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麻煩風暴

2012年,5月,24日

朱利安扭過頭，迎上一雙平淡而無趣的褐眸。歲月並沒有在紅髮青年身上留下刻痕，他的雀斑依舊明顯、一張娃娃臉好似永遠長不大的男孩。唯獨眼底的陰翳，不時提醒著朱利安，對方絕非表面那般無害。

寇克˙道森，強納森第一批追隨者。在朱利安的印象中，寇克總是伴隨在魔法師左右，恰好與耀眼的金髮青年保持一步的距離。有如魅影又像忠誠的侍者，說他是最稱職的走狗一點也不為過。

嫉妒，朱利安屢次在對方的瞳孔撞見這種情緒。紅髮青年覬覦自己的位子，這些年來處心積慮的想將他拉下副手的寶座——看在老天的分上，他壓根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寇克。」他冷冷地說。

寇克點了點頭，用探究的視線在他身上掃蕩了一番。

然後，紅髮青年把目光轉向尼可拉斯。他彷彿發現了至寶，褐眸閃現一絲貪婪的神采。「這位是？不幫我介紹一下嗎？」

「你看起來很面熟，讓我想起一個老朋友，一個惡魔混血。」見尼可拉斯默不作聲，寇克又補了一句。

正當朱利安糾結於叫對方滾蛋，還是該賞他一拳。寇克眼白上翻，發出喉嚨被勒住般的低咽。

他隨後察覺到不尋常的異動，魔壓襲捲空間，宛如狂怒的浪濤，空氣頓時沉重無比 。恐慌和壓抑佔據他的心頭，每一次吐息都使朱利安倍感吃力。

失控的魔法、超越凡人的力量，線索指向同一個方位——惡魔混血。

朱利安轉身望著昔日戰友，對方出乎意料的一臉平靜，神色自若的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充斥著朱利安從未見過的癲狂。

經年累月的相處讓朱利安卸下了防備，他淡忘黑髮友人的身分，以為自己能和野獸和平共處。他忘卻獅子收起利爪不代表牠就此溫馴。朱利安忽略了真相——蟄伏於暗處的猛獸往往帶來最慘澹的死傷。因為，你壓根不曉得牠究竟會在何時爆發。

「夠了，尼可拉斯˙斐迪南！控制你自己，再下去他會死的！」他厲聲說，即便朱利安根本不認為這麼做有幫助。

太他媽的棘手了！他無法保證在不傷害魔法師的前提下壓制黑髮青年。

如果強納森在這，換做是他，肯定有辦法處理。這個想法讓朱利安胃部一沉。

好在，滂沱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尼可拉斯步履搖晃，噗通一聲，也跟著不醒人事。

亞裔青年彎下腰，探了探友人的鼻息，見他只是暈厥，這才放下了心頭大石。

「該死！」朱利安咒罵出聲，他望著昏迷的友人，熾烈的怒火無處發洩。

也許在他尚未察覺，向惡魔混血遞出友誼之手的瞬間，甚至是更早之前，兩人依舊爭鋒相對的時候，朱利安就身陷風暴中心，一個名為尼可拉斯的麻煩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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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廠房向來不是施咒的首選，這裡有太多人為干擾，容易影響法陣運行。沒準，出了紕漏，兩人就被傳送到太平洋正中央或是某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島嶼上。

考量到拖著毫無知覺的青年走過大半個街區，朱利安很肯定，這間閒置於市郊的破敗工廠，已經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去處。

不論如何，總比在強納森地盤上行事，等著被抓包來的強。

「醒醒！」他說，毫不客氣的拍打魔法師。

「寇克呢？」黑髮青年問起，表情有些茫然。

「解決了。你沒有印象？」

尼可拉斯搖了搖頭。朱利安狐疑的望著他，最終選擇保持沉默。

「沒什麼，施咒要緊。」他道。朱利安掏出精巧的裝置，一只六角型小盒，密密麻麻的咒文附在上頭，那是一個傳送法陣。朱利安把它放在地上，他咬破指尖，亞裔青年垂下手臂，讓血液順著重力滑落。

接受獻祭的法陣發出一陣炫光，先是攤平、再向外擴張。銀色曲線不斷延展，直至房間盡頭，在兩人腳下盛開，交疊的圓弧彷若牡丹層層疊疊的花瓣。

他們被瑩瑩光繭包覆，籠罩於能量豐沛的磁場。空氣裡散佈著細微而活躍的魔力因子，在接觸皮膚時迸發有如靜電般的刺麻。

「座標？」朱利安詢問。

「噢！你就不後悔交由我決定？」施法帶來的愉悅感流遍全身，也為黑髮青年糟糕臉色的增添了血氣。

「隨便。」亞裔青年聳了聳肩。「離強納森越遠越好，我不在乎。」

尼可拉斯燦爛一笑。「北緯34度，西經118度。」

話音剛落，一股不容抵抗的巨力將他往下拽，朱利安彷彿置身水底，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無孔不入。他感覺五臟六腑扭成一團，膽汁湧上喉頭，苦澀在口腔綻放。

朱利安想到轉動不止的渦輪，又想起遊樂園裡讓人嘔吐的設施。這是他最痛恨的旅行方式，沒有之一。

朱利安對時間流逝的速度毫無概念，可能只有五分鐘，也可能過了二十年。當世界再次回歸寂靜，他卻在過程中丟失了所有感官。

首先恢復的是視覺，然後才是聽力。一抹湛藍映入眼簾，他的耳畔傳來車輛駛過馬路特有的、低鳴似的隆隆聲。這裡的道路寬廣且平坦，摩天大樓高聳入雲，玻璃帷幕在艷陽下澤澤生輝。

他對眼前的場景存有依稀印象，也許是旅遊雜誌不經意的一瞥，也許是行經而未佇足，但也僅止如此。

直到尼可拉斯提醒，朱利安才驚覺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這不是他會選擇的地點，絕對不是。再也沒有更糟糕的決定了！

「歡迎光臨洛城。」尼可拉斯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