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２）

　　「唉────」

　　離開事務所，一走出大樓看到的便是廣闊的街道，行人與車子來回穿梭，在這之中也不乏化成人形的妖怪。各式各樣的事物交雜成一幅看起來混亂卻又充滿活力的景色。

明明我們退魔師總是在與意圖作亂的妖怪戰鬥，眼前這個光景卻是永遠都沒有變。讓人感嘆世間動盪與和平的微妙平衡。

　　「好了，接下來………」

　　我拿出設成靜音模式的手機，發現LINE上面有三條未讀訊息。

　　第一條來自一位熟識的同僚。「聽說你跟那隻妖怪又惹麻煩被姐姐罵了啊，呵呵」。這個女人還是老樣子，我一出事就要酸我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的貼圖可以回嗆她………算了，直接已讀好了。

　　剩下兩條則都是那個還只會用手機傳訊息和打手遊的妖怪。「好了嗎，我都快吃完了」、「我已經買第二份了，海彥你怎麼還沒好」。欸，竟然吃了兩份？就算退魔師收入很高也不是這樣的吧，我的薪水可不是拿來給妳這樣揮霍的啊。

　　我要過去了，可別再繼續買第三份。

　　如此回覆訊息之後，我再度嘆一口氣，來到附近的一家麥當勞。一進門立刻走上二樓的座位區，開始掃視店面，最後視線停留在一個窗邊的位子上。

　　在那裡，有位可愛的少女正津津有味的吃著薯條。

　　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但你不會覺得那是能在麥當勞裡看見的女生。

　　少女的外貌看上去差不多十六七歲。她有著一頭微翹的黑色及肩長髮，身上穿著貼合身體的無袖襯衫和短褲，嶄露出前凸後翹的好身材，全身上下散發著充滿神祕感的特殊氣質。若是不認識她的人，大概會覺得她是哪裡的網紅或模特兒吧。

　　雖然她既不是網紅也不是模特兒，而且連人類都不是就是了。

　　因為現在是晚餐時間的關係，座位區裡頭人滿為患，但我還是馬上就找到了她。不只是因為她外表亮眼，也是多虧了我們之間存在的「某種連結」。

　　「葉音。」我走過去對著少女開口。

　　聽到我的呼喊，少女停下動作，抬頭看向我。深紅色的眸子在與我對視了約一秒鐘後───

　　───她就低下頭繼續吃她的薯條。

　　「喂！好歹回我一聲吧！」

　　「嗯，怎麼了？海彥。」

　　少女再度停下動作，睜著一雙圓潤的眼睛看向我。

　　「我剛才因為妳而被雅希姐訓話，還要寫悔過書，妳都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嗯，辛苦了。」

　　「我就不說妳這句慰問感受不出任何心意了……為什麼剛才無視我？」

　　「因為薯條很好吃啊。」

　　「這跟那有什麼關係？」

　　「因為很好吃所以沒注意到來的人是你，抱歉。」

　　「還有這種事啊。」

　　也就是說妳因為食物而忽視了訂下契約的主人嗎？

　　可惡，當初真應該要好好的教她「忠誠」兩個字該怎麼寫。

　　說來慚愧，這位外表亮麗卻不顧形象的大口啃食垃圾食物，把主人晾在一旁的少女正是和我訂下契約的妖怪，葉音。

　　雖然現在是美少女的樣子，但她的真身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妖怪。

　　半年前，我與葉音訂下契約，讓她成為我的使魔，和她做為搭檔一起執行退魔師的任務。

　　只是撇開漂亮的外型，這個妖怪少女在各方面都讓我感到有些頭痛。

　　我無力的在他前面坐下，深深嘆了一口氣。

　　「一離開公司就嘆氣，你這樣看起來還真像是……那個叫做什麼？社畜？」

　　「妳以為是誰害的………」

　　「好了啦，別再擺出那付頹廢的社畜模樣了，抬頭看看美少女的臉蛋打起精神來吧。」

　　「美少女的臉蛋？哪裡？」

　　「就在你眼前啊。」

　　「看到妳的臉我只會更頭痛。」

　　而且自己說自己美少女感覺很厚臉皮妳知道嗎？

　　「看到美少女的臉還是提不起精神，難不成海彥你其實是同性戀？」

　　「妳在說什麼鬼話！」

　　「放心海彥，現代人觀念很開放，就算是同性───」

　　「問題不在這裡！」

　　不行，再跟她講下去我覺得我會折壽。

　　短短半年的時間下來我因為她折了多少年的壽，我已經算不出來了。再繼續折下去還得了。

　　「算了，不跟妳吵了，也讓我吃一點薯條吧。」

　　我嘆出這幾分鐘內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嘆氣，朝著桌上的薯條伸出手。

　　「欸，那是我的。」結果葉音卻把整包薯條給抽走。

　　「……我每次都為了妳跑去跟雅希姐低頭，這點要求不過份吧？」

　　「不是那個問題，你的是這個。」

　　「欸？」

　　看到葉音突然拿出第二包薯條，我不禁發出了個疑惑的聲音。

　　原來她還幫我買了一份嗎？

　　「不然你以為我跑去買第二份是為了什麼？」葉音彷彿看穿我的想法似的回答我。

　　「……謝謝。」

　　我無話可說，只能道聲謝。

　　這傢伙還是有溫柔的一面嘛。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沒辦法狠下心以主人的身分控制她。

　　「所以呢，這次雅希她有說什麼嗎？」

　　葉音開口啜飲一旁的大杯可樂，一邊看向我問道。

　　「老樣子，要妳控制好分寸。」

　　「不是叫你管好我？」

　　「意思都一樣。既然妳知道，就請妳以後出任務控制好力道，不要再給我找麻煩。」

　　「可是昨天那次真的沒辦法啊。」

　　「我知道，狀況與情報不符，妖怪的力量比原先確認的還要強。可是就算這樣，妳出手還是過頭了。」

　　「我只是不小心打得太用力……」

　　「我已經懶得去數這是妳第幾次不小心了。」

　　「唔………」

　　葉音微微露出不滿的神情，看起來有種好像快要鼓起臉頰的感覺。

　　………可惡，有點可愛。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每次我打算好好對她說教的時候她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而我也總是很可恥的被這個表情擊沉。

　　這個樣子感覺我們根本不像是主從，而是任性的女友和拿她沒辦法的男友。

　　等等，為什麼我要用男女朋友舉例？

　　不不不，我們是使魔跟主人，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我明明是妳的主人，妳的態度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偶爾也稍微把我當成主人看一下吧。」

　　「是海彥你當初自己說可以不用把你當成主人來看啊。」

　　「我什麼時候說………不對，我好像還真的說過。」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是為了能跟她和平相處才那麼說的吧。結果現在居然被她以這種形式拿出來講。

　　唉，養一隻使魔比想像中還要難啊…………

　　自從和葉音締結契約之後，我就開始佩服起那些以收服妖怪做使魔而聞名的退魔師──例如人在退魔協會總部的大哥──有機會我一定要去問問他們是怎麼和使魔相處的。

　　就算訂下使魔契約，妖怪也不一定會完全服從主人，因為他們也是會獨立思考的生物，有自己的個性和想法。因此如何和使魔相處就成了一門學問，如果無法好好的和使魔相處，就有可能發生使魔破壞契約與主人反目，或是使魔反過來控制主人的情況。

　　雖然也有強制讓使魔服從的手段，但如果可以我是不想用就是了───

　　「海彥，你有聽到嗎？」

　　葉音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我抬頭往前看，結果發現她端正的臉蛋突然放大了好幾倍出現在我眼前！

　　一陣香甜的氣味輕輕流入我的鼻腔，微翹的髮絲有幾根戳到我的臉頰，但一點都不覺的癢。還有她那張紅潤的臉蛋此刻看來不知為何異常性感。

　　而且因為她現在向前傾著身子，豐滿的胸口就這樣大刺刺的呈現在我眼前。這傢伙原本襯衫就已經少扣一顆扣子，現在這樣破壞力更是大幅加倍，輕而易舉的蒙蔽了我的思考！

　　E……不對，是F嗎………不對，等等，我在想什麼？現在不是想這種東西的時候啦！

　　「喂！海彥！」

　　直到葉音的聲音再度響起，我才終於從這可怕的精神束縛之中脫離。

　　「啊，抱歉，妳、妳說什麼？」

　　「嗯……沒什麼，只是你突然開始發呆我覺得有點奇怪而已。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事啦，只是在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不用在意。」

　　「是嗎，那就好。」

　　葉音歪起頭輕輕一笑，黑色的頭髮也跟著晃了一下，看起來非常可愛。

　　那個笑容讓我感到有點難為情。

　　我實在不太擅長應付這個精力充沛、相貌可愛又偶爾會疏於防備的使魔。雖然我們從半年前訂了契約後就一直在一起，這種互動現在幾乎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有時候我還是會因此感到慌亂。

　　唉，使魔真的要慎選，不要偏偏選到自己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



　　吃完東西之後，我們騎著機車在市區奔馳，往我們的住處前進。

　　葉音坐在我的背後，雙手環抱著我的腰，柔軟的觸感從身後傳來。剛開始戴她的時候我還因此有點緊張，車都騎不好。不過半年過去就算不想習慣也還是會習慣的。

　　只是────

　　「林海彥！全力衝刺！」

　　「妳很吵欸！」

　　「使出你的靈力加速器，發揮兩百公里的時速全力衝回家！」

　　「聽不懂妳在說什麼！我沒有那種東西，這台車也不可能衝到兩百公里！」

　　「難得這台車看起來挺帥的，真是浪費了這外觀。」

　　「我想不管是多帥的機車都衝不到兩百公里！」

　　「可是海彥你出任務的時候不都飆很快嗎？」

　　「出任務的時候不一樣！而且就算是出任務我也不會飆到兩百公里！」

　　「嗯……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機關可以讓海彥騎快一點。」

　　「不要拍我安全帽！要是我騎歪了很危險的！」

　　不是我在說，一邊騎車還要一邊跟她胡鬧真的超、級、費、神！

　　騎機車載女孩子這種事情乍聽之下很夢幻，但如果載的是隻聒噪又不懂交通安全為何物的妖怪，那可就不夢幻，而是活生生的煎熬了。

　　因為從神空事務所到我們的住處有段距離，加上出任務需要的關係，我買了台機車做代步工具。雖然使用靈力也可以發揮堪比機車的速度，但那其實是一件很消耗體力的事情，因此我們基本上是能不用就不用，選擇依賴科技的產物來移動。

　　然而葉音因為一些原因，在和我契約之前鮮少接觸外界的事物，只有從書本上看到過而已。所以她總是對這些科技產品很感興趣，甚至還產生了點錯誤的理解。

　　還記得我當初帶她回家的時候，她因為第一次搭交通工具而異常興奮，一路上一直打鬧，結果害我差點被開單。現在回想起來那真的是───

　　「海彥，前面停車。」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