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善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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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7
  大概是看到艾莉的臉色微變,烈特心裡有數,不到一分鐘,說書人穿過了狹窄的小巷了來到二人面前。
  「老伯伯,怎麼了嗎?」
  艾莉知道無從遮掩烈特的狀況──他的右手已經復原,索性直接詢問說書人的來意。
  「小妹……」
  只是說書人的目光始終放在烈特身上,瞇成一條細縫的雙眼注視著那接駁回去的右手。
  就那樣沉默地注視了一會,說書人才回過神來,連忙說了兩聲抱歉後接續說:
  「不要再老伯伯、老先生這樣叫老夫了,叫老夫羅傑吧。」
  「那羅傑老伯伯,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們呢?該不會是碰巧路過吧?」
  其實不只艾莉急著想知道,就連待在一旁沒說話的烈特也是如此。
  「老夫不是路過,而是沿著血跡找來的,老夫還未至於連恩情也老眼昏花得看不出來,想要來好好道謝一番,只是沒想到……」
  羅傑說的沒想到,自然是烈特的事情了。
  一直在旁邊吭聲未出的烈特,似乎知道二人再這樣聊下去根本聊不到核心,所以他輕咳了一聲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後,直截了當地說:
  「羅傑老先生,你不怕惡魔嗎?」
  烈特突然投出完美的直球,令羅傑不禁愣住半晌,然後他才放開了懷地笑著回答:
  「小兄弟說話真夠爽快!怕!老夫怕得要命!但是老夫怕的是一般的惡魔。」
  羅傑說這番話的時候雙眼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不待二人有所回應便兀自繼續說:
  「因為老夫認識比人類還要善良的惡魔。」
  聽到這句話的艾莉與烈特,不禁相互「望了對方一眼」,只是艾莉還來不及說,便被烈特搶先說了:
  「羅傑老先生說的,應該就是那個待在阿爾法村的愛人?」
  這話可不只讓艾莉震驚得呆了,就連羅傑聽到也是嚇得張開了嘴巴啞口無言。
  直過了良久,羅傑才呵呵地回過神,笑著說:
  「小兄弟,你還真是不得了,你認識老夫嗎?」
  「羅傑老先生請叫我烈特吧。我是今天才第一次遇見你,我剛才的話語不過臆測,如有冒犯先在此致歉。」
  「哈哈,不冒犯不冒犯,相反老夫很有興趣知道你是怎樣猜到的,不過總而言之,既然你們能理解我不是敵人這點就最好了……能給老夫一個報救命之恩的機會嗎?」
  「不敢說是救命之恩,只是做我認為該做的事而已。」
  「哈哈,烈特小弟太謙虛了,總之請讓老夫報答你們。嗯……兩位應該是在旅行?那麼要不要乘老夫的馬車,好讓老夫載你們一程?」
  「喔?沒關係嗎?我們的確有想要去的地方,但是你不是想要打探阿爾法村的消息嗎?」
  「急不來、急不來,況且難得有這樣的偶遇,老夫實在有點捨不得。」
  對於二人近乎沒有半點空隙的對答,艾莉只能悶在一旁,即使想要插嘴也插不了,特別是她理解不了大部份的對話內容,聽著二人的啞謎難免會感到不快。
  所幸的是烈特也沒有那麼壞心眼,決定讓羅傑載他們一程之後便先中止了對話,畢竟一路上能聊天的時間多的是。
  趁著前往羅傑用作旅行的馬車路上,艾莉順便跟羅傑簡單介紹了自己──其實也就是說自己叫作艾莉,雖然她不情願,但因為考慮到烈特把自己說成惡魔的關係,也就不方便說她是烈特的妹妹或親人,結果只好裝作是烈特的愛人。
  在這之後,二人先待在馬車上,羅傑則去買乾糧,艾莉當然抓住這個機會詢問烈特與羅傑一直交談的話題:
  「雖然已經聽你說了關於這半年大略發生的事,但我還是不太理解,為什麼當羅傑老伯伯在飯店裡提到關於阿爾法村時,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勁?」
  當時烈特是沉著臉,沒辦法看見東西的艾莉自然不知道烈特的表情,但透過二人對話的語氣還是能察覺端倪。
  「先說好,阿爾法村我可是知道的喔,在北部偏東的位置,可以說是北部邊境其中一條頗大的村。」
  「嗯,其實和我之前說的有關──弗雷德家以北部還可能殘留惡魔的名義,完全封鎖了北部的邊境,所以羅傑老先生才會擔心住在阿爾法村的愛人吧。」
  「還有惡魔殘留……他們是在謀劃著什麼嗎?」
  艾莉可是親自把北部的惡魔殺個片甲不留,但當然總會有漏網之魚,不過她並不認為有必要封鎖邊境,畢竟長年以來一直都有惡魔躲在人類的生活圈子中。
  「妳……真的想知道嗎?有心理準備?」
  即使聽到艾莉在詢問時略嫌凝重──也就是她心裡也許猜到答案而有所準備,烈特的回應依然猶如刺骨之寒,冰冷得讓人難以啟齒回應。
  然而,遺忘大陸北部對艾莉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儘管她內心深處隱約覺得就這樣逃避或許才是正確,但還是深吸了口氣,叫烈特說下去。
  「製造兵器以及訓練士兵,弗雷德家想利用北部存活下來的平民作為死士,消耗南部維塞亞及其他主要國家的力量,所以就封鎖了邊境以及消息。」
  艾莉當然不需要問烈特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些事,以他的力量,要潛入去根本不是問題,甚至他一個人把軍隊擊潰也行。
  只是,他並沒有這麼做……為什麼呢?難道當時他跟我說明時,傳來的恨意只是我的誤會?
  艾莉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的確覺得弗雷德家著實可恨,但比起那已經知曉的惡意,她更在意眼前這個能夠選擇犧牲自己,即使自己承受痛苦也沒有關係的人,為何能有那股讓人不寒而慄的仇恨。
  儘管艾莉想問,甚至幾乎要問出口了,但最後她還是選擇吞回肚子裡,她覺得烈特並不會說,恐怕那就是和他的身世,以及變成這副樣子有關。
  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凝重,艾莉嘗試以較輕鬆的口吻回答,卻也不是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延伸,而是回到關於羅傑的事情上:
  「所以當時羅傑老伯伯看到你的手完好,猜測到你是惡魔──其實你並非惡魔──的時候也沒逃走,你便猜到羅傑老伯伯他知道惡魔的另一面?」
  「我的臆測大概就如妳所說的,但是……艾莉,惡魔──真的有另一面嗎?善良的一面。」
  聽到烈特如此認真的提問,艾莉輕輕皺起了眉頭仔細思索,其實類似的問題她也想過了很多遍。在她踏上戰場前決心殺死所有惡魔的時候,每場戰爭殺了數之不盡的惡魔後,直至一切應該算得上完結而受到千夫所指時,她都曾經想過,但是得不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坦白說……我不知道,惡魔毫無疑問想霸佔這片大陸,殺害人類、迷惑人心絕不留情,但這只是站在人類的角度而言……如果以惡魔的出發點來想,它們基本上不會同類相殘,惡魔也有自己的家人,儘管繁殖的方式或多或少與人類不一樣,但是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們就好像……人類一樣。」
  烈特鮮有地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嘴巴微微張合重複著艾莉的話語,過了好一會才說:
  「果然問妳才是對的,擁有惡魔智慧的妳知道惡魔絕大部份的事情,因為變得不再無知,所以能夠站在不同的位置上……艾莉,我能問妳一個問題嗎?」
  「呀……怎麼突然說得這麼鄭重?不要這樣啦,讓我怪不舒服的,況且你不是一直都在問嘛。」
  不知道是惡魔的感知,還是她的內心恢復了人的感覺,她因為烈特的話而感到慄慄不安,為了減輕這不安而轉成玩笑般的口吻。
  可是,烈特仍然以認真,甚至該稱之為嚴肅的態度說:
  「艾莉,在妳看來,這片大陸要是真的被惡魔佔領了,會不會更好?」
  「開……開什麼玩笑!」
  烈特的話語實在太爆炸性了,艾莉不能繼續當作玩笑含混過去,因為她聽得出來,他是認真的。
  「假設惡魔也有惡魔自己的良知,但是它們大量殺了人,而且不是普通的人,還包括我的至親、臣子、朋友甚至國民!一切有關的,無關的可都被毀了!」
  似乎惹得艾莉激動起來才是烈特的本意,因為他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微笑,那是苦澀得難以形容的笑容:
  「那麼妳覺得,人類與惡魔相比,誰更惡?」
  「惡魔!」
  艾莉完全不需思索,反應性地給出了答案。
  「很好,回答得……真的很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
  艾莉可是氣在頭上,她沒辦法看到烈特臉上的細微表情,但她感覺到一切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內,或者說他是想情況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
  「總的來說,其實沒有別的意思……真要說的話,大概是很高興能夠聽到妳說無論如何都站在凡人一方吧──凡人的意思可不只是普通的人,還有『但凡是人』的意味。」
  「無法理解……」
  「不用理解我啊,對妳來說,我本來就是什麼都不是的存在,不是嗎?」
  面對烈特的反問,艾莉真的無法回答。
  而就在這顯得尷尬的時候,也只能說是幸好,羅傑剛好買好了東西回來,也許察覺到二人氣氛有異,但他並沒有詢問而是直接朝烈特說:
  「話說回來,我還沒有問過你們想去哪裡?」
  烈特則恢復了正常的模樣,有禮貌地回答:
  「從這裡往西走,要越過東部的邊境進入中部,目的地算是亞倫城,但我們並不想進城,在那附近放下我們就好。」
  羅傑在聽到「亞倫城」這個名字的時候,花白的眉頭輕輕一挑,禁不住樂呵呵地笑了兩聲,也不急著問出心底裡的問題,而是駕起馬車起程。
  待得馬車順利離開了希爾德鎮之後,羅傑才把心裡的問題提出:
  「烈特小弟,雖然這和老夫無甚關係,但老夫實在很感興趣,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去那個地方?」
  此時艾莉已經冷靜下來,雖然還是弄不清楚烈特那番話的意思,但既然他沒再提及,她只好把這當作是他一時的瘋言而不再細想,因此這時聽到羅傑的提問不禁感到興趣:
  「羅傑老伯伯,你為什麼會有這個疑問?那亞倫城很特別嗎?」
  艾莉心裡知道他們二人是為了去找烈特認識的仙人,而這件事當然不方便告訴羅傑,只是因此自然聯想到那裡有什麼特別之處。
  「呵呵,難道艾莉小妹你沒聽過亞倫城有名的傳說?烈特小弟應該知道吧?」
  「抱歉,願聞其詳。」
  羅傑似乎因為聽到烈特回應他也不知道而感到意外,微微一呆才回過神而樂呵呵地笑起來:
  「此事說來話長,而且我說是傳說也不太對,畢竟這幾個月以來可是有著活生生的例子,不以這個傳說解釋根本無法說明。」
  羅傑坐在前面駕著馬車,頭也不回開始說起來:
  「首先你們有沒有聽過亞倫城的別名?」
  艾莉與烈特既然都不知道羅傑想要說的故事,理應也不知道羅傑所說的別名,可是艾莉卻想起了當初身為公主需要學習遺忘大陸的事時,曾經在書本上看過記載而略帶猶豫地回答:
  「我印象中,好像有一個叫作『祝福之地』的名字?」
  「哦?原來艾莉小妹知道這個名字,那就好說了,因為這個別名正是因為那個傳說而誕生的。」
  大概是因為能夠說故事,羅傑的情緒顯得特別高亢,卻還是難逃身為說書人的習慣,故作懸虛一番,才把故事娓娓道來。
  「在這片大陸還未被稱為『遺忘大陸』之前,那是仙人還被稱作神的時代,當時的亞倫城也是人類聚居之地,雖然時而遭到惡魔的襲擊,但為眾神所守護,直至……」
  「直至遺忘大陸的開始?」
  艾莉似乎不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一時想到的想法不禁脫口而出。
  羅傑對此毫不介意,樂呵呵地稱是便接續說:
  「這個故事便是在這片大陸開始被遺忘的時候開始……當時選擇留在這片大陸中,為數眾少的神──也就是仙人當中,一個不留姓名的仙人在追殺惡魔的時候遭遇到埋伏而身受重傷,輾轉逃到了亞倫城附近,當時的城主收到消息後派出了士兵營救他,並且讓他在城裡休息。
  「可是這仙人一直殺害惡魔無數,那群追殺的惡魔捨不得放過這大好機會,況且它們知道絕大部份能對它們構成危險的敵人已經消失,便開始了大陸中當時罕有的攻城戰役。
  「啊!攻城戰,只以人類力量來對抗惡魔的戰役,舉城上下近乎陷入了不戰而敗的恐懼當中,甚至傳出交出仙人換取安全的聲浪,唯一堅定不移僅有城主,他已決心拯救為了他們人類而犧牲自己的受傷仙人,發表了一篇史無前例的講話──」
  「喔喔喔,至少城主還像個人,那群傢伙……也不想想那麼多年來是誰在戰鬥,保護了他們,竟然想要交出恩人!」
  聽到艾莉這咬牙切齒般的反應,羅傑則是說得更興奮了:
  「我的子民啊!我不會說不要懼怕城外數以千計的惡魔,因為我們的確應該懼怕它們,所以我不會在這裡叫你們拿起劍,穿起盔甲奮起對抗,甚至會開放能夠逃往城外的地道。
  「但是!在你們想著和自己的親人安全離開過上平安日子的時候,不要忘記長年以來守護著我們的各位仙人,我們是在他們揮灑的鮮血下才得以有寧靜的生活──假如我們人類一直只是站在受到保護的位置,總是想著與自己無關──所以選擇吧!而我的選擇就是逃不過厄運的話,至少要與犧牲自己的仙人一同留在這裡面對。」
  「內容聽上去不怎麼樣呢……一般演說,特別是這個時候都應該煽動情緒吧?」
  就連烈特都忍耐不住搭話,而且他不像艾莉只是說出感想而是提出疑問,羅傑唯有暫時中斷了故事回答:
  「烈特小弟,所以才說這篇講話史無前例,同時也包括人類首次組成大軍對付惡魔的意味。況且依老夫之見,這番話對現在的人來說或許沒用,但在那時人們剛被仙人離棄,這番話在傳說中可是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羅傑老伯伯,別理會那傢伙啦,快點接著說下去,在講話之後呢?果然人們都團結起來對抗惡魔嗎?」
  艾莉像是對烈特白了一眼,然後才饒有興趣地催促羅傑繼續說下去。
  「就如妳所說,艾莉小妹。那是一場慘烈的戰爭,甚至把流經亞倫城的河染成鮮紅,即使城牆失陷,在城中的混戰每人都奮起反抗,當時城裡無處沒有哭喊聲、廝殺聲,烽火不盡,整整七天的浴血之戰才總算落幕……」
  「結果呢?結果呢?」
  羅傑這時說得眼也紅了起來,腔調也似乎激動得有點感傷:
  「悽慘,即使是人類的勝利,惡魔所灑下的污黑髒血遠遠不及人類聖潔的鮮血,那簡直就是地獄的深處──煉獄,城裡再沒有一處完好,就連一家能住人的房子都沒有,一切都毀於這場戰爭之中。」
  「那仙人呢?成功保護到了嗎?」
  畢竟是這場戰爭的起因,已經完全把這當作故事來聽的艾莉,似乎忘了當初為何要說這個故事了。
  「呵呵,艾莉小妹,當然是成功保護住了,亦因此在這位仙人康復之後,為了答謝亞倫城的人類,以神秘的力量祝福了亞倫城,任何想要對亞倫城的不利都會因為各種緣故而失敗,保佑亞倫城能夠有永恆的平安,這便是亞倫城又被稱之為祝福之地的緣由。」
  「原來如此……喔,所以羅傑老伯伯你在意那傢伙為什麼想去亞倫城,是因為這個什麼祝福會令他進不去?不……前提是,這個什麼祝福是真的存在嗎?」
  「呵呵呵……艾莉小妹的腦袋真的很靈敏。」
  羅傑已經恢復了平時一副慈祥老翁的模樣,對於驚喜的事習慣地揚了揚眉毛,以耐人尋味的口吻說:
  「看來你們兩個連最近中部的狀況都不清楚,亞倫城可是目前中部唯一一處還未被弗雷德家『結盟』的地方啊,要是沒有那個祝福,只有數千將士的亞倫城,怎麼可能抵擋弗雷德家數以十倍的兵力。」
  艾莉沒聽見烈特有任何回應,也不理會他兀自繼續與羅傑聊起來:
  「哦……難怪當初你會說有活生生的例子證明這個傳說。話說回來,就如你所說,我們之前一直待在消息不靈通的地方,弗雷德家的結盟……是真的以武力征服其他國家嗎?因為我想就算有什麼仙人的祝福,也不可能抵上數以萬計的士兵吧?要是那仙人當真那麼厲害,又怎會為惡魔所傷?」
  只是當艾莉這話一出,本來就沉默起來的烈特先不說,就連一直樂呵呵地聊著的羅傑都臉色一沉回過頭去,直過了好一會兒後羅傑才緩緩地說:
  「艾莉小妹,妳有聽過叫作索的國家嗎?」
  察覺到了異常的艾莉也不急著回答,仔細思付過後才說:
  「是在極西之地,有名的鑄劍國?有點像剛剛我們離開的希爾德城鎮在東之東,而索則是在西之西。那裡所鑄造的兵器甚至鎧甲都是有名的上等貨色,好像是因為在從地底噴出火焰的山谷裡,有種很特殊的礦石只能在那裡挖掘得到。」
  「艾莉小妹知道得頗清楚的嘛……」
  羅傑評論艾莉的回應時吁了一口長氣,又沉默起來,因為他不像之前要說故事那般積極,所以艾莉也知道他並不是準備要說故事,心裡猜不透的她也只好靜靜地等待。
  卻沒有想到,再次開口的竟然不是羅傑,而是與艾莉在馬車裡對坐的烈特:
  「在惡魔軍肆虐北部的時候,收到消息的索之國趕緊鑄造優質的兵器與護具,準備提供給其他國家,卻沒想到突然被來歷不明的敵人所包圍,本來索之國就不是強大──應該說沒有野心的國家吧,大部份人都是工匠,追求著更好甚至完美的製品,結果城很快就被敵人攻下了。」
  烈特在說明的時候,羅傑則是瞇起了眼望著他,似乎很在意某些事的樣子,而他這樣的舉動自然被烈特察覺到,亦因此令烈特住口。
  這些細微的舉動艾莉沒辦法藉著感知得知,沒聽見烈特說下去只是覺得奇怪而追問:
  「然後呢?這和弗雷德家是不是用武力征服其他國家有什麼關聯嗎?」
  「當然有。」
  這次回答艾莉的人又變回了羅傑:
  「因為弗雷德家想要獨得那些兵器和護具,害怕其他國家得到,所以下了屠城的命令……一夜之間,舉國所有人都死了。」
  「什……什麼!」
  以艾莉的才智其實不用羅傑或者烈特直說便應該能夠猜到,但她之所以並沒有把兩者聯想起來,是因為當中有一個決定性的問題:
  「但是不可能啊……如果當時惡魔軍還在北部肆虐的話,弗雷德家的士兵怎麼可能長途跋涉到達索而沒有驚動途中的國家呢?」
  畢竟即使索之國再弱,也是一國,即使沒有野心,也有一定的實力,特別是兵器與護具精良,斷不可能被小數的軍隊攻下並且屠城,艾莉便是基於這點才從一開始否定了二者的關連。
  聽到艾莉提問的另外二人,幾乎同時間望向了對方,只是眼神上大為不同,烈特顯得冷淡而想把說明的事情交給羅傑,而羅傑則是帶有好奇以及疑問的眼色望著烈特,最終則是由羅傑繼續說明:
  「只能說,這一切恐怕都已經事先計劃好了吧?詳細作法老夫也不清楚,但是事後弗雷德家士兵大量使用索出產的兵器與護具,這點毋庸置疑,所以他們才有足夠的實力去攻打不服的國家。」
  「所以那群傢伙……弗雷德家,真的有用武力去做那些事嗎,羅傑老伯伯?」
  艾莉這番話說得異常平靜,與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無異,她的確打從心裡生氣起來。
  所謂那些事,當然包括滅別人的國家搶走兵器與護具,以及吞併其他國家所做出的侵略行為。
  或許是迫於這股無形的壓力,不論是烈特或者羅傑都沒有回應,而在這個時候亦等同於默認了艾莉的提問。
  大概是氣氛太沉重,各人又有著各自的想法,沒有人想特意在這個時候緩和氣氛,三人也就不再多話,靜靜地上路。
  因為他們出發的時間是午後,所以一直坐馬車直至快要日落才停下,由羅傑弄了頓簡單的晚餐,期間已經把下午的話題當作不存在一般,盡是羅傑單方面訴說著以往他四處旅行說書時所遇到的事情,艾莉也表現出相當的好奇而與羅傑聊得很快樂,烈特則總是在旁冷不防地說上兩句,往往有著出人意表的見解。
  最後到了該休息的時候,在羅傑甚至烈特的堅持下,艾莉在馬車上睡,而另外二人則倚在路旁的大樹休息。
  這天本應該是如此結束的,可是在艾莉「理應」睡去的半個小時後,羅傑與烈特似乎分別「醒來」,延續了今午的話題,由羅傑忍耐不住率先說:
  「烈特小弟,當時你人身處索嗎?竟然能知道得那麼清楚?」
  烈特倒也不睜開眼睛,但還是開口回答:
  「羅傑老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並沒有很清楚這件事。索這個國家的平民大部份都是工匠,醉心於鑄造,即使擁有整片遺忘大陸最優良的裝備,也從沒有打算吞併其他國家,甚至願意教授別國來學藝的工匠,這些關於索的事情並不算什麼秘密吧。」
  「烈特小弟,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些,想跟老夫打馬虎眼,你還欠點斤兩……老夫指的是那夜索被滅國的事情。」
  羅傑此時的神色和他今天整個人的表現相差甚遠,銳利的目光注視著雙眼輕閉顯得不在意的烈特。
  「我不敢敷衍老先生,關於那晚的事情,我也只是道聽塗說。」
  「呵呵……烈特小弟,當時你說出『敵人』二字的時候,可半點也不像聽別人的描述。在民間流傳的,可只是根據之後弗雷德家擁有那些裝備所作出的推測,你的眼神則更像是親眼目睹,簡直映照出明確的『敵人』,難道不是麼?」
  「不,不是。」
  烈特沒有任何猶豫就給出了回答,讓羅傑感到了意外,只是烈特既然如此強硬地回應,羅傑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況且他這樣說其實心裡有數,所以當下輕鬆地打了個圓場之後便真的休息了,畢竟羅傑可和二人不同只是個普通人。
  至於烈特也沒有多話,繼續閉目休息的同時,不忘警戒四周的狀況。
  只是二人大概沒想到,他們二人特意稍微遠離馬車又壓低了聲量,再加上考慮到艾莉應該睡著而不可能被她聽到的對話,艾莉卻從一開始就仔細聆聽著二人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