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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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5-11
    (2).預兆



  光線從窗戶射進室內,穿透眼瞼刺激著賽倫的眼睛。

  躺在旅館房間的床上,賽倫張開雙眼,坐起上半身伸了個懶腰。

  賽倫把視線移到掛在房間牆上的鐘。

  鐘面的時針正指著「9」與「10」之間。

  距離昨晚吃東西已經過了十二小時以上,賽倫的肚子正在向自己抗議。

  ——先去填飽肚子吧。

  這是優先處理事項。

  簡單作過梳洗,賽倫便帶上錢包和佩槍離開旅館。

  他租住的旅館並沒有提供餐點,雖然旅館地下有經營酒吧,不過那種地方可不會一大早就開店。

  賽倫來到城中廣場,這兒果然不負其貿易城市之名,才早上就人來人往,呈圓形的廣場外圍,亦有不少店鋪已開始營業。

  「老闆,一個熱狗,芥末醬塗多點。」

  賽倫來到一個賣熱狗的店舖之前,向手上拿著報章的老闆點餐。

  老闆應了一聲之後,便放下正在看的報章,著手賽倫所點的東西。

  等待的期間,賽倫把視線移到報章。在揭開的頁面上,有一個標題映進賽倫的眼中。

  ——《歷經悠久時刻 泛貝欣王國終在戰火中淪陷》。

  「你是那兒出身的嗎?」

  察覺到賽倫盯著報章的視線,熱狗店的老闆問道。

  「不……老闆你呢?」

  「……對啊。那裡是我的故鄉。雖然幾年前離開後,就再沒有回去。」

  老闆說著這番話的神色顯得有點落寞。

  知悉自己的故鄉消失會感到寂寞是人之常情,賽倫也並非不能理解。

  「就結果來說,老闆你離開那個國家是正確的。」

  「的確是這樣,我也是預料到有這一天才會離開那裡就是了。讓泛貝欣陷入戰火的國家是哪一個,我相信不用多說吧?」

  「是法芬列魯帝國吧。」

  雖然沒有詳讀報章內容,但是說到一個國家在戰爭中淪陷的原因,幾近十成是帝國的所為。

  「對。」

  老闆點著頭回答。

  法芬列魯帝國——接二連三地挑起戰火,具有統治大陸的野心。在這些年被帝國所滅掉的國家用兩隻手也數不完,泛貝欣王國只是其中之一。

  惡名昭彰……在帝國內這種話是不能隨便說,但對非帝國人的賽倫他們來說,用這句話來表達實在再適合不過。

  「帝國以外的人不會對帝國抱有好感,不管是我的故鄉,還是這兒。」

  事情就正如他所說一般,至少賽倫從未聽過有人讚美帝國。

  老闆接著說:

  「可是,這兒和那個國家卻有決定性的不同。這裡的人就算不滿,大概也會選擇忍耐,但在泛貝欣的人們必定會抗戰到底。我只想安穩地過日子,那個國家實在不適合我。」

  「原來如此……」

  老闆所說的話賽倫基本上贊同。

  不想因反抗而遇險就只有低頭服從,只要忍耐得了,未嘗不是一個聰明的做法。

  對一般老百姓來說,誰是掌權者也沒所謂,能好好地過日子就很足夠。

  話題就在這兒完結,賽倫拿到自己所點的熱狗,一邊吃著一邊閒逛。

  賽倫是第一次來赫巴美拉,在找尋工作之前,他想多摸熟一下這個城市。現地視察非常重要,視乎情況能夠避過不少麻煩。

  至於這段時間賽倫的錢包……賽倫本身有儲蓄,而且擔當商隊護衛的報酬比預定來得高,所以他沒有迫切找下一個工作賺取生活費的必要。

  而說到昨天那個商隊主人出手如此闊綽的理由……

  「留在這座城的期間擔當他們的護衛嗎……」

  昨天臨別之際,對方曾經作出這樣的請求。

  他本人說不強求賽倫,賽倫亦沒有義務收下對方硬給自己的錢便非要答應對方不可

  ……總之,還是要去給個答覆。

  

      *

  

  停車處有著形形色色的車輛進出,與城市的廣場一樣在早上就熱鬧得很。

  像他之前護衛的那種大型車,即使在車款眾多的停車場中也不多,不消一會他便找到車輛所在。

  ——唔……?

  來到載運車的附近,映進賽倫視線的人物,是一名將淡紫頭髮束成雙馬尾的少女。

  「啊,是傭兵先生。」

  對方也見到了自己,嫣紅的雙眼與自己的視線對上。

  昨天首次碰面的這個女孩,她的名字好像是叫……

  「莉蒂?」

  賽倫唸出了在記憶之中,少女向自己報上的名字。

  「嗯,賽倫還記得我的名字啊。」

  「妳也一樣吧。」

  「對呢……嘻嘻。」

  「妳在笑什麼?」

  「因為事情就正如我所說的一樣啊。我昨天不是說過嗎?總覺得還會再見面。」

  她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

  「女孩子的第六感還真不能小覷。」

  「當然。」

  莉蒂得意地挺起還有待成長的胸膛回答。

  「——你來了啊。」

  這時候,從莉蒂的後方傳來一把老邁男性的聲音。

  賽倫把視線移到莉蒂身後,見到邁遜正走向他們兩人。

  「怎樣?昨天說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我就是為了給你一個答覆才來的。」

  「唔?是什麼事?」

  在一旁聽著的莉蒂露出不解的表情,側了側頭問。

  「老爺子好像希望我待在城中的期間,繼續擔當你們護衛的樣子。」

  「那賽倫你答應了嗎?」

  「沒有啊。」

  「咦?為什麼?」

  覺得事有蹊蹺是賽倫不立即應承的原因,但這種話用不著當面說出來。

  「接不接工作是我的自由吧,反正我就是想觀光一下。」

  「觀光啊……真好呢,我也很想去。」

  「去不就好了?還是說妳很忙?」

  「不,正好相反,我是閒得發慌啊,可是……」

  莉蒂將視線移到邁遜身上。

  單是這一個小動作,賽倫就大致上猜到了狀況。

  「換句話說就是不放心心肝寶貝上街吧……那麼找人和妳一起去不就好了嗎?」

  商隊的成員有十多人,找個人抽空陪莉蒂上街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這個嘛……雖然我不討厭大家,但是……」

  聽了莉蒂含糊其辭的話,賽倫是一頭冒水。

  而邁遜於此時出聲說:

  「這孩子是商隊前任主人的女兒,所以大家待她的態度也很恭謹。」

  啊啊……原來如此。

  多得邁遜的解釋,賽倫總算是理解了。站在莉蒂的立場而言,和那些人上街大概是一件挺沒趣的事吧。

  「啊,對了——」

  這時,莉蒂就像想到些什麼似的,拍了一記手掌。

  「如果有賽倫跟著,邁遜爺爺不就安心了嗎?」

  「嗄?妳在說什麼啊,老爺子又怎會讓妳和我這種人——」

  「唔……這的確是個好方法也說不定。你能夠帶著這孩子一起去走走嗎?」

  賽倫的話還未完結,邁遜卻從中插了這麼一句話。

  「喂喂……老爺子,妳就不怕我會對她心壞不軌嗎?」

  「真正心懷不軌的人才不會叫人戒備自己。」

  「可能我只是讓你放鬆戒心也說不定啊。」

  「我好歹也比你活多了數倍日子,看人的目光不多不少也有些自信……還是你想說我老眼昏花了?」

  被這麼一說,賽倫就無法反駁了。就算契約已經達成,賽倫亦不想給以往的僱主留下一個負面印象。

  「……當我說不過你,不過我可沒有應承你帶這東西去觀光。」

  說著,賽倫用手指著「這東西」。

  「賽倫實在有些失禮……」

  而「這東西」則是馬上嘟起了臉反駁。

  「不然這樣吧,要是你答應我,我就再給你一份額外的報酬,你意下如何?」

  「出手還是一如既往的慷慨呢……」

  ——完全不像一個商人。這句話賽倫是沒有說出口。

  「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用來花才有價值……不多說了,你到底答不答應?」

  賽倫看了看邁遜,繼而又把目光移向莉蒂那閃閃發亮的嫣紅雙眼。

  ……比起老邁帶有威嚴的眼光,莉帝那種帶有期待的視線,反而更讓賽倫不知該如何回絕。

  「……算我敗給你們。」

  賽倫到最後還是決定舉手投降。

  

      *

  

  邁遜目送著賽倫和莉蒂離開。

  其他同伴們未必不想把她交託給別人,但是邁遜倒是有別的想法。

  莉蒂是邁遜等人拼上性命也必須保護的人。但也正因如此,在他們身邊,莉蒂不可能在真正的意義上放輕鬆。

  就像自己有著必須保護她的職責,她亦有著屬於自己的立場。在自己及同伴面前,她絕不會表露出真正的心聲。

  如此下去,她終有一天會崩潰。而這一天,邁遜並不樂見。

  

      *

  

  離開停車場後,賽倫和莉蒂兩人來到了街上。

  時間雖然還早,但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來往。

  「……我事先聲明,和我上街可是很無聊喔。」

  雖然一點也不值得炫耀,但賽倫可是完全沒有和同齡女生相處的經驗,他既不懂討好對方,亦不諳女生心意。

  「唔?我倒覺得不會喔。我覺得賽倫是一個挺風趣的人。」

  「我是個風趣的人?」

  這種感想賽倫是第一次聽到。

  「嗯。」

  莉蒂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搞不懂。」

  「搞不懂也不要緊啊,只要我感覺良好就行了。」

  「……也對。」

  每人看待一件事的目光也不會相同,只要莉蒂感到高興,屬於受僱立場的自己也沒什麼好說的。

  一邊聊著,兩人來到了城中的市集。

  人們絡繹不絕,各種不同的露天店舖延展到視界盡頭,果然不愧為某易之都。

  一路走著就感受到這城市的興盛,現在身在市集,就更能看出其熱鬧。

  賽倫遊走於大陸各地,去過的城市也不算少,可是如此朝氣蓬勃的城市倒是前所未見。

  莉蒂興奮地向店子走去,而賽倫亦從後跟上。

  莉蒂前往的是一家售賣各種隨身飾品的店。

  「賽倫,這個戴起來你說好不好看?」

  一邊說著,莉蒂一邊將一個髮飾輕放於自己頭上。

  「還不錯吧。」

  「真的嗎?」

  「嗯,不過我不會買給妳。」

  髮飾的確是很適合莉蒂,不過自己並沒有自掏錢包的義務。

  「要是賽倫不說這句話,人家或許會迷上你喔。」

  「早知就在出發前找老爺子拿點經費。」

  「呵呵,還真是一對有趣的情侶呢。」

  在賽倫和莉蒂聊著的期間,飾品店的店主亦插上了一句。

  「不,才不是那種甜蜜的關係。只是受人所託照顧她一會……」

  就在這時,賽倫看到塞滿通路的人群有了變化。

  人們都向著店舖所在的路邊讓出通路。

  只見一輛黑色車身的貴賓車,正於路中央緩緩駛動。

  「真是氣派的車子呢。」

  莉蒂看著那輛車子感嘆道。

  「那是接送用的貴賓車……你們沒有見過嗎?」

  「嗯,我們是昨天才來到這個城市。」

  賽倫回答飾品店的店主。

  「那輛車很常見嗎?」

  「也不是說常見,但並不罕見吧。這個城市基本上沒有軍事力。為了自保,政府也要花不少心血去處理與他國的外交關係啊。」

  「喔……」

  賽倫把視線從店主拉回貴賓車之上。

  貴賓車於此時駛到賽倫他們的正前方,賽倫透過茶色的車窗窺看了一眼車內。

  後面的座位坐著兩個人,兩人均是成年男性。因為隔著有色玻璃,長相和衣服顏色賽倫是沒法說得很準。

  但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件衣服——是法芬列魯帝國的漆黑軍服。



      *

  

  外壁比城市四周沙色略淺,拱頂式的建築物——是赫巴美拉的行政宮。

  同時,亦是政府的核心所在。

  在行政宮的會談室中,有兩人正在桌前對面而坐。

  一方是身處華美寬袍,年近五十歲的男人;而另一方,則是穿著漆黑軍服的二十多歲青年。

  他們分別是赫巴美拉的行政首長——拉撒.德寶路茲,以及法芬列魯帝國的軍官——迪塔羅爾.馮.比古。

  兩人身後均站著護衛,只是拉撒身後有將近十人的慓悍巨漢,而迪塔羅爾身後就只有一個年紀和他不相上下,體格略為壯碩的帝國軍官。

  「我來到這裡的原因,透過稍前的書信您應該就知道了吧,德寶路茲行政首長。」

  帝國軍官——迪塔羅爾於桌前十指交疊,以一種身在上位者的口吻向拉撒說著。

  「……是要赫巴美拉歸順帝國一事吧。」

  拉撒其實做夢都想不到帝國在打自己城邦的主意。

  帝國有統一天下的野心,但帝國領土和赫巴美拉有著相當距離,就算想進一步擴充版圖,比赫巴美拉更優先要取下的地方可多的是。

  「對。請問您有答案了嗎?」

  「……我相信閣下是個有常識的人,既然如此,應該也明白不可能短短時間決定得了。」

  在這兒斬釘截鐵地回答「否」,惹怒了帝國的話,赫巴美拉便難逃化成一座廢墟的命運。然而如果想也不想就答「是」,交涉就完全是自己的敗北。

  作為城邦的行政首長,無論如何也要避免這兩種情況。

  「說得也是呢。只不過我國的貴族可是沒耐性到沒救的地步……包括我在內。」

  迪塔羅爾臉上的表情與之前一樣沒有變化,但話語卻明顯地帶有威嚇成份。

  「可以的話,我國也想用和平的方式解決事情。只不過在沒法稱心如意時,動用點武力也是迫不得已。」

  「還真敢說……」

  「您這番發言要是被其他帝國貴族聽到可很不妙啊。」

  拉撒沒有理會迪塔羅爾的恐嚇,軟弱的態度是交涉的大忌。

  大概是看出了拉撒的心思,迪塔羅爾只是笑了一笑。

  「幸好我算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我就當作聽不到吧。要首長閣下把城市拱手相讓,想必您一定會有所不滿吧。既然如此,我們就來談談條件吧,對身為商人的您來說,這應該是求之不得才對。」

  迪塔羅爾說著。

  如他所說,有交涉的餘地是求之不得。就算自己不是處於優位,也總比默不作聲就受到大軍壓境好得多。

  「……您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拉撒問道。為了知道在交涉時該如何出牌,這點是必須要弄清楚的。

  「我們想在這兒大鬧一場,不過在非自己祖國管轄的地區上亂搞實在有違禮節,如果把土地納入帝國旗下,那就不會有問題了。」

  ——單是想亂搞而想把他人之物據為己有,單是思考方式已經很有問題。

  但是,拉撒很明白這種怨言說出口也改變不了事態,法芬列魯帝國就是這麼霸道的一個國家。

  「想在這兒大鬧一場,應該有與此相應的原因吧?那個原因是什麼?」

  「對呢……」

  迪塔羅爾摸著下巴思考,之後接著說:

  「對我來說是為了任務,對我國來說……是為了力量吧。」

  「力量……?」

  從迪塔羅爾口中說出了拉撒預想外的回答。

  赫巴美拉是個貿易都市,軍事力說得再好聽還是離不開薄弱二字。

  不論是兵器還是軍隊,以城邦國家來說也只有最低限度的規模,質素更是不能和他國比擬。

  在這樣的一個城市之中,到底有什麼能吸引帝國的力量?

  「沒錯,是力量。您有聽說過『蒼血』嗎?」

  「『蒼血』……?」

  在拉撒的腦海之中,以往未曾出現過這個字詞。

  蒼血——顧名思義就是蒼藍色的血。可是在拉撒的記憶中,世界上並沒有擁有藍色血液的生物……會是某種代號嗎?

  「看您的樣子好像不知道呢。算了,反正您只需要知道,現在這片土地有我們正在找的東西。我們還是說回條件吧。」

  迪塔羅爾在這時將話題切回去。

  不管怎樣,既然拉撒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就無法作為交涉的牌子來使用。

  「放心啦,我的要求很簡單——在未來數天,無論是否這裡的住民,所有人也禁止出入這個城邦,就此而已。」

  一言既之曰,就是——封城。

  對於以貿易為性命所在的赫巴美拉,封城可是非同小可的事。

  「可不要和我說辦不到喔。歸順於帝國的話,這就是不得不服從的命令。還是說,你現在就想拒絕歸順帝國?我可以保證這座城邦見不到明天的日出。」

  「……」

  ——他不是在說笑。

  既是帝國軍官,亦是帝國貴族的迪塔羅爾不可能隻身前來這個城市。

  拉撒是不清楚城外到底有多少兵力埋伏,可是聽迪塔羅爾的語氣,要把這城市毀滅恐怕是易如反掌。

  「完全不像在談條件呢。」

  就拉撒看上去,他根本就只是一方面地把要求壓過來。

  「話可不能這麼說,封城對於以貿易為名的這城市會有相當的經濟損失吧,不過一流的商人反而能利用狀況來謀利,難道不是嗎?」

  「……」

  「嗯……就算這樣說,對您來說也沒有實際利益吧。那這樣好了,在我們完事後,赫巴美拉即使歸順帝國,我們也不會動到您對這個城邦的統治權,以貿易為主的運作模式也不會插嘴。帝國的駐軍也只會派最低限度的人員過來,並且聽您差使。」

  迪塔羅爾提出的條件,倒是拉撒所意想不到的好。

  據他所知,被法芬列魯帝國佔領的城市,均逃不過被駐軍重新整頓秩序的命運。原本的統治者能繼續治理該地的例子,到今天為止連一個也沒有。

  「……我憑什麼相信您?」

  「首長閣下應該也知道,這兒離帝國的勢力中心有好一段距離,就算把這裡納入帝國管轄也沒法好好地管理。力度不足的高壓只會培養市民的不滿,是愚蠢的統治手法。既然如此,那不如好好地合作。如何,這些條件對閣下來說並不壞吧?」

  的而且確……如果真如他所說一樣,那條件本身真的不壞。

  帝國雖然惡名昭彰,但同時亦代表著它是個強大得惹不得的存在。有了「受帝國管轄」這個名義,那即使這座城的守備再薄弱,別國也不會敢在太歲頭上動刀。

  與帝國的交涉,說到底從一開始拉撒就無法拒絕。

  在對方提出如此破格的條件下,他能作的答覆也只有一個。

  

      *

  

  「——商人就是商人,即使看我們不順眼也不會放過利益,你說是嗎?剎斐格中尉。」

  在赫巴美拉的行政宮中庭,迪塔羅爾向走在自己身後的部下——剎斐格.鋯文說著。

  行為舉止也有如軍人典範的剎斐格,是迪塔羅爾的副官,在迪塔羅爾率領的中隊擔任騎機部隊的主將。他操縱騎機的技術,在帝國軍中是挺有名氣。

  「……只是沒有信念的人而已。」

  「但正因沒有信念,他才得以作出一個聰明的選擇。怎樣?覺得身為貴族的我說這番話很奇怪嗎?」

  「不……沒有這回事。」

  剎斐格口上是如此答覆,可是臉上卻表露出相反的意思。

  這也難怪,畢竟剎斐格雖不是貴族出身,可是他卻是個極為忠實的帝國軍人。

  不管是哪一個時代,軍隊講求的也離不開信念。

  ——義無反顧為國捐軀的兵才是強兵。

  自己所說的話,正正否定著軍人最看重的信念,會惹剎斐格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迪塔羅爾既是貴族又是他上司,就算剎斐格有怨言,在軍規面前他也只能閉口。

  想到這點,迪塔羅爾不禁輕輕一笑。

  「有什麼好笑嗎?」

  「對啊,不過我想你一定不會明白。」

  地位和權力比起什麼信念還要有趣上萬倍——這種事即使說出來,剎斐格恐怕也是不會理解。

  

      *

  

  時值黃昏,賽倫和莉蒂兩人正踏上歸途。和午間比起來,路上的行人明顯地變少,城市熱鬧的氣氛也開始漸漸沈寂下來。

  「唔……!今天玩得真高興。」

  走在數步之前的莉蒂舉手伸了個懶腰。

  「那真是太好了。」

  明明四處逛了一整天,但莉蒂臉上卻沒有一絲倦色,依然精力充沛。

  明明就長得那麼纖細,到底精力和體力是從何而來?

  莉蒂面向著賽倫,在大路上倒著走。

  這邊的行人沒有很多,但這樣走路實在很易撞到別人。

  正當賽倫想著提醒這位小公主時,在路口處突然出現一名身披外袍的青年。

  而當然的,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莉蒂,就此撞到了對方身上。因碰撞一時站不住腳,莉蒂一屁股掉在地上。

  ——啊啊……果然撞到別人了。

  面對這個早有猜想的結果,賽倫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與莉蒂相撞的青年倒是站得很穩。他見莉蒂跌倒,立即屈膝蹲身並朝莉蒂伸出手。

  「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可愛的小姐。若果不厭棄的話,請讓我把妳拉起來。」

  青年臉露微笑,態度非常友善。

  可是,莉蒂卻遲遲沒有回應,只是滿臉愕然地坐在原地。

  莉蒂為何會有這種反應,賽倫馬上就知道了。

  ——在青年外袍之下的,是整套漆黑的軍服。

  那是法芬列魯帝帝國軍的軍服。

  青年的軍服上還縫有金色綴邊。若果賽倫沒記錯,那是帝國貴族——而且是校官階級才配穿上。

  帝國惡名昭彰,莉蒂會被嚇倒也是人之常情。

  在遠離帝國的這片土地,為何會帝國的貴族軍官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感到事有蹺蹊,但現在首先要履行自己身為保鑣的職責。

  「沒事吧?」

  「啊……嗯……」

  賽倫上前扶起了莉蒂。

  與適才精神奕奕的態度截然不同,莉蒂只是小聲地回應。

  「原來已經名花有主啊……」

  以帶著惋惜的語氣說著,穿著帝國軍服的青年收回手,立正雙足。

  莉蒂躲到賽倫身後,雙手緊緊抓住賽倫的衣服,連頭也沒探出來。

  「看來我是被討厭了呢。」

  「……因為你那身軍服實在太威武了吧,帝國的軍人先生。」

  「這還真是令人難過。」

  賽倫的態度,明顯地在警戒著青年。然而青年即使察覺到這點,臉上仍是神色不變。

  「看來我還是早點消失在兩位面前好了。可愛的小姐,走路要好好看著前方才行喔。」

  說完這句話,青年便從賽倫和莉蒂的身邊直走而過,頭也不回地離去。

  「莉蒂,那個人已經走了……莉蒂?」

  莉蒂依然抓著賽倫的衣服,雙手甚至因太用力而顫抖起來。

  對一般人來說,會畏懼帝國軍人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莉蒂的反應怎樣看也太超過了。

  「啊……」

  總算是回神過來的莉蒂,馬上鬆開抓住賽倫衣服的手。

  「啊……那個……沒什麼。總覺得很可怕呢,軍人。我也真是有夠膽小。」

  「……對啊,帝國軍的軍人是很可怕。」

  賽倫附和了一句。

  他並無打算尋根究底。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秘密,別人想隱瞞的事,賽倫沒有去揭發的意思。

  法芬列魯帝國的軍人為何會來這個城市,老實說賽倫不感興趣。只不過,帝國會去接觸過的土地,必然會有什麼事發生。

  唯獨對這件事,賽倫有近乎絕對的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