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

本章節 9490 字
更新於: 2021-03-15
次日,約莫下午三點,彭賓帶著一個滿身泥汙,臉上、手上還有淤痕的小個子男人洋洋自得地走進來,坐在門邊的兩名員警見他抓了個人回來,急忙迎了上來,把人押走了,彭賓逕自往李警司的辦公室走去,路過自己的辦公桌時,他注意到有個包裹放在桌上。
「彭哥,早上有個快遞公司的人送來的。」坐在他前面的員警道。
「好,謝了。」彭賓停留下來,在心中細想一番,似乎沒有人會給他寄東西,他滿肚疑腸地打開包裹,當看清包裹裡的東西時,彭賓驚出了一聲冷汗。
包裹底部赫然放著幾張照片和一部手機,那照片正是他與李望龍在木屋裡扭打的照片,其中一張還能清楚地看到他將李望龍推向牆邊以及他的身體插入黑山羊角的那一瞬間。
彭賓深吸了一口冷氣,他已無暇細想這些照片是誰寄給他的,他只知道這些證據已足以將他送進監獄,伴隨他的不僅僅是身敗名裂!!不只是他,連他的家人、孩子也很可能死於非命!!
就在彭賓發神的當兒,包裹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急忙將照片放在貼身處,接起了電話:
「喂?」聲音竟有些發抖。
「東西看到了吧?」對方的聲音有些奇怪,應該用了變聲器。
「你,你想怎麼樣?」彭賓清楚對方沒有將照片交給警方而是寄給了他,極有可能是敲詐他。
「一百萬。」對方也不拐彎抹角。
「什麼?!」彭賓以為自己聽錯了,周圍的同事聽他的尖叫都回過頭來看他,他急忙往外走,並壓低了聲音,「我哪有這麼多?」
「給你一天時間準備,交易的地點再通知你。」對方已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
「喂?喂!」彭賓想再說什麼,可回應他的只有急促的嘟音。
「彭哥,剛剛那犯人……」一名員警走過來向彭賓報告。
「先拘留二十四小時!」彭賓煩躁地揮揮手,也沒心思管他了。
「是。」員警見彭賓心情不好,識趣地離開了。
彭賓從沒受過這種侮辱,他掩住面孔,不想讓來來往往的同事看到他滿臉的怒火,但他腦海中卻浮現出李望龍混身是血的模樣,耳邊回蕩著刺耳的警笛聲。
不行!他不能就這麼認輸!!他的仕途不能就這麼毀在一個雜碎身上!!
彭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對方是誰。
知道他的身份和位址,難道是內部的人?不,之前他因為殺童案上過電視和報紙,上面黑底白字寫了他的姓名和所屬單位,只要稍稍留意,誰都會知道他的身份;那麼什麼人會去木屋附近拍下照片呢?路過的人?也不太可能,平虎山國家森林公園極大,而且他已經派人在通往木屋的路上設下路障,將原先的路隱藏起來,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那裡;會不會是黑幫正好在附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無意間撞見的?
該死,現在想這些什麼用?關鍵是逮到他,殺他滅口!他不是想要錢嗎?很好,他就要他有命拿,沒命花!!
彭賓將牙咬得「咯咯」作響,只恨不得將敲詐他的人撕成碎片。
就在彭賓心情煩躁之極時,他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宮婷打來的,彭賓看著手機螢幕上她的名字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接起了電話,態度極不耐煩:
「什麼事?」
「我想問問你今天回來吃飯嗎?」宮婷聽出了他的不快,但還是問道。
「再說吧!」彭賓生硬地說完掛了電話,如果不是她假稱兒子被綁架,他也不會殺死李望龍,更不會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了,對宮婷,他早已沒有了好性子。
聽著電話那頭亢長的嘟音,宮婷肺都要氣炸了,這幾天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就算了,連兒子的死活也不管,更令她氣惱的是,當他知道自己是在騙他後,連罵都沒有罵她一句,好似連罵她的興趣都沒有了,若不是聽了何醫師的話,想緩和他們緊張的氣氛,她也不想給他打電話,沒想到他的態度會如此冷淡,冷淡得還不如陌生人!!
「彭賓啊彭賓,我跟你同甘共苦這麼多年,你就算不看在我們夫妻情份上,也應該看在兒子面上吧?」宮婷握著聽筒的手不住抖動,似乎想將它捏成粉末。
掛上電話後,彭賓開始重新思考自己應當何去何從。
一百萬啊!!一時之間哪拿得出那麼多?!彭賓像困獸一樣叉著腰在走廊上來回走著,全然不顧四周怪異的目光,家裡只有十萬現金,存款差不多有二十萬,股票有四十萬左右趁著現在這個時間還能交易趕緊提現,可是餘下的三十萬……,只能將房子抵押了!!可是銀行要拿到錢至少需要一個月,怎麼辦?怎麼辦??彭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蚊,突然他的腦子裡出現一個詞,高利貸!!
不錯,只要將敲詐他的人抓住,他再還錢也不遲,再說放高利貸的老洪跟他有交情,這點事兒他能不幫忙嗎?
彭賓打定主意,快速離開了警署。
二十分鐘後,彭賓已經趕回了家,此時正好宮婷去幼稚園送孩子,不在家,他急忙將取出放在臥室保險箱裡的現金和存摺。
剛走到樓下,宮婷回來了,她見彭賓神色慌張,警覺地問:「你去哪?」
「你少管!」彭賓生硬地說完逕自離開。
宮婷暗覺不對,她急忙奔回家中,見臥室裡的保險箱被拉開,往裡一看,不由吸了口涼氣,裡面的現金已不翼而飛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保險箱,宮婷的雙肩不住抖動著,她的腦中浮現她不願出現,卻時常在她腦中盤旋的畫面,她幾乎抑制不住地想大聲尖叫,幾乎控制不了自己想摔東西、想殺了他的衝動!
殺了他?!宮婷捕捉到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釋放長久以來關押在她內心深處的惡魔的鑰匙。
傍晚時分,TMX市北畢街8號,地下賭場
這間賭場開得極為低調,外面沒有任何招牌,進出都只能通過停車場的一扇小門,只有老熟客才能找到這裡。和所有的賭場一樣,裡面煙霧繚繞、烏煙瘴氣、喧囂不已,只有那些賭徒才願意在如此污穢的空氣裡呆下去。
地下賭場的二樓是辦公室,此時彭賓正等在這裡。
「老彭,這是你要的現金。」地下賭場的老闆洪四將一個黑色提包放到彭賓面前。
「謝了,我會儘快還你。」
「好說好說。我們一向合作愉快的不是?」老洪謅笑著。
「還有,我想借你的愛將用用。」彭賓道。
「又借?」老洪挑挑眉,「那個偵探的案子結了嗎?」
「有我在,你怕個毛啊!」彭賓不悅了,「放心吧,錢少不了你的。」
洪四撇撇嘴,哪有上門的生意不做的道理?他的洪氏生意經向來都是有錢必賺,管他幹不乾淨。他拿起桌上的電話:「小郭,你上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看起來痞裡痞氣的男子上來了:「四哥,你找我?」他看到彭賓也在,露出一口黃板牙:「賓哥,嘿嘿。」
「小郭,我又有一票生意,你做不做?」
「做!」小郭沒問是什麼生意就應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八點整
「鈴鈴鈴」,刺耳的鈴聲令整晚沒睡一直呆坐在車裡焦燥不安的彭賓驚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掏出對方給他的手機,還沒送到嘴邊就急不可捺地按下了通話鍵:
「喂……」
「八點二十分,去北柳街的辰星廣場北面的公用電話亭,等你到了,我再給你指示。」對方說完便掛了電話。
接到指示後,彭賓馬上拔打了小郭的電話:「電話來了,讓我八點二十分去北柳街的辰星廣場北面的公用電話亭。」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彭賓看看錶,只有十分鐘,他急忙發動了車子往辰星廣場的方向駛去。
如果是在平時,十分鐘內很容易趕到,可是現在正值上班高峰,路上車流擁堵,才剛走沒多遠,他的車就夾在馬路中央,進退兩難。
時間滴答滴答一秒秒地滑過,彭賓煩躁地直按喇叭,但依舊改變不了交通擁堵的現狀。
還有三分鐘了,離辰星廣場尚有五百米之遠。
「媽的!」彭賓咒駡著,他也顧不得許多,乾脆丟下車,提起黑包拔腿就往廣場跑去,他擔心萬一自己遲到了,對方便以此認定他沒有誠意,取消了交易,將那些照片公之於眾,屆時一切都完了!
這五百米比彭賓這幾十年跑的任何路都長,他就像在滾筒中不斷奔跑的小老鼠,前面的路永遠也沒有盡頭。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好像要蹦出他的身體一般,最終彭賓在八點二十分準時到達了辰星廣場,他的腳跟還沒停穩,就聽到前方二十米處的一部公用電話響了起來。
彭賓急奔過去,不顧自己還喘著粗氣便接起了電話,可是不等他出聲,對方就說:
「前面有一個公交站,你乘上車牌號為BUS49204的車,在第三排右邊靠窗的位置下面有指示。」他話音剛落,電話就被無情地掐斷了。
彭賓連罵人的時間都沒有,一邊提著黑包直奔公交站,一邊拔打小郭的電話:「前、前面,BUS49204的公車,快、快跟上!」他氣喘吁吁地說。
公交站前人潮湧動,車流如魚貫入,彭賓緊張地四下張望著,在七、八輛公車中尋找著那輛公車。
車牌號在汽車尾部,不如車次號那般容易辨認,尤其是現在人流最多的時候。
經過一番折騰,彭賓終於找到了對方指定的車,可是當他正欲垮步上前,公車卻已然關上車門,任憑彭賓在後面撕聲力竭地叫破喉嚨,依舊絕塵而去。
彭賓顧不上咒駡,他四下張望,想找輛TAXI跟上去,可是現在這個時間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攔到空車?而且他沒趕上公車,東西就很可能被其他人發現,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們的交易,他的處境就更危險!!
沒辦法了,只能跟上去,現在堵車堵得厲害,如果抄近路,興許能在公車在下一站停靠時趕到!
彭賓已沒有時間抱怨了,他提著黑包又往前跑,一邊跑,一邊用最惡毒的語言問候了敲詐他的人的十八代祖宗,如果對方現在站在他面前,他非一拳把他打出銀河系不可!
這可以說是彭賓最艱難的一段路,裝著一百萬的黑包可不輕,他的手掌已經被磨破了一層皮,雙腿也酸痛得厲害,有好幾次,他的大腦已經發出命令讓他的身體就這樣躺在地上好好休息一會兒,可是他全身的細胞都在對他大喊:「不行!!」,他不想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被殘忍地畫上句號。
彭賓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咬緊牙關,終於在臨近九點的時候追上了那輛公車,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爬上公車時,全車人都用詫異地眼神看著他。
彭賓已顧不得那麼多了,他拔開車上的人,直奔第三排右邊靠窗的位置,果然在座位下找到了一部用膠布粘住的手機。
對方似乎還沒有打來電話,這令彭賓鬆了口氣,可是他的這口氣還沒吐完,手機就響了,他忙不迭地接了起來,已經憋了很久的咒駡聲正要脫口而出時,卻被對方掐斷了:
「我們已經確定了彭警長交易的誠意,現在限你在五分鐘以內到商業中心的騎士像。」
「你他媽的有完沒完?!」彭賓怒了,他長這麼大還沒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
「來還是不來,由你選擇。」對方冷冷地甩下一句就掛了電話。
彭賓憤怒地將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又一通連環腳,將其踩得粉碎,但不管他有多生氣,也不得不聽他的話,在對手機發洩了一通後,他又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下了車,拖著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往下一個目的地跑去,同時也將最後一個目的地告訴了小郭。
彭賓氣喘吁吁地奔至了對方指定的交易地點,他的腳還沒站穩,就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拉他的衣服,轉身一看,竟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他正用充滿純真的大眼睛望著他。
「走開!」彭賓不耐煩地低吼。
「有人叫我給你。」孩子不理會彭賓,將一張紙條遞給他。
不用想,彭賓也知道孩子是受人指使,他一接過紙條,那孩子就如狡兔一般從他面前跑了,彭賓也顧不得追趕,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為確保你身上沒有安裝竊聽器,將你的衣物全部脫下丟進旁邊的垃圾箱裡!
「我操你大爺——!!!」從早晨到現在所受到的侮辱化做淒厲的悲嚎從彭賓嘴裡脫口而出,驚得周圍的人都回過頭來看著他。
「別他媽的讓我找到你,老子非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彭賓嘴裡罵罵咧咧的,卻又不得不一一照做,他見周圍有好些人都停下慌忙的腳步,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著他,便怒目相向,「看什麼看,欠打是不是!!」
彭賓將警徽和配槍放進了黑包,身上脫得只餘下一條平角褲,將衣物丟進了垃圾箱裡,然後站在銅像下等待對方的下一個指示。
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還沒有任何動靜,就在彭賓滿肚疑腸,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時,兩名巡警向他走了過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
「沒幹什麼。」彭賓沒好氣地說,現在他當然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則傳到署裡,他的顏面何存。
「把身份證拿出來。」右邊的巡警用看變態的眼神看著他。
「你看我穿成這樣哪有地方放身份證!」彭賓原本就一肚子火,現在已是按捺不住。
「沒地方?你包裡的是什麼!」左邊的巡警說著就要奪他手中的包。
「你要幹什麼!」彭賓急忙護住了手裡的包。
此時已是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好多人看熱鬧,他們都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彭賓,有的還對著他指手劃腳。有了大批的觀眾,巡警自然不能失了威風,右邊的巡警見彭賓如此不配合,掏出腰間的警棍,對準他的手臂狠狠地就是一下:
「少廢話!」
「啪」地一聲脆響,彭賓吃痛,手中的黑包落下,左邊的巡警眼疾手快地拿過來,打開拉鍊,當他看到裡面赫然放著滿滿一口袋的錢和錢上的警徽、配槍時,著實嚇了一跳,他原以為彭賓是個瘋子,沒想到竟是這種令他們也很尷尬的情況。
「你這是幹什麼?」他們以為彭賓或許是在執行什麼任務。
「老子錢多喜歡帶上街溜達?關你毛事!!」彭賓正在氣頭上,衝口而出,也斷了自己的後路。
兩人很有默契地對望一眼,一人將彭賓帶走,另一人則將人群驅散,將彭賓連同黑包一起送上了警車。
警車在刺耳的呼嘯聲中消失在街角,混跡在不明真相的圍觀人群中的柏皓霖的目光卻一直盯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戴著棒球帽、穿著寬大的藍色外套的男子,此人從彭賓到電話亭就一直跟著他,輾轉幾次都死跟著不放,不用想就知道此人是彭賓請來的殺手!!而且極有可能與殺馬力是同一個人!!
小郭見彭賓被抓也只得悻悻而歸,全然沒有留意有人跟蹤。
跟著此人到了北畢街8號,看著他走進停車場旁邊的一扇小門後,柏皓霖才掏出手機:
「你好,請問是朱雀警署的曾警督嗎?我是昨天給您打過電話的柏皓霖,……,是的,正是家父,是這樣的,我正在做一項有關於罪犯的精神分析方面的學術調查,如果可以,想到貴署收集一些資料,……,太謝謝您了,那一會兒見。」
掛了電話後,柏皓霖這才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淺笑——他做這麼多不僅僅是為了刺激彭賓,更重要的是找到殺死馬力的兇手——根據之前彭賓的行為模式,在受到嚴重的威脅後他一定會僱用殺手,卻混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柏皓霖的掌控之中!
一小時後,TMX市朱雀警署
柏皓霖找到朱雀警署行政部的曾警督寒喧了幾句,曾警督便主動地進入正題:
「皓霖,你需要哪方面的資料?」他曾受柏父的照顧,對他的獨子也自然願意幫忙。
「曾警督應該還記得,兩年前有一個瘋子在鬧市區砍傷了七名無辜的市民,其中兩人因傷勢過重當場死亡,法院最終判處此人死刑,當時這樁案子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大家都在討論犯人在犯罪時的精神狀態是否應該作為量刑的依據,以及如果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傷了人,究竟應該由誰負責。」
「嗯。」曾警督點點頭。
「雖然各大主流媒體都站在人道主義的角度反對對精神病人用過重的刑法,但是大部分執法人員都更擔心一旦開了先例便會有人以『精神疾病』為由逃脫法律的制裁,其實後來有一些案子就是這麼做的。」
「的確,畢竟不管是法律還是刑偵技術,我們都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很多時候都是以法官的主觀判斷為最終審判依據,這本身就是法制不健全的表現。」曾警督贊同柏皓霖的看法。
「修憲是需要很多的理論和實踐的支撐,所以想請曾警督幫忙安排我與一些行為異常的罪犯見面,」柏皓霖不等曾警督說話,隨即道,「當然了,我很尊重犯人的隱私,不會留下影像資料,研究材料上也不會留下犯人的真實資訊。」
「這不難,我可以安排你到拘留室單獨與犯人見面,裡面沒有監視系統。」曾警督很自然地順著柏皓霖的話做了。
「謝謝您了。」柏皓霖感激地說。
在曾警督的安排下,柏皓霖在拘留室裡見了幾位罪犯,但其中沒有彭賓,在問完第四個犯人後,柏皓霖問等在拘留處外的警員:
「請問最近你們有沒有捉到行為比較異常的犯人?」
警員受到曾警督的囑託要對柏皓霖的要求儘量滿足,自然也不遺餘力地幫他:
「今天上午倒是才捉進來一個,」他一邊查閱著資料,一邊說,「不過他有點特殊,也是一名警員。」
「是什麼原因呢?」柏皓霖問。
「有傷風化。進來後一句話也沒說,本來應該馬上通知他所屬的警署,但他卻拒絕了。」
「就他吧。」柏皓霖知道此人就是彭賓。
十分鐘後,柏皓霖在拘留室見到了面容憔悴的彭賓,當他見到柏皓霖坐在那兒時,竟驚得合不攏嘴,他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最倒楣的一天全由柏皓霖一手策劃,但也覺得他出現在此不會那麼簡單。
「真是意外啊,彭警長。」柏皓霖待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後,沖他微笑道,笑容中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哼,你怎麼在這?」彭賓坐在柏皓霖對面,嘴上自然不會有好聲氣。
「我聽說彭警長不僅在鬧市區當場脫衣,還手提百萬鉅款,不知彭警長能不能滿足我小小的好奇心呢?」柏皓霖笑道。
「關你屁事,滾!」彭賓原本就心情煩躁,哪裡受得了柏皓霖這番嘲諷。
「彭警長,我是來幫你的,你這麼說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柏皓霖不理會他,繼續道,「況且——,你也應該清楚你的罪孽不是錢可以洗清的。」
「你什麼意思?」彭賓隱約覺得他在暗示著什麼。
「彭警長是聰明人,」柏皓霖悠然自得地說,「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何文澤的死!!」他說著目光犀利地看著他,眼神如一把把尖刀,好似要刺穿彭賓的身體。
「!!」彭賓一怔,他沒想到柏皓霖竟會如此直白,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如何為自己開脫,他不自然地將椅子向後移了移,身子也不由地往後靠。
「你將椅子向後移說明我說的話令你不安,你想與我保持距離以保護你那可憐的小秘密。」柏皓霖冷笑道,這屋裡沒有監視器、沒有旁人、更沒有單透鏡,他也不怕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亦是他選擇讓彭賓被朱雀警署逮捕的原因。
彭賓不知道柏皓霖知道多少,更不知道他想怎麼樣,他只能三緘其口,可是細汗卻從他額間浸出,後背的寒毛危然聳立,如臨大敵。
柏皓霖繼續道:「我知道很多事都與你無關,你也只是想明哲保身而已,如果你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我絕不會對第三個人提起我知道的事。」
「哈哈,柏皓霖,你以為唬得了我?」彭賓仰天笑道。
「是,如果李鷹還是你的靠山,我當然奈何不了你,可是如果被他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其實是被你殺的會怎麼樣?」柏皓霖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機,將存放在手機上的照片給他看。
「你!!!」彭賓大喝著,「原來是你!!!這一切全是你的計畫——!!!!!」他說著就想撲上去奪過他的手機,可是他的手被反鎖在椅背後方,任由他如何掙扎,也碰不到柏皓霖分毫。
「是的,的確是我將李望龍綁在了小木屋,是我將一把沾到豬血的匕首放到他手裡讓你以為他殺害了你的兒子,是我躲在暗處將你把李望龍殺害的情形拍下來,這一切全是我做的,但不要忘了,我也是唯一可以幫你的人,」柏皓霖不緊不慢地將手機放回衣包,「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我可以以你精神狀態不佳為由替你開罪,也可以馬上將與你性命攸關的證據交給你,這筆交易很划算哦,你不防考慮考慮。」
「你想知道什麼?」彭賓從喉嚨裡擠出怪異的腔調,如落入獵人陷阱的野獸的嘶吼。
「一切!」柏皓霖一字一句地說。
彭賓怒視著柏皓霖,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柏皓霖,你好天真,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說出一切?」
柏皓霖斜著頭看著他,等著他提出條件。
「我在官場這麼多年,什麼都沒學到,只學到了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我只能信自己!」彭賓伸長脖子想靠近柏皓霖,臉卻因太激動、太憤怒、太震驚而漲得通紅,「我現在只能告訴你,何文澤的死不是我幹的,我僅僅是打了一通電話取消了他的呼叫,至於其他的,等我離開後,我再告訴你!當然了,你必須想到一個好的理由幫我離開,我可不要我的檔案上有任何污點!」
「呵。」柏皓霖淺笑一聲,彭賓連李望龍的案子也不願過多地透露更別提父親當年被害的真相了!!所以他也沒打算再糾纏下去,他答應了他的要求:「成交。」
柏皓霖依照約定,先到拘留處以查證彭賓所說的話為名,拿到他的手機,悄悄將手機電池卸下後交回,然後以精神狀況不佳為由替彭賓說情,加上彭賓所犯之罪本就輕微,朱雀警署方面於當日下午一時許釋放了彭賓。
彭賓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黑包和裝在裡面的百萬現金走出朱雀警署,他原以為柏皓霖會等著自己,可是卻沒有見到他的人影,他拿出手機想給小郭打電話,卻發現手機開不了機,此刻他已現在沒有心情回白虎警署,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得先回家。
TMX市南柳街,上品一城高級公寓,彭賓家
彭賓疲憊不堪地回到家中,將裝錢的黑包丟在地上,然後癱坐在沙發上,準備休息一會兒就給小郭打電話,讓他做掉柏皓霖。
屋內的宮婷聽到了動靜,走到客廳,見彭賓回來了,輕籲了口氣:
「你去哪了?」
「你別管。」彭賓蹙著眉,不想搭理她。
宮婷剛剛從冰冷的湖底浮起來的心又沉了下去,她默默地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彭賓:
「外面天氣熱,你多喝點水消消暑。」
彭賓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但他被關了這麼久一口水都沒喝到,也著實渴了,便接了過來,擰開蓋子,咕嘟咕嘟往嘴裡灌下大半瓶。
見彭賓喝了水,宮婷暗暗鬆了口氣,她像往常一樣,道:
「我和陳太太她們打牌去了,你這些天也累了,好好睡一下,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你,今天晚上我們一家好好在外面吃頓飯。」
「唔——」彭賓也覺得著實累了,眼皮也好像睜不開似地,他模糊地應道,然後倒在沙發上,打起了呼嚕。
見彭賓睡著後,宮婷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走到廚房,打開了煤氣閥。
與此同時,TMX市白虎警署,刑偵五處,李警司辦公室
李警司仔細審視了易雲昭的報告覺得並無不妥,方才道:
「讓彭賓回來協助調查吧!」
易雲昭通過原先的證據串連起來將掩蓋殺童案證據的嫌疑犯鎖定在彭賓身上後,這才向李警司提交了新的報告,而這次,他沒有讓李警司失望。
「是。」
易雲昭試圖拔打彭賓的電話,但他關機了,他只得開車前往彭賓的住處,想從他的家人那裡瞭解情況。
二十分鐘後,易雲昭與另一個警員來到南柳街,根據彭賓在警署的資料找到了他居住的社區,他們乘坐電梯來到上品一城公寓樓的二十七樓,向2709室走去。
兩人剛走出電梯,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回蕩在走廊裡,也就在同一時刻,一條火舌從一扇門內噴出,竟將鐵門揎開,走廊的十幾扇玻璃被震得粉碎,「嘩」地一聲紛紛散落。
易雲昭本能地護住了頭,耳朵卻出現嗡鳴,樓下汽車的防盜器不斷地囂叫,可是在他聽來卻是忽近忽遠,他混混僵僵地看著前方,雙腳卻不聽話地打著踉蹌。
易雲昭扶住牆壁,不顧自己的臉和手被紮進了不少細碎的玻璃,問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警員:
「你沒事吧?」
警員向他擺擺手,表示自己還算好,只是他的身子不住地在發抖。
易雲昭一邊拿出手機打電話求助,一邊蹣跚地向出事的公寓走去,剛走了兩步,他看到扭曲的鐵門躺在地上,門被燒得漆黑,但卻依稀可以看到凸出的四個數位:2709
易雲昭腦子裡亂成一團,一方面是爆炸來得太突然,二是他不知道這是否意味著彭賓已經畏罪自殺?
在離此幢公寓大廈不遠的街道,柏皓霖坐在車裡看著不少好奇的人向事發出地奔去,他發動車子驅車離開。
他知道,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宮婷一手策劃的,不,與其說是宮婷,不如說是自己。
柏皓霖接近宮婷不只是為了瞭解彭賓的家庭情況——諮詢所的佈置可謂是為她量身訂做——黃色雖然可以令人心情舒暢,但也可以造成情緒不穩定;黑色的密封櫃每次都會佔據宮婷的大半視線,黑色可以使人產生鬱悶的感覺,諸如此類……。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切斷彭賓的後路。
柏皓霖不僅利用心理暗示不斷加深了宮婷對彭賓的懷疑和憎惡,還利用她設計彭賓與李望龍自相殘殺,並最終將他推向絕路。
這雖不是柏皓霖的本意——他原本打算借易雲昭的手,與宮婷一起內外夾攻逼彭賓露出馬腳,最終以謀殺罪將他逮捕,讓他受到法律的嚴懲,可是他最後不得不改變自己的做法,雖然意外死亡的結局有些便宜了彭賓。
柏皓霖的嘴角不禁浮現出淡淡的微笑,笑容無法表達心裡泛起了陣陣快感,就像小時候考了好成績得到了父親的嘉獎一般令他欣喜,他知道自己祛除了一隻包裹著漂亮外衣的蠱蟲,以防止它蠶食更多的生命,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下一個就是那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