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與拉提娜(2)
本章節 4334 字
更新於: 2020-05-13
為何而祈禱?又為何而懊惱?
教堂內,純潔無瑕的聖女對著罪人如此問道。她無垢的白色修道服被黃昏的光渲染的橘紅,一雙變化莫測而美麗的眼瞳倒映出罪人不安的臉,而她的聲音,就像是能夠淨化他人一樣——那是神的呼告。
告訴我,為何而褻瀆神,以祂賜予你的雙手犯下罪行?
「聖女、我……」沉默已久的罪人終於開口了,他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會犯下罪行是因為,我的愛人已經不再愛我了,她、她背著我去找了另一個男人……」
「所以,你便結束了她與那人的生命嗎?」
「是、不,呃……聖女,我……」罪人抬起頭正要辯解——儘管這已經是無可置疑的事實——然而,他卻看見了聖女慈祥的微笑。
這令他十分不解,明明從他進入懺悔室後,聖女一直是用著悲傷至極的眼神看著他,但是現在卻——
「也就是說,你是為了愛呢。」
頓時,她的語氣變了。原本神聖如同晚鐘般的呼告,此刻增加了些許輕快,「愛啊,愛……倘若為唯一的愛而苦惱,那麼只要能夠再愛上其他事物就可以了。」
「聖女?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對上罪人疑惑的目光,聖女——奧菲莉亞緊握雙手,揚起微笑。
「神會寬恕你的罪行——只要你能愛上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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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祭。
顧名思義,即為紀念勇者而舉辦,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動,在不同的國家中,都有著為期兩到三天的慶祝活動。
「儘管我沒有親自參加過,但是我們奎格納王國會在皇宮附屬的教堂辦祈禱儀式,結束後再安靜的和親朋好友享用葡萄酒,啊,白天還有葡萄酒大賽喔!」
看著塞莉緹冒出光芒的雙眼,奈斯特笑了笑,「你們國家的活動有種神聖的感覺呢,不過接下來要去的我們公會所在地,會非常吵鬧喔!」
「會有遊行一類的嗎?」「當然。」
此刻,他們正在森林中快速前進著。道路逐漸熟悉使得奈斯特稍微放鬆了警戒的心情,手舞足蹈的和塞莉緹推銷自己國家的各種事物,乍看之下,說不定會以為他和塞莉緹同齡。
實際上,在回到公會以前,奈斯特是不會這麼有破綻的。畢竟在同行內,也有著所謂的強盜,具體的惡劣行為暫且不說,總之是一群在別人的歸途上盜取成果的混帳。但要說為什麼他會如此放鬆,也只是單純的因為——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物,可不是那些下三濫的傢伙對付得起的。
「說起來,昨天的魔王城也有活動呢。」而在奈斯特好不容易說到一個段落,注意到另外兩人始終都只是沉默看著他們,塞莉緹左思右想,最後拋出了個她在意的某件事作為話題,「明明熱鬧非凡的市集一到晚上就靜寂了下來,總有一種寂寞的感覺……」
「寂寞嗎?你說得對,我們正是要營造出這種感覺,」乘坐在魔法龍上的露西法揚起笑容,「畢竟昨天是前代魔王的忌日。」
「欸?非、非常對不起……」「不用介意喔,倒不如說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
露西法十分坦然,「我們一輩子根本沒見過幾次面,間隔甚至可以用百年來算。所以除了信仰他的那些老傢伙以外,新一代的魔王城居民都只是當作一個普通的紀念儀式而已。
不過,有些人因為戰爭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事物,這一點是不能忘的。所以為了讓大家都能對平時的生活抱持感恩,才會刻意做出這種氛圍。」
「是嗎……」不知為何,聽在塞莉緹心裡,卻有了更寂寞的感覺。但很快的,她不得不拋棄掉這樣的情緒,因為——
「看到了!」隨著奈斯特拉高的情緒,眾人看向了森林的盡頭。是市鎮的入口。
回想起這幾天的種種,奈斯特不知為何有點感嘆——原以為會遇到安維爾會讓他延後數日、甚至再也回不來,此刻他卻能平平安安的站在這裡。拉提娜肯定還在等著吧,不如就作為驚喜,等到晚上遊行時再出現在她面前好了。
打定了主意,他回過頭,「那麼,我們就先去——欸?」
原本跟在身後的兩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塞莉緹,他們呢?」
「……在我拉你衣服要你回神的時候就跑掉了。」
「呃,抱歉。」道歉的同時,奈斯特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放著那兩人到處亂跑——
嗯?好像也不會怎麼樣。露西法先不管,安維爾對這裡應該也挺熟悉的,大概不會捅出什麼太大的簍子,只可惜沒辦法帶他到公會去就是了。
「奈斯特?」
「唔,總之,我先帶你去登記成為冒險者吧。」
兩人進入了城鎮,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奈斯特摘下了象徵等級的徽章,將兜帽拉起,這麼一來,他就跟一般的冒險者並無二致。對此,塞莉緹表示有種強烈的既視感。
「這裡,就是奈斯特的公會嗎?」在一段短暫的路程後,兩人來到了一棟建築物外。白色的外牆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是簡單掛著一副木製的招牌——克羅夏。
「沒錯。」奈斯特十分自豪的挺起胸膛,同伴、成就、戀人,他的一切都在這裡,要說公會是他的故鄉也不為過。
「那麼,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塞莉緹。我們公會需要推薦函,而這是我寫的,你拿進去櫃檯,將手續全部處理完就行了,我會在對面等你。」
「了解!」接過他手中的信封,塞莉緹認真的點了點頭,而後走進了公會。
目送她進入公會,奈斯特轉往對面的咖啡廳走去,卻在這時,他看見一個身影。
金髮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黑褐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美麗。
是拉提娜。
奈斯特連忙轉過身蹲下,裝作在清理鞋子上的泥沙般,但又忍不住在意的偷偷用眼角餘光看向自己的戀人。她抱著一束鮮花,而在她的身旁,另一個抱著一袋水果的男性,則是文森特。乍看之下,他們只是單純的出來購物,然而奈斯特卻注意到,兩人的臉上,都有著淡淡的憂鬱。
憂鬱?明明應該是愉快的慶典,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而下一秒,他想起了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在的關係嗎?因為自己沒辦法和他們一起慶祝,所以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儘管絕大多數都是出於自己的想像,但奈斯特還是被莫名的感動到了——哪怕不是因為自己也無所謂,只要他在慶典前回來,他們也會稍稍開心起來吧。
抱持著這樣單純的想法,奈斯特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身轉過頭——
不行。
尚未抬起的腳像是被什麼壓制住一般,使他動彈不得。與此同時,腦內再度響起了那個聲音。
不可以前進,不可以過去,不可以呼喊。
「……所以說啊,到底是為什麼啊……!」他低著頭踏出一步,詭異的是,明明身體穩穩的踩在地表,他卻一直有種要摔倒的錯覺。該死的,頭好痛——
「那個,請問你還好嗎?」
奈斯特抬起頭,那一直不曾忘懷的臉出現在他的瞳孔中,「……拉提娜,我……」
他滿懷希望的看向她,然而卻在下一秒,奈斯特看見拉提娜露出驚恐的眼神。
「不、不可能……你……」「拉提娜?」
「發生什麼了?拉——呃!」文森特察覺不對勁,連忙小跑了過來,但在和奈斯特對上眼的一瞬間,他擔憂的表情被錯愕所取代,「奈斯特,你怎麼——」
「怎麼回事?」眼見群眾開始聚集,心急如焚的奈斯特用力抓住了文森特的手臂,「我現在不想引人注意,所以你快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
「奈斯特。」
猛然在身後響起的女聲喚住了他,他回過頭,只見一臉複雜的塞莉緹已經從公會走了出來,「我沒辦法辦理。」
「啊?又是為什麼?」
「因為他們說,你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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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斯特現在很想死。
當然,這裡不是指物理意義上的,而是精神層面的。眼下,他身旁坐著一臉擔憂的塞莉緹,而正對面則是他的摯友與未婚妻。
「總之,現在先來整理一下狀況吧。」打破沉默局面的是文森特,這也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了,每當奈斯特因為一些事情和僱主鬧彆扭時,一向是他來打圓場的。
「因為一些緣由,我們誤以為你已經死了,然而在一個禮拜後,你卻平安歸來,甚至還帶著——呃……請問你是?」
「我叫塞莉緹,是想加入公會的冒險者,因為拜託奈斯特替我寫推薦函才一起同行的。」塞莉緹的官方笑容頗有她兄長的影子,不知為何,奈斯特有這種感覺:她不想和在場除了奈斯特以外的人有深交。
她什麼時候這麼有防備心了?對此抱持著些許疑惑的奈斯特,此刻無法多去思考,畢竟他有著更大的問題。
「首先,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我死了?」這是最令他不解的一點,並且,他試著讓自己的語氣不像是在質問——因為拉提娜似乎仍然處於驚嚇的狀態之中。
「我、我們……在你出發後隔天聽說了迷宮在附近生成的事情……然後根據你的行動模式,以為你被捲進去了……嗚……」一邊擦去淚水,拉提娜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揚起笑容,「不過,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我、我一直……」
「好啦,別哭了,拉提娜。」奈斯特出聲安慰,拉提娜的狀況,似乎也無法深入細問,「反正我也平安回來了,就當作是一場誤會吧。文森特,你可以替我帶塞莉緹再去一趟公會嗎?我答應她會讓她加入公會的。」
「當然。我會順便替你處理好你的部分。」文森特點了點頭站起身。臨走前,他再度看了已經過去抱住拉提娜的奈斯特一眼,「奈斯特,我們……真的很開心你能回來。」
「啊啊,我知道了。」
聽著他們的對話,塞莉緹始終是沉默的立於一旁,直到文森特呼喊她,她才跟著這個高大的男人離開了奈斯特家。塞莉緹走在他的斜後方,一向多話的她這次卻沒有任何的話語。
然而似乎是受不了這樣的氛圍,文森特反倒先開口了:「塞莉緹……是吧?奈斯特似乎對你還挺有好感的,你和奈斯特,是怎麼遇到的?」
「我在奈斯特是在要回城鎮的路上遇到的,僅此而已。」
赤裸裸的敵意,卻也不知道是為了誰——說實在,文森特在塞莉緹心中的印象原本還是挺不錯的,但是現在,她卻無法把眼前這個男性,和過去她從奈斯特口中聽見的「可靠理性的戰友」連結在一起。
因為這個男人說了謊。
而奈斯特的未婚妻也是。
字字句句,全部被看破所判別了出來。
「誤以為」是真的,「聽說」是假的,「以為被捲進去」是假的,「能回來就好」是真的,「很開心」是……
「是假的。」
「嗯?你說了什麼嗎?」
「啊,不,我——」正想敷衍搪塞過去之際,塞莉緹卻瞥見了一個身影,「啊!安——」
糟糕!差點忘了,不能叫他安維爾。塞莉緹連忙摀住了嘴,但是眼看在街道上閒晃的安維爾越走越遠,她只好胡亂喊道:「呃、呃……那邊的大叔!黑髮綠眼背著劍的大叔!」
話音方落,黑髮之人頓住了腳步,下一秒,他眼帶殺氣的衝到塞莉緹面前,「你這小姑娘……叫我什麼?」
對上安維爾怒氣沖沖的雙眼,塞莉緹非但沒有感到害怕,相反的,她像是鬆了一口氣的笑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嘛。」
「叫我安維就好。」前勇者沒好氣的揉了揉她的頭髮,而後像是終於注意到般,他看向了文森特。
「塞莉緹,這位是?」發問的是文森特,相較於身為女性的塞莉緹,他對安維爾似乎沒有這麼多的敵意,這也讓塞莉緹更加不解——生物對同性排斥是理所當然,但這針對異性的不悅,又是為什麼?
還沒想出解答,安維爾就已經自己開口自我介紹了:「我是安維,是流浪冒險者,前陣子跟這小姑娘合作過。還有,我只有二十七歲,不要隨便叫我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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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自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