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V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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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5-05
 「心情好多了嗎,萊兒小姐?」

 「嗯……嗯嗯。」

 主僕倆坐在床鋪相互依偎,等候另一位家人的到來。

 瞧著靜靜躺在胸懷的小主人。

 略為蒼白的淡紅雙唇,雖然努力咬著平靜的字眼,但氣若游絲宛若蚊聲的音量,仍讓瑪德琳心疼不捨的蹙起眉頭。

 注意到瑪德琳寂然的視線。萊兒忽然側過臉作勢躲藏,接著又趁瑪德琳來不及反應時,快速揚起下巴,做出可愛的調皮鬼臉。

 這是……要我別擔心的意思嗎?

 「呵,真是的。」

 看見瑪德琳遮嘴一笑,萊兒也勾起平時的笑容,點點頭。

 「瑪德琳姐姐的笑容最漂亮了。」

 「喔?是嗎?」

 瑪德琳邊撫順萊兒因情緒潰堤而黏成結塊的髮梢,邊沿著潮紅的臉頰梳理。

 「可是呀,我知道有人笑起來更好看哦。」

 「唔?誰笑起來比瑪德琳姐姐還漂亮呀?」

 「還用說嗎。」

 撥淨兩行略顯乾涸的淚跡,挑走一顆一粒參雜了對人生無常的絕望塵粒。

 雙手捧起萊兒鼓成圓嘟嘟的臉頰。

 瑪德琳伸出纖細的指頭,溫柔且緩慢向上推開兩邊小嘴角。

 「當然就是萊兒小姐囉。」

 「咦?騙人……麻麻常說我的笑容會害人分心耶。」

 「那是讚美的意思。」

 「是嗎……」

 修長睫毛下的水汪大眼,不敢置信地眨了幾下。

 看見反射朦朧月光的瞳色,總算振奮起些微精神,瑪德琳終於鬆了口氣。

 想起不久前,情緒潰堤的萊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問自己────

 是不是因為萊兒不乖,所以麻麻發脾氣,吼她快點回房間?

 是不是因為萊兒逃課,所以女僕長擺出恐怖表情,罰她關進書櫃不準出來?

 是不是因為萊兒貪玩,所以姐姐和哥哥們都不願找她說話?

 小小的鼻頭哭皺成一團。

 止不住啜泣的萊兒,拚死命抓住瑪德琳的頸部,苦苦哀求不要離開自己。

 萊兒會改進,以後一定會聽媽媽的話,一定按時上完禮儀課,也不會天天黏著哥哥姐姐們玩耍,所以……所以!!

 瑪德琳姐姐……可以不要拋棄萊兒嗎?
 

 傻孩子!!


 瑪德琳緊緊摟住哭得唏哩嘩啦的小主人,悲痛的雙手不停顫抖。

 她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說些什麼,但悲愴的激流牢牢綑死喉頭,瑪德琳只能咬牙切齒的痛哭流涕。
 
 不論怨懟何事何物或本就搞錯對象的思路,導向最終結果仍是不偏不倚的刺向高高在上,彷彿冷眼鳥瞰整個世界淪陷癲狂卻不干涉。

 滿嘴倫理道德仍無所作為,放任「惡」到處破壞「善」的棲所,直至毀滅依舊不見張顯的神威。

 瑪德琳強忍淚溝的滾燙淚珠,只能無語望向窗外,那片寧靜的黑暗蒼穹。

 ────神啊,祢真的還存在嗎?

 
 「瑪德琳姐姐。」

 宛若自遠方的晨曦鳥啼,將瑪德琳拉出揪心的回憶片刻。

 「是,怎麼了嗎?萊兒小姐?」

 「嗯……」

 胸懷的陶瓷娃娃,稍微翻動輕盈的小身體。

 萊兒伸出白皙玉指,深怕弄痛對方似的,輕輕貼在瑪德琳紅腫的臉頰。

 「啊!」

 「對、對不起!」

 「不……」

 就當萊兒打算抽回指頭,瑪德琳趕緊伸手蓋住對方的小手掌,繼續貼在不停散發鈍痛的腫脹臉頰。

 「這樣,很舒服。」

 一股讓人心靜安寧的味道,宛若母親慈祥的雙手,悄悄的包圍著兩人。

 流瀉進鼻腔的香味,是帶點清爽卻不顯黏膩的甜蜜甘味。

 這是紫色杜鵑花的味道。

 「瑪德琳姐姐……」

 整張臉不由自主地埋進小主人的嬌柔掌心。

 一時的鬆懈,腦海浮現本該出現卻遲遲不見的那條身影。

 忽然,瑪德琳清楚感受到眼睛周圍泛起的濕潤,正沿著萊兒的指尖滑落。
 

 滴──答──
 

 晶瑩光澤的顆顆淚珠,墜落在胸前那條空了個缺口的普通銀鍊。
 
 逞強的外表與不成熟自我持續拉扯,瑪德琳必須做出抉擇。

 正因為知道這是必然且無可避免的,畢竟木已成舟。

 人活著,總得為活著的人打算。

 可是……瑪德琳不想蛻變太快,至少在最後好好告別殘存內心的僅剩依戀。

 「萊兒小姐。」

 瑪德琳站了起來。
 
 她走向書櫃,重置暗房的機關,同時取回作為啟動媒介的金幣。

 接著打開衣櫥,找了件連身的深色披肩,仔細蓋住萊兒每一吋鮮白肌膚。

 「瑪德琳姐姐?」

 「我們……走吧。」

 大概未曾如此細心服侍小主人著衣的原故,以至於內心的盤算被狠狠看穿。

 單膝跪地的瑪德琳,將披肩過長的部分打結,稍微扯動確認不會輕易鬆脫之後,拿起那枚金幣輕輕放進萊兒的掌心。

 彷彿為了遮掩內心的想法。瑪德琳偷偷吐了口氣,盡可能保持笑容的說道。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請您千萬不要回頭。知道嗎,萊兒小姐?」

 「瑪德琳姐姐……」

 「我呀……真的很高興能夠侍奉夫人跟萊兒小姐。所以請不要覺得難過。」

 「……瑪德琳姐姐,不要擔心。」

 「不……我……我……一點也不……也不擔心他……一點也不……」

 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果然還是無法割捨那份情感──瑪德琳說著說著,便不自覺流下婆娑珠光。

 「謝爾蓋叔叔,一定會沒事的。」

 萊兒輕拍瑪德琳的背部,試著安慰她。

 是啊。雖然做事態度馬馬虎虎,有時給人難以託付的不可靠感。

 但實力很強悍的這點,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反正最後肯定會嘻皮笑臉的現身,滿嘴什麼想喘口氣所以耽擱,這種一聽就知道扯謊的爛藉口吧。

 沒錯,絕對是這樣!

 「……謝謝您,萊兒小姐。」

 重新收拾心情的瑪德琳,牽起萊兒走向房門,取回卡在門軌的撥火棍。

 離開門外,面朝廊道的主僕兩人一齊回首,望著逐漸關起的房內景色。

 「會害怕忘記這裡嗎,萊兒小姐。」

 緊緊牽著瑪德琳食指的萊兒,眼神堅決的搖搖頭。

 「還有瑪德琳姐姐,謝爾蓋叔叔陪著我,所以絕對不會忘記。」

 瞧見小主人朝自己笑問「對吧?」的歪頭模樣。瑪德琳還來不及答話,思緒就被萊兒後方,迎面走來的人影打斷。

 終於,瑪德琳壓抑不住淚水的潰堤。

 她大喊對方的名字,邊哭邊衝向那位走路搖搖晃晃的身影,並且緊緊環抱。

 「謝爾蓋先生!謝爾蓋先生!!」

 「啊……」

 疲憊的頸部被情緒暴漲的力道扣住。雖然一時難以呼吸,但謝爾蓋並不討厭這種感受。儘管遲了一會兒,謝爾蓋逐漸收起因驚訝而張開的胳膊。

 一點一點,將手指埋進瑪德琳的髮絲,接著緩緩抱住。

 謝爾蓋閉起雙眼,佈滿鬍渣的側臉靠在短髮女僕的頭頂。

 「抱歉,路上稍微喘口氣,所以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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