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夜 兄妹
本章節 2903 字
更新於: 2020-06-04
躂躂躂……
年幼的女孩踏著輕快的腳步奔跑在寬敞的走廊裡，與她擦身而過的僕人臉上都帶著關切的笑容，一句句溫聲叮嚀從耳邊飛速而過，任誰都無法阻止女孩的腳步。
最後，女孩在一扇實心桃木門前煞住腳步，放輕呼吸，小心翼翼地扭動金屬門把，如同好奇的小貓朝房內張望。
書房兩旁牆壁上都是一人高的書櫃，書本按照字母開頭排列，整齊有序的擺放不難讓人看出房間主人的性格。正對門口的地方有一扇窗，可以直接看到房外的花園與大門，窗戶下則有一張黑檜木製的桌子，書桌前坐著一名少年。
少年黑色短髮柔順地垂在身後，他背對門口，安靜翻閱著手上的書籍。
女孩悄悄靠近少年，正想給他來個驚喜時，男孩突然轉過頭，與笑臉僵在臉上的女孩面面相覷。
「晞，妳又偷偷闖進來了。」
少年冷漠的注視著闖入者，語氣雖然是責備卻沒有任何怒氣。
女孩被揭穿也不氣餒，笑著跑到自家哥哥身邊。
「是哥哥警覺性太高了，你在做什麼啊？」
年幼的女孩看不懂少年讀的書籍，只知道潔白的紙張上印著密密麻麻的數字與專業術語，繁雜的黑色印刷體看得她頭昏腦脹。
「讀經濟學理論，這個妳不用懂。」
明明才15歲的少年，卻被迫窩在書房裡讀這些深奧難懂的知識。本該是在陽光下肆意奔跑的年紀，生活卻侷限在這一塊狹小的空間。
少年不以為意，女孩卻不高興了。
「可是哥哥好久沒跟我一起玩了……為什麼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呢？」
女孩朝氣蓬勃的大眼在此時黯淡無光，如藍寶石般的雙眼沉澱不明白的難過。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髮頂，用變聲期特有的低啞聲音安慰眼前低落的妹妹。
「以後吧，等我有空我們就能繼續一起玩了。」
「真的嗎？我們約好囉！」
一聽到少年的承諾，女孩失去光芒的湛藍眼眸又再一次亮起，像是映照陽光的大海，揉碎的光線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打勾勾，這是我們的約定哦。」
女孩伸出短短的小拇指，大大的眼睛裡滿溢著認真與祈求。
「嗯。」
少年伸出小指勾住女孩纖細的指頭，女孩清脆的笑聲迴盪在小小的房間裡，久久不散。
***
多年後。
寬敞的白色客廳裡，兄妹倆人坐在酒紅色真皮沙發上，低頭啜飲手上的紅茶。
骨瓷茶杯裡琥珀色液體隨著抬起的動作輕微晃動，最後在放下那刻趨於平靜。
葉霜坐在葉晞對面，靜靜聽著葉晞分享學校裡的生活。
「然後我那個同學又做了這種蠢事……哥，你有在聽嗎？」
聽到葉晞的問話，葉霜表情平淡地「嗯」了一聲，葉晞也不以為意，她的哥哥從小就是一副表情缺陷的模樣，多大的喜怒哀樂都不曾表現在臉上。
要不是兩人常年來的朝夕相處，估計她也會和外面的人一樣懼怕她哥哥吧。
但那是她的親生哥哥啊，他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為自己好的不是嗎？
「晞，妳在學校有男朋友嗎？」
就在葉晞神遊天際時，葉霜主動挑起話題。聽到自家哥哥難得的發言。葉晞迅速拉回思緒，狐疑地看向葉霜。
「當然沒有啊，哥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那就好，畢竟妳再一年就到結婚年齡了，這時候可不能出差錯。」
「什麼差錯……，哥你想做什麼？」
葉晞皺眉，對上那雙和她相仿的湛藍色眼瞳。如果說她的眼睛是像天空一樣耀眼明媚的天藍，那麼葉霜的眼睛就是深沉無邊的大海。
內心陡然升起一抹恐懼，為什麼，那雙如大海般冷靜的眼眸卻在此刻如此冰冷，裡面翻湧的暗潮似乎就要將她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果然，葉霜下一句的話直接將她打入無底冰窖。
「等妳20歲以後，妳就要嫁進克倫威爾家，讓Feuille更加穩固。」
Feuille，他們的家族企業。
一年前父母將公司放手給年僅22歲的葉霜管理，並囑託葉晞要好好輔佐哥哥，兩人則一起環遊世界去了。
倆兄妹就在父母的叮嚀下彼此扶植，好不容易才將偌大公司穩定下來。沒想到才剛過一年，自己就要成為企業發展的墊腳石，將自己往後的未來葬送在利益之中。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要做這種事！明明不用這麼做Feuille也能腳踏實地發展不是嗎？」
葉晞氣憤站起身，她不明白，為什麼從小疼愛她的哥哥突然變了。是利益、還是社會改變了他？她越發看不懂這個哥哥，連帶看著他的眼神也不再帶有溫度。
「生在這個家，為Feuille貢獻是妳的責任，從小讓妳吃穿不虞，妳也是時候回報這個家了。」
「難道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生在這個家也不是我願意啊！」
葉霜對上葉晞淚眼朦朧的視線，垂在身側的手有一瞬間握緊，但下一秒又迅速鬆開。
「不管妳願不願意，這是對妳最好的決定。」
「你憑什麼認為這是對我最好的決定？」
「因為我是你哥。」
葉霜緩緩從沙發上站起，越過葉晞走到門口，兩人背對背而立，昔日的兄妹情已然不再。
「我已經安排好了，等妳暑假的時候就去跟他們家的人相親。」
說完，葉霜拉開門離去。反手關上的門後，是葉晞跌坐在沙發上哭泣的身影。
現在的他們，只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次不歡而散後，葉晞再也沒見過葉霜。她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裡，豪華的玻璃燈裡沒有光芒，10坪大的房間裡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十分壓抑。
黑暗包圍著她，靠近門邊的地方擺著散發熱氣的飯菜。
即使吵架，葉霜還是吩咐僕人每天幫她送餐點，如果她執意絕食就用打營養針的方式，逼迫她繼續活在這無邊的黑暗裡。
沉默的黑暗彷彿冰冷的洋流，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壓迫心跳，逼得她緊抓住胸口才能大口喘氣，但吸進來的空氣仍舊是無盡的壓抑，深深將她鎖在這華美的金絲籠子裡。
落地窗的窗簾被她緊緊拉上，緊閉的房間裡照不進任何一絲光芒。
對現在的她而言，任何的光芒都是一種暗示——暗示她永遠得不到自己渴望的自由。
籠子裡的金絲雀或許曾想過要飛翔，卻被一條條欄桿限制飛翔的高度，如果抬頭張望天空，只會讓牠們更加明白自己無法自在翱翔的處境。
沉寂了好幾天，葉晞做出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她要逃家、逃離名為命運的牢籠。
從翻窗、趁上學時逃跑、偽裝成僕人悄悄離開……能想過的辦法她都試過了，但葉霜就好像能猜透她的思想，每一次都在她將要成功前出現在她面前，無聲將她逼回關住她的牢籠裡。
「晞，我們從小玩在一起，妳會躲的地方會用的方法我都知道，所以別白費力氣了。」
在葉晞第十五次嘗試逃跑時，葉霜終於出聲了。
這是他們三個月以來第一次講話，內容卻是更加無情的利刃。
「就算你覺得是白費功夫，我還是會去嘗試。我小時候說過，我總有一天會贏你的。」
葉晞以同樣冰冷的眼神回視葉霜，轉身再次回到她陰暗的房間裡。葉霜垂眸，深藍色的海裡攪動著沉默與痛苦。
葉晞信步回到房間，才剛在床畔坐下不久，房門就被敲響了。
「請進。」
出乎意料之外，來的人是葉霜。
「明天妳就要去相親了，記得準時出門不要讓別人等了。」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我不去你能拿我怎麼辦？」
葉晞也不是沒有脾氣，多次被葉霜攔住已經讓她累積了不少怒氣，此時罪魁禍首直接上門，她也不客氣地起身對峙。
「如果妳不願意去，我把妳打昏都會讓妳出門。」
葉霜人如其名，冰冷如霜雪，一絲不苟的個性從未因為外界的抗拒而改變。
「晞，」
葉霜沒有關門，走廊裡明亮的燈光穿過縫隙照進房內，拉長兩人的影子。
「生在這個家，我們的自由從來不是自己的，會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即使得到的並不是妳所需要的也是。」
葉霜說完就走，門板在葉晞面前關上，將黑暗再次贈與孤獨。
年幼的女孩踏著輕快的腳步奔跑在寬敞的走廊裡，與她擦身而過的僕人臉上都帶著關切的笑容，一句句溫聲叮嚀從耳邊飛速而過，任誰都無法阻止女孩的腳步。
最後，女孩在一扇實心桃木門前煞住腳步，放輕呼吸，小心翼翼地扭動金屬門把，如同好奇的小貓朝房內張望。
書房兩旁牆壁上都是一人高的書櫃，書本按照字母開頭排列，整齊有序的擺放不難讓人看出房間主人的性格。正對門口的地方有一扇窗，可以直接看到房外的花園與大門，窗戶下則有一張黑檜木製的桌子，書桌前坐著一名少年。
少年黑色短髮柔順地垂在身後，他背對門口，安靜翻閱著手上的書籍。
女孩悄悄靠近少年，正想給他來個驚喜時，男孩突然轉過頭，與笑臉僵在臉上的女孩面面相覷。
「晞，妳又偷偷闖進來了。」
少年冷漠的注視著闖入者，語氣雖然是責備卻沒有任何怒氣。
女孩被揭穿也不氣餒，笑著跑到自家哥哥身邊。
「是哥哥警覺性太高了，你在做什麼啊？」
年幼的女孩看不懂少年讀的書籍，只知道潔白的紙張上印著密密麻麻的數字與專業術語，繁雜的黑色印刷體看得她頭昏腦脹。
「讀經濟學理論，這個妳不用懂。」
明明才15歲的少年，卻被迫窩在書房裡讀這些深奧難懂的知識。本該是在陽光下肆意奔跑的年紀，生活卻侷限在這一塊狹小的空間。
少年不以為意，女孩卻不高興了。
「可是哥哥好久沒跟我一起玩了……為什麼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呢？」
女孩朝氣蓬勃的大眼在此時黯淡無光，如藍寶石般的雙眼沉澱不明白的難過。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髮頂，用變聲期特有的低啞聲音安慰眼前低落的妹妹。
「以後吧，等我有空我們就能繼續一起玩了。」
「真的嗎？我們約好囉！」
一聽到少年的承諾，女孩失去光芒的湛藍眼眸又再一次亮起，像是映照陽光的大海，揉碎的光線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打勾勾，這是我們的約定哦。」
女孩伸出短短的小拇指，大大的眼睛裡滿溢著認真與祈求。
「嗯。」
少年伸出小指勾住女孩纖細的指頭，女孩清脆的笑聲迴盪在小小的房間裡，久久不散。
***
多年後。
寬敞的白色客廳裡，兄妹倆人坐在酒紅色真皮沙發上，低頭啜飲手上的紅茶。
骨瓷茶杯裡琥珀色液體隨著抬起的動作輕微晃動，最後在放下那刻趨於平靜。
葉霜坐在葉晞對面，靜靜聽著葉晞分享學校裡的生活。
「然後我那個同學又做了這種蠢事……哥，你有在聽嗎？」
聽到葉晞的問話，葉霜表情平淡地「嗯」了一聲，葉晞也不以為意，她的哥哥從小就是一副表情缺陷的模樣，多大的喜怒哀樂都不曾表現在臉上。
要不是兩人常年來的朝夕相處，估計她也會和外面的人一樣懼怕她哥哥吧。
但那是她的親生哥哥啊，他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為自己好的不是嗎？
「晞，妳在學校有男朋友嗎？」
就在葉晞神遊天際時，葉霜主動挑起話題。聽到自家哥哥難得的發言。葉晞迅速拉回思緒，狐疑地看向葉霜。
「當然沒有啊，哥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那就好，畢竟妳再一年就到結婚年齡了，這時候可不能出差錯。」
「什麼差錯……，哥你想做什麼？」
葉晞皺眉，對上那雙和她相仿的湛藍色眼瞳。如果說她的眼睛是像天空一樣耀眼明媚的天藍，那麼葉霜的眼睛就是深沉無邊的大海。
內心陡然升起一抹恐懼，為什麼，那雙如大海般冷靜的眼眸卻在此刻如此冰冷，裡面翻湧的暗潮似乎就要將她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果然，葉霜下一句的話直接將她打入無底冰窖。
「等妳20歲以後，妳就要嫁進克倫威爾家，讓Feuille更加穩固。」
Feuille，他們的家族企業。
一年前父母將公司放手給年僅22歲的葉霜管理，並囑託葉晞要好好輔佐哥哥，兩人則一起環遊世界去了。
倆兄妹就在父母的叮嚀下彼此扶植，好不容易才將偌大公司穩定下來。沒想到才剛過一年，自己就要成為企業發展的墊腳石，將自己往後的未來葬送在利益之中。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要做這種事！明明不用這麼做Feuille也能腳踏實地發展不是嗎？」
葉晞氣憤站起身，她不明白，為什麼從小疼愛她的哥哥突然變了。是利益、還是社會改變了他？她越發看不懂這個哥哥，連帶看著他的眼神也不再帶有溫度。
「生在這個家，為Feuille貢獻是妳的責任，從小讓妳吃穿不虞，妳也是時候回報這個家了。」
「難道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生在這個家也不是我願意啊！」
葉霜對上葉晞淚眼朦朧的視線，垂在身側的手有一瞬間握緊，但下一秒又迅速鬆開。
「不管妳願不願意，這是對妳最好的決定。」
「你憑什麼認為這是對我最好的決定？」
「因為我是你哥。」
葉霜緩緩從沙發上站起，越過葉晞走到門口，兩人背對背而立，昔日的兄妹情已然不再。
「我已經安排好了，等妳暑假的時候就去跟他們家的人相親。」
說完，葉霜拉開門離去。反手關上的門後，是葉晞跌坐在沙發上哭泣的身影。
現在的他們，只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次不歡而散後，葉晞再也沒見過葉霜。她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裡，豪華的玻璃燈裡沒有光芒，10坪大的房間裡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十分壓抑。
黑暗包圍著她，靠近門邊的地方擺著散發熱氣的飯菜。
即使吵架，葉霜還是吩咐僕人每天幫她送餐點，如果她執意絕食就用打營養針的方式，逼迫她繼續活在這無邊的黑暗裡。
沉默的黑暗彷彿冰冷的洋流，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壓迫心跳，逼得她緊抓住胸口才能大口喘氣，但吸進來的空氣仍舊是無盡的壓抑，深深將她鎖在這華美的金絲籠子裡。
落地窗的窗簾被她緊緊拉上，緊閉的房間裡照不進任何一絲光芒。
對現在的她而言，任何的光芒都是一種暗示——暗示她永遠得不到自己渴望的自由。
籠子裡的金絲雀或許曾想過要飛翔，卻被一條條欄桿限制飛翔的高度，如果抬頭張望天空，只會讓牠們更加明白自己無法自在翱翔的處境。
沉寂了好幾天，葉晞做出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她要逃家、逃離名為命運的牢籠。
從翻窗、趁上學時逃跑、偽裝成僕人悄悄離開……能想過的辦法她都試過了，但葉霜就好像能猜透她的思想，每一次都在她將要成功前出現在她面前，無聲將她逼回關住她的牢籠裡。
「晞，我們從小玩在一起，妳會躲的地方會用的方法我都知道，所以別白費力氣了。」
在葉晞第十五次嘗試逃跑時，葉霜終於出聲了。
這是他們三個月以來第一次講話，內容卻是更加無情的利刃。
「就算你覺得是白費功夫，我還是會去嘗試。我小時候說過，我總有一天會贏你的。」
葉晞以同樣冰冷的眼神回視葉霜，轉身再次回到她陰暗的房間裡。葉霜垂眸，深藍色的海裡攪動著沉默與痛苦。
葉晞信步回到房間，才剛在床畔坐下不久，房門就被敲響了。
「請進。」
出乎意料之外，來的人是葉霜。
「明天妳就要去相親了，記得準時出門不要讓別人等了。」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我不去你能拿我怎麼辦？」
葉晞也不是沒有脾氣，多次被葉霜攔住已經讓她累積了不少怒氣，此時罪魁禍首直接上門，她也不客氣地起身對峙。
「如果妳不願意去，我把妳打昏都會讓妳出門。」
葉霜人如其名，冰冷如霜雪，一絲不苟的個性從未因為外界的抗拒而改變。
「晞，」
葉霜沒有關門，走廊裡明亮的燈光穿過縫隙照進房內，拉長兩人的影子。
「生在這個家，我們的自由從來不是自己的，會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即使得到的並不是妳所需要的也是。」
葉霜說完就走，門板在葉晞面前關上，將黑暗再次贈與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