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rgin GOgoBOY 040

　　身體分明是溫暖的。

　　戀人給予自己的溫度還在灼燒。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凍結了？

　　
　　醫院。

　　靈站在那裡，嘴唇開闔著卻沒有聲音。

　　眼前那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人，白布刺目而整齊地蓋在他的臉上，病床尾端擺設了香爐，點燃了三炷清香；據說尹雍自行回到醫院，彷彿已經知道自己生命結束在即，在那之後病情急速惡化，陷入昏迷，嘴裡卻不停的喃喃叫著靈。

　　「江先生。」後面來了一位年輕的醫生，滿臉歉意的對兩人鞠躬。「真的很抱歉，我們竟然疏忽病患，還讓他由醫院離開……」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江子均舉起手來阻止。

　　「說這些都已經沒有用了，還有，如果這就是你們道歉的態度，我想大可不必。」他冷冷睨了那個醫生一眼。「請你出去。」江子均下了逐客令，他不想跟一個被推來當替死鬼的傢伙說話。

　　那個醫生委屈的努努嘴，點了個頭，把一張紙塞進了江子均手裡。「這是他的遺物，他回來的時候一直把這個握在手裡。」

　　江子均接了過來，那不過就是張路邊商店發的傳單，背面空白的區域扭曲歪斜地寫著：給小靈。

　　伸手，他把前面那個僵直的身體攬進懷中。

　　「是給你的……要看嗎？」

　　靈幾乎沒有反應，雙眼直直勾著病床上的軀體，不知過了多久才稍稍擺脫僵硬，眨了一下眼皮表示同意。江子均把他轉了過去，由後與他雙手十指交握並展開了那張傳單；屬名下方的字體歪斜的加倍嚴重，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拚死地寫。
　　
　　『小靈：
　　對不起，我沒有臉見你；神智清醒的那一刻，我就不斷的想著自己對你造成的傷害。我不敢奢求你原諒，但是請你聽我說些你並不知道的事。』

　　靈父親字裡行間敘述著與靈母親的過去。說著他倆由於家境的懸殊被極力反對交往，母親為了與他相守幾乎都要和家人斷絕了關係。

　　可是有一天，靈的母親卻忽然說她愛上了別人。

　　『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只知道自己一直向她哀求，可是那都沒有用，她終究沒有為了我們留下來。但她走了一個禮拜後，我竟然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說她跟一個男人單獨開車上山，結果因為路況不佳，摔下山谷死了；我頓時只覺得遭到她的背叛，可是你天真的笑容好可愛，那撫平了我所有的傷痛。』

　　他說起自己失控的那天，正察覺公司正遭一些人緩慢侵吞，四處奔走應酬試圖挽救卻未果；回家看著靈的臉卻突然開始憎恨，恨所有人都背叛他，就連他最愛的妻子。

　　『那晚的事彷彿一場夢，我明明不想傷害你，我好愛你，可是我竟然那樣對你……酒精漸漸退去之後，我真的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他很想贖罪，很想找回兒子對他的愛，但經由正常管道尋人卻頻頻遭到敷衍，於是不擇手段的委託有黑道背景的徵信社，關了公司，把所有積蓄都砸了進去。

　　為時已晚的，靈外婆竟在那時給他捎了個電話。告訴他當年靈母親娘家生意失利，外公還很有可能因此入獄，於是她央求你媽找一個靠山改嫁，也就是車禍時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她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不過因為開車的是那個男人，所以對方不僅賠償大筆金額，還幫他們重振事業，但她再也耐不住良心譴責才開口坦承。

　　『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我已經失去你，還誤會你媽這麼多年，我真是該死！
　　也許是上天對我加以嚴懲，你就像石沉大海那樣沒有消息，我什麼都沒有，沒有錢，沒有你媽媽，也沒有你。

　　沒想到，我能在那間店裡看見你，我好高興，可是你看我的表情好害怕，好鄙夷；我的腦子混亂了，又說出傷害你的話，對不起。在醫院醒來，聽護士小姐轉達了你朋友的話，我實在沒有臉見你，所以我逃了。

　　小靈，我不配作你爸爸，雖然我很想聽你再這樣叫我一次，不過我可能等不到了，請你不用為我傷心。

　　最後，請你相信我對你的愛，永遠不變。』
　　
　　雙手顫抖，靈的淚水奔流湧出，啪答啪答滴落在那張破舊的紙上，融合著其上深深的懺悔與愛。

　　「笨……蛋……」

　　他咬住嘴唇，幾乎要咬出了血。「你不能親口告訴我嗎？！傻瓜！」

　　靈衝向前，掀開那白布，裡面那張臉卻是他幾乎不認得的瘦弱凹陷，指尖在那上面輕拂，沒有溫度傳遞。

　　「我不原諒你……」他瞪著父親遺體。「哪有像你這樣蠢的爸爸？笑死人了！醒過來！你聽見沒有？」

　　「夠了！靈！」江子均上前阻止靈那似乎要往父親胸口搥打的手。他緊緊摟住那個隨時都會瓦解一樣的身體，倚靠著他耳語：「現在你明白沒有？你從來沒有失去他們。」

　　「可是我現在失去了……」靈聲音幾乎不成調地哀鳴。

　　「你沒有。」吻了靈的唇，江子均將手指著靈的額頭。「那些美好的、他們愛你的記憶，全都在你這裡，只要你不去否認，就永遠不會消失。」

　　「嗚……呃、嗚嗚嗚──」雙腳失去力氣，靈攀住江子均放聲悲泣。

　　「哭吧，哭到你沒有力氣，你就不會再哭了。」他抱起靈，走出病房。

　　靈捉著江子均衣領的手指不停抽搐，是懷抱中的熱意使他慢慢平復了哭泣；指尖像擁有自我意識般的愈收愈緊，深怕一個不小心這分溫暖就會失去。

　　察覺到靈的不安，江子均對他憐惜地吻了又吻，柔軟地向他保證。

　　「不怕，只要你不放手，我也永遠不放。」

　　他親吻靈的臉龐，遠比靈還要強勁地回擁著他，那是最好的，最強而有力的誓語。

　　探病時間已過，原本忙碌嘈雜的迴廊此時顯得格外安靜，此時，遠方有陣不算規律的腳步聲朝著他們筆直前進；有兩個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好像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靈？怎麼了？」那人語帶氣憤的喚。

　　江子均抬頭望去，是誠，還有……

　　「欸？」

　　江子均頓時愣的成了顆石頭，茫然的盯著威爾。眉頭中央出現三條溝，他這才想起剛才見到靈之前的一些片段；他隱約記得自己被威爾甩了一掌，卻因靈的出現將此事忘到九霄雲外。

　　但是，這怎麼可能？他的親人，他和靈一起期盼著相聚的大哥，居然活生生的出現在那裡！

　　看了看威爾又看了看誠，江子均完全不懂他倆為何彼此相伴。

　　不知該說些什麼，威爾只能舉起手向錯愕的弟弟先打聲招呼。

　　「唷……唷！」

　　靈聽見聲音，把埋在江子均肩窩的臉蹭了蹭，擦去淚水，雙眼又腫又紅的瞇望；只見誠怒氣沖沖瞪著江子均，而誠身邊還站著威爾──那位把自己從反鎖的房間中救出來的男子。

　　砰！地面碎裂似的被誠用力一踏，他箭步上前將靈一拉，推開江子均。

　　「那個笨蛋又做了什麼？怎麼哭成這樣？」摸摸靈浮腫的眼袋，誠怒髮衝冠的罵。

　　「唉唷……」江子均被摔在地上，暈頭轉向的唉叫。

　　威爾望著江子均，再望著一把推開他，把靈拉過去摟著的誠，嫉妒得瞇起眼睛。

　　「誠……」

　　原本緩和的情緒因為誠的出現再次被挑起，靈努力的不讓又凝聚的眼淚再掉下來，拉著誠訴說著父親的死訊，以及那些他原本不知道的事實。

　　聽完，誠嘆了口氣，拍拍靈的肩膀。

　　「你身邊怎麼都是些傻瓜呢？」

　　雖然要面對屍體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誠仍詢問靈，自己可不可以進去上炷香，見這位與自己無緣的伯父最後一面。

　　靈點頭應了，領著誠進入病房。走廊上於是只剩江子均與威爾面面相覷。

　　「大哥？」熟悉的稱謂都叫出口了，江子均還是不敢相信。

　　把弟弟扶了起來，威爾擠出一絲尷尬的微笑。

　　「嗨，那個、好久不見。」

　　摸摸頭，他辭窮的手足無措，於是只好兄友弟恭、大剌剌的給了江子均一個擁抱。

　　依然呆傻，江子均推推臉上已經被誠打歪的眼鏡問：「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還有你剛才幹嘛打我？──他很想接著問，不過轉而一想，離家出走的似乎是自己，這樣質問似乎有失公平。

　　喀啦啦。

　　身後門扉像是算準時機的突然打開，從那裡傳來誠非常不悅冰冷的斥問。

　　「你們抱夠了沒有？」

　　兩人嚇了一跳，往左右各自退開；吃醋的誠瞪了威爾一眼，把人一把拉了回去，又把靈推還給江子均。

　　他們靠得很近，交頭接耳的說著悄悄話，目光交會中有隱藏不住的濃情蜜意。

　　江子均嘴巴都閉不上的看著眼前情景，伸手接著踉踉蹌蹌朝他撲來的靈，並以詢問的眼神癡望著靈；靈攤了攤手、搖了搖頭，方才他雖然聽威爾描述了個大概，可仍不知其中內情，只得莫可奈何的和呆然的江子均一同等待。

　　低頭，誠以視線對江子均瞥了瞥，故意將威爾推往他的方向：「說啊！」

　　一顆頭左搖右晃，威爾對誠附耳道：「不要，我喜歡的是你。」

　　誠的臉飛上兩抹紅霞，為此他倆竊竊私語驟停。而威爾則趁機把誠一個摟緊，飛快地在他唇邊偷香，被誠用力的巴了下去。

　　誠的神情裡有少見的慌張羞澀，靈愣愣的眨眨眼睛，有股笑意無法克制的從身體裡鑽出來；江子均看見那笑容感到非常心安，也跟著傻傻的微笑，沉醉在靈的小酒窩裡。

　　威爾拉著誠向江子均靠近，四個人圍成一圈，討論著該去哪裡坐下來好好聊聊；聊聊他們的過去，現在……

　　還有未來。
　　※　就快要完結了但是還有番外篇和第二部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