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夯哥的團康遊戲

「嘿各位！別睡了快起來，班會課有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好啦起來啦起來啦……夯哥有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這是星期五下午，午休剛結束的班會課。在比苑中學的班會課，通常班導師不會到，用來商討班級事務，或者給學生自由運用，不少學生會利用這堂課寫作業，或者準備下周的小考。

當然，班導師也不會參與這堂課的討論，完全留給學生自由運用的空間。

時鈺佳與楊信壬分別擔當班長與副班長，開始班會課前把還在睡的同學叫醒。

在鈺佳當面羞辱過楊信壬與他的死黨後，並沒有因此跟楊信壬變得不和睦，兩人之間依舊能像朋友一般輕鬆對話，倒是楊信壬的死黨有不少微詞。

「好啦夯哥，關於昨天你安排的聯誼，要不要跟大家講一下咧？」

信壬輕輕拍一下鈺佳的屁股，對他使個眼色。

鈺佳沒有太大反應，把他的話接下去說：

「當然，我──」

「嘖！」

台下有人發出很大一聲咂嘴聲「嘖！」很明顯是針對鈺佳刻意發出來的。

「我之前跟信壬一起聯絡──」

「嘖！」

本來鈺佳想無視這陣聲，但又有人用更刻意的咂嘴聲打斷他的對話，擺明要給時鈺佳難堪。

鈺佳看了信壬一眼，信壬搖一搖頭兩手一攤，肢體說著「不干我的事」

環顧四週，有不理會鈺佳埋頭寫作業的、有人把雙腳跨在課桌上瞪視著講台、有人倒是坐得正經看著他。

講台上的兩人陷入沉默，並且都看著前方台下的同學。

「喂！尊重一下台上的夯哥好嘛！有沒有禮貌啊！」

魏甯看到這畫面，馬上拍桌而起，對著剛才咂嘴聲來源的方向罵著，縱使他也不知道誰發出咂嘴聲。

而同學們也是靜默不語，而且沒人朝魏甯的方向看。

「在你發怒的時候，要緊閉你的嘴，免得增加你的怒氣。」

蘇柏亞選擇站起身，對咂嘴聲來源的方向行揖，嘴裡說的卻是西哲的話。

「嘖！」

「唉！」

蘇柏亞一說完，班上不滿的聲音便鬧騰的滿天飛，不滿的情緒反被吸到蘇柏亞身上。

「到底誰選這個腦殘當班長……」

甚至有人低聲這樣抱怨了，而鈺佳只是裝作都沒聽到。

「算了吧，現在不是剛開學嗎？我們來玩團康遊戲吧，懲罰就是自我介紹，要接受我和信壬的問題。」

鈺佳對同學的反應有做心理準備，決定嘗試大學時代的方式跟同學互動。

「你沒吃藥啊夯哥？」

巫賢緊皺著眉，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問著鈺佳。

「你是從屏東來的可能不知道，不過比苑是私立完全中學喔，也就是說很多人都是直升上來，早就認識了。」

巫賢剛才並非是對鈺佳不禮貌，也不是有意願揶揄鈺佳一番，而是發自內心的困惑。

「況且之前不是有暑輔嗎？早在那時候班上的人都認識了吧？沒來暑輔的人就只有個位數，幹嘛還搞一個自我介紹出來，又不是國中國小生了？」

「是嗎？信壬，聯誼社第一堂社課在幹嘛？」

鈺佳轉頭向信壬一問，台下又發出不少「呿！」的罵聲。

「破冰啊。」

信壬沒有回頭看鈺佳，只是聳肩，馬上就給予答覆。

「巫賢你認識你這排最後方的同學嗎？他叫甚麼名字？」

鈺佳彈個響指，指向雷至傑。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了過去，當然巫賢也是，然而雷至傑並沒有注意，繼續滑著手機。

「我知道，他是雷至傑！」

「哈啊？」

雷至傑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唸出來，才錯愕地看向台上的鈺佳，再四處張望班上的同學，緊張地用手指指著自己，完全不知道幾分鐘前發生什麼事。

鈺佳皺著眉，果然這個至傑也跟印象中一個樣，但鈺佳決定無視這一點，繼續問：

「很好，那他呢？」

鈺佳指著的方向是從課剛開始，就不斷瞪視著這裡的曾士艾，少部分同學聽完鈺佳這麼說，嗤笑了一聲。

曾士艾就是在不久前，曾經和信壬打牌的同學中一員，雖然信壬沒把打牌一事掛在心上，但士艾與他的朋友們卻耿耿於懷。

這也是為何，課堂開始就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呃──你確定你要問嗎？」

巫賢也看得出異狀，並不假思索地，用全班都聽得見的音量問了。

「吃屎啦智障！」

在鈺佳回答之前，士艾先從桌底下拿出一顆籃球，筆直地往鈺佳臉上砸了過去，鈺佳蹲下到一半，便被球打中額頭，反彈的籃球還推垮了老舊的講桌。

「老子好不容易有兩堂自習課可以打籃球，要聽你這白癡在講台上講啥聯誼啊？你這種書獃子貨色是要找幾百隻暴龍來聯誼？」

士艾高舉中指，往鈺佳那罵著。

鈺佳扶著頭，吃力地要從地板上爬起。

雖然很痛，但不是無法忍耐的等級，要不裝死裝久一點吧？鈺佳心裡盤算著。

「臭小子你給我剋制點啊！太自以為是了吧！為甚麼一言不和就砸顆籃球過去啦？把人打死了怎麼辦？」

魏甯氣得拔出木刀而起，踢倒課桌椅對士艾的方向擺出架式。

「呃……你們兩個是差不多的人吧，上次也有一個人騎腳踏車撞過去啊。」

巫賢倒是氣定神閒地吐槽了。

「搞什麼東西啊！你們都在幹甚麼？」

走廊上剛好有路過巡堂的教官與老師，看見教室的狀況走了進來，看見痛苦倒在地上的鈺佳──雖然有一半是裝的，還有踢倒課桌椅的士艾和魏甯，馬上進來把兩個人制服住。

「給我解釋清楚！你們在幹甚麼！」

教官破口大罵。

「沒有啊！打球喔教官！」

士艾扯開嗓門大吼，聲音響徹整個走廊，連別班也聽得見的等級，不少同學甚至摀上耳朵。

「你講什麼！你再給我講一次試看看！」

教官又用不輸給士艾的音量吼了回去。

「就打籃球而已啊！我又做甚麼衰小事情啦！」

「教室給你打籃球的啊？跟我走！」

「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吼！不信你問我們班的人啊！哈啊！」

士艾又扯開嗓門大吼，一個揮臂甩開教官的手。

教官壓低音量，聲音顯得沉穩些問了：

「剛才狀況是怎樣，為什麼台上的同學被打下來，講桌也摔下去？」

沒有半個人回答。

但都不約而同伸手指著士艾。

「那那個拿木刀的女生呢？」

班上同學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反應。

大概沉默了五秒鐘，教官只好接下去說：

「老師麻煩你帶那個女生，我來帶這個男同學。」

「喂不是啊！我是來救人的騎士欸！不要逮捕我！」

魏甯雙手舉高投降，丟下了木刀。

「帶違禁品進來還有話講嗎？先跟我們走一趟再說！」

「不行啊！這是貴族的陰謀！騎士之間的決鬥是不能被貴族干涉的！」

魏甯自顧自說著。

「現在教官都不躺辦公室了嗎？給我躺好少管一堆有的沒有的！」

「你再這樣侮辱師長下去，我直接把你送進警局！」

士艾轉身就想跑，跟抓住他的教官扭打成一團，但不久後便被教官用柔道制服，過肩摔將他摔往走廊的地板。

「欸教官打人咧教官。」

吳齊湊到窗戶邊，看著制服士艾的教官小聲說了。

「不不，柔道不能算是打人，是適合逮捕人的方法，看士艾體格這麼壯碩大概也受不了甚麼屁傷，教官是專業的。」

一同看熱鬧的巫賢解說了。

魏甯則是把腿就跑，跟著追他的老師一起，消失在走廊上的盡頭；而士艾則被教官扛在肩膀上，扛在肩膀左右邊把士艾揹走，走之前轉頭問鈺佳一句：

「啊同學，你沒事吧？」

「喔沒有，沒事沒事，我們還有班會要開啊教官。」

「那好吧，兩堂課結束你再來找我一趟。」

於是教官把掙扎中的士艾，左手拉著腳、右手拉著手往下一扯「啊──」聽士艾一聲哀號以後重新把士艾扛走，不慌不喘走下樓梯。

「不要讓教官不開心。」

信壬測試一下剛才摔在地上的麥克風，確認沒壞後對著麥克風做出這個結語，有些同學笑了。

「啊夯哥，你還好嗎？要不要再進保健室混一整個下午？」

信壬拿著麥克風低頭問了，伸出一隻手作勢要拉鈺佳起來。

「好得很！」

鈺佳伸出手後信壬馬上縮回去，差點因拉手摔倒的鈺佳對信壬比個中指後，自己爬起身。

「好啦！還有誰想打夯哥一拳、不聽夯哥講話，或者搭上這班『教官列車』的？以下開放各位同學報名。」

信壬調侃著，連帶著訕笑把麥克風重新遞給鈺佳。

班上又再度陷入一陣靜默，鈺佳倒是在心中竊喜，最麻煩的兩個人物意外走了。

接過麥克風後，鈺佳說了。

「出了點小意外，不過就像剛才那樣，我希望大家彼此能互相問話、互相了解，不管你們有沒有共同的喜好或個性。」

「我知道在座各位有人已經認識了，好比信壬就是比苑國中升上來的對吧？」

「喔對啊，靠國中在校第五拿獎學金零學費直升上來的。」

信壬不在乎地說著，卻刻意強調某部分炫耀。

「但是啊，現在是一個最好的機會認識彼此了，兩個月後校慶要表演排練、一年後我們重新分班、兩年後準備大學考試。」

「我們慢慢會有可以依賴的人、可以歸屬的團體，就不再會接觸身邊的人，有可能就失去很多言語難以形容的東西。」

這番話，不容易從高一學生說出口，甚至可說是不可能。

這是鈺佳高中三年過後，加上大學近兩年經驗的累積。

「在未來我們投入職場，甚至可以說生活各方面，有越多元、越廣的人脈，對自己才是越有幫助的。」

「我不認同你講的話，時鈺佳。」

打斷鈺佳的人是凌皇琪，她舉起手逕自說了，不稱呼鈺佳為「夯哥」而直呼本名。

「在現在這個多元的社會裡，已經不是一個壓抑而看人臉色的時代了，我們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路走，我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因為我有足夠的才華配得上。」

「我不想讓亂槍打鳥的聯誼，打亂我的生活和學業，我要一個專業被大眾看得見的舞台，而不是流於小小的教室。」

當凌皇琪說完，班上的視線立刻被分為兩道──往時鈺佳的方向、往凌皇琪的方向。

一番話說得滿是自信，強而有力的論點讓人難以反駁。

「那，再借我五分鐘就好了，你是凌皇琪對吧？我想找出你喜歡的男生類型。」

「哼──」

凌皇琪嗤笑一聲。

「請問，你喜歡會自拍的男生嗎？」

「我當然喜歡自拍的男生，但不是要把臉貼在螢幕上，是要他展現陽光、活力，在戶外玩耍中的自拍照。」

「有道理！這樣的男生確實帥。那麼各位聽到了，她喜歡陽光的男生。」

凌皇琪自滿卻不自負，仍舊有耐心地回答鈺佳的問題，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鈺佳的雙眸，緊緊盯著他看完全不逃避。

「請問，你喜歡高挑的男生嗎？」

「當然！雖然不是要大塊肌肉的肌肉男，但我要找高挑、寬肩膀大腿粗壯的男生，不管膚色怎樣，這樣的體型最理想。」

「是啊，高挑有肩膀，健美又不會太過火的體型，跟剛才陽光的形象也很符合不是嗎？各位同學。」

時鈺佳歪了頭一下，左右看全班一眼，對同學說著。

「那麼凌皇琪，你喜歡成績好的男生嗎？」

「成績好當然是加分吧？難不成要扣分嗎？不過成績不是絕對重要的吧，要是來個書獃子怎麼辦？至少不要是墊底的等級。」

「也是有道理，高挑、健美、陽光、成績……中等，這樣沒講錯吧？」

嗤──

班上有人發出這樣小聲的嗤笑。

「現在兩分半過去了。你喜歡怎樣打扮的男生？」

「時鈺佳你真的是什麼夯哥嗎？穿衣服打扮這種東西，是看態度的吧？不可能只拿本流行雜誌起來抄，或者模仿明星藝人，當然是要同時表現自己的品味和態度啊！」

「我果然要多學學，說的有道理。高挑健美陽光成績中等，穿衣服很有態度不死腦筋。」

鈺佳故意把前半段的優點都有口無心般快速唸過，接上現在提到的條件。

「最後一個問題了，喜歡的男生邀請你去約會，你們要去哪裡──」

「這種問題連你這種夯哥都想不出來嗎？衝山上看夜景、去西餐廳享用燭光晚餐、隨興地逛街、坐渡輪遊海邊，明明就有這麼多的選擇，難道要像個死腦筋死背這堆東西嗎？」

凌皇琪氣得拍桌一下，接著說：

「連這點氣氛都不會看，是要跟人家交甚麼女朋友啊？就不能再充實點自己的內涵再發言嗎？可不可以不要秀下限一直問問問問的？」

「對不起，讓你不開心了。」

鈺佳擺出一個請坐的手勢，即使向她道歉她也依然沒坐下。

「看不清楚狀況的是妳好不……」

巫賢壓低音量吐槽著。

「我再總和最後一次，每一個條件都非常合理。」

鈺佳嘴角一笑，接著說：

「凌皇琪憧憬的是『兼具』高挑、健美、陽光、成績中等、穿衣服有態度不死腦筋、要懂得看氣氛挑出去玩的地點的男生。」

「來吧，她說的話哪一句是不合理的？但是現在在座各位，誰符合這個條件？請舉手。」

全班沒有人舉起手，但大家都往凌皇琪的方向看。

「你──」

凌皇琪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要求太嚴苛了，在座各位同學認識的任何一位朋友，或者電視上的明星藝人，誰符合這個條件的，麻煩推薦給凌皇琪！」

WOW！有一些同學發出這樣的驚呼。

「噗哈哈哈──夯哥！我符合條件！」

信壬「哈哈」地笑著，拍著鈺佳的手臂。

「但是她不符合我開的條件，我要的對象是要奶大、腰瘦、長腿、話少、會化妝、會跳舞、會幹話、會打GAME、會放屁、會唬爛、會……啊算了別再講了……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

班上也跟著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太完美了但皇琪跟不上，怎麼辦？」

「啊哈哈哈──你怎麼這麼嚴格啊楊老師！」

鈺佳也伸出手拍了信壬的背，大家都笑開懷，唯有一個人板著一張臉，把桌腳踢開，坐回椅子上。

班上的各位已不再沉默，有些人大力地鼓掌，有些人交頭接耳地聊著天，除了少部分人，多半沉浸在歡樂的氣氛。

「其實，凌皇琪只開了六個條件出來，但已經打趴了我們全班的男生。」

「所以，希望大家不要預設太多條件去交流，理想是互相配合而誕生的，不是由一己之見塑造出來的，謝謝各位！」

「那麼現在離班會還有一節課的時間，你們願意聽我講話了嗎？」

鈺佳藏不住得意的嘴角，淡淡一笑問著，班上的氣氛已經與半個小時前截然不同，沒有一個人不把目光放在鈺佳和信壬身上。

「謝謝大家。接下來我們會隨機抽出兩個人，請你們兩個坐隔壁，開始想辦法搭訕他閒聊，之後我會問各位你對面搭檔的一個問題，答不出來的話就上台自我介紹，因為大家認不出你是誰。」

「你打算問甚麼啊？夯哥。」

巫賢舉手問了。

「好比說，巫賢你的男朋友是誰？」

「誰交男朋友啊？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哩。」

「好的，現在幫大家公開徵女友，我們的新好男人巫賢！」

「欸不要喔，我還沒有像剛才凌老師那樣開條件，還不能徵喔！」

不忘調侃凌皇琪一句，有些人笑了。

「如果你答得出巫賢的男朋友，那一定就錯了，我會請你上台，這樣行吧！」

楊信壬在黑板上畫好座位圖，並拿出了冰棒棍座號籤，一個一個抽並安排好位置。

「就照這個坐！開始吧！」

「久仰夯姊大名，小生蘇柏亞，見過欣戀。」

「你智障嗎？」

鈺佳走下台看各組人交流的狀況，兩張桌子被轉成面對面，其中一組便是蘇柏亞與吳欣戀。

柏亞看來躍躍欲試，對比坐對面的欣戀厭煩的神情，看來格外突兀。

「不然。西哲言：『耐心是一切聰明才智的基礎』對於欣戀冷漠又不耐的態度予以耐心等待，這般的小生絕無智能障礙，夯姊方可心安。」

「唉……」

欣戀長長嘆一口氣。

「生聞夯姊舞技超群、技壓全場，欲一聞芳澤，不知夯姊意下如何。」

「吃土。」

欣戀簡潔有力拒絕了。

「哈哈哈──好也，欣戀妹子真有個性！」

「別又突然換成老頭的口氣，到底在演哪一齣啊？」

「實有一言，小生應對你說。小生無法時時關注你的演出，但欣戀小姐的張力和魅力，已深深印上虹膜之中，難以抹消、難以忘懷，我雖然不能參與你的全部，可否讓小生參與你往後的人生？」

「不忠實看別說是我的粉絲了，而且你也講不出我跳得哪裡好吧？」

「不然。美的事物是對永恆的喜悅，心有所往，即為美，正如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倘若小生言及欣戀之美，美已不復以往。」

「跟你講話怎麼那麼累啊……」

欣戀不耐地拖著下巴，朝著鈺佳的方向瞪一眼。

「時鈺佳，可以結束了嗎？」

「別這樣啊吳欣戀，你知道出去玩總會……遇到很多很奇葩、很多不同個性的人吧？」

「所以我不常聯誼啊，是不會挑對象喔？」

欣戀無視對面的柏亞，抬頭跟鈺佳聊起來。

「你也可以打斷他的話啊，幹嘛一直生問題讓蘇柏亞回？」

鈺佳提出一個提案。

「乾我屁事啊？就一個老愛跟別人亂告白的瘋子，搭訕他幹嘛？」

「快啦，就當辦活動被懲罰，不然我也用幹話回你喔。」

鈺佳對欣戀搧一搧手，指著坐他對面的柏亞。

「回啊！跟你講話還比跟這個文言文活化石對話有意思。」

但欣戀又不領情的挑釁來。

「欸蘇柏亞，你的搭訕對象要被搶了喔。」

「哀哉。小生愚鈍，不懂人心。小生方才豈能盡如人意，只求無愧我心。可否請夯哥示範之，何謂談吐交流之道？」

「示範？」

鈺佳皺眉一想，兩人僵持也不是辦法，不如試著打破僵局。

本來鈺佳站到柏亞對面，在欣戀旁，但欣戀說了：

「直接坐著不就好了嗎？」

便讓出半邊椅子，硬是把鈺佳跩到椅子上，兩人手臂貼著手臂，肩膀靠齊肩膀。

鈺佳胸口一陣悶，不由得緊張起來，雖然自認對欣戀已槁木死灰，但還是有些心動的感覺。

鈺佳咬了自己舌根一口，痛楚讓害羞的腦袋稍微回神過來，重新戴上名為「夯哥」的假面具，用虛偽的玩笑口吻對柏亞說了：

「哼～對柏亞這種忠於自己浪漫的『聖人』來說，就是要單刀直入地問──」

「身高、體重、三圍，可以跟我交往了嗎？我會真心愛上你的！」

「169、50、88/60/83，我對男人沒興趣，走開。」

「你謊報！你的身材絕對沒這麼好！」

鈺佳指著柏亞沒甚麼起伏的胸口說了。

「你的眼睛比皮尺還好用啊時鈺佳。」

吳欣戀用手托著臉頰，毫無高低起伏的聲音對鈺佳說著。

「欸不對啊！自報家門是什麼反應啊蘇柏亞！」

「哀哉，小生之誠懇，時兄之不屑。」

「說謊的人沒資格這麼說！只有身高體重是真的吧！」

「噫……身體髮膚，均受之父母，汝──」

「夠了！別對我說教，還有我的眼睛不是皮尺，只是88這個數字也太誇張了！」

「只看胸部就行了是吧？」

欣戀補上一句吐槽。

「換、換個話題吧，柏亞你的興趣是什麼？下棋嗎？寫書法之類的？還是看場電影？」

鈺佳全往靜態有雅緻的活動想了。

「這個自然。窈窕女子，君子好逑，觀其行、聞其色、聽其聲、觸其指，一舉一動、一談一吐，好不快哉！」

「盡像癡漢一般的喜好啊，你擺明在唬爛我吧？」

鈺佳不領情吐槽了。

「你就那麼怕跟我們講話嗎？總覺得你在提防什麼。」

接著鈺佳問。

「喔？何也？」

絕對不打算說的吧？只會拿一堆文言文跟我話唬爛，倒不如釣到一個他有興趣的話題──鈺佳心裡暗自想著，上下打量柏亞一番。

柏亞話說得慢，雖然臉色沒有變動，肢體也沒透漏太多訊息，小心翼翼的樣子一點也不自然。

於是，鈺佳決定用蒐集來的情報做突破口。

「所以，SS國中都是這種說話模式嗎？作為高雄三大名校之一，你們SS經常用文言文在答辯啊？」

「不然。此乃小生所好。」

「那麼，你不願意直升SS高中，跑來比苑唸書幹嘛？比苑也是一間完全中學，兩間分數那麼接近，更不用提升學難度了，同校的升學門檻是比較低的，沒錯吧？」

蘇柏亞沒有回應，鈺佳接著說。

「國中是學區制入學，雖然是私立國中沒設，但也會考慮住家遠近。比苑不是具備招生壓力的私校，那麼排除一切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你在SS國中曾經因為這種怪癖而出過事，都是熟識的人導致自己待不下SS高中，沒錯吧？」

「此即君之待客之道乎？西哲亞里斯多德言：『談論別人的隱私是最大的罪惡』，汝──」

「子曰：『吾無隱乎爾』如果你從剛才都是面不改色的老實，為甚麼只有這件是談虎色變呢？聖賢小姐，應該不會想隱瞞我們事實吧？」

鈺佳搶過柏亞的話，用他熟識的名言佳句反將一軍。

「吾非聖賢，自慚形穢。物是人非事事休，理不斷、剪還亂，先生別問了。」

兩人身體前伸，嚴肅地對看，口中的話冰冷又帶殺氣。

沒有人願意打破這個沉默，直到──

「鈺佳！你們怎麼又吵架了呢？」

白髮少女輕輕按住鈺佳的肩膀，鈺佳轉頭一看──

不只是裴瑞絲，一些聊得開心的同學也注意到這變得肅殺的氣氛，把目光放在鈺佳這一桌上。

沒想到昨天才大吵的瑞絲竟然願意來勸架，令鈺佳有些吃驚，但還有另外兩人緊緊盯著自己，要談論昨天的事情也不可能。

原先只想引起注意，卻也用了挑釁的方式，忘記這場「模擬聯誼」的破冰遊戲的意義了，稍微整理頭緒後，鈺佳說了：

「蘇、蘇乙己，你又搭訕女孩子了！」

轉回去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開玩笑說著。

「美女，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蘇柏亞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比向瑞絲的方向，很自然地配合鈺佳的玩笑話。

這舉動也讓鈺佳意想不到，本來要自投自接的球卻被柏亞打了回來，於是順著氣氛接著說：

「你一定又摸人家的手了！」

鈺佳抬高音量，好讓全班都聽得見。

「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甚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摸了人家的手，又下跪！」

「兩位高材生可以別再背課文了嗎？我們到底來幹嘛的？」

欣戀打斷兩人的雙簧，抬高頭用下巴指著他們。

「好啦裴瑞絲，就像你看到的，我們在破冰、在打屁，沒有吵架喔。」

鈺佳笑得瞇著眼，又對瑞絲說著。

「騙人！我明明看到──」

「你怎麼丟下你的夥伴來找我們啊？」

「因、因為他也走掉啦，你看。」

和瑞絲交談的男同學談得不愉快，聊到一半就和瑞絲商量，找自己的朋友去了，瑞絲便躲在後面，從鈺佳開始跟柏亞談話時偷聽。

不過他脾氣還真好啊！而且舉止就像一位小孩子般單純，上下打量瑞絲一番，昨天的事情都像沒發生過一樣，瑞絲沒有計較的感覺。

「那就一起來觀摩吧！覺得我們像吵起來就跟我們說一聲。對不起，我剛才講話不禮貌了蘇柏亞。」

「無妨。」

於是蘇柏亞起身，示意要鈺佳和自己交換位置，鈺佳便和瑞絲並肩齊坐，方才的緊張感慢慢緩和下來。

「現在又換我跟你了？」

欣戀的表情有些不開心，雖然鈺佳納悶著他不悅的理由，不過還是說了：

「當然，請多多指教。」

「問三圍、問隱私、問興趣我都不想理你，沒了這些再繼續。」

咕──鈺佳大力吞一口口水，看見欣戀現在的表情手心不自覺冒著汗。

她的表情就像盯上獵物的獅子，眼神死死地注視著，好像還聽得見「嘶──」地低吼，完全不在意身旁的兩位，身體湊上去由上往下狠狠瞪著。

「我最近處理了一場麻煩事，唉……我的同學，變了樣子。」

「啥？」

「他被東方閃電擄去了。」

鈺佳轉頭一瞥柏亞。

「啊？」

「那是靈的轉移、Witch craft、一種網羅，所以我們要拿勝利寶劍，斷開鎖鏈！斷開魂結！斷開這一切的牽連。」

鈺佳用手刀輕輕揮了旁邊柏亞一下，但柏亞沒有配合演出，跟欣戀一樣一頭霧水看著他。

奇怪？這一年不是五倍年，流行這個梗嗎？虧我昨晚還複習一下。鈺佳在心裡暗自吐槽著。完全沒注意到這是「這年代」四個月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另外三人完全沒有要笑出來的樣子，氣氛十分尷尬。

「好我們現在把手伸出來，然後喊出自己的能力！」

鈺佳面帶笑容換上另一個梗，三人依舊沒理他。

鈺佳站起身雙手舉高，用盡自己丹田的力量，扯破喉嚨、聲嘶力竭破音大喊出自己的超能力咒語──

「島──輝──！」

……

周圍的同學不約而同發出笑聲，但三人依舊一臉困惑看著他。

「幹嘛啦，我的能力本來就是島輝啊！」

然後鈺佳崩潰了，倒在桌面上不斷捶著，配合著網路梗的台詞還帶點哭腔，沙啞地說著。

「我好像弄懂一點甚麼了，你是打算用那些網路梗來吸引別人注意嗎？只會被人當成臭宅看吧？有用嗎？」

欣戀不留情地做出結論，言語冰冷不帶同情。

「閉嘴啦臭包包……」

鈺佳則崩潰地倒在桌面，剛才的羞恥感在胸口擴散開來，連自己講甚麼話都不在乎了。

「算了，你這麼努力又不計形象的蠢樣，繼續吧時鈺佳。」

欣戀兩手一攤。

「其、其實滿好笑的，呵呵……只是有點震驚，鈺佳竟然會這樣喊。」

瑞絲輕拍鈺佳的背說著。

「謝謝你們兩個的體貼，要不要陪我喊一下自己的超能力？」

鈺佳緩緩把頭抬起來。

「想不想發出比剛才還慘的慘叫？」

欣戀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瞪著鈺佳。

「嗚啊！我、我沒有超能力所以不用了。」

而瑞絲只是快速揮揮手拒絕。

鈺佳稍微擦一擦眼角的兩滴眼淚，抬起身子輕咳一聲說了：

「不鬧了。欣戀你聽過港都開唱嗎？雖然離現在有點遠，還要到明年春天才會舉辦，今年的港都開唱你看過了嗎？」

「喔？我還以為你會跟我提動漫展之類的。」

動漫展？我不記得我在回歸後公開提過動漫相關的話題，為甚麼欣戀會這樣問？這個問題又引起鈺佳的不解。

但想一想，可能是剛才開得玩笑，才令他這麼問吧？沒有好奇怪的地方。

「不好意思，請問港都開唱是？」

瑞絲舉手問了。

「它可是高雄最大的音樂祭喔！而且還會吸引全台粉絲朝聖，各大知名樂團都會上台演出，停辦一年以後，今年終於又要辦了，不知道明年會不會有哩！錯過說不定明年不用看了。」

鈺佳煞有其事跟瑞絲解釋著，實際上鈺佳對這方面不算太有興趣，都是前幾天背資料而來。

「不知道你對樂團有沒有興趣，雖然人潮很多有點擠，不過很有意思喔！」

欣戀似乎有點被這話題吸引了，開始和鈺佳聊上樂團的事情好一段時間……

聊天的過程，與欣戀的嚴肅和緊張慢慢放了下來，欣戀的聲音也越來越輕柔、越來越小聲，像是不太想被鈺佳聽到的樣子。

而瑞絲和柏亞則聽著兩人的對話，默默觀察著雙方，沒有插入他們的話題多說甚麼。

「我大概只能看重播了吧，那段時間預計跟高中職聯合舞展撞期了。」

聊完一大段，欣戀說了。

「那麼時鈺佳，真到了明年那時候，你要支持我們來前鎮看舞展，還是去駁二看港都開唱？」

丟出這麼一個問題給鈺佳。

「這、這種事情再看看吧？」

「沒回答就等於不會去吧？」

「欸等！等一下！」

鈺佳遲疑了，並不是他給不出答案。

是他不想給欣戀這個答案。

不由自主，一股逃避的感情阻止鈺佳做出簡單的選擇。

明明對欣戀不抱持太多的感情，舞展對兩人之間更不具任何象徵。

但鈺佳看著欣戀的眼睛，無言的遲疑，就是不說。

「你、你這是在約嗎？」

鈺佳傻笑著，問欣戀一句。

隨口敷衍也行的，開開玩笑亂說一通也無妨，但鈺佳卻完全沒有這心情。

「對啊，我在約……」

然後，欣戀無故降低音量，想說出口，卻又不太希望鈺佳聽見。

這番話準確傳進鈺佳耳裡，他心裡更慌了。

欣戀的表情變得柔和，他很久沒看見欣戀擺出這個表情了，從剛回歸回高一開始、暑輔開始。

那麼，是想惡整鈺佳嗎？還是只是無心的邀約？

「我──」

「燒毀──！」

信壬使勁把鈺佳的頭巴下去，用鈺佳剛才開過的玩笑嘲笑他。

「打掃了啦！還把妹咧夯哥！」

「欸等等，時鈺佳！」

一個唐突的聲音叫住鈺佳，兩人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是雷至傑。

「我有點問題想問你，行嗎？」

「喔好啊直接講──」

鈺佳對至傑的要求沒有遲疑，他熟悉至傑的個性，會這麼說勢必是有事相求。

「夯哥我也有問題要問！你到底要不要打掃？」

但是，信壬卻在他旁邊，要是兩人互動過於頻繁，冷不防會被他講閒話。

「別鳥他，你要問我什麼，說吧。」

「可以……在他們不在的時候，或者是私底下……問你？」

至傑看鈺佳身邊圍繞著信壬、欣戀、瑞絲和柏亞等人，他那關於「如何和班上同學打成一片」的問題又吞回肚子裡，不想在他們面前問出來。

「唉呀私底下啊，我也要私啊夯哥！」

「嘖……」

現在的場面絕對不適合談心，而且又有太多無關人士湊上來，煩躁的鈺佳不禁咋舌。

「喂夯哥！剛才都是你害得！你害我被教官抓走！納命來！」

而走廊後方，狂奔的魏甯提著手刀又往鈺佳這衝。

「掃地了啦！雷至傑你負責掃教室還不快點？外掃區也快點出去了！」

各方都有拉住鈺佳的阻力，不論對欣戀和至傑、還有瑞絲的道歉，鈺佳什麼都沒給出答案。

錯失了對話的良機，再簡單的事情都難以開口、都顯得不合時宜，再加上繁忙的事務，鈺佳便無意間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