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３）

　　葉音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使我反射性的照著她的話做。機車一個緊急煞車，粗魯的在一處暗巷附近停了下來。

　　我廢了一番功夫才穩住差點翻倒的機車，轉頭看向葉音。

　　「妳突然之間做什麼？」

　　然而葉音沒有回答我，而是眼神銳利的一直盯著暗巷內。

　　看她這個樣子，我也一起往暗巷裡看────

　　然後立刻明白了葉音的意思。

　　「有多少？」我向葉音問道。

　　「不確定，但應該不少。」

　　「真是的，都到了這時候還來這種麻煩事。」

　　我們一邊說一邊走進暗巷。

　　走到暗巷內的第一個岔路口，在那裡───有幾團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的黑色霧氣，若是再仔細看，能看到上頭有著由暗淡的幽光組成，像是骷髏一般的「臉」。

　　數團骷髏臉的霧氣在岔路口兩邊飄來飄去，還發出吱吱叫的怪聲。

　　「果然，是惡靈啊。」

　　這東西，即是俗稱的惡靈。

　　他們是從人類或妖怪留下的負面情緒中產生的陰氣團塊，會影響人們的心智，使思考變的負面，進而引起混亂。廣義上也屬於妖怪的一種，但像是葉音這種外貌近似人類的妖怪幾乎都不承認他們與這東西是同類。

　　一般來說惡靈都會聚集在墳場墓園、陰暗的小巷或是發生過命案的場所等陰氣重的地方。而且惡靈要聚集起一定的數量才會具有危害，不然一般的惡靈就只是像蒼蠅蚊子一樣根本構不成多大的威脅。

　　但就算只是蒼蠅蚊子，他還是會擾亂人們的生活，發現了還是要清理掉。

　　把惡靈清掉的工作，自然也就落到我們退魔師的身上。

　　「我處理右邊，妳處理左邊，記得控制力道喔，葉音。」

　　「不要，我要右邊，那團看起來比較大。」

　　「好好好，右邊給妳。」

　　為了盡早完成工作回家裡吹冷氣，我還是不要再挑她毛病好了。

　　我使出法術，設下用以掩人耳目的結界，看向岔路左側的那團惡靈。

　　這種程度應該還不必拿出刀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併攏，擺出所謂的劍指手勢，迅速的揮向前方，釋放出體內的靈力。

　　一股巨大的波動從我的指間衝出，原本聚成一團的惡靈就像是受到狂風吹襲的濃煙一樣散掉。

　　靈力是人類和妖怪所擁有的特殊力量，退魔師或是妖怪都會驅使這股力量來引發像是這樣的超然現象。差不多想成奇幻故事裡魔法師的魔力就好了。

　　被我的靈力打散的惡靈察覺到我的存在，紛紛朝我聚集而來。我再度揮下右手放出靈力的波動，將惡靈們徹底打得魂飛魄散，消失在空氣中。

　　「麻煩死了，趕快給我消失吧。」

　　我靜靜的對著消散而去的惡靈說道，並鬆開握成劍指的手。

　　說到驅逐惡靈，人們可能會覺得要穿上法袍，拿著桃木劍，擺出奇怪的祭壇進行作法。但其實根本沒那麼複雜，只要像這樣釋放靈力就能讓他們灰飛煙滅。就像掃地清垃圾一樣簡單。

　　不過這種方法也只對這些巷子裡的小惡靈有用，如果是遇上大隻的………

　　突然之間，我的後方傳來了巨大的聲響！

　　葉音！

　　我驚恐的轉身向後看，看到了單膝跪地的葉音，以及……一附巨大的黑色骷髏。

　　那個骷髏超過兩公尺高，骨骸的雙手手指有如刀刃般細長。他沒有下半身，只有一團濃烈的黑色霧氣纏繞著。空洞的眼窩中閃爍著不祥的幽光，嘴裡還不斷吐出詭譎的黑暗氣息。

　　喂喂喂，剛才還沒這麼大啊。

　　開什麼玩笑，這種大小，恐怕得拿出武器或是法術才能解決欸。

　　我帶著焦慮往葉音那邊過去，但在這時看到了她微微轉過來的側臉。

　　───那是一張帶著笑意的側臉。

　　好吧，根本不用擔心這傢伙。

　　看到那個表情，我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原本焦慮的心情轉為滿腹的無奈，向前進的身體也停了下來，就這樣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

　　葉音沒有在意旁觀的我，緩緩的站起身。她的頭上伸出了做為妖怪象徵的雙角，烏黑的頭髮染成刀刃般的銀白，裸露出的肌膚上浮現淡淡的圖紋，身體則像是某個漫畫裡的戰鬥民族一樣，發出鬥氣一般的深紅色靈力光輝。

　　這便是葉音作為妖怪的身姿。

　　看到葉音的姿態與散發的靈力，惡靈彷彿是察覺到威脅，立刻伸出骨骸的手腕發動攻擊。

　　葉音跳起身避開惡靈的手腕，同時握起凝聚了龐大靈力的拳頭，自信的雙眼直直鎖定惡靈。

　　「惡靈退散！」

　　這麼大喊的同時，充滿力量的鐵拳有如砲彈重重的轟向惡靈。

　　這一拳直接讓惡靈的身體失去平衡，半邊的身體潰散，幾乎要失去形體。即使如此他仍然不甘示弱的發出咆哮，對著葉音刺出手腕。

　　葉音翻轉身軀再度閃過手腕的攻擊，再用她的美腿狠狠的踢向惡靈。強力的攻擊使惡靈無法招架，只見他巨大的身軀開始崩潰。惡靈猙獰的怒吼著，彷彿垂死掙扎般想要在最後給葉音一擊。

　　但葉音完全沒給他那個機會，在落地後朝著惡靈的身體打出正面直拳，靈力的奔流從拳頭中傾瀉而出，正面貫穿了惡靈的身體。

　　在葉音的猛攻下，惡靈巨大的身驅逐漸潰滅，最後消失無蹤。

　　看見惡靈消失，葉音收起戰鬥態勢，變回黑髮的人類樣貌，像是感到無趣的拍了拍手。

　　「真是的，這樣就結束了，我還以為可以再來一拳的。」

　　「我不是叫妳要控制力道嗎？」

　　我無奈的抓著頭走到葉音的身邊。

　　「我有控制力道啊，至少沒讓他一拳就散了。我連火焰都還沒用欸。」

　　「我是叫妳用更收斂的方式除靈，別老是這樣拳打腳踢的。」

　　「不管怎樣還是直接打下去才有實感嘛，倒是海彥你老是只放幾下靈氣，感覺很不帶勁欸。」

　　「我才覺得妳那種暴力的除靈讓我很頭痛……」

　　要不是我有設下結界，剛才葉音打出的拳風恐怕就會將這一帶吹得東倒西歪。

　　雖然設下結界可以讓戰鬥的影響不流到結界外，但也不代表這樣就能不顧一切的釋放力量。若是不懂的掌握分寸，很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像是外洩的靈力干涉到周圍，從而引起靈異現象之類的。

　　但是很遺憾，葉音這傢伙就是不懂的掌握分寸。

　　不過話說回來………

　　「居然出現了大型的惡靈……」

　　「我們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漸漸在變大了。」葉音收起剛才玩鬧的語氣說道。

　　「妳該不會是發現了這點才說要處理這邊吧？」

　　「嗯，我覺得很奇怪。」

　　「我也這麼覺得………」

　　大型的惡靈雖然並不算是罕見，但也不是隨隨便便都能碰到的東西，那種大小應該只會在墓地那樣的地方出現才對。結果竟然在路邊的暗巷就遇上一隻，感覺就不太對勁。

　　尤其是現在這個時間點。

　　最近城市裡常常有低階的妖怪不自然的失控發飆、引發混亂的事件。雖說低階妖怪發飆作亂並不算什麼稀奇的案件，但最近發生的頻率不自然到令人起疑。

　　經過調查，目前知道那些妖怪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刺激，關於刺激妖怪的幕後黑手還在調查中。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至今還沒有出現死者。

　　那些失控的妖怪之中也有出現過惡靈。在這種時候遇上惡靈突然巨大化，讓人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過算了，還是先回家吧。」

　　雖然在意，但這裡檢查了之後也沒看出什麼異狀，繼續待下去沒什麼意義。

　　回去把這件事回報給雅希姐，讓其他人多加註意吧。

　　我把結界解除掉，就和葉音一起走出了暗巷。

　　是說，剛才停得太急，沒注意到那個路邊能不能停車，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林海彥。」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道冷冽的清澈嗓音。

　　嘖，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

　　聽見這個聲音，一股煩躁感頓時湧上心頭。葉音則是一臉警戒的躲到我的身後，像個小動物一樣。

　　向前一看，有位亞麻色長髮的少女站在我的機車旁邊，姿態高傲的看著我。

　　少女身材高挑、長相標緻，看起來就像是稍微年輕了幾歲的雅希姐。只是身上穿的不是跟雅希姐一樣的套裝，而是白色的外套搭配短裙的便服。

　　這個少女是我的同僚，同時也是雅希姐的妹妹，孫雅茹。

　　身為親生妹妹的她，長相和雅希姐幾乎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她的臉上常常掛著有如刀劍般銳利的神情，本人也總是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若要找個最能貼切的形容她的詞彙，大概就是「冰山美人」了。

　　不過美人歸美人，這個女人對我來說就只是個麻煩而已。

　　我記得她今天應該出任務去了才對………

　　「真沒想到你還喜歡這種玩法啊，林海彥。」

　　「妳在說什麼東西啦！」見她開口第一句就是爆炸性發言，我忍不住吐槽起來。

　　「一個男人帶著女孩子鬼鬼祟祟的走出暗巷，不就是剛做完那檔事嗎。」

　　「我才沒有鬼鬼祟祟，而且葉音是我的使魔欸！」

　　「本來我以為你還算是正直的，結果竟然是會對自己的使魔做出這種事情的男人。」

　　「我該感謝妳以前對我的評價是正直的嗎？」

　　「不過那個評價現在要修正了。」

　　「冒昧問下是修正成怎麼樣？」

　　「會對少女使魔出手的危險人物。」

　　「這個評價還真是一口氣掉到了谷底啊，但是我根本就沒有對葉音做過什麼啊！」

　　「我知道你喜歡胸部大的，但出手前好歹也考慮一下自己跟對方的關係還有對方的種族吧。」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當然沒有。」

　　「……所以妳分明就是要給我找碴吧，從以前玩到現在不膩啊？」

　　我跟雅茹在過去是同一期的退魔師訓練生，也就是學生時代的同學。打從那個時候開始，不知道是八字不合還是怎樣，她就是很愛找我麻煩，處處跟我作對。即使現在我們一起到了雅希姐手下，她這個個性也依然沒有改變，在我收了葉音做使魔之後感覺還變本加厲了。

　　我曾經問她為什麼這麼愛找我麻煩，她的回答是────

　　「你說呢？」

　　哪怕我現在再問一次，她還是只給我這個從來沒有變過的答案。

　　如果要問我世界上最難搞的女人是誰，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孫雅茹。

　　「欸，海彥，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啦。」

　　本來都在沉默的葉音在這時突然開口了。但她還是躲在我的身後，感覺很警戒雅茹。

　　畢竟雅茹一直都對妖怪不太友善。雖然不到敵視的程度，但她總是不給妖怪好臉色。再加上她本來就是那副高冷的樣子，認識她的妖怪大多都對她沒什麼好感。而且雅茹又老是跟我作對，連帶使得一直跟我在一起的葉音也不太喜歡她。

　　再讓她們兩個待在一起感覺不太好………

　　「好啦，所以說妳這種時候跑來找我要做什麼？妳不是去出任務嗎？」我嘆了一聲氣，對著雅茹說道。

　　聽見我的話，雅茹看起來不耐煩的攏了攏頭髮回答我。

　　「我任務完成了，只是回去路上順便來傳個話給你。」

　　「傳話給我？」

　　「剛才姐姐那邊收到了巫鳶的訊息。」

　　「唔………」

　　偏偏是那個討人厭的妖怪，搞得我頭又痛起來了。

　　雅茹無視我開始皺起來的眉頭繼續說。

　　「他那邊似乎有什麼新的情報，要我們明天派人過去找他。」

　　「那個傢伙有事要說不會叫他來事務所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個性，況且他要是來了，事務所肯定會烏煙瘴氣的。」

　　「……所以，雅希姐就打算派我去囉？」

　　「當然，要和那隻妖怪打交道，你是最佳人選。」

　　「我可以拒絕嗎？」

　　「違抗姐姐的命令跟乖乖聽話去見巫鳶，選一個。」

　　「………」

　　我膽子可還沒大到敢違抗她姐姐──也就是雅希姐的命令。

　　馬的，這選擇有跟沒有一樣吧。

　 「就是這樣，拜託你囉，林海彥。」

　　雅茹話一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完全沒有打算再多留任何一會兒。

　　「唉………」

　　「她已經走啦，海彥，你怎麼看起來還是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葉音從我的身後走出來向我問道。

　　「雖然麻煩的傢伙走了，可是又要去找一個更麻煩的傢伙了。」

　　「巫鳶先生嗎？」

　　「對………」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完全不想去找那個傢伙。

　　我抬頭望了望夜空，這時月亮正逐漸被飄過來的雲朵遮蔽，彷彿在暗示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