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

本章節 1851 字
更新於: 2020-07-03
  美妮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即使是她,要說出這番話還是需要一番決心才行:「初一我才十三歲,父母不要我,老師不幫我,就連社會都漠視我,你覺得我要怎樣做才能活下去呢?怎樣做才能逃離這些痛苦呢?要永遠躲在家裡當個家裡蹲嗎?那樣的話父親就會被當成無能的管養人,那麼我這次會被送去哪裡?而且連我最後有著美好回憶的地方都得放棄任人奪走嗎?」
  這是大衛第一次看到美妮露出如此凌厲、具有魄力的眼神,彷彿一直以來的相處她都是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況,在這一刻完全甦醒過來:「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會那樣死了,畢竟這也是很正常的事,人是有很強適應力的動物,習慣了對我施加羞辱和痛苦的程度,同樣的事情漸漸得不到快感,很自然就會做更惡劣的事情吧?知道什麼是『小小鳥』嗎?我真的玩過那個喔。」
  美妮看見大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便知道他認識那是什麼遊戲,簡單來說就是讓人像小鳥飛,用兩根木條水平綁好雙手成一直線,接著另外用兩根木條與手呈十字綁好,再緊緊紮好能夠吃風的塑料布,看起來就像在兩隻手上裝上巨型的菱形紙鳶,接下來的事情自是不多用說了。
  「妳竟然還活著,不,那時期妳連醫院都沒去過吧……」
  「嗯,因為是試飛,所以只是在二樓把我『滑』出去而已,面朝地躺在木板車上。現在想起來,物理學應該再早一點教會讓人寬心一點吧?總而言之那次很幸運,儘管手因為木條的關係不得不伸直,但還是順利手先著地避免了直接撞擊頭部,接著是胸口、肚子到下肢在泥地上拖行,受些皮肉傷就能了事。」
  美妮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目光再次與大衛的雙眼對上:「怎樣?滿足了嗎?金錢方面也是如此,如果我不演好一點,他們就會想要在我身上榨取更多──而事實上也有一直在增加,只是幅度被限制在『你所說的不影響範圍』內而已。」
  大衛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蠢、以及如何不該的事,饒是他仍然認為這是他的職責,是不可避免之惡,但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因此,不是我拖延到計劃準備完成可以執行,而是我成功活到了計劃勉強能執行的日子。」
  他認為一般情況來說應該是要誠懇地道歉,不過最後他沒有選擇這樣做,是因為就連道歉都冒犯了對方如此直白地跟自己說明的心意,因此他只是很簡單地答道:「我瞭解了,也就是說應該理解成妳無法拖延下去而不得不動手,對吧?」
  「請務必這樣理解。」美妮已經恢復成那個似是對什麼都沒有興趣的模樣,流露空虛的雙眼卻搭上帶著微笑的臉,感覺非常地詭異。
  「唉……最後一個問題,妳真的想要死亡嗎?」眼見美妮似乎又準備以嘲弄或者挑釁的口吻開口,大衛先是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他可不會重複幾分鐘之前的錯誤,藉著這短短的空檔斟酌完自己的講法,才接續說下去:「在妳『處理』完教室之後,妳就移動到教員室,把那個與教育局有關係的主任以及他的協力者處分,最終抵達了校長室,就坐在那裡看著嚇得半死的校長,等著警察來逮捕妳吧?如果妳有意尋死的話,在完成一切之後有很多時間可以自我了斷。
  再者,一開始妳自己也說了,假如法官判刑是有期或者無期徒刑,妳會乖乖待在牢房裡,只是因為判的是死刑才會想死,所以妳自己沒有真的渴求死亡。」
  等到大衛的話語聲停下,確定他沒有說下去的打算後,美妮才接話:「結果還是繞回到這個話題上呢,畢竟你們想要的是能夠上戰場的士兵。」
  「在妳回答之前,我再說一件事吧……『甲冑少女』沒有妳想像中那麼容易。這是一條荊棘之路,如果妳還是執意覺得自己應該受到大量的懲罰,那麼成為『甲冑少女』堅持一直戰鬥下去反倒非常符合妳的理想。儘管鍛鍊妳們的教官並沒有這種想法,不過坦白說鍛鍊的過程用折磨、拷問來形容也不為過。」
  大衛知道這番話既變態又瘋狂,但身為「甲冑少女」的心理輔導師,假如有一個信念能夠讓少女們成為堅強的戰士,那麼他的職責就是讓這個信念萌芽並且壯大,這就是他這個成年人應該做的事。
  「嗯……堅持活下去是一條更痛苦的路,然後一直戰鬥下去還能更接近死亡,比起待在牢中等死來得更有價值是吧?」
  大衛知道這番話並不是在問自己而是美妮在自言自語,因此只是選擇默默等待她給出最終結論。
  「吶,你真的是個好人嗎?大衛先生。」
  沒由來的一句話讓大衛感到錯愕,但就意外性這一點,在這短短的面談之中便已經有充份的認識了,因此他僅是在心中糾結背後的因果,表面上算是順利地回應:「至少我認為自己的言行過得了自己的良心,至於標準是什麼就只能說因人而異了。」
  「是這樣嗎?」美妮先是應了一聲,緊接著她坐直了身,正眼望著大衛,與此同時放在大腿上的手輕輕抓住裙襬,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模樣,「那麼能請你誠實地回答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