，尤其是神空事務所有好一段時間的交情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們的作法。」

　　「要是事情出乎你的預料，事務所派來的人不是我呢？」

　　「如果是孫家姐妹，我會很歡迎。如果是其他人，我會趕走他們，說我要的人是你。」

　　巫鳶的樣子還是一樣愉悅，但嘴裡吐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傻眼。

　　「……你這傢伙果然還是一樣討人厭。」

　　我對巫鳶拋下這句話，隨後把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


　　「───以上就是我從巫鳶那裡得到的內容。」

　　下午，神空事務所的所長辦公室裡，我向雅希姐報告早上與巫鳶見面的詳細經過。

　　聽完我的報告，雅希姐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閉上眼，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拿著原子筆一直敲打著桌面。

　　一時之間，整個辦公室只有筆尖敲打桌面的扣扣聲，還有坐在旁邊沙發上的葉音喝飲料的聲音。

　　良久，雅希姐終於睜開眼睛。

　　「妖狐嗎……」

　　雅希姐看著旁邊的電腦螢幕，嘴裡念念有詞。她會有這種反應我不意外，畢竟是妖狐那種等級的妖怪。

　　「巫鳶告訴你的只有這樣嗎？」

　　「對，他只有說查出了妖狐的妖氣痕跡，剩下的都只說還在調查中。我知道這情報量有點少，但巫鳶那副德性妳也是知道的吧雅希姐。」

　　「唉……該怎麼說呢，我好像也不太意外就是了，巫鳶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雅希姐把身子向後靠，彷彿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對我說道。

　　「不過嘛，這種情報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你這趟算是沒有白跑，辛苦了，回你的工作崗位吧。」

　　「是。」

　　我準備轉身離開辦公室，但就在這時────

　　「海彥。」雅希姐忽然又出聲叫我。

　　「怎麼了？」

　　「你沒事吧？」

　　「…………」

　　雖然我想說事到如今怎麼還問這種事，不過嘛，雅希姐會問這個也不是不能理解。

　　至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是────

　　「沒問題啦，雅希！」

　　我突然感覺到肩膀被人用力的搭了一下，轉頭一看才發現是葉音。

　　話說，我的台詞被她搶了啊。

　　「海彥這個笨蛋好的不得了，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會照顧他的。」

　　「妳叫誰笨蛋，而且妳這個連早餐都不會做的還說要照顧我？」

　　「我還會叫你起床啊！」

　　「妳叫我起床的次數我兩隻手就數的完了。」

　　「明明我今天早上才叫過你欸，次數要更新了吧。」

　　「問題才不是這個好嗎。」

　　「啊，說到早上，雅希我跟妳說，今天早上海彥的那個還超有精神的喔！所以不用擔心……」

　　「妳沒事幹嘛又提起那個啦！這個梗已經不好笑了好嗎！」

　　「誰叫海彥你一大早就那麼驚人。」

　　「說到底那根本就是因為妳隨便跑到我床上……」

　　「海彥。」

　　雅希姐的聲音插了進來，而且語氣異常的冷酷，這時我才發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

　　啊幹，我都說了些什麼。

　　「你要把使魔用在什麼地方輪不到我多嘴，但是還請你克制一點。」

　　「不是，雅希姐，這是……」

　　「而且葉音的外表年齡還是高中生，某種程度上是未成年喔。」

　　「所以說我…………」

　　「我知道你喜歡胸部大的，但出手前好歹也考慮一下自己跟對方的關係還有對方的種族吧。」

　　「這話怎麼感覺似曾相識………」

　　該說果然是姐妹嗎？

　　「算了，看你這麼有精神，我想應該是不用擔心了，退下吧。」

　　「是………」

　　雅希姐口中的「有精神」，似乎有別種意思，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還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無可挽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