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祥的預兆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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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4-13
  李奧在幫依萊複診完後趕回北塔,在找到米可的同時,他也看到一抹耀眼的身影。

  洛特那斯出現在大廳內,優雅淡漠,整個人似乎在隱隱發光,看起來就像是某種難以親近的神祕生物。他站在米可身側,兩個人原本好像在談話,當李奧踏進大廳時,談話也隨之終止。

  「父親。」

  李奧對洛特那斯點頭示意,他走過去想加入話題,「你們在討論些什麼?」

  「我們在討論火斑蝶症。」

  洛特那斯說出這個詞時,米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以右手摩娑著左臂,就彷若想從身上攆去髒東西般,她悶悶地說:「狀況不是很樂觀。」

  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李奧心跳加速,恐懼在血管裡竄流。有那麼一剎,他以為最壞的情況已然降臨,然而洛特那斯的下一句話,就證實了是他想太多了。

  「這次的火斑蝶症比我想像得還嚴重,從各地醫護所回傳的數據來看,火斑蝶的活動比前幾次都活躍得多,或許會是幾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你們要做好準備,今天看到的火斑蝶只是個警訊。」

  洛特那斯微乎其微地抽搐了下嘴角,李奧知道,那是他煩躁時的小動作,洛特那斯的情緒只會從細微的動作透露出來。

  「而且,還有未知的事物攪和其中。」

  「怎麼說?」

  洛特那斯銀中帶藍的眼睛望著他,眼裡有著一抹擔憂,李奧很少看到他這副模樣。身為能夠預視未來的神祇,加上本身又是個看遍生離死別的醫生,洛特那斯的情緒表態一直都淡漠且鎮定,鮮少有事情能讓他面露難色。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可能跟報喪主有關。」

  報喪主是從回憶中誕生的怪物,會流血會呼吸、會大笑會哭泣,撇去怪異的行徑不談,看起來幾乎與活人無異。儘管如此,從嚴格的定義來看,它們充其量只是「仍在活躍的回憶」,稱不上是真正活著,自然不會有所謂的「未來」。

  李奧想起了早上開會時,伊迪絲要大家提高警覺,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需要告訴其他神選者嗎?」

  「不知道,未來變數很大,搞不好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我會先跟其他神祇商量看看,如果真的往不好的方向發展,我會再告訴你們要怎麼做。」洛特那斯臉色凝重,「雖然不清楚那會是什麼,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會影響整個埃利希翁。」

  洛特那斯說完,看起來似乎是想直接去找其他神祇商量,在他動身的前一刻,他忽然改變了行徑,轉而改走到李奧面前。

  他的神情就像是個擔憂孩子的父親。

  「李奧,要記得多休息。」

  李奧在洛特那斯燦爛的雙目中,看到自己疲憊的倒影,「也要好好處理家人的事,不管哪邊都一樣。」

  洛特那斯這次是真的走了,李奧看著父親消失的方向,強烈的無力感又襲上心頭,他將自己沉進大廳的軟椅中,真想就這麼裝死算了。一想到自己還沒關心米可,李奧就覺得不可以這麼消沉下去,他抹了把臉提振精神,朝米可笑了笑。

  「米可,妳還好嗎?」他指的當然是撞見火斑蝶的事。

  「嗯,我沒事了,只是被突然冒出來的火斑蝶嚇壞了。晚點吃點鎮定劑,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就會沒事了。」

  米可感覺還有些驚魂未定,但大抵上已經恢復冷靜了,她望向李奧,眼中有著一抹質疑,「倒是你?發生了什麼事?直覺告訴我你很不好。」

  「我下班要去找妳的時候,遇見了我媽。」明明是在談論家人的事,李奧淡漠的口吻卻彷彿事不關己。「她硬是拖著我講了整整二十分鐘,我才會那麼晚才去找妳。」

  那時候的李奧一心只想找到米可,根本無暇顧及周遭環境,當他突然被人叫住,發現叫住他的還是該被他稱為「媽媽」的人時,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在路上被人叫住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難免會有不想被「誰」叫住的情況發生,對李奧來說,那個「誰」指的就是親生父母。

  李奧討厭他的原生家庭,當上神選者的這六年來,一次也沒主動回去過。

  米可當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你媽?她叫住你幹嘛?」

  「她要我回去看看我弟,我弟好像活不久了。」李奧輕蔑地嗤笑,「她說她跟我爸都覺得很對不起我,希望我能原諒他們,要我回家。仔細想想也是,一旦我弟死了,我又執意要斷絕親子關係,他們就等於要沒有兒子了吧。」

  米可靜靜地望著李奧,琥珀色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下呈現半透明的質感,沉默了良久,她才又輕聲地說:「洛那要你好好處理家人的事。」

  「我知道。」

  「拒絕處理的話,問題就永遠卡在那裡了。」

  「……我知道。」

  眼見這段談話無法有所進展,米可嘆了一口氣,離席去為明天的開工做準備。李奧獨自留在原地,不發一語,苦澀在嘴裡化開。

  李奧怎麼樣也沒料到,這六年來他置之不理的家庭問題,會在這時逼到眼前。

  *

  狹小的巷弄內,大量雜物沿著道路兩側凌亂地放置,讓原本就不寬敞的道路更顯窒礙難行。時過中午,理應是大家休息過後要回到工作崗位的時間,附近卻完全聽聞不到人聲,可見這一帶有多麼荒涼,也多麼適合孳生犯罪。

  依萊埋伏在大型雜物後,藉此藏匿自己的蹤跡,從他的角度看不到目標物的動靜,他卻一點都不顯得慌張,反而事不關己一般地緊閉雙眼,動也不動,彷彿正在閉目養神。

  依萊當然不是無所作為,在他腦海內,所有事物都以元素組態呈現:巷弄的牆面上藏著一扇門,門後是一個小房間,很適合做為秘密集會的據點。因為地點隱密,再加上大門又幾乎與牆面融為一體,就算有人偶爾路過,也通常不會停下來察看哪裡有異,就連公會也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這裡。

  依萊繼續他的埋伏,一邊觀察小房間的狀況,在以元素組成的視野中,房間內部的狀態無所遁形。房間內聚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似乎還很年輕,他們用氣音交談,從外面聽不到在討論些什麼,房間內的地上散落著一些物體,除了食物跟飲料外,似乎還有不少是用於犯罪的工具。

  依萊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後,小房間的那些人終於停止了交談,朝出口處移動。依萊睜開眼睛,全神關注地側耳傾聽。咿呀──生鏽的門被推開了,那群人魚貫走出,互相等待,似乎是要一起去做什麼事。

  「不準動!」

  依萊一聲大喝,將遮蔽身軀的箱子悉數踹倒,紙箱裡的東西飛濺而出,全數往那群人身上砸去,有幾個人被嚇傻了,愣在原地尖叫,其餘的人則飛快回神,意識到危機當頭,趕緊拔腿就跑。

  依萊反手一甩,玻璃珠自掌中飛射而出,儲存在玻璃珠中的法陣開始運作,藍色激光將那群還在尖叫的人綑綁起來,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在這邊給我等著!」

  依萊丟下這句話,邁步追趕其他逃跑的人,狹小崎嶇的巷道跟沿路堆放的物品,增加了追捕的難度,就算再怎麼小心,還是避免不了撞掉一些雜物。依萊執杖一揮,將掉落的箱子與地上的路障全部掃到一邊,並用了點風元素讓腳程更快。

  小房間裡的人總共有七個,剛剛逮捕的是其中三個,還有四個人逃亡在外。他們都是反神分子,盡是喜歡妨礙神眷工作,囂張的作為早已吸引了公會的注意,卻遲遲找不到證據將他們逮捕歸案。

  公會極盡所能地旁敲側擊,這次終於挖出了他們的據點,為了殲滅反神分子的老巢,公會不惜派出依萊跟伊修斯,非要將人逮捕歸案不可。

  經過一番追趕,那四個反神分子終於進入視線範圍,依萊舉起法杖比劃,高處的雜物忽然一陣搖晃,雜物便撲天蓋地往下掉落,下起一陣由金屬零件構成的急雨。

  反神分子被打得哇哇大叫,動作緩了下來。依萊為自己設了層保護結界,抓緊時機丟出珠子,珠子綻出閃光,藍色光繩直往四位反神分子掃去。其中一個少年驚覺大事不妙,趕緊將身旁嚇傻的少女撞開,肉身擋下本是該往少女身上招呼的繩子。

  「跑!不要讓那個魔法師抓到妳!」

  少女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過來,身體便率先有了反應,她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上多處擦傷,不顧一切地往前衝,只為逃過依萊的擒拿。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逃跑到一半,巷子一側的牆面突然彈出一扇門,伊修斯從門中衝出,手中持著一把法杖。他風馳電掣地舞動法杖,流利地使出一連串杖擊,少女雙膝著地,背抵法杖,以蹲跪之姿乖乖就範,渾身顫抖不已。

  伊修斯拿出最後一顆玻璃球,釋放法陣將少女銬起。依萊走到另外三個反神分子面前,從他們身上各拉出一條藍色光繩,將三個人鍊在一起,然後拉出一條繩索好讓他帶人。

  「前面的巷子還有三個人,我帶你過去。」

  另外三個人聽到腳步聲,以為其他同伴逃過了追捕,趕回來解救他們。當他們看到走過來的人是依萊跟伊修斯,其他四位同伴已經束手就擒,原本期望的心情立刻變成了絕望,所有人咽咽喑喑地啜泣起來。

  依萊把手上的四位反神分子交給伊修斯,他打開藏在牆壁上的窄門,進到小房間裡搜索一圈,出來時手上拿著不少小型武器與魔法道具。

  「裡面還有一些,我剛剛捎訊息請公會過來看看了,應該還能搜刮出不少東西。」

  伊修斯看了那些道具一眼,黑色的眼眸又掃向那群反神分子,殘酷地宣布罪刑:「你們持刀在路上隨機劃傷神眷、用魔法道具找神眷麻煩、偷走神眷的委託單、打破記憶燈火、還謊報有報喪主出現,現在罪證確鑿,還有什麼想辯解?」

  被伊修斯制伏的少女聽見這句話,再也壓抑不住懼怕般嚎啕大哭起來,其他少年少女們也面露懼色,紛紛哭成一團。

  他們年紀很輕,最大也只有十八、九歲,最小甚至只有十四歲,是依萊現今逮捕的反神分子中,年齡最小的一群。依萊看到他們可憐楚楚的模樣,不禁別過頭去。

  「你們是艾利西亞的神選者,依萊跟伊修斯。」

  其中有一個少年沒有哭,少年認出了他們的身分,盈滿憎恨的眼眸惡狠狠地瞪視他們。

  「你們這群神的走狗,不要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部都是對的。總有一天,我也要讓你嚐嚐淪為階下囚的滋味……」

  咚!伊修斯一杖打上少年的脖側,少年兩眼一翻昏死過去,含在嘴裡的後半段話再也吐不出來。

  「吵死了,給我乖乖閉上嘴巴」

  伊修斯兇狠地警告,讓其他人哭得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