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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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13
經過兩天偵查,東昴街偵探謀殺案有了一些進展。
TMX市白虎警署,刑偵五處
「大家各自彙報一下進展報告。」
「解剖結果出來了,馬力的死亡時間是6月22日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死因是子彈貫穿腦部,身上沒有打鬥過的痕跡;現場留下的塑膠瓶是消聲器,上面沒有指紋;彈道檢驗是一把點四五口徑的手槍,系統中沒有這把手槍的記錄,應該是黑槍。」即是說物證方面沒有可以幫助破案的東西。
「馬力的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老婆孩子,唯一與他關係較近的是他三個大學同學,但他們都說不知道什麼人會殺害馬力。」一名負責調查背景的員警道,「他的偵探所經濟困難,已是負債累累,他的債主就是這三個同學,都有正當職業,他們說以前欠了馬力的人情,對他還債也沒報什麼希望,目前已排除他們的嫌疑。」
警員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彭賓也說出自己查到的線索:
「我在電話公司那裡查到,馬力被害一個小時前拔打了一個電話,時長十六秒,這部電話沒有在通訊公司做實名登記。」這當然是柏皓霖的電話,在馬力被害的第二天他就將號碼丟棄了,況且這是馬力拔出的電話,僅有這麼一次,通話時間也很短,警方不會死咬這條線索。
聽了彭賓的話,柏皓霖不禁冷笑。
宮婷雇傭馬力查彭賓外遇的事自然不會少與他打電話,這些都可以很容易地在通訊公司查到的,可是彭賓利用工作之便,安排他自己檢查馬力的通訊記錄,他當然會抹去相關的記錄以防止他的同事查到他的頭上,這與監守自盜有什麼區別?不過柏皓霖並沒有揭穿他。
「還有嗎?」彭賓問,他的部下已經不出聲了,「我簡單總結一下,不排除搶劫殺人的可能性。」
「搶劫殺人是衝動性犯罪——搶劫的目的是為財,不為命,可是這起案子中為什麼兇手卻很冷靜地用了消聲器?」柏皓霖說話了,「雖然現場很淩亂,但馬力並沒有與人打鬥過,說明對方一進屋就制服了馬力,即是說對方是有預謀地殺人。」
「現在搶劫犯都學聰明了,消聲器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彭賓極為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他也知道現在就將此案定為懸案會讓柏皓霖懷疑,便道,「大家再查查馬力的社會背景,比如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也許是他在查什麼,知道了一些不應該知道的事,以至被人滅口。」柏皓霖補充道,雖然他沒有看著彭賓,但還是能感覺到他正在噴火的眼神。
散會後,一名員警用無比八卦的表情說:「老幾位,你們知道嘛?聽說要來新人了!」
「聽說了,是從青龍警署調過來的。」另一人的消息也很靈通,「我聽青龍的朋友說他腦子有些不正常。」
「嘁,青龍不要的人就給我們了?」另一名員警撇撇嘴。
「行了行了,都閉嘴幹活。」彭賓打斷他們。
柏皓霖想跟著他們一起查案,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是趙署長打來的,他要見柏皓霖。
看著柏皓霖離開刑偵五處,彭賓嘴角微微帶笑,他知道柏皓霖以後都沒時間煩他了,這起案子他想怎麼定就怎麼定。
五樓,署長辦公室
在寒喧了幾句後,趙署長才進入正題:
「小柏,你是學心理學的哈?那心理評估你在不在行?」
「心理評估?」柏皓霖不知趙署長想說什麼。
「前段時間員警隊伍中出了一個敗類,」趙署長指的是何文澤,這個形容詞讓柏皓霖心裡很不舒服,「唉,這也是我的工作失誤,我忽視了警員的心理健康,不過現在補救還不晚。我本想外聘心理諮詢所,可是萬一有什麼對警署不利的事傳了出去——」趙署長拖長了聲音,「所以還是內部消化比較好。我思來想去,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其實心理評估什麼的都只是做做樣子,何文澤背著殺害十名孩童的惡名死去,趙署長自然要負管理不善的連帶責任,這對一直想往上爬的他來說是最大的絆腳石,所幸昨天有人給他出主意,讓柏皓霖給警員們做心理評估。當然並不是要讓柏皓霖評估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而是要利用他撇清關係——如果以後再有員警出現問題,那也是柏皓霖能力不行,與趙署長無關。
柏皓霖主修的不是臨床心理學,不過他擅長行為分析,對他來說倒也不是難事,更何況趙署長已經開了口,若是拒絕肯定會對他以後的實習不利,所以他應了下來:「趙署長請我為警員們做心理評估是對我的信任,我當然不會拒絕了。」
「很好,哈哈!」趙署長對柏皓霖的上道很滿意,「既然你是為我署做事,我當然不會讓你白做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替你申請一個職位。」
「謝謝趙署長,如果能有一間小辦公室就好了,畢竟心理評估是很隱私的事。」
「這我明白,我已經讓支援部的程警督替你安排了。」
原本想借著馬力的案子對彭賓施壓的計畫只能暫時擱潛,只能加緊對彭賓的內部刺激了!
柏皓霖打定主意後拔打了宮婷的電話。
心理諮詢所
宮婷和平常一樣坐在了柏皓霖對面,即使已經在室內她也沒有取下墨鏡,在與柏皓霖的目光相對時,身子卻不由往右移了移。她的小動作如何能逃過柏皓霖的眼睛,只是他不動聲色,裝作沒注意,一邊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一邊隨口問:「彭太太,您與先生談過了嗎?」
宮婷沒有說話,發出細微的嗚咽聲,柏皓霖沒有追問,只是遞上紙巾。宮婷心情平靜些後,方才道:
「我按照你說的這兩天把他伺候得像皇帝似地,昨天晚上見他心情不錯,就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開心的事,他卻惡狠狠地說他被我害慘了,現在好不容易才解脫。我當時就懵了,我怎麼會把他害慘了呢?我一時氣不過就與他理論起來,誰知沒說兩句,他就……」說到這,宮婷緘口不談,淚水嘩嘩地往下掉,「他肯定是在外面有情人了!不然他怎麼會對我下得這等毒手!!嗚——,他存心刁難我,現在肯定一門心思地要跟我離婚!!肯定是他的情人教唆的!!」
柏皓霖立即明白了:自己被調去做什麼心理評估都是彭賓搞得鬼!他想儘快擺脫自己將馬力的案子結案!
「宮女士,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那麼一天,你們只能走到離婚這步,你會怎麼辦?」
「我會殺了他!!」宮婷咬牙切齒地說。
「哦?」柏皓霖的語氣並不驚訝,似乎宮婷的反應是他的意料之中。
「我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給了他,如果他敢對我始亂終棄,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宮婷恨恨地說,「我已經計畫好了,等他睡熟後,關上門窗,打開煤氣,然後……」說到這,宮婷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一時口快很有可能會在將來變成自己謀殺親夫的證據,又急忙改口,「唉,有時候真的很想殺了他,但我一個小小弱女子怎麼下得了手,他畢竟是我孩子的父親啊!」
柏皓霖當然知道宮婷心中所想,也沒有深究,只是給出了自己的專業意見:「其實宮女士,你應該學會控制自己的憤怒。」控制憤怒並非真正的解決之法,長期壓抑心中的不滿就像越積越多的炸藥包,一旦爆炸將一發不可收拾。不過這正是柏皓霖的目的。
「我?憑什麼是我而不是他?」宮婷覺得受到了侮辱,語氣不客氣起來。
「因為我是您的心理醫師,我在幫您。」柏皓霖看著宮婷,眼神誠摯,語氣中肯,「我覺得您並沒有做錯什麼,您做的這一切都源於您對您丈夫的愛。」
「愛?」
「是的,你自己可能沒有察覺,有時候你可能反應過度,但這都是你太在乎他了,」柏皓霖道,「所以有時候你應該讓自己心情放鬆。」
……
宮婷的診療結束後,柏皓霖在筆記本上記錄:
廣泛猜疑、尋釁爭吵,偏執
柏皓霖回想了一番,覺得沒有偏差,繼續寫下:
B→C
三天後,柏皓霖搬到了四樓支援部法醫鑒證處旁邊的一間小辦公室,這本來是支援的一間儲存室,現在改成了柏皓霖的心理評估室。辦公室只有十來平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過在柏皓霖搬進去的第二天,馬力被殺一案就被彭賓草草結案,結論當然是:搶劫殺人。因為沒有找到兇手,只能以懸案的形式結案,除非兇手自首或是出現關鍵證據,否則這起案子將會永遠掩沒在堆得如山一般高的懸案檔案庫。
柏皓霖開始忙於警員的心理評估,他已經打電話告訴宮婷自己現在公務纏身,暫不方便與她面談,只是偶爾電話聊幾句,而彭賓因為對宮婷心存介蒂,這兩天都是早出晚歸,也不怎麼和她說話,讓她更是胡思亂想、疑神疑鬼。內部條件已經成熟,只要柏皓霖按下按鈕,這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相比彭賓而言,柏皓霖更擔心的是李望龍!
就算全世界都忘了李望龍,柏皓霖也不會忘!!他知道李望龍的右臂受傷暫時不會活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右臂恢復後一定會重操舊業,因為他的儀式並沒有完成!!
柏皓霖已經知道了李望龍的作案模式——在幼稚園放學時,趁亂接走孩子,亦是說,他會在下午三點左右離開,這樣一來,就方便跟蹤了。
心理評估的量雖大,但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進行的工作,再加上現在柏皓霖有自己的辦公室,令他更自由了,所以每天上午他會為警員做心理評估,下午則藉故離開警署,到李望龍家樓下監視他的動向。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周後,李望龍的傷已大好,他終於按捺不住心中湧動的殺戮欲離開了家。
南奎街七號,精英公寓
約莫下午三點,李望龍的車駛出公寓,柏皓霖緊隨其後。
幼稚園下午放學的時間一般都在三點半左右,如果家長沒時間接孩子,幼稚園會暫時替管到五點半,現在這個時間出門,正好可以趁著幼稚園接送高峰,老師忙不過來的時候,趁亂拐走孩子。
果不其然,李望龍的車停在了一家名為天使幼稚園的外面,他下了車,和以前一樣混在等著幼稚園開門接孩子的家長中。
柏皓霖把車停在了街對面,並且撥打了110,很快,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女聲:
「您好,這裡是110,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前段時間丟了一輛SUV,現在我在東尾街45號天使幼稚園附近看到一輛車和我的很像,麻煩你們派巡警來看一下。」柏皓霖扯著嗓子說。
「請您報一下報警號。」
「我是碰巧路過這裡看到的,出門的時候沒有記下報警號,那串數字實在太長了,」柏皓霖滿是歉意地說,「要不我馬上回去拿,能不能麻煩你先派人去看看?」
「我會先請就近的巡警協查,請您務必到場。」
「好的,謝謝。」
掛了電話,柏皓霖坐在車內等著看好戲。
大約五分鐘後,一名巡警騎著一輛警用摩托車過來了,他下車後繞著SUV走了一圈,仔細查看著,站在幼稚園門前伺機而動的李望龍見狀略有些緊張,他走過去還沒說話,巡警就已注意到他神色有異,問:
「這車是你的?」
「是我的。」
「有人報警說這輛車與他丟失的一樣,為了排除你購買髒車的嫌疑,請出示你的相關證件。」
「這車是我爸給我買的!」李望龍怒了。
「那請出示相關證件。」巡警白了李望龍一眼,語氣更加強硬。
「你是哪個部門的?我憑什麼要把證件給你看?」李望龍從小就在阿諛奉承聲中長大,哪受過這等閒氣,更何況在他看來,分明是這個巡警有意刁難他。
「如果你不配合,我可以以妨礙公務罪將你拘留。」巡警也火了。
「好啊,你等著!」李望龍憤憤地掏出手機給彭賓打電話:「彭哥,我是望龍,我現在在東尾街45號遇到點麻煩,你來幫我處理一下。」
李望龍的事還不就是李鷹的事?不到十分鐘,彭賓就趕過來了,雖然東尾街並非白虎警署的所轄,但員警內部有個潛規則,只要有內部人士出馬,一般情況都會網開一面,彭賓來後,巡警也沒再為難李望龍,很快就離開了。
巡警走後,彭賓這才注意到李望龍的裝扮過於低調,而且他背後就是一所幼稚園,有了前車之鑒,彭賓警覺地問:
「望龍,你在這幹什麼?」
「沒什麼,四處逛逛。」李望龍面不改色。
「呵,逛到幼稚園來了,」彭賓沒有當面揭穿他,「事情才剛平息不久,動作太快不好吧?」
李望龍冷冷一笑:「我走了,剛才的事我會給我爸說,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李望龍駕著他的SUV離開後,彭賓這才露出不悅之色。
看著彭賓雙手叉腰目送李望龍離開,柏皓霖拿出電話,拔打了宮婷的手機:
「宮女士嗎?你好,我是何醫師,不好意思,最近有點忙,不過我明天下午有時間,……,好的,明天下午兩點我在診所等你,再見。」
掛了電話後,柏皓霖這才發動汽車,隨之離開。
TMX白虎警署,刑偵五處
彭賓放下只剩下些許殘羹的咖啡杯,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到桌上那堆雜亂無章的檔架上,他輕輕歎了口氣,開始整理早就應該整理的檔,他開始將已經破獲的案子分別歸檔。當他整理到一半的時候,一個厚厚的檔袋進入他的視線,這正是李望龍的案子。
彭賓猶豫了一下,打開了文件袋。
檔袋裡裝有很多照片,真實地映照著當時的景況,彭賓翻看著照片,看到一張張稚氣、純真的小臉上沾滿了骯髒的血污,看著他們幼嫩的身體已是殘缺不全,看著他們本應該明亮清澈的眸子被人放置著玻璃瓶裡,彭賓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在今天以前,彭賓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放走李望龍意味著什麼,那時他的腦子裡只有功名利祿,什麼良心、責任心,早已被他拋之腦後,可是現在,看著與他兒子年齡相仿、本應該享受童年的孩子們,如今卻被李望龍用變態、殘暴到極至的手法殺害。
彭賓突然覺得恐懼,如果李望龍傷害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將是怎樣的心情?在他的世界裡,兒子就是他的一切,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兒子以後能有更好的生活,他希望他生活得好,希望他能健康地成長,他相信每一個為人父母的都是這樣希望著,包括這些受害孩子的父母。
即便是如此簡單的夢想,也被李望龍的魔爪撕裂,他甚至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沒有收手的打算!!
彭賓不敢再想下去,他迅速將檔袋重新裝好,趕緊放進「已破案」的櫃子裡,似乎想逃避他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次日下午兩點,心理諮詢所
柏皓霖和以往一樣在聽了一大堆宮婷對彭賓不忠的懷疑後,道:
「宮女士,你有沒有試過從孩子方面著手來修復你們之間的關係呢?」
「當然試過,我們偶爾也帶著孩子去郊外野遊,但也只有在孩子面前,我們之間的氣氛才會暫時緩解。」宮婷搖頭苦笑。
「可能是因為府上向來順風順水,從來沒有遭遇重大變故的緣故,你的丈夫覺得幸福來得太容易,自然不會珍惜。」柏皓霖沉吟道。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宮婷急切地問。
「這個嘛——」柏皓霖拖長了聲音,「我不會給你非法的建議。不過我聽說過一個案例,與府上的情況相似,夫妻兩人諮詢了很多婚姻顧問都沒有好轉,後來妻子乾脆策劃綁架了自己的孩子,然後與丈夫一起尋找了三天三夜,兩人在這幾天相互扶持,到孩子安全歸來時,丈夫發覺他的妻子和孩子才是他一生的寶藏,便與外遇的女子斷了聯繫。」
「那她丈夫知道是她做的嗎?」宮婷似乎看到了希望,忙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就算丈夫知道了也會原諒妻子的。」柏皓霖聳聳肩,似乎真的只是在說一個故事。
宮婷輕咬下唇,放在膝上的雙手微握,雙瞼低垂,若有所思。
柏皓霖看著她,抿嘴輕笑,卻一言不發。
宮婷離開心理諮詢所後,一直在思考著柏皓霖最後的話。
綁架自己的孩子?不,這對她來說不行,彭賓本身就是員警,一旦被查到,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不如騙騙他?假裝孩子被綁架了?
對!夫妻之間的「小玩笑」不能構成犯罪,只要和幼稚園的老師說說,他們應該能配合自己善意的謊言!
宮婷打定主意,快步向孩子就讀的幼稚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