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啟亮

（莎凡妮亞‧埃葵斯的視角）

「要在這裡稍微休息不是不可以，只是主角離開會場太久可不是甚麼好事。準備好以後就盡快回去吧。」

我好像並沒有消失太久啊，這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抓我回去了嗎？保持著跪坐在地上的姿態，我不禁苦笑起來。

「我不是當主角那塊料還真是抱歉了，明明殿下還特意舉辦這場宴會把我們介紹給眾人認識。」

「不是當主角的那塊料？幾個月之前妳在這個王宮裏，為了庇護魔族而挺身跟身為第一王子的我、還有冰之薔薇過去那些同伴為敵時可沒有絲毫顧忌。那副一往無前、哪怕與整個世界對抗也在所不惜的氣魄跑到哪裏去了？我還以為妳會像那時面對我們一樣對那些貴族厲聲痛斥呢。」

因為阿茲維爾殿下站在我身後的關系，我完全看不到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但是總覺得他是饒有趣味的調侃我。唉，也罷，當時那種莽撞且毫無勝算的舉動在他這種理性至上的人眼裏大概真的很愚蠢就是了。即使如此……

「那時若果我不站出來，魔族就會被你們殺光。然而，不管是逞英雄還是與你們為敵均非我所願。由始至終，我們只是祈盼魔族和人類能相互尊重、和平共處而已。所以，我必須去理解以及釋除那些貴族的恐懼與懷疑、而不是因為他們的立場觀點跟我不同就對其否定指罵，那隻會重蹈覆轍而已。」

「原來如此，不管對方是誰妳都會認真地聆聽其言語、然後就像一個笨蛋那樣擅自將對方的煩惱背負到自己身上。難怪剛才被這麼多人纏著時連弟弟也看不下去拉著妳逃跑了，倒不如說，妳在之前的歲月裏到底是怎樣撐過來的？」

啊啊，把真心話說出來後一如所料被他小瞧了，果然跟這位王子殿下不管怎樣還是合不來。明明如此，心裡卻不可思議的沒有不愉快的感覺，這大概是拜眼前無比美麗的夜空花園所賜。

「我在過去的歲月中並不是一味付出毫無收獲的。比如說殿下一直欣賞器重的那位弟媳，不就成為我最好的摯友了嗎？」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妳口中那位『最好的摯友』也是在幾個月之前在這個王宮裏把妳凍僵對吧？」

這下我真的忍不住，開始哈哈大笑起來。真是的，阿茲維爾殿下這句話在各方面而言都實在太秀逗了。

「殿下，你該不會以為所謂摯友永遠也不會吵架吧？正因為互相信任，才敢毫無保留地向對方表達意見啊。更何況，現在安娜塔莎也對於我的願望表示了同意並且以行動作出支持了。殿下剛才疑惑我是怎樣撐到現在，其實答案就是憑我自己一人根本就走不到今天這裡。正因為我是一個軟弱的人，所以才跟大家一起編織未來的。」

這麼大笑了一會後，身體一下子就變得輕鬆無比、剛才闖進這裡時那份焦慮鬱悶簡直就像騙人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如阿茲維爾殿下所言，再繼續休息下去就跟偷懶無異了，還是快點回去會場吧。正這麼想的時候，一隻手在我肩膀側從後伸出來。

「看來妳的心情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一起回去吧？」

「呃，好的。」

當我握著阿茲維爾殿下的手掌，被他拉起身時才反應過來、怔怔地打量著他的臉龐。然而他的表情跟一直以來的模樣沒有甚麼區別，依舊是鷹隼彷彿要射穿獵物般的銳利眼神、以及冷峻的神情。

正因為沒有分別，所以我對他這突然的體帖更加的感到不解了。不，說起來，雖然一開始以為他跟過來是要催促我趕緊回到會場，但是他卻陪著我聊天直到心情好轉。

「怎麼了？還需要待在這裡休息多一會嗎？」

「啊、不，我已經沒事了。」

才剛踏回王宮室內的走廊裏，與我並肩前行的阿茲維爾殿下又再度開口。

「雖然妳看似已經振作起來了，但是我姑且再提醒一下，今晚只是一個介紹會而已。妳沒必要當場就說服所有人支持自己的主張。」

「好的……欸？」

還以為阿茲維爾殿下只是在延續剛才的話題、勸告我別再不自量力地把所有事情攬到自己身上，我就隨口回應了。當察覺到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好像並非如此時，他已經逕自說下去了。

「『對於你的疑慮我十分理解，改日定會登門跟閣下詳談這些問題。』只要這樣回答，就可以避免剛才那種被十多人無間斷地輪流轟炸自己卻一句也答不上的窘境了。另外，我也會將剛才那些貴族的背景、性格、領地目前遭遇的困難以及過去與魔族相關的事故整理成列表供妳使用，只要先掌握這些情報跟他們交涉的時候就能更順利——」

「等等、等等、等等！你到底是誰？！難道說是魔族擬態成阿茲維爾殿下、還是說像帕娜茜狄鑽進殿下的腦袋並且操控他的身體了？」

眼前的第一王子在烈焰中化身成老鷹圍繞著我飛了一圈後再變回了阿茲維爾殿下。

「我把自己的獨有術技『變幻形擬』也使出來了，這下子妳應該不用質疑我的真實身份吧？倒不如說，你至今為止是怎樣看待我的？」

「當然是孤高又矜持心重的王者，因為過於優秀而有著無法動搖的自信、頑固得要命的笨蛋啊！就算作為安撫魔族的權宜之計而答允了我的要求，你心裡不還是盤算著找個機會讓魔族從大杜西里公國永遠消失嗎？！」

糟糕，因為過於震驚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了。阿茲維爾殿下靜靜地聽完以後猛然趨前把我逼到背靠著石牆、我們兩人的臉孔距離近得我都能在他那褐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了。

「說得沒錯，我確實就是那種人。不過，『君主的缺陷自然會由臣下補足、君主和臣下也能一同成長。』，幾個月前聽到某人這麼說以後，我開始覺得孤高的王者對於國家而言未必是最為有利的存在。」

聽到阿茲維爾殿下把我幾個月前所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覆述一遍已經夠讓人驚訝了，沒想到他說著說著居然……露出微笑？！

「旣然如此大力主張君臣應當互補不足的，那就讓跟我持不同想法的你們放手一搏、再看看這條道路的結局是否比我所描繪的未來更為美善好了。我都允許你們來幫助我了，希望妳也能負起責任讓我來幫助妳。」

……大腦對於當前的事態完全無法處理，我就在這種呆滯又說不出話的失魂落魄狀態下被阿茲維爾殿下拖回去會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