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１４　電影約會

　　
－－有些意外其實一點也不意外
　　
　　
　　雨氣在空中瀰漫濕涼，沉灰雲霧壓得極沉，因而在出門前，於熙多帶了把摺傘在背包裡。現在的時間是早晨，電影播放的時間是早上十點半到十二點，他抬頭望了眼陰沉的天空。
　　
　　『如果下的是糖果雨就好了……糖果跟巧克力牛奶哪種比較好？巧克力牛奶感覺好麻煩啊……到處都會又甜又膩，什麼東西都要再清洗過一遍了，難怪她討厭巧克力牛奶啊。』
　　
　　走在往公車站的路上，思緒亂飄了會兒，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聯想，跟最近被人推薦而去觀看的全年齡動畫有關，裡面有個愛吃糖的粉紅小可愛很討厭巧克力牛奶呢。
　　
　　腦中冒著泡泡般馬上破掉的不現實，不知不覺地就抵達了和學長約好的電影院前。地處鬧區裡的大型建築，在高聳外牆上掛起最新強檔電影的畫報，純黑牆面也放上不時轉換各廳電影時刻表的ＬＥＤ看板，偌大的售票廳擠滿不少三五成群的年輕人，有的在排隊購票，有的則和他一樣，等著還未到的朋友。
　　
　　在入場的前五分鐘，於熙收下手機，往影廳入口走去。把票交給陸駒前，他已經來過一趟劃好座位了，為的就是預防這種狀況，就算他們來得晚了也有已劃好位的票能進場，座位也依然是連在一起的。
　　
　　而他所持的票就在中央觀影區、三個連號的最前號。找到座位後取下略沉的背包，在柔軟舒適的座椅上坐下，把手機關了，無所事事就盯著已開始播起其他電影預告的布幕吧。
　　
　　時間到了，在五秒倒數結束後，身旁兩個座位依舊還是空著，工作人員已關上出入口的門，劇院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音量極大的立體環繞音效奏起了急促的奔跑聲，間混著女性的急喘，作為唯一光源的白幕上映起了一名金髮女子奔逃於幽夜樹林間，不時回頭望，像是有可怕的東西在她身後追趕她似地……
　　
　　突然，她腳下一扭，整個人朝前跌在枯葉堆中，一隻巨掌蓋住了全畫面，伴隨著一聲慘叫，畫面旋即轉黑。
　　
　　驚悚片的開頭，這算中規中矩吧？於熙心裡估量著，畢竟這部《魔女之家》就是一部恐怖片啊。畫面再度明亮起來，是一群大學生興奮地開著車在山路間前行，說著他們要去湖畔小屋旅行、吐槽著彼此間順便藉由對話交待完他們的關係與感情，像是某Ａ和某Ｂ是情侶現在正在冷戰期什麼的。
　　
　　於熙順便回憶了一下電影簡介，就是一群大學生想要在長假間增加美好的回憶，共同籌畫了一場湖邊露營，但是他們在去往山中渡假村的半途中迷了路，誤闖私人山林，到了一間看似尋常普通的山中人家……只有一對父女住著的山中大宅，看著相當富麗堂皇，也有幾個房間提供給這群可憐的迷路青年暫過一夜，只是無知的青年們不會想到，殺戮之夜就此拉開帷幕……
　　
　　看似老掉牙的劇本，但找來了重量級卡司演繹，本想著把經費全用在演員上了，美術方面應該不怎麼樣吧？但，大學生們看起來是很普通的行頭，那對父女和那間大宅可是相當講究，如果省略掉大學生們，光是看那間大宅，就會有時光倒流一百多年的懷舊感，沒有手機電視微波爐之類的現代文明產物，有著時光畫廊般泛黃的古舊氣味，卻也擋不住那滿佈於裝潢上的雕刻與繪畫精緻感，就算隔著螢幕也能嗅聞到淡淡木質香氣。
　　
　　原先於熙還想著這樣的劇情似乎很難擠得出心得，但上映十分鐘後，他安心了，似乎有許多能著墨的地方。
　　
　　一旁的門透了點光，又有遲到的觀眾進場。
　　
　　只是這次進場的遲到觀眾繞了一點路，來到他這排座位悄聲說著「對不起，借過。」時，於熙才朝旁看去，見到了一臉歉意抱著爆米花的宇文鷹，和跟在他身後手裡拿著兩杯飲料的林芷琪。
　　
　　當他們好不容易擠進來、在於熙身旁的兩個座位坐下後，宇文鷹才歉笑著低聲表示：「對不起……來晚了……」
　　
　　「都是因為我說要買點爆米花和可樂的……對不起啊……」林芷琪坐在宇文鷹另一側，悄聲道歉著。
　　
　　「……陸學長呢？」於熙低聲詢問，雖然他覺得該把心思放回電影上了。
　　
　　「他說要和樂團的人去聚會，沒空來……」宇文鷹低聲回答，和林芷琪交換了爆米花和一杯飲料：「你沒買吃的？要不要分你點爆米花？」
　　
　　「謝了，我不餓，所以才沒買的。」於熙回答，視線再度回到畫布上，作為男主角的大學生一員，正和作為女主角的大宅之女眉目傳情，大概可以預測其他青年會死幾個、男主角憑著女主角的感情線被保護到最後吧？而且，片頭被追的金髮女子就是女主角，片頭是在主線之前還是之後的片段呢？於熙這才發現導演故意不提那段的時間軸落在哪裡，必定有詐。
　　
　　看著於熙認真觀看前方影像的側臉，宇文鷹也就斂了沒人需要的笑容。這次，他在從陸駒手上收下兩張票時，總覺得是陸駒挖了坑給他跳……因為，他明明可以在宿舍時給他，卻偏偏選在下課時間、林芷琪就在他身旁打轉的時候給他，不就擺明了要林芷琪來嗎？
　　
　　在他接過兩張電影票時，林芷琪那雙眼裡的期待光芒，根本就讓他毫無選擇餘地啊。
　　
　　宇文鷹又不明白了，就算當著陸駒的面跟於熙分開了，他還是不時的把他們兩人牽在一起，但現在又像是想把他和林芷琪牽在一起的動作，讓他想不通陸駒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往好的方向想，是想激起於熙對林芷琪的情敵意識嗎？
　　
　　往壞的方向想，是想讓於熙對他徹底死心嗎？
　　
　　但，就算他能設想很多可能的未來走向，他還是無法對林芷琪說出明確拒絕的話語，他可以預見到林芷琪眼眶泛淚又要故意麵帶微笑裝作沒事她可以的表情，而他，對那種表情毫無招架之力，畢竟這女孩對他也是用情至深啊。
　　
　　明知不會有結果還一直死賴在對方身旁，該有多痛苦，宇文鷹可是嚐過幾百回了，怎會不明白呢？
　　
　　深思著，突然手臂被林芷琪用力扯住了，原來是某個青年被突然衝出的老人嚇到，那老人露出和藹的笑容安撫青年，在青年感覺好些、回頭之時，老人舉起手中的利刃……
　　
　　她被那一幕給嚇到了，老人溫暖和藹的微笑頃刻陰冷殘忍，那當中的轉換迅速讓宇文鷹也心裡一毛，試圖讚嘆著演員的精湛演技來把自己拉離那入戲的毛骨悚然之中。下意識地看向似乎什麼反應也沒有的於熙，後者是真的不動如山，連眼皮彷彿也沒眨過。
　　
　　他多希望會揪著他的手臂嚇到發抖的人是於熙而不是林芷琪啊，像電梯掉下去的那一次……
　　
　　「啊！」林芷琪再度一聲壓不住的尖叫，緊緊抱上他的手臂……
　　
　　「沒事別怕。」輕聲安撫著，宇文鷹是滿腹無奈。因為他一直分心的緣故嗎？他不覺得這些畫面有多恐怖啊？
　　
　　而於熙，則是從頭到尾一直保持著面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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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怎麼說呢？劇情真的好波折喔……完全想不到他們居然不是真的父女，居然是綁架陌生女孩子去當他女兒……那個老頭子是神經病啊？」
　　
　　離開劇院後，在售票廳處，到處是劇情討論：「怎麼可能只有當女兒？那是因為這部是輔導級，他有很多小細節都在透露，女主角其實是鬼父的性奴啊。」
　　
　　林芷琪也幾分激動地表示：「最後男主角和女主角逃出來真是太好了！我終於鬆一口氣了……可是後面女主角手上拿著鑰匙是什麼意思？而且她在笑哎，我看不太懂啊。」
　　
　　「嗯？」宇文鷹其實沒細想太多。
　　
　　於熙面無表情地給了解釋：「那是屋主的金庫鑰匙，她知道老人的錢都藏在哪裡，老人死了，所有的財產也就歸她所有，是這樣的意思。」
　　
　　林芷琪明白似地點點頭：「喔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女主角有那麼想逃，為什麼在爸爸面前又一副對他很親密的表現？她幫著殺人跟藏屍體，根本共犯，她沒幫，有個人根本不用死的吧？」
　　
　　宇文鷹想了想：「因為她怕要是表現出害怕的樣子，會引來殺機嗎？」
　　
　　於熙說道：「有另一種解釋，從一開始女主角的目的就是老人的財產，所以在父親面前表現出完美女兒的模樣協助犯罪，再勾引男主角來個借刀殺人好奪取財產，男主角是個可靠的英雄型角色，只要表現出被害者的模樣可憐兮兮地求助，肯定會樂於被她所利用吧？」
　　
　　林芷琪看了眼劇院看板上的電子鐘，低吟：「欸……我們要不要找間餐廳，邊吃午飯邊討論劇情？」
　　
　　「喔，也好，都這時間了。」宇文鷹笑著應和，但於熙拿出手機開機後，卻是說了：「你們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喔……」
　　
　　悻悻然地道別過後，宇文鷹忖著他還有什麼事要在假日忙的？卻見他在步下影廳後，有個人搭上他的肩，像是熟識那般連對視一眼也不用，併肩混在人群中朝另一條小巷走進去了。
　　
　　『跟誰約好了嗎？』宇文鷹猜想著，而林芷琪則打斷了他的思緒：「那我們也快去找間餐廳吧……這個時間點不好找呢。」
　　
　　「也是。」
　　
　　說不定，他也能猜得到那是誰呢……比於熙矮了一點、總喜歡勾肩搭背、肢體接觸的某個人，就算用帽Ｔ的布帽收好那一頭顯眼的髮色，也騙不過他的。
　　
　　畢竟兩年來他們大多時候都睡同一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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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接下來我們到哪裡坐坐呀？」
　　
　　過了一個轉角後，陸駒放下帽布，披散開那頭及肩的酒紅長髮，隨手鬆了鬆有些悶熱的髮根與頭皮。
　　
　　「我想找間咖啡店坐下，我已經帶了筆電來，打算趁還沒忘的時候把影評打一打。」於熙的視線在前方招牌上隨意瀏覽，較少行人的小巷裡的確讓他找到了一間咖啡廳，而往那方走去：「所以陸學長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可以了。」
　　
　　跟著於熙進了家咖啡廳，找到位置後坐下，於熙從背包裡取出筆電，於深褐玻璃桌上置放打開後，問：「學長你就跟著我坐在這裡嗎？我可能要花點時間，對你來說很無聊吧？」
　　
　　「我有事做啊，我還沒吃過午飯呢，這裡不是有賣簡餐嗎？」陸駒開心地拿起桌上的菜單，舔了舔唇：「吃完後休息一下，等你打完我們要不要去哪兒走走呢？」
　　
　　「唔……說到這個，今天陸阿姨跟小馳說要來我家找我爸媽玩，你要來我家看看小馳嗎？」
　　
　　聽著，陸駒噗哧一笑：「那是什麼像是約人去家裡看寵物的理由？不過居然要去朋友家看自己的弟弟也挺妙的。」
　　
　　於熙回以一笑：「就來吧，小馳應該很想見你。」
　　
　　「好，我去喔，吃完再去。」
　　
　　「嗯。」
　　
　　點了餐後，陸駒就坐在於熙對面，靜靜看著他把臉藏在螢幕後敲打個不停。
　　
　　他不會說他是自己買了一張票進去跟其他人換座位、全程就坐在他的後方看著他一舉一動……宇文鷹偷瞧了他幾回、林芷琪揪著宇文鷹裝害怕裝了幾回，他都記得次數呢……
　　
　　林芷琪第一次發出驚叫聲時，於熙會別過頭去看她一眼，但旋即把視線回到正前方，之後就再也沒對她的尖叫有反應了。
　　
　　嗯……還有兩次跳出式驚嚇讓他會朝後撞上一下吧？不過被嚇到的人也不只有他，那種跳出式驚嚇一出現大概九成的人都有被嚇到的反應。
　　
　　也許他心裡對宇文鷹是有情的，但他已經可以控制外在表現，不再像具牽線木偶，被宇文鷹的一舉一動牽扯著，因他而開心、而落寞了。
　　
　　『放下，只是遲早的事，如果他想堅持，也沒有辦不到的事吧？』
　　
　　陸駒心裡想著。
　　
　　這段時間裡，他會一直陪在他身旁，這也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如果，還會流淚的話，他希望下次他也能陪在他的身旁，
　　
　　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