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回答
本章節 5266 字
更新於: 2020-05-23
【第五章（Ultimate）】12.回答
我們是被他人製造的罪惡懲罰著，還是被背負的罪惡懲罰著？
如果生來便是一種罪惡，為何我們還要活著？
吶。
回答我。
如果
生來便是一種罪惡
為何
我們還要活著？
生
不如死
為何還要活下去？
吶。
回答我。
走進絕望的人，信仰的是什麼？
「絕望」的信仰，是「罪」與「罰」嗎？
吶。
回答我。
「絕望」，能獲得「救贖」嗎？
吶。
回答我。
「救贖」是什麼？
吶。
回答我。
你「選擇」的是什麼？
「選擇」死亡，是對自己的「懲罰」？還是「救贖」？
「選擇」活著，是對自己的「救贖」？還是「懲罰」？
冥想維度。
太極的絕望，與莫寧兒的絕望發生共鳴效應，交織成絕望的絕望，冥想維度異能剎那間覆蓋了整個世界。世界的集體意識，個人的大腦意識，異能者的意識，全納進「冥想維度」之中。
在由悲傷中的極度悲傷與絕望中的絕望填滿的異能維度裡，所有人的意識跟著「她」暫停了。
「她」的時間，早在四年前頭頸分離之時停止。
四年前的「停止」，四年前的過去式，現在被迫扭轉成與她願違的進行式，因而潛意識發動冥想維度異能。要求「進行式」暫停。
「時間」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於是整個世界和所有人的時間，也跟著暫停。
世界線，凝固在XXXX年XX月XX日。星期日。
時間線，定格在AM05：39。
覆蓋整個世界的冥想維度裡邊，現在除了莫寧兒、太極與兩儀，大概只剩沙利葉和利維坦是清醒的。
在時間還未暫停之前——
當沾滿黏糊鮮豔紅色的匕首，狠狠插進金屬界面直沒刀柄。自沙利葉眼窩裡叢生出無法計數的半透明黑色緞帶，花費過久時間，好不容易才以蠻力強行把毫無縫隙的金屬牆扳開成一個超級大洞。映入他視線的不但有變成和傳說的惡魔樣貌相像的太極、兩儀，還有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黑髮少女身影——莫寧兒。
見到死而復生的莫寧兒，沙利葉當下，便毫不猶豫以意念告訴利維坦，羅曼特不能由他動手殺掉。
他，會選擇讓站在羅曼特身後的莫寧兒親自了結父親。
但他的選擇，會讓整個世界陷入絕望。還免不了一場最困難的戰鬥。
其實，他可以選擇自己殺掉羅曼特，並再次殺掉死而復生的莫寧兒。他比誰都還清楚明暸莫寧兒的死意有多堅決。死而復生，絕對不是她所希冀的。若讓她意識到好不容易死去的自己又回到世界繼續活著；對莫寧兒來說，對她的「心」來說，肯定是絕望中的絕望。
以他的反應速度，絕對能在零點零幾毫秒之內砍下羅曼特，再以零點零幾毫秒內讓莫寧兒根本來不及意識到死而復生的事。
但，他這次選擇了讓世界陷入絕望，只為完成莫靜兒的心願。
所以他抽出腰間匕首，交給黑髮少女。自己，則是單純揮拳揍飛一個名叫「羅曼特」的人類。心理變態且難堪至極。
黑髮少女接過匕首，率先揮動寒冽鋒利破壞玻璃桶，斬殺了與她長相過度相似的母親——莫雪奈。接下來轉身奔往被沙利葉揍飛在地上的父親——羅曼特，匕首反覆捅刺心臟的位置。
死而復生的黑髮少女，大腦意識裡有兩個「她」。其中一個「她」，莫靜兒，完成了替另一個「她」親手向父母親復仇的願望。另一個「她」，莫寧兒，則是陷入絕望中的絕望。
從莫寧兒心中所發出的絕望悲鳴，是淒愴到足以讓整個世界共同感受她那悲傷中的極度悲傷。
在時間開始暫停之後——
「對不起。請妳原諒我的選擇。要讓她們三人恢復正常意識，我們很可能會沒命。」沙利葉拔出分別掛在腰間左右兩邊的武士刀。
他們倆要面對的可不是普通異能者。
一個是莫寧兒。曾經是卡登諾沙十二惡魔之一，貪婪的瑪門。擅長言靈幻覺異能「玄言論証」。手裡握著的是沙利葉交給的她匕首。瑪門的專長武器是武士刀。沙利葉很清楚瑪門有多擅長用刀戰鬥，不管刀身長短。
在二十三歲那年，在一場任務中被迫發生異能暴走，最後以意志力選擇用「人類」身份被沙利葉揮刀斬首的莫寧兒；曾經是他——N6451079、沙利葉、陸迦儂——的人生導師，曾經是他的朋友，曾經是他喜愛的女性。
另一組是TSA最強的第一階層異能者，完全體的太極與兩儀。
他們要面對的，是令人困惑令人不安的全新未知。
「不要說對不起。你又沒做錯什麼事。」利維坦甩開綑捲長鞭。無須多言，她已明白沙利葉所想。
看來冥想維度異能展開的，是將不可見的內心具現化為可視的異度空間。
利維坦感受到誠懇暖意，以黑髮男子為中心向外朝著她，朝著太極、兩儀，以及朝著對她而言同樣是再熟悉不過的黑髮少女的方向，暖呼呼地流動。
「準備好了嗎？」沙利葉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看著失焦的黑曜岩眼眸。
「當然囉！」利維坦微笑看向在她前方不遠處的一對黑白少女。她告訴自己，她一定會讓那兩雙紅色眼球和空洞，恢復原有清透亮黑與湖水綠。
利維坦這邊——
「緣起。」白髮少女的唇瓣如櫻色粉嫩。
「緣滅。」黑髮少女的獠牙如月色明皓。
白色的太極，黑色的兩儀，分別從綻裂的另一層異空間抽出與身形比例不符的超長太刀。振翅極速飛來，異口同聲唸道：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
散發淡綠光芒的引力，加護在少女們身上。
一時的引力相吸，使得刀刃夾擊力道加劇數倍。一時的引力相斥，讓迴避更遠離長鞭鉤捲之處。
兩儀前躍進攻，太極踞蹲防守。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她轉身近身綿密揮砍，另一個她召喚上千刀具，圍繞四面八方，飛空朝中心狠狠突刺。
「有機置換。」森冷陰寒的上千銳鋒，頓時石化成黯淡。
「重力趨勢。」利維坦手中長鞭極速轉繞圈出的保護空間外圍，積滿石頭崩解成的厚厚塵灰。
太極與兩儀收起枯槁雙翅，改採極盡凌厲橫劈斜斬。舞刀同時，兩雙白色軍靴跟著空靈聲詞韻律起步踏踩方位。
第一天樞。第二天璇。第三天璣。
第四天權。第五玉衡。第六開陽。
第七瑤光。
第一至第四為魁。
第五至第七為標。
合而為斗。
太極與兩儀，相守護，相攻殺。黑色的刀身，像理不清的纏線籠罩利維坦一人。
沙利葉這邊——
兩把武士刀與匕首擦出橘黃星火。
就像從前那樣。
長到十八歲之後，每次在NO.3市下水道與瑪門進行模擬戰，沙利葉再也沒有落敗過。當然，自始至終也未曾贏過。
深藍髮色與深藍雙瞳，是瑪門的異能模樣。他沒想過四年後，會再見到，會再與她兵刃相接。甚至讓他有種回到四年前的錯覺。
但失焦的渙散深藍，飄散的福馬林味，圈在頸項的黑色縫線，次次提醒他為何會選擇完成莫靜兒心願的根本原因。
因為完成莫靜兒心願的同時，也是他給自己的唯一機會。
「沙利葉。不用『那個』實在無法壓過完全體的太極、兩儀。」利維坦勉強分散一點精神，使用意念告訴沙利葉她對現況的評估。
凍結的時空內，所有定律法則皆跟著中斷作用。包含所謂的「命運」與「機會」。
他們需要比絕望與絕望交織挾帶的壓迫更強勁的能量，推翻停滯，在阻礙的中心開出一個大洞口。
創造「出去」的機會同時，便是發生「進入」的可能性。兩兩無限循環，形成時間線的「流動」。流動的時間線，選擇機會，實現可能性，進而改變命運。
「我的刀術是瑪門教出來。以她為假想敵的模擬戰戰績，從沒贏過！一定要使用『那個』了⋯⋯時間⋯⋯不能一直暫停！！！」兩把武士刀以Ｘ字型架住匕首短刃的沙利葉，使勁全身力量格檔的雙手在顫抖。
「但是『那個』技能，我們沒有實際對誰使用過。不知道盡全力使用效果如何。」要嘛太超過，在場全數陣亡，世界恢復正常。要嘛力量不夠，她跟沙利葉陣亡，世界繼續僵持在絕望之中。
「我們——」前一秒，沙利葉好不容易推開短刃，下一秒，差點就要被自己的匕首割下右邊耳朵。驚險萬分。
「「要相信自己！」」好不容易趁隙從對手的纏鬥中退出，拉近彼此距離的沙利葉和利維坦，背對背，擦掉臉龐汗水。
「準備好了嗎？」這次換成利維坦問。捲好的長鞭掛在腰間。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的問句。
要知道，釋放強大異能量炸開銀色空間，還要從高溫爆破中保護自己和另外三個人一起存活，實在很難。
「當然。」沙利葉手裡的武士刀，雙雙俐落回到各自的黑色刀鞘。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的回答。要信任對方的刀，不會在完成突破絕望導致時間凍結的過程中殺死自己。實在相當困難。
閉眼默唸：三。二。一。
「「第二階段——解放。」」
取代沙利葉、利維坦兩人黑色髮梢、灰色長髮的是粉紅色。
睜開緊閉的雙眼，黝黑與深灰，已如粉紅水晶那般透亮。
「「啟・示・錄！」」在他們高喊的時候，拍震的潔白羽翅帶身體漸漸發著光芒的他們，來到銀色世界最高處。
「阿・波・卡・利・普西斯。」光，像太陽那般耀眼。
一對白色翅膀，飛向黑白髮少女。
另一對白色翅膀，飛向藍髮少女。
碰——
無邊無盡的銀色世界，在超大巨響之中炸開成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因為被濃濃灰塵嗆到而產生的一陣咳嗽聲。
「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沙⋯沙⋯⋯⋯」亮澤黑曜岩瞳孔聚焦成不可置信。
「嗯。是我。」放開摟著的黑髮少女，他抓了抓頭髮。掩飾久違不見因而浮現的害羞感。
「怎麼可能⋯⋯我自己根本無法克制的悲傷，我對世界的絕望感可是強烈到把自己拉近無底深淵，怎麼會⋯⋯停止了？」坐在地上的黑髮少女，面露懷疑。
「沒有不可能。無論是妳，還是另一個妳，都渴望有誰能看見在絕望中哭泣的妳們不是嗎？」黑髮男子的上揚嘴角，有她沒看過的溫柔。
「你⋯⋯你不是『N6451079』，不是『沙利葉』，也不是『陸迦儂』。你，不是其中的一個。三個人格，終於，成功融合為一了。」黑髮少女忍不住伸出雙手去摸男子的臉頰。順便拍掉一些灰塵。
「嗯。我不是其中的一個。『N6451079』、『沙利葉』、『陸迦儂』，都是『我』。現在，只有『我』。」原來你也可以有這樣的燦爛笑容。
「四年前⋯⋯真的是很對不起你。讓你動手結束我的此生，肯定讓你活得很痛苦⋯⋯」莫寧兒想到過往記憶，聲音哽咽。
「嗯，真的很痛苦。站在『人造人』與『人類』、『生』與『死』兩種交界處的我，花了很多年思考妳留給我過多得不到解答的問題。最後，我選擇了『活下來』。最後，我選擇了成為『人類』。」黑髮男子苦笑。
「成為『人類』之後，雖然你可能會經歷比現在還要更多的苦痛，但要好好活著。知道嗎。不要像我一樣喔。繼續選擇活著，才會有希望。」她溫柔地說。
「選擇以『死亡』結束痛苦離開這世界，誰都不能指責妳的選擇。所以寧兒姊，妳不要指責自己。」他，終於把心裡話好好地對她說出來了。
「從前，妳對著天空問：『我能離開這裡嗎？』同樣看著天空的我回答妳：『如果離開是為了做自己，有何不可。』該被世界該被眾人痛聲指責的人，是我才對⋯⋯」就算無人指責他，他也早已在心中厲聲責備懊悔的自己非常多年。
「不對。沒有人該指責你。我也不曾怨過誰。所以你也不要這樣罵自己。」莫寧兒輕輕捧起黑髮男子的臉，要他看著她的眼睛和她的微笑。
「知道嗎。第一次見到還很小的你的時候，我就決定要用『加農砲』的同音字幫你取名為『迦儂』。你的心，就像那道突破所有障礙衝向天際的火光，充滿希望。你是我的希望。」她繼續說道。
「我是妳的希望⋯⋯雙手沾滿鮮血的我，也能成為妳的希望嗎？」黑色眼眸充滿困惑。
「啊，沒錯。無論你是如何在這世界掙扎，你活著就是我的希望。活著，能帶給很多人希望。不要為活著的自己感到愧疚。不要有任何罪惡感。是我自己選擇以『結束』回答人生的。」
「我從沒想過如此悲傷的自己⋯⋯能帶給任何人希望⋯⋯⋯⋯」他實在難以置信。
「你是很溫暖的存在。第一次見到你，你的漆黑眼眸，帶給我希望。知道嗎。是你，讓我看見我自己。」輕柔語句流淌真摯的溫暖。
「怎麼可能⋯⋯」
「我的沙利葉。我的迦儂。接納了N6451079的存在的你。開始為自己而活吧！」
「寧兒姊⋯⋯」
「我的時間，差不多該從『停止』繼續往下一段前進了。你看，外面的天空。」
光，從種子實驗室破洞的屋頂照進來。
照在他身上。也照在莫寧兒身上。
黑髮少女的身影開始化為一顆顆微小光粒，往上飄散。
「時間，終於真的迎來『差不多』的這一刻。」下了超過一整日的滂沱大雨，終於停了。
「啊，沒錯。彼此的時間，都必須前進。」這次在莫寧兒面龐的笑容，不再是悽愴。
「放心去吧⋯⋯」他將黑髮少女摟緊。
「我走了。」她用漸漸透明的手撫過他的黑髮。
「寧兒姊！」透明斷了線。
「下次，我們會在光裡——」
「相遇。」
他，抬頭看剛從夜雨中甦醒的清晨。
陽光透過水氣替世界披上一層金黃薄紗，蒼穹藉層層密佈雲朵間的間隙，展耀被詩人讚頌的聖光。
據說聖光構築的梯，能通向天堂。
據說沒有神的地方，稱為天堂。
再見了，莫寧兒。
再見了，親愛的妳
留在這世界的我，傾聽各種聲音，感受風撫過肌膚，看彼岸花搖曳。
在光之中，勇敢前行。
我們是被他人製造的罪惡懲罰著，還是被背負的罪惡懲罰著？
如果生來便是一種罪惡，為何我們還要活著？
吶。
回答我。
如果
生來便是一種罪惡
為何
我們還要活著？
生
不如死
為何還要活下去？
吶。
回答我。
走進絕望的人，信仰的是什麼？
「絕望」的信仰，是「罪」與「罰」嗎？
吶。
回答我。
「絕望」，能獲得「救贖」嗎？
吶。
回答我。
「救贖」是什麼？
吶。
回答我。
你「選擇」的是什麼？
「選擇」死亡，是對自己的「懲罰」？還是「救贖」？
「選擇」活著，是對自己的「救贖」？還是「懲罰」？
冥想維度。
太極的絕望，與莫寧兒的絕望發生共鳴效應，交織成絕望的絕望，冥想維度異能剎那間覆蓋了整個世界。世界的集體意識，個人的大腦意識，異能者的意識，全納進「冥想維度」之中。
在由悲傷中的極度悲傷與絕望中的絕望填滿的異能維度裡，所有人的意識跟著「她」暫停了。
「她」的時間，早在四年前頭頸分離之時停止。
四年前的「停止」，四年前的過去式，現在被迫扭轉成與她願違的進行式，因而潛意識發動冥想維度異能。要求「進行式」暫停。
「時間」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於是整個世界和所有人的時間，也跟著暫停。
世界線，凝固在XXXX年XX月XX日。星期日。
時間線，定格在AM05：39。
覆蓋整個世界的冥想維度裡邊，現在除了莫寧兒、太極與兩儀，大概只剩沙利葉和利維坦是清醒的。
在時間還未暫停之前——
當沾滿黏糊鮮豔紅色的匕首，狠狠插進金屬界面直沒刀柄。自沙利葉眼窩裡叢生出無法計數的半透明黑色緞帶，花費過久時間，好不容易才以蠻力強行把毫無縫隙的金屬牆扳開成一個超級大洞。映入他視線的不但有變成和傳說的惡魔樣貌相像的太極、兩儀，還有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黑髮少女身影——莫寧兒。
見到死而復生的莫寧兒，沙利葉當下，便毫不猶豫以意念告訴利維坦，羅曼特不能由他動手殺掉。
他，會選擇讓站在羅曼特身後的莫寧兒親自了結父親。
但他的選擇，會讓整個世界陷入絕望。還免不了一場最困難的戰鬥。
其實，他可以選擇自己殺掉羅曼特，並再次殺掉死而復生的莫寧兒。他比誰都還清楚明暸莫寧兒的死意有多堅決。死而復生，絕對不是她所希冀的。若讓她意識到好不容易死去的自己又回到世界繼續活著；對莫寧兒來說，對她的「心」來說，肯定是絕望中的絕望。
以他的反應速度，絕對能在零點零幾毫秒之內砍下羅曼特，再以零點零幾毫秒內讓莫寧兒根本來不及意識到死而復生的事。
但，他這次選擇了讓世界陷入絕望，只為完成莫靜兒的心願。
所以他抽出腰間匕首，交給黑髮少女。自己，則是單純揮拳揍飛一個名叫「羅曼特」的人類。心理變態且難堪至極。
黑髮少女接過匕首，率先揮動寒冽鋒利破壞玻璃桶，斬殺了與她長相過度相似的母親——莫雪奈。接下來轉身奔往被沙利葉揍飛在地上的父親——羅曼特，匕首反覆捅刺心臟的位置。
死而復生的黑髮少女，大腦意識裡有兩個「她」。其中一個「她」，莫靜兒，完成了替另一個「她」親手向父母親復仇的願望。另一個「她」，莫寧兒，則是陷入絕望中的絕望。
從莫寧兒心中所發出的絕望悲鳴，是淒愴到足以讓整個世界共同感受她那悲傷中的極度悲傷。
在時間開始暫停之後——
「對不起。請妳原諒我的選擇。要讓她們三人恢復正常意識，我們很可能會沒命。」沙利葉拔出分別掛在腰間左右兩邊的武士刀。
他們倆要面對的可不是普通異能者。
一個是莫寧兒。曾經是卡登諾沙十二惡魔之一，貪婪的瑪門。擅長言靈幻覺異能「玄言論証」。手裡握著的是沙利葉交給的她匕首。瑪門的專長武器是武士刀。沙利葉很清楚瑪門有多擅長用刀戰鬥，不管刀身長短。
在二十三歲那年，在一場任務中被迫發生異能暴走，最後以意志力選擇用「人類」身份被沙利葉揮刀斬首的莫寧兒；曾經是他——N6451079、沙利葉、陸迦儂——的人生導師，曾經是他的朋友，曾經是他喜愛的女性。
另一組是TSA最強的第一階層異能者，完全體的太極與兩儀。
他們要面對的，是令人困惑令人不安的全新未知。
「不要說對不起。你又沒做錯什麼事。」利維坦甩開綑捲長鞭。無須多言，她已明白沙利葉所想。
看來冥想維度異能展開的，是將不可見的內心具現化為可視的異度空間。
利維坦感受到誠懇暖意，以黑髮男子為中心向外朝著她，朝著太極、兩儀，以及朝著對她而言同樣是再熟悉不過的黑髮少女的方向，暖呼呼地流動。
「準備好了嗎？」沙利葉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看著失焦的黑曜岩眼眸。
「當然囉！」利維坦微笑看向在她前方不遠處的一對黑白少女。她告訴自己，她一定會讓那兩雙紅色眼球和空洞，恢復原有清透亮黑與湖水綠。
利維坦這邊——
「緣起。」白髮少女的唇瓣如櫻色粉嫩。
「緣滅。」黑髮少女的獠牙如月色明皓。
白色的太極，黑色的兩儀，分別從綻裂的另一層異空間抽出與身形比例不符的超長太刀。振翅極速飛來，異口同聲唸道：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
散發淡綠光芒的引力，加護在少女們身上。
一時的引力相吸，使得刀刃夾擊力道加劇數倍。一時的引力相斥，讓迴避更遠離長鞭鉤捲之處。
兩儀前躍進攻，太極踞蹲防守。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她轉身近身綿密揮砍，另一個她召喚上千刀具，圍繞四面八方，飛空朝中心狠狠突刺。
「有機置換。」森冷陰寒的上千銳鋒，頓時石化成黯淡。
「重力趨勢。」利維坦手中長鞭極速轉繞圈出的保護空間外圍，積滿石頭崩解成的厚厚塵灰。
太極與兩儀收起枯槁雙翅，改採極盡凌厲橫劈斜斬。舞刀同時，兩雙白色軍靴跟著空靈聲詞韻律起步踏踩方位。
第一天樞。第二天璇。第三天璣。
第四天權。第五玉衡。第六開陽。
第七瑤光。
第一至第四為魁。
第五至第七為標。
合而為斗。
太極與兩儀，相守護，相攻殺。黑色的刀身，像理不清的纏線籠罩利維坦一人。
沙利葉這邊——
兩把武士刀與匕首擦出橘黃星火。
就像從前那樣。
長到十八歲之後，每次在NO.3市下水道與瑪門進行模擬戰，沙利葉再也沒有落敗過。當然，自始至終也未曾贏過。
深藍髮色與深藍雙瞳，是瑪門的異能模樣。他沒想過四年後，會再見到，會再與她兵刃相接。甚至讓他有種回到四年前的錯覺。
但失焦的渙散深藍，飄散的福馬林味，圈在頸項的黑色縫線，次次提醒他為何會選擇完成莫靜兒心願的根本原因。
因為完成莫靜兒心願的同時，也是他給自己的唯一機會。
「沙利葉。不用『那個』實在無法壓過完全體的太極、兩儀。」利維坦勉強分散一點精神，使用意念告訴沙利葉她對現況的評估。
凍結的時空內，所有定律法則皆跟著中斷作用。包含所謂的「命運」與「機會」。
他們需要比絕望與絕望交織挾帶的壓迫更強勁的能量，推翻停滯，在阻礙的中心開出一個大洞口。
創造「出去」的機會同時，便是發生「進入」的可能性。兩兩無限循環，形成時間線的「流動」。流動的時間線，選擇機會，實現可能性，進而改變命運。
「我的刀術是瑪門教出來。以她為假想敵的模擬戰戰績，從沒贏過！一定要使用『那個』了⋯⋯時間⋯⋯不能一直暫停！！！」兩把武士刀以Ｘ字型架住匕首短刃的沙利葉，使勁全身力量格檔的雙手在顫抖。
「但是『那個』技能，我們沒有實際對誰使用過。不知道盡全力使用效果如何。」要嘛太超過，在場全數陣亡，世界恢復正常。要嘛力量不夠，她跟沙利葉陣亡，世界繼續僵持在絕望之中。
「我們——」前一秒，沙利葉好不容易推開短刃，下一秒，差點就要被自己的匕首割下右邊耳朵。驚險萬分。
「「要相信自己！」」好不容易趁隙從對手的纏鬥中退出，拉近彼此距離的沙利葉和利維坦，背對背，擦掉臉龐汗水。
「準備好了嗎？」這次換成利維坦問。捲好的長鞭掛在腰間。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的問句。
要知道，釋放強大異能量炸開銀色空間，還要從高溫爆破中保護自己和另外三個人一起存活，實在很難。
「當然。」沙利葉手裡的武士刀，雙雙俐落回到各自的黑色刀鞘。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的回答。要信任對方的刀，不會在完成突破絕望導致時間凍結的過程中殺死自己。實在相當困難。
閉眼默唸：三。二。一。
「「第二階段——解放。」」
取代沙利葉、利維坦兩人黑色髮梢、灰色長髮的是粉紅色。
睜開緊閉的雙眼，黝黑與深灰，已如粉紅水晶那般透亮。
「「啟・示・錄！」」在他們高喊的時候，拍震的潔白羽翅帶身體漸漸發著光芒的他們，來到銀色世界最高處。
「阿・波・卡・利・普西斯。」光，像太陽那般耀眼。
一對白色翅膀，飛向黑白髮少女。
另一對白色翅膀，飛向藍髮少女。
碰——
無邊無盡的銀色世界，在超大巨響之中炸開成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因為被濃濃灰塵嗆到而產生的一陣咳嗽聲。
「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沙⋯沙⋯⋯⋯」亮澤黑曜岩瞳孔聚焦成不可置信。
「嗯。是我。」放開摟著的黑髮少女，他抓了抓頭髮。掩飾久違不見因而浮現的害羞感。
「怎麼可能⋯⋯我自己根本無法克制的悲傷，我對世界的絕望感可是強烈到把自己拉近無底深淵，怎麼會⋯⋯停止了？」坐在地上的黑髮少女，面露懷疑。
「沒有不可能。無論是妳，還是另一個妳，都渴望有誰能看見在絕望中哭泣的妳們不是嗎？」黑髮男子的上揚嘴角，有她沒看過的溫柔。
「你⋯⋯你不是『N6451079』，不是『沙利葉』，也不是『陸迦儂』。你，不是其中的一個。三個人格，終於，成功融合為一了。」黑髮少女忍不住伸出雙手去摸男子的臉頰。順便拍掉一些灰塵。
「嗯。我不是其中的一個。『N6451079』、『沙利葉』、『陸迦儂』，都是『我』。現在，只有『我』。」原來你也可以有這樣的燦爛笑容。
「四年前⋯⋯真的是很對不起你。讓你動手結束我的此生，肯定讓你活得很痛苦⋯⋯」莫寧兒想到過往記憶，聲音哽咽。
「嗯，真的很痛苦。站在『人造人』與『人類』、『生』與『死』兩種交界處的我，花了很多年思考妳留給我過多得不到解答的問題。最後，我選擇了『活下來』。最後，我選擇了成為『人類』。」黑髮男子苦笑。
「成為『人類』之後，雖然你可能會經歷比現在還要更多的苦痛，但要好好活著。知道嗎。不要像我一樣喔。繼續選擇活著，才會有希望。」她溫柔地說。
「選擇以『死亡』結束痛苦離開這世界，誰都不能指責妳的選擇。所以寧兒姊，妳不要指責自己。」他，終於把心裡話好好地對她說出來了。
「從前，妳對著天空問：『我能離開這裡嗎？』同樣看著天空的我回答妳：『如果離開是為了做自己，有何不可。』該被世界該被眾人痛聲指責的人，是我才對⋯⋯」就算無人指責他，他也早已在心中厲聲責備懊悔的自己非常多年。
「不對。沒有人該指責你。我也不曾怨過誰。所以你也不要這樣罵自己。」莫寧兒輕輕捧起黑髮男子的臉，要他看著她的眼睛和她的微笑。
「知道嗎。第一次見到還很小的你的時候，我就決定要用『加農砲』的同音字幫你取名為『迦儂』。你的心，就像那道突破所有障礙衝向天際的火光，充滿希望。你是我的希望。」她繼續說道。
「我是妳的希望⋯⋯雙手沾滿鮮血的我，也能成為妳的希望嗎？」黑色眼眸充滿困惑。
「啊，沒錯。無論你是如何在這世界掙扎，你活著就是我的希望。活著，能帶給很多人希望。不要為活著的自己感到愧疚。不要有任何罪惡感。是我自己選擇以『結束』回答人生的。」
「我從沒想過如此悲傷的自己⋯⋯能帶給任何人希望⋯⋯⋯⋯」他實在難以置信。
「你是很溫暖的存在。第一次見到你，你的漆黑眼眸，帶給我希望。知道嗎。是你，讓我看見我自己。」輕柔語句流淌真摯的溫暖。
「怎麼可能⋯⋯」
「我的沙利葉。我的迦儂。接納了N6451079的存在的你。開始為自己而活吧！」
「寧兒姊⋯⋯」
「我的時間，差不多該從『停止』繼續往下一段前進了。你看，外面的天空。」
光，從種子實驗室破洞的屋頂照進來。
照在他身上。也照在莫寧兒身上。
黑髮少女的身影開始化為一顆顆微小光粒，往上飄散。
「時間，終於真的迎來『差不多』的這一刻。」下了超過一整日的滂沱大雨，終於停了。
「啊，沒錯。彼此的時間，都必須前進。」這次在莫寧兒面龐的笑容，不再是悽愴。
「放心去吧⋯⋯」他將黑髮少女摟緊。
「我走了。」她用漸漸透明的手撫過他的黑髮。
「寧兒姊！」透明斷了線。
「下次，我們會在光裡——」
「相遇。」
他，抬頭看剛從夜雨中甦醒的清晨。
陽光透過水氣替世界披上一層金黃薄紗，蒼穹藉層層密佈雲朵間的間隙，展耀被詩人讚頌的聖光。
據說聖光構築的梯，能通向天堂。
據說沒有神的地方，稱為天堂。
再見了，莫寧兒。
再見了，親愛的妳
留在這世界的我，傾聽各種聲音，感受風撫過肌膚，看彼岸花搖曳。
在光之中，勇敢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