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持翼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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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5
陰暗的夜裡,女孩獨自走在密林中的小道。
夜晚的森林非常的昏暗,她小心的使用手上的油燈確認前方的道路後,緩步的行走。

即使如此,黑暗還是非常的可怕。
古代的詩人曾經說過,所有我們能恐懼的都是那些我們自身無法想像的事物。

只因為是黑暗,所以將樹蔭看成了幽靈。
只因為是黑暗,所以將樹藤看成了荊棘。

就連那些無法看清的岩石和樹枝,也像是蒼白的骷髏一般恐怖。

這裡被稱為「魔女的森林」,是村人沒事絕不會踏上的土地,即使是迷路。

因此,即使有道路,也沒有任何人會經過。
因此,即使有道路,也沒有人知道它通往何方。

從來沒有人見過魔女的模樣,不,據說六十年前的六十年前,老奶奶的祖母曾經請求過魔女……

女孩提著油燈緩步前行。
神經彷彿已繃到極限,此時即使是穿過樹林的「嘯嘯」的風聲,都足以讓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出來。

「啊……」

出現在道路末端的是兩個分歧道。

「神啊……」

女孩默默的唸出祝禱。
可是,如果她還記得自己正在作的行為,或許就不會這麼作吧。

睜開了眼,感覺眼前的道路似乎變得更加明亮了,這大概是油燈帶來的錯覺。

她毫不猶豫的毅然走上左方的道路。

往魔女的住所前進。



────



難以相信眼前的景色。

從密林中走出以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廣闊無際的天空。

白色的雲隨著風的吹拂緩緩的移動著,就像是整個世界同時在旋轉一樣。
藍色的天空與遠方蒼綠的山脈,顏色搶眼得彷彿如同油彩所融合出來的圖塊一般。

一望無際的草坪,難以令人計算究竟有多大,不,即使是想像,也無法看透世界的另一端吧。

微風輕輕的吹來。
草坪與森林同時發出沙沙的輕響聲。

不遠處的木屋旁,種著巨大的兩棵長木。
樹木間綁起細線,微風正吹拂著晾在上頭的白色短上衣。

然後在樹蔭下,擺著白色的圓桌,與白漆的細鐵拉成的高背椅明顯成對。

寬大的闊椅上,少女正靜靜的坐在那讀著書。
她只穿著一套洗得淨白的短上衣,將雙腿抱在椅上,讀著手裡的小冊子,淺淺的露出微笑。

微風吹來,她身上的衣擺與樹稍上晾著的白色衣服,像是旗幟一般啪答啪答的響個不停。

「這,這是……」

多麼美的世界,多麼美的人啊──女孩這麼想著。

似乎是意識到人的氣息吧。

應該是「魔女」的少女,像是「啊啦」一下從書中轉移開了視線,轉向發現她的女孩這邊笑著點了點頭。
女孩有些畏縮,但還是點了點頭回應──卻在此時。

「──!」坐在椅上的魔女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抱……抱歉……妳先坐在那邊一下好嗎?」

魔女僵硬的笑著,指著圓桌的對座,然後以指挾著書頁,另一手拉著衣擺。

像是努力拉著衣擺遮住大腿一般,魔女帶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轉身慢慢的走進了木屋。
只留下茫然的女孩獨自一人站在草原中不知所措。



────

「啊,抱歉,我實在沒想到會有人來。」魔女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笑著。

女孩仍是緊張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沒關係,已經沒事了,妳看,我裡面穿了短褲。」魔女說著就拉起衣擺示意讓女孩看著。

這個人……真的就是所謂的魔女嗎?女孩心中存疑,但說什麼也不敢問。

「啊,那個,喝茶好嗎?」

魔女轉過身合起一旁鐵爐架上的水壺蓋,開始燒熱水並準備了茶具。

「啊,不,不需……咳,不需要。」女孩走了遙遠的夜路,似乎此時才開始有了乾渴感。

魔女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將燒熱的水倒入茶壺與杯中,稍微等了一會。

「妳的名字是?」

即使是背向自己,女孩也明白她的意思。

「茨,茨姬。」

據說只要被魔女知道名字就能被詛咒。
可是,對於即將要拜託她的事來說,這點事並不算什麼。

「茨姬,是嗎。」

魔女將茶壺中預熱的熱水倒入小盆中。
算了算然後放入兩匙茶葉。

「嗯,真是個好名字。」她笑了笑。

將熱水注入,慢慢的旋轉然後沖開茶葉。
接著蓋上壺蓋,將一旁的沙漏倒轉過來。

「我叫做純希。是上個月開始才搬來這裡的。」魔女轉身過來向女孩露出親切的笑容,然後打了聲招呼:「請多多指教囉,茨姬。」

「呃……」女孩不曉得該怎麼回應。

像這麼親切的魔女,從來沒有聽說過。

用濾杓撈出茶葉,將杯中的熱水也倒掉後,純希將茶具端上桌面。

「這個很燙喔,小心。」然後一手以厚布托起茶壺,一手將它高高端起。

紅色的茶流像是瀑布一般流洩而下。

「好了,如果不這樣就不好喝呢。」純希笑了笑:「如何泡出美味的茶,這可是,魔法喔。」

茨姬半信半疑的看著眼前琥珀色的液體,和自己常喝的茶水不同,水杯的表面澄清得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溫暖的茶葉香氣,柔和的香味。
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舉起杯來輕啜了一口。

僅僅這麼一點。
下一瞬間,茨姬的雙眼圓睜,臉上寫滿了「美味」兩個字。

「茶……原來是可以這麼好喝的東西嗎?」

純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輕輕用匙尖攪拌了一兩圈,慢慢的喝了口紅茶。

「哈……」從茨姬的口中吐出了熱意,連胸口與腹部都像是被暖流烘過一般。

「要再來一杯嗎?」純希柔和的問道,再替她添了一杯紅茶。「因為在這裡一直都沒有人陪我喝茶,大姐姐很寂寞呢。」

然後吐了吐舌,自嘲的露出了苦笑。

「那個……」

「怎麼了嗎?」純希彎下身子取出個盒子。「這裡也有茶點喔。」

「請問……妳真的是魔女嗎?」剛這樣說完,茨姬就露出了後悔的表情。

既會泡紅茶,又有些天然的裸著腳坐在草地中看書。
像這樣的人,有可能是魔女嗎?

「如果是的話……妳想怎麼辦呢?」純希輕撫著杯緣,卻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神情。那是個淺淺的笑著,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的表情。



「我想請妳取走一個……」

茨姬想了想,但還是接著毅然的將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之後,堅決的站了起來接下去說道:

「我現在不想要,但是將來會擁有的東西。」



────



「唔哇!這是什麼!是惡魔……惡魔的印記!」

「我們沒有……像這樣的孩子。」

「雖然很遺憾,但是我們的村子,不能容下妳這樣的人……!」



「呼哈……!」從床上驚嚇著坐起後,女孩回過神來,望了望四週,發現自己正抓著被子,躺在未曾見過的地方。

「是夢啊……呼。」茨姬揉了揉雙眼,摸了摸額,不自覺漏出了嘆息。

是一夜的疲勞使得自己無意識就睡著了嗎?
還是剛才的睡前紅茶太暖和了,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嗎?
茨姬「哈」的一聲用雙手捂口呼了口氣,淡淡的暖霧與茶香,說明了這並不是夢境。

「難道……我是被……抱著進來的嗎?」雖然都是女性,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臉埋在雙膝間好一會。

小木屋是由層疊的圓木蓋起的。
屋中有著微微亮著的昏黃燈光,與此刻也能隱約聽見的微小地鳴。

在地板上,一個圓盤正嗡嗡叫著在地板上繞來繞去。
它呆頭呆腦的直直往前走,然後在撞上牆面後,像是摸了摸頭後又搖頭晃腦的轉向另一邊行走。

「這是……魔女姐姐的房子裡嗎?」茨姬疑惑著下了床。「那麼,這是……魔女小姐的使魔嗎?」

仔細一看,圓盤的上頭貼了張紙。
將它撕下來一看之後上頭用可愛的畫風畫了兩個女孩正在喝茶的圖樣。

「果然,是這樣嗎……剛才的,那不是夢啊……」

茨姬說著拉開了被子走出房門之外。



────

晴朗的天空。
剛才穿越過森林時的深夜像是騙人似的。

寬廣的天空,彷彿永遠不曉得何謂黑夜。
藍天與白雲像是只圍著這個區塊繞行著。

「啊,妳醒了?」坐在椅子上的魔女,一下就注意到從房裡走出的女孩。

然後見到她驚訝不已的表情,笑了起來招招手,招呼她走向圓桌。

「沒事的,妳沒有睡很久。」魔女抬起頭來望向天空,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很神奇吧,因為,這裡是永晝喔。」

「永晝……」女孩無法理解話中的意思,茫然的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不會有黑夜的意思。」純希繼續在杯中注滿了紅茶:「聽說這裡一年只有幾天會有黑夜呢。」

「是,是這樣嗎……」茨姬端起杯來輕啜一口,紅茶的香氣仍在,只是有些冷了。但卻仍有另一種不同的口感。

「啊,抱歉,我再泡一壺吧。」
「不,不必了,這樣就可以了。」

「咕嚕咕嚕……」茨姬想客氣的婉拒,可是這時候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打鼓聲。

「啊,對了,妳肚子餓了吧?」純希笑著舉出不曉得從哪裡變出來的平底鍋。



「不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

茨姬的頭點得略低,純希則熱著一旁的爐子笑著說道。

「我早就想試一下野營設備了呢。」

確認加熱的溫度沒問題之後,純希將平底鍋放了上去,擺上了土司。
接著倒上了油,從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了蛋。

「咦……」茨姬吃了一驚:「那……那是,奇卡依恩的蛋嗎?」

純希看了看手裡的雞蛋再看了看她,不曉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那個……裡頭不是住著黃色的幼小奇卡依恩嗎?難道妳要煮牠嗎?」

「沒事的。」純希似乎明白了什麼,笑著搖了搖手讓她安心。

然後單手敲開一個小縫,將蛋黃打在鍋中的油麵裡。
將蛋殼扔到一旁的袋子,用筷子輕巧的挾出細小的碎蛋殼。

簡單翻了個面,將它放上略焦的土司上之後,就這樣裝盤端上了桌。

「來。」然後露出主廚推薦的表情,笑著示意茨姬吃掉它。

「唔……」茨姬有些猶豫的看著魔女的料理,但是面對盯著她的純希,那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表情。

她閉起雙眼,心想什麼也不管了,猛然的在麵包上咬了一口。

「這是……」

焦脆的土司邊和平常所吃的硬麵包完全不同,卡茲卡茲的口感令人咀嚼再三。
有點鹹味的蛋白與微焦土司的味道簡直就是完美的配合。

然後在一口咬破蛋黃之後,緩緩流出的溫熱蛋液,濃郁的香味讓人難以思考。

「怎麼樣?好吃嗎?」純希淺淺的笑著,即使不問,只要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看來這裡的孩子沒有吃過「蛋」的料理呢。

「雖然,我是醬油派的呢……」純希歪著頭,仔細打量茨姬的模樣,玩味著她那滿足的神情。

「怎麼樣?還要嗎?」純希重新倒了杯熱紅茶,將它送往茨姬的桌前。

「已經,夠了。謝謝妳。」而她則輕撫著肚子,露出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的表情。

「是嗎……」純希笑了笑,輕輕以指摸了一下擺在桌旁的書緣。

「魔女小姐……!」

這樣不行,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一直無法開口的。
茨姬拍著桌面,站起身子說道。

「請妳……聽聽我的事。」
「嗯,有什麼事嗎?」

「我曾聽說……魔女小姐曾經拯救過因為疾病而痛苦的村子。」
茨姬說起從老人那聽來的傳聞:
「接著作為代價……從村人那裡取走了『什麼』作為抵償……」

純希沒有回應,點了點頭讓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請妳實現,不,取走我的……不,請妳治好我的病吧。」

純希歪著頭露出了疑問,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是什麼。

接著很快就瞭解了。

茨姬轉過身子,慢慢的解下連身裙的上衣。
用手扶著的衣領下出現的是以大量繃帶纏著的胸口。

她接著解下了繃帶,一圈一圈的將它放置在椅上。

然後露出了背部。

「我……被奇卡依恩詛咒了。」

純希看向她孩子般稚嫩,白晰的背上,那處有著普通的女孩不會有的東西。

顯眼的像是印記一般,女孩的背上有兩個小小的,白色羽毛的翅膀。

「這……這個,會動嗎?」純希好奇的問道。

「咦……?平常都是藏起來的,我試試看。」茨姬閉起眼將意識和力氣集中在肩上,翅膀也跟著啪啪的動了起來。

「唔喔……」純希吃驚的看著:「我可以摸看看嗎?」

「是……是的。」茨姬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概從三個月前,我的背上突然出現了這東西……我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用厚重的衣服蓋住。可是,已經漸漸開始要換成單薄的衣服了,如果之後,被其他人發現的話……我……」

茨姬說著越是忍不住像是要哭出來,背上的翅膀也「啪啪啪」的舞著。

「該怎麼辦才好呢……將它除去也好,取走它也好,請妳救救我吧,魔女小姐。」茨姬用衣領蓋著雙眼:「這樣下去,我會被當成惡魔附身的孩子捉走的!」

「如果不想那樣的話,妳要待在這裡嗎?」
「咦?」

純希突如其來的發言,讓她嚇了一跳。

「我只是問看看,不行嗎?」純希笑了笑,讓人搞不清楚她所說的是不是玩笑。「不過這個……真的很有趣呢。羽毛的品質真好啊,讓人忍不住想摸的手感。」

「……等等,那個……可以了嗎?我想把衣服穿起來。」茨姬抱著衣服開始踏起腳抱怨:「這樣很癢啊,純希小姐!」

「終於叫我的名字了呢。」魔女站直身子,又露出了讓人意味不明的微笑。

茨姬看著她這樣的笑容,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表示可還是否。

「把它拿下來的方法我或許沒有,不過……嗯。」純希以手指點著額前閉起眼思考:「說的也是,『魔法』。是呢,就用那個方法試看看吧。」

「魔女小姐……?」茨姬望著正在自己的思路中滿意的笑著的純希,有點坐立不安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然後就這樣把她擺在原地,飛一般的跑回房子裡。



────



「久、久等了,來,妳把這個背上看看。」

等了一陣子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抱著大小包袱的魔女小姐。
她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暫時放在地上,將紅色的雙肩背包遞出。

「這……這是?」茨姬發出了疑惑。

「啊,嗯,妳知道的,整理東西時總是會突然發現這個,發現那個,什麼都想試試結果就全帶出來了。」

純希扶額,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

「不,不是的……這個背包是?」
「是給妳的東西……啊,總之是魔法的必須品,妳先揹上看看吧。」

紅色的背包是前扣式的,因此一個人也能穿得很順利。
純希把她拉到一旁全身鏡的前面,讓她看了看自己的模樣。

「啊……這個……」
「很適合嘛!和我想的一樣!」

因為,與其說它是背包,不如說是裝飾品。
揹上了這個小小的背包之後,茨姬背上的翅膀就像是裝在背包上的一樣,再也不引人注目。不,反面的意義來說,更加引人注目的可愛吧。

「這個……就是魔法嗎?」

「嗯……」純希沉吟了一會,像是決定了什麼一樣:「好吧,妳先坐過來這裡。」

兩人在圓桌對面的兩側坐下後,純希從行李中取出了些東西一一放在桌上。
白蠟燭,白紙,盒裝的巧克力。

「嗯……我記得,應該是這樣畫吧。」然後自顧自的在白紙上畫起圓來。

在雙層的圓中畫出了六芒星,接著在空隙處畫上了看不懂的符號與印記,最後再點綴似的灑上聖水,魔法陣就這樣完成了。

「很好,真不愧是我。」純希滿意的笑著,在桌中擺上魔法陣。

接著在兩人的面前各立上一枝白蠟燭,然後將巧克力壓在白紙上。

但卻發現茨姬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看著自己。

「唔,咳。」這樣不行,得讓她有入戲的感覺才可以。

於是魔女從一旁的行李中,取出了大大的魔法帽。

「好了。」然後,煞有其事的露出故作神秘的表情:「那麼,茨姬小姐,現在開始進行魔法儀式。」

「是,是的。」見到她認真的神情後,茨姬也跟著不由自主端正坐好。

「這個魔法並不會讓妳的翅膀變得看不見,但是可以用障眼法讓其他人認為妳的翅膀是理所當然的,這樣可以嗎?」
「……是。」

「很好,那麼現在就進行讓妳『變成動物』的魔法。」
「咦……?」
「不要轉開注意力。」
「是的!」

「請盯緊妳眼前的燭火,讓思考和火燄同步。」
「是……是!」

「妳最喜歡的動物是……」
「兔……兔子!」

「好,那麼現在閉起眼,想像妳待在野外的大草原。」
「是。」

「妳見到了什麼?」
「草原,很多動物,羊和鹿正在吃草,小鳥在樹上鳴叫。」

「再看看妳周遭,你身旁有些什麼?」
「兔子,兔子們開心的聚集在一起。」

「最後,看到自己的身體……妳見到了什麼?」
「……白色的,是白色的毛皮,圓圓的肚子和短短的手腳……我……」

茨姬的雙眼緊閉,但是卻感覺到自己的頭頂正被某人摸著。
好像有個溫柔的小女孩,抱起自己毛茸茸的身體,用小手不斷的撫摸自己的頭頂與雙耳。
幸福的感覺從頭頂傳至腳底,不可思議,一點想掙脫的感覺也沒有,只想一直待在這個懷抱中就這樣繼續下去。

草聲。
腳步聲。

微風吹過後,聲音全部靜了下來。

頭頂像是張開了什麼一樣。

「已經可以了,蠟燭已經燒完了。」
「是……」

睜開雙眼的同時,茨姬感覺到雙眼所見到的光變得更加明亮,耳中的聲音好像也更為清晰……

「來,把這個巧克力吃了吧。」純希遞出盒子讓她從中挑選一個。「會實現的,妳會成為妳所想要成為的東西。」

「是的……」茨姬雙眼微睜,用手拿了其中一個吃下。

甜味洋溢在口中,嚼碎時的杏仁碎片,帶著些許的苦味。
甜美,愁苦,喜悅,歡愉,將這些一併咽入了喉頭。

最後只剩下,還留在齒間的一點點甘甜。

「很好。」

眼前,純希正露出滿面的笑意直盯著她瞧。
原先,她並無法理解這種笑容代表著什麼,但是只要往一旁的鏡子看去──

兔子。
就是這樣。

穿著連身裙的少女,背著有翅膀的背包,戴著高高折起的兔耳。

這不就是,兔子嗎。

「這樣就行了喔。」純希笑著望向她。「不論是誰,都會覺得現在的妳就像個兔子。」

「是……是這樣嗎?」茨姬擔憂的在鏡前轉來轉去,始終還抱著一絲不安。

「很擔心嗎?」純希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那麼,我再教給妳一個魔法的咒語好了。」

在茨姬尚未意識過來前,純希抱住了她。

「女孩子不論是誰,都有變可愛的資格喔。所以,如果有任何人想要反對妳,就這樣告訴他吧。」



「『因為是兔子嘛』,因為現在的妳,就是這麼可愛的令人想緊緊抱住喔。」



────



「咖擦」開門時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和出門離家時同樣的細小聲響。

用不會吵醒任何人的微小聲音推開了門走了進去,捻手捻腳的走上二樓的房間。茨姬推開了房門悄聲的走了進去。

「呼……」

時間,還剛只是日出後的一格針過後而已。

整理了書桌上的書,放進袋子中。
換過衣服,揹上了雙肩背包。

「好。」

拉開房門前,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
茨姬在鏡前轉過身看了一下自己的模樣。

深深的做了個呼吸。

「好,走吧。」

隨著「啪搭啪搭」的下樓聲,茨姬只說了句:「我出門囉。」就飛似的快步走下樓梯。

「啊!等等,早餐呢?」廚房中的母親問道。
「不吃了!」然後就這樣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那孩子怎麼了呢……」母親向剛清醒,茫然走進的父親問著。
「……成長期吧?」父親則回了個普通的答案。



「早安!」「早!」

周圍的孩子充滿精神的互相道好。
只有茨姬一個人畏縮緊張的慢慢走在學校前的路上。

很可怕。
揹上了沒見過的背包,特立獨行的兔子耳朵。

要是被說奇怪怎麼辦?

一邊這麼想著,沒吃早餐的胃中像是在翻攪一樣感到些許的抽動。

「啊!茨姬。」
「啊……早。」

才剛這麼想,班上的女同學就發現了自己。

然後她打量了一下,開口說:「好可愛的背包喔!羽毛是自己作的嗎?」

「是……是嗎?」茨姬安心的笑了:「是自己長出來的喔。」

「妳真會開玩笑。」女同學不相信的拍了拍她的肩,快步走進了學校:「我還要作值日生,拜拜。」

「嗯,待會見。」



在教室中,原本很擔心會成為人們的焦點,不過似乎也沒那麼多人注意自己。
只有幾個朋友因為好奇而過來問問,茨姬於是安心了下來。

敲鐘的聲音響起,到了第一節課的時間。
教師走進了教室,一眼就看到特別醒目的女孩。

「耶……是兔子嗎?」性格大方的女老師一下就開口說破。

茨姬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很可愛喔。不過在教室裡還是儘量不要戴比較好。」女教師接著笑道:「走進門口的時候會撞到門頂的。」

她接著比出兔耳的手勢然後裝作撞上牆壁一般,像極的模仿引起了同學們喧然的笑聲。

茨姬也跟著苦笑,有點害羞的點了點頭。
但是卻沒注意到,在教室的同學之中,有個一直注意著她的目光。



────



「太好了……」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茨姬走在山坡上鬆了口氣的笑了出來。

幸好,大家都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幸好,沒有誰對這樣的自己指手劃腳。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一定很可怕吧。
那樣的情境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場面呢?茨姬光是想就覺得害怕。那並不是十多歲的女孩能面對的場景。

幸好。
魔女姐姐說的真的一點也沒錯。

可愛的女孩子,果然就是正確的。

「啊!」突然,感覺到頭上一涼。

隨著輕微的痛意,原本習慣的重量突然變輕了。

「拿到了拿到了!」男孩取樂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醜人還愛作怪,戴著這種東西來學校,活該!」

男同學一邊笑著一邊抓著兔耳逃走,茨姬原本不知所措,可是一見到魔女送給自己的禮物被奪走了,就想也不想的立刻追了上去。

「還給我!快還我!那是很重要的東西……!」一邊喘著氣奔跑一邊大喊。

原本就不擅長跑步,對方又是男孩子,距離不知不覺越拉越大。
但是他像是要等著看茨姬的表情來取樂一樣,每拉開一段距離又停下來等她追上。

「追不到,追不到!」

「喂!雄太!你又在欺負人了。快還給人家!」一旁走在同樣路上的女同學看不過去數落他,但是他卻不為所動。

「不甘心的話就追過來啊,醜女。」

「還給我……還我!」

兩人越跑離大道越遠,一群看不下去的同學也跟著過來。

結果,

「等等!不要再跑了,那邊是斷崖啊!」

茨姬沒有理解話中的意思,腦海中只想著要拿回男孩手裡的東西。
而男孩一路閃避,沒看清楚道路的盡頭。

「哇……哇啊啊!」

眼看著男孩掉下去的模樣,茨姬心裡似乎有什麼亮了起來。

要消失了。
魔女姐姐送我的東西。
唯一的願望,能讓我繼續在大家面前安心度過每一天的希望。

「不要……!」

想也不想的,她跟著追了過去。

左手,像是抱住大樹一般抓緊了男孩。
右手,捉住了男孩手裡的兔耳搶了過來。

「啊哈……」她露出了笑容。

這樣就放心了。
只要有這個就安心了。

身子在不斷的落下。眼前的景色消逝的越來越快。

墜落的勢子卻突然緩和下來。

背上好重,像是被拉住一般。
像是掉落到水中,卻被浮起的衣服緊緊拉住身體一樣。

落下,變為了前進。

茨姬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是從未見過的世界。

村莊那麼渺小,田地看來就像方格。
延伸至遠方的森林彷彿一片遼闊無際的海洋。
水藍色的天空像是沒有盡頭,寬廣而又壯闊的靜止在自己的腳下。

飄浮,不,或者該說浮遊。

雙翼像是落下的羽毛一般,滑翔著慢慢的將自己的身體拉直。

然後景色終有結束的一刻。
兩個人緩慢的降落在草地。

「呼……呼哈……」男孩喘著大氣不曉得剛才的一瞬發生了什麼。

茨姬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趕緊戴上了兔耳的髮圈。

「那……那個……妳……原來會飛啊……?」驚魂未定的男孩勉強斷斷續續的說完了一句話。

茨姬往後看看自己的背上,翅膀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大小。

「嗯……嗯。」像是要掩飾害羞一樣,她低下頭裝作在調整髮圈的位置。

「因為,是兔子嘛。」

「……是這樣啊,是兔子啊。」男同學理解似的忍不住「噗庛」笑了出來。

「什麼嘛,原來是兔子啊。」

在兩人的笑聲中,遠方傳來了女同學們擔心的叫喚。



────



「喔,是茨姬啊,早安啊。」

柔軟的皮鞋在地面上輕巧的落下,今天的風也是適合飛行的一天。

「早安,村長叔叔。」茨姬乖巧的道了好,從肩揹的袋子中拿出了一捆信放在門口的圓桌上。

「又在幫爸爸送信啊,真是乖孩子。」

「謝謝你,村長叔叔,不過,這是我該作的喔。」

「因為啊,我,」
茨姬轉過身子,回眸露出了柔和的笑意,腳尖輕點地板,輕輕的躍起了身。



「是兔子嘛!」

將雙手比在耳上擺出了兔子的耳朵。
在飄落的羽毛間,她所露出的笑容,比天使的微笑還要耀眼。



────



從木屋中走出,純希揉了揉剛醒來的雙眼。
將長髮用髮圈在髮尾上隨意綁了個圈,讓它在肩上自然的躺著。

「啊……是報紙嗎?」

打開了瓶裝的牛奶,淺淺的喝了一口,翻開報紙稍微讀了幾個大字的標題。

「魔女姐姐!」從後頭,埋伏著的女孩偷偷抱住了她。

「是茨姬送來的嗎?」她揚了揚手裡的報紙問道。「謝謝妳。」

「嘻嘻。不用客氣。」茨姬笑著問起:「報酬真的只要有這個就好了嗎?昨天的,家裡的報紙。」

「是啊,我很想知道異世界的新聞長怎樣呢。」純希繼續喝著牛奶。「雖然實際說起來,算是舊聞了。」

茨姬突然像是冒出了什麼想法一樣,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這樣啊,我知道了,被取走的代價是這個啊。」

「什麼?」純希好奇的問道。

「是『過去』喔。」茨姬站起身子來,自然的伸了個懶腰。

「我該去上學囉,魔女姐姐。」
「一路小心。」

目送茨姬往森林遠方飛去後,純希將空瓶放在桌上。
舔了舔嘴角留下的白色痕跡,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

然後,從桌旁還未整理的行李中,尋找似的拿出了什麼。

「呼……」

那是個鐵絲綁成的髮圈。
用金色的細紙繞成的圓環。

純希試著將它戴在頭上,照了一下旁邊的鏡子。

「果然,當時不是選天使光圈,而是選了兔耳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