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地方的幼女樟樹神

　　台灣的氣候，介於熱帶與亞熱帶間。
　　以上的陳述看似沒有實感，總之只要住在這片大地的人，肯定很有感覺吧。

　　夏天，真她媽的熱。

　　在這連柏油路都可以烤大腸包小腸的午後，我寧願躲在租屋套房裡打PS4，最好是表妹坐在我腿上我幫忙指導，這沒有什麼含意，誰叫這傢伙玩遊戲一點天分都沒有。

　　這只是美好的想像圖，實際上最近一次兄妹戰爭雖然獲勝了，但卻沒算到結局會如此糟糕，搞到現在表妹還是不時用嘔吐物的眼光觀察我……

　　可一想到表妹可能在家中偷開冷氣涼爽，心情就莫名的不快，這件事本來輪不到我來負責，純論等級她比我高太多了。

　　將機車停在附近的大街，穿越了數條馬路，在寧靜的老舊公寓區裡藏著一片綠地。
　　這裡在都市的另一個區域，附近聽說有國高中以及醫院，以商業價值來說整片區域都可能翻新，重蓋新的大樓。
　　但最終，這裡大致保持了數十年前的舊風貌，包括那紅磚牆、以及最多只有兩樓的平房。
　　除了當地老住民不想被都更而群起抗議，最重要是為了──保護被藏在綠地中的那株老樟樹。

　　在夏日午後毒辣陽光下，樟樹那因茂密枝葉而擴展開來的陰影相當吸引人，老樟樹的枝幹錯綜開展，讓人感嘆樹木在百年後仍能如此茁壯，見證當地的歷史。
　　走進樹下就能確信，粗大的樹幹我一個人肯定抱不住，是需要數人才能合抱起的直徑，這棵樟樹的樹齡由此可以判斷，在台灣其他地區早就被掛起紅布跟蓋起宮廟、當作樹王公祭拜了。

　　但當事人，一次又一次阻止人民對她建立信仰，不惜託夢到拜託大家不要打擾她了，因此只有一座簡單的小廟被蓋在樹下，也可以說是當地的奇聞了吧。
　　是位很害羞的樹神，有著不同於那古老而偉大外貌的──稚嫩心靈。

　　我抬起頭，露出笑容問道。

　　「香兒，今天在嗎？」
　　「是──誰──」

　　在樹幹上，開始浮現一位女孩子。

　　大概也就是國小的嬌小外表，肯定比我表妹又要矮了一點，有著一頭過肩的黑長髮，用紅繩綁了兩條可愛的雙馬尾，繩結是中國結的圖案。
　　雖然外表是幼女，可是從那清澈的雙目以及環繞在周邊的強烈存在感，只要能認知到她，就能明白她不是普通的人類女孩子。

　　對著我，她展露了笑容，那一剎那猶如風吹動著，令人心廣神怡。實際上，她也如樟樹本身，散發出令人平靜的樟腦香。

　　面前的女孩，是百年樟樹的靈體。

　　一般說來，民間傳說的樹王爺都是莊重的老者模樣吧，所以才說有著稚嫩的心靈呀。
　　作為神明，這位幼女樹神可是相當夠格的，雖然婉拒了當地信眾的好意，百年來還是默默守護著大家。

　　可惜今天就差了那麼一點，比平常更加接近了人類女孩子。
　　肯定是夏天太熱了，平常厚重的衣袍不知被收去哪了。
　　換成了連身泳裝，黑色的。

　　於是，那有點肉肉的雙手和大腿、漂亮的鎖骨、微微隆起的胸部，作為幼女美好的部分都因那件連身泳裝而偉大。
　　還有，白皙的裸足，很重要，踩在泥土上會髒掉的。

　　「混蛋！為什麼是連身泳裝！」

　　本來該問的問題都拋在腦後了，我忍不住大罵、總不能該說太好了！
　　究竟是那個蠢蛋讓可以成神的樟樹神穿成這麼害羞的模樣，肯定會遭天譴呀呀呀呀呀呀呀！
　　但樟樹神本身似乎不太在意，坐在樹幹上扭扭捏捏，捧起發紅的臉頰，神性消失的一乾二淨，就是可愛的鄰家小女孩。

　　「霞姐姐說──穿成這樣──晨葛格你─會開心一點，而且──是真的──蠻涼爽透氣的。」

　　明明我看到的時候都在家裡攤成一條魚，卻還是有時間出外找香兒？
　　下次再讓她體驗殘酷的羞恥PLAY吧，我暗自下了決定。

　　樟樹神從樹幹躍下，猶如一片樹葉緩緩飄落地板，一開始似乎有點害羞，但習慣我的目光後，已是能將雙手放在身後，大方展露自己那被緊身泳裝凸顯出的柔腰。

　　會遭天譴天譴天譴天譴天譴天譴天譴，這是大不敬的行為。

　　總之，還是將目光從那身體曲線移開吧，這是對神的褻瀆，雖然實際上她應該沒被天上策封為神，但也是百年以上的靈體了。

　　如果以西方的說法，也可以說是樟樹的「妖精」了。
　　總之，林白晨，放尊重點！

　　話說雖此，樟樹幼女神完全沒體諒我的辛苦，小手拉了拉胸前的泳衣，在彈性布料回彈時，彷彿看見一塊布丁在晃動的畫面。

　　會遭天譴天譴天譴天譴天譴天譴天譴，我怎麼會對神的嬌小身體有興趣呢？肯定不可能！

　　「一年──比一年──熱了，附近的──老伯伯──常常幫我澆水，可是──還是好熱好熱──晨葛格來的話──想幫忙──找點辦法。」

　　「今年夏天確實很熱呀，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想跟妳請教……」

　　樹神歪了歪頭，手指放在嘴邊。

　　「更──重要──的事──情？說──來──聽聽？」

　　我把自暑假開始以來，這些日子觀察到的貓耳現象報告給香兒。

　　地方的樟樹神有足夠理由察覺到這個怪現象。

　　一方面，她紮根於這片土地，對於土地的變化尤其敏感，例如之前空汙稍微變嚴重的時候，香兒就會自動躲去空氣清淨機全開的協會分部。

　　另一方面，她就是協會在中部這座大城的管理者之一，像是我們有市長或縣長，不過整個結構鬆散很多，與其說是管理者不如說是協助者。

　　與該地有淵源的小神明或非人會擔當一個區域的管理者，平常巡視或傾聽民意，有時候看情況便會直接請該地的協會人員協助解決問題。

　　雖然香兒被架空的很嚴重就是，因為這座城市的管理者和協會成員已經很多，大事情基本輪不到她。

　　像這種有點莫名其妙的小異狀，其他管理者不太重視，香兒倒是有濃濃的興趣，而且照著往例，有時我們不用找上門，就會先「託夢」請我們過來了。

　　「我──知道──了。」

　　香兒皺起眉頭，很努力在思考。
　　或許是腦袋難得認真了，她扶住額頭，身體開始前後搖擺。
　　
　　「好──熱──忘記──了。」

　　結果就熱昏頭了。
　　雖然是幼女的外表，但終究是與天地共存百年以上的老者。
　　樟樹神她──說話有點慢悠悠的，一句話總是拆成很多字慢慢道來，聽她講故事肯定會睡著吧。
　　
　　「如果──能──涼快──一下，或許──就──能──想起來。」
　　「總之，先幫妳處理炎熱的問題吧……」

　　樹神立刻湊到我面前，不只是那撲鼻而來的淡淡芳香，她用力鼓起雙頰。

　　「連──名字──都忘了，我叫──什麼──來著？」

　　我剛到時就說過了呢，認識的人都叫她香兒。
　　貌似是因為百年前某位她的好友覺得她抱起來香香的很好聞，就這麼叫了，她跟熟識的人介紹也都這麼自稱，如果沒有忘記的話。
　　第一次聽到總覺得有點微妙，我記得樟腦丸味道不算好，可是香兒就不太一樣……
　　混雜著幼女的體香與芬多精什麼的？很糟糕的想法閃過。

　　我拍了拍她的頭。

　　「香兒喔，妳的名字。」
　　「就是──這個名字。」

　　香兒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笑容。
　　那抹笑容帶著緬懷、也是發自內心感謝我的提醒。
　　只要看見她的微笑，替這位神明揮灑汗水奔走就不是壞事。
　　當然不是為那件連身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