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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1778 字
更新於: 2018-07-13

  人為什麼而活呢?

  我認為是夢想,人類因夢想而活。夢想可以是任何東西,錢、成就、權力、快樂、名聲、或是平凡的生活。只要一個人願意將某樣東西置於任何事物之前,那就是他的夢想。

  各位的夢想是什麼呢?


  至於我,我想成為英雄。

  有如漫畫、電影或小說中所描寫的,真正的英雄。強大且耀眼,演出可歌可泣的故事之後,迎接結局。只有這樣,在死亡之時,我才能驕傲地說出『這就是我的人生』。

  但是,這個無趣的世界無法成為舞台。這裡沒有即將到來的末日,沒有消失的人們,沒有無緣無故找上門的殺手,沒有從天上掉下來的美少女。在這裡能夠上演的只有平凡人們的平凡日常而已。屬於一般人的小小故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我只能寄託於虛幻的世界。

  ──節錄自劉水的遺書,第一章



//


  「劉水…?」

  看見不可能出現的人站在面前,嘉瑞驚訝得忘了全部的情緒。

  「沒錯,就是我。」

  面對嘉瑞的疑問,劉水大方承認,臉上還有幾分得意。相反的,嘉瑞的混亂清楚表現在臉上。



  「搞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為什麼你還活著?」

  「嘉瑞,你們…認識?」

  經歷了兩名好友死亡的雙重打擊,又看到面前不可思議的事蹟,安琪受到了太多刺激,反而哭不出來,好像一切都是一場惡夢。她只能試圖釐清現況。


  嘉瑞愣愣地回答:

  「不,我不認識他。不過,這個人在我們那個世界是很有名的人……我沒有想過他會在這裡。」

  「是…喔。那,你剛剛那股力量又是什麼?為什麼不早點用?搞不好,伊莉絲和妮雅就能得救了啊!?」

  「這,我也不清楚……」

  嘉瑞再一次照著剛才的感覺干涉這個世界,但是沒有任何效果。


  看到嘉瑞探究起來,劉水打斷兩人的對話:

  「關於這點,我晚點再解釋。先讓我和這個傢伙私底下談談吧?」

  「不…不行。我不認識你,我不知道你是誰。要是連嘉瑞也這樣死去的話,我…」

  安琪拔劍,警告劉水不要靠近。


  「別這麼緊張嘛。妳剛剛也看到了吧?我真的要的話,直接把你們輾過去就行了。還跟你們交談幹嘛?」

  他張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而且妳也問問他的意見如何。」

  「嘉瑞?」

  「嗯──」

  站在後面的嘉瑞深吸了一口氣,右手正面往自己臉上一拍。


  「沒問題,讓我跟他談吧。安琪妳有空的話,麻煩確認一下其他人。」

  在手掌之後的眼神已經是平常那個冷靜態度,比什麼都讓人安心。

  「好…有問題隨時叫我。」

  「嗯。」

  就這樣,安琪滿腹疑問地看著兩人走到遠處,臉色沉重的討論起來。



//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一走到安琪聽不見的距離,嘉瑞劈頭就問。他的表情迫切,如果他對劉水的猜想正確的話,那也許,一切都還能挽回也不一定。

  「故事太龐大了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講耶?」

  相對於嘉瑞的嚴肅,劉水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他隨便找了塊石頭靠著,並示意嘉瑞也放輕鬆,但嘉瑞還是站在原地,直直看著他。


  「從你為什麼活著開始。」

  「從那裡喔?」

  眾所皆知的,劉水在十一年前自殺了,並且留下震撼世界的遺書。整個夢境學都是基於他在遺書中的論述發展的,他的死亡已經被當作常識,無人懷疑。

  直到現在。


  劉水雙手一攤:

  「可是我從來沒死啊。我留下來的那封信上面也從來沒有寫那是一封遺書。是你們自己要覺得我死掉了。好吧,肉體的心跳是停止了,你要說死了也是死了啦。」

  「那麼,你這幾年,都以只有靈魂的方式存在著?」

  「沒錯。要沉入更深的夢境,只有這個辦法。以你們的理論比喻的話,就是第十八層以後吧。」

  「十八?」


  嘉瑞對劉水的說法感到疑問。

  「你活著的時候有這麼明確的分層嗎?還是說你知道現實世界的狀況?」

  「喂喂,賣鬧啊。我也是旅夢人,要侵入他人的意志輕而易舉。隨便骰個一百個人,花十分鐘大概就可以知道半年來世界上發生了什麼大事了。」

  「你講得好像基本常識一樣…」

  世界上大概沒有半個活人辦的到吧。


  「規格和你們不同而已。」

  劉水的態度像是在敘述事實一樣,毫無自傲之色。

  「那麼,這十一年來你都在做什麼?這個世界是什麼?」

  「嗯,如你所說,就是世界。我脫離肉體之後,在第十七層和第十八層中間創造了各種世界,這就是其中的一個。」

  「所以,這是你的夢境?」

  「不是,這是我創造的世界,但不屬於任何人。這些世界沒有我不會怎樣,我並不是這裡的主人。不過真的要說的話,我還是可以算是創造神,畢竟我這麼強,全世界都是我做的嘛。」

  劉水聳聳肩,確定嘉瑞有聽懂才說下去。



  「一開始,我使用各種不同的規則創造不同的世界,然後把自己的力量封印起來,任由這些世界各自發展。等到時機成熟,再到這些世界之中旅行。」

  「旅行?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當個神有什麼好玩的?」

  劉水一副『你是笨蛋啊』的表情。


  「你知道我的夢想嗎?」

  「『我想成為英雄。』」

  「沒錯,當個主角才有趣,而神不能成為主角。因為故事一下子就會結束。有贏有輸,掙扎和成就,有歡笑有淚水這樣才是好故事吧。」

  「…我不予置評,不過你不否認你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吧。」

  嘉瑞的聲音顫抖,緊張讓他心跳加速。


  「嗯,雖然封印起來了,不過要是真的有那億分之一的心血來潮的話,我還是可以用實力取回這世界的主導權。就像剛才制止你毀掉世界一樣。」

  「那,拜託你。」

  他深深地低下頭。


  「請你,復活伊莉絲吧,拜託。」

  「這個嘛……辦不到呢。」

  就連劉水也遲疑了,他收起笑臉,但是仍然吐出否定的言詞。


  嘉瑞加大了音量反駁:

  「應該辦的到吧,你不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嗎 !?」

  「一是我不想為了這種小事動用我的密技,這樣整個世界就白費了。再來即使我取回神的權限,也有辦不到的事。」

  「…為什麼?」

  似乎是聽出了劉水在說實話,嘉瑞的聲音變得虛弱。


  「在我創造的世界裡面,人的靈魂是由現實世界的眾多靈魂之間,一小塊一小塊切下來之後,混合產生的。在人物誕生的時候進入肉體,在人物死亡的時候回歸外部。混合的比例是亂數,而且是自動產生。就跟你家旁邊seven開的發票號碼一樣,不可能會記得的吧。」

  劉水淡淡地說。

  「外表一樣的人物我可以創造,但是內在呢?記憶呢?即使我依照你所敘述的個性創造了個人,你確定她就是死去的那一個嗎?你看到的就是她的全部嗎?你理解的就是她的性格嗎?不是吧。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包含死去的這個事實,都是構成她的一部分。」

  劉水拍了拍嘉瑞的肩膀。


  「所以我才說這不是我的夢,而是世界啊。她不是我夢中的人偶,是人,而死者是無法復生的。」

  「……!」

  和伊莉絲的回憶不經意地閃過他的腦海,眼淚從嘉瑞的眼角滴落。


  「你可以哭沒關係,我已經把你干涉世界的力量封印起來了,你再失控也不會怎麼樣。」

  「誰要哭啊。」

  嘉瑞連忙把眼淚擦掉。同時,發現嘉瑞在哭的安琪也走到他們身邊,以擔心的表情看著他。


  「嘉瑞…你還好嗎?」

  「我沒問題。」

  嘉瑞搖搖頭,重新打起精神,看向伊莉絲消失的那個地方。


  「伊莉絲……我不會為了妳的死道歉。不過,我去會取魔王的首級回來,妳就看著吧。」

  嘉瑞的表情一變。看到他的變化,安琪也振奮起來。


  「…我也發誓。我會幫妮雅報仇,還有伊莉絲。」

  「嗯?所以這裡是有魔王的世界?我剛從十三個世界外的地方衝過來所以不清楚。」

  嘻皮笑臉的劉水把嚴肅氣氛全部粉碎,讓嘉瑞有點火大。


  「你閉嘴,劉水。這裡沒有你出場的餘地。」

  「也不見得?也許我可以參一腳?」

  「那是我們的敵人,你不要插手。」

  安琪燃起鬥志,非得為好友報仇不可。


  「有自信是好事啦,不過我可不同意。至少我都花力氣來了,不逛一逛對不起自己,呃……那啥?你們還沒自我介紹過?」

  「安琪‧泰蕾莎。」

  「張嘉瑞。」

  「台灣人?中國人?」

  「台灣人。多虧你幹的好事這兩個根本沒差多少了好嗎?」

  的確,人數減至四分之一,被併吞兩次,大量移民之後再獨立。十九年前名為台灣的文化幾乎已經不復存在。


  「嗯,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吧,我現在教你。」

  「欸?」

  「當然,再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方法也會告訴你,之後你就可以自由的往返兩邊了。你姑且也是活著的,還是回去一趟會比較好。」

  劉水以只有嘉瑞聽得見的音量說出後面那句。


  「…也對。抱歉,安琪,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不過我會再回來的,我跟妳保證。」

  「如果妳要我幫忙的話,我也可以用拖的把他拖回來。」

  「你別亂來啊你。」

  劉水似乎真的辦得到才是最讓人害怕的。要是他真的做了,還不知道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至於安琪,她十分相信他,一口答應。


  「沒關係。嘉瑞,我等你。」

  「好。劉水,兩邊時間流逝差多少?」

  「一比一,時差十二小時。」

  「位置呢?」

  「原地。所以說你們要繼續一起旅行的話,會有不少麻煩。」

  劉水拉開距離,來回觀望安琪與嘉瑞。


  「從今以後嘉瑞大概時不時的會消失,然後再次出現吧。安琪,如果妳要跟他搭檔的話,要有所覺悟。」

  「我有心理準備了。」

  安琪在聽見劉水和嘉瑞來自同一世界以後,就思考過這個可能性。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認為嘉瑞是個可信任的好夥伴,以及朋友。


  「嗯,我也會盡量配合。」

  「好,那總之你就先回去一趟吧。我們就在附近過夜等你好了。我順便理解一下現況。」

  「要怎麼做?」

  「雙手掌底敲太陽穴,想著自己在現……原本世界還留戀的任何事物,然後說回去就可以了。」

  「…要是沒有呢?」

  「那你一輩子待在這就好啦幹嘛還回去。會變得跟我一樣喔。等你要回來的時候,想著這裡入睡就行。」

  「原來如此。」

  像是讓自己醒來一樣,嘉瑞用力敲打自己的頭。


  留戀──只有一個。

  彩宜。

  「回去。」


  風景開始變換。



//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穩定的儀器跳動聲在身邊響起。機械與科技的感覺讓嘉瑞立刻確認一個事實。

  他回來了。

  嘉瑞瞬間坐起身子,只感到頭暈目眩。他看見左手插了數根點滴,身下是綠色的病房床鋪。

  而就在床鋪的一角,同齡的黑髮少女趴在他腳邊沉睡。


  「彩宜。」

  連問句都不用的確信,但是嘉瑞猶豫著要不要把她叫起來。再怎麼說讓她累成這樣的就是自己,嘉瑞也有點愧疚。


  (還是等一下好了。)

  嘉瑞決定先四處張望一下。牆上的電子鐘上顯示著清晨五點,窗外天色未亮,劉水說的時差得到了驗證。

  但是鐘上的日期讓他大吃一驚。


  十一月四日。

  「挖操!現在不是十月嗎!啊對,他說時間是一比一……那,已經過了快一個月?」

  一個月,要是彩宜天天來的話…不,她肯定是天天會來的,而且大部分的閒暇時間都會用來照顧他。

  前所未有的罪惡感襲上心頭。


  「彩宜、彩宜。」

  嘉瑞戳戳她的肩膀,沒有反應,他只好爬起來,輕輕搖晃她的身體。


  「彩宜,起來了,彩宜。」

  「……嗯?嘉瑞?嘉瑞耶~」

  一看就知道的疲憊神情讓嘉瑞也跟著難過,而且彩宜似乎睡迷糊了,一把抱住他。大夢初醒的嘉瑞渾身無力,無法掙脫。

  「嘉瑞~」

  不只抱住,臉頰還在他胸口摩擦。


  「彩宜,起來了啦,別睡了。」

  嘉瑞拚命搖晃,不過沒有用。

  「再…讓我睡一下嘛。我難得,夢到醒來的嘉瑞……」

  彩宜帶著哭腔,嘉瑞也焦急起來。


  「不是夢啦!我醒來了啦!」

  「嗯!」

  嘉瑞終於掙脫。彩宜被用力甩開,也終於清醒過來。


  「嘉…瑞?」

  「嗯,是我。」

  彩宜愣愣的看著自己沉睡已久的青梅竹馬。許久之後,她伸手觸碰他的臉。

  她的眼淚漱漱流下。


  「欸?幹嘛?不要這樣,欸,等──」

  彩宜撲了上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睡死到哪裡去了啦!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啊!笨蛋!笨蛋!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就在他懷中放聲大哭,輕薄的病衣很快就濕了,不過嘉瑞絲不在意這種小事。


  「抱歉,回來晚了。」

  他輕撫她的背。

  「笨蛋!……能回來就好了啦。」

  「嗯。」

  兩人就保持這個樣子經過了二十分鐘,直到護士進來為止。



//

  「請給我肉。」

  「不行,病人就得吃幫助消化的食物才行。」

  「我覺得比起消化我需要高營養高熱量。」

  「不行。」

  看著面前的白稀飯和肉鬆,嘉瑞認真考慮要不要回夢境世界去吃晚餐。

  不過就算在那裡吃了對身體也沒有任何助益,他決定還是乖乖吃飯。


  「呃…所以彩宜。」

  「怎麼了?」

  彩宜笑咪咪地看著他吃飯,讓嘉瑞渾身不舒服,他只好找話題聊。


  「我一直都在睡覺,可以問問從現實看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嘉瑞講話好客氣,真不像你。」

  「…也許暫時不想用命令口氣吧。」

  一個銀髮的身影閃過腦海,嘉瑞嘆了口氣。


  「…發生了什麼事嗎?」

  「之後再跟妳說,我先吃飯咩。」

  「好啦好啦。」

  彩宜拿他沒辦法,只好說起在嘉瑞昏迷期間所發生的事情。


  「反正就是那一天,你參加了人體實驗,說是可以讓你潛到更深層的那個。你在實驗開始之後就失去意識,研究員也慌了,事情變得很嚴重。學校馬上就連絡我和爺爺,趕到現場。」

  彩宜趕到現場之後差點一拳往研究員身上灌下去,光表情就把她嚇個半死。不過這些逸話彩宜當然不會跟嘉瑞說。


  「他們說你的靈魂不見了,雖然沒有消滅,但是迷失到不知道什麼地方。還請文森特醫生來看過了,但是連他也說除了等你自行回來以外沒有可以補救的方法。」

  「文森特?那個文森特?」

  嘉瑞暫停手中的碗筷,他沒想到自己一個無名小卒會讓上層請來這種大人物。

  看來那個實驗真的很重要。


  「嗯,十天前來的。好像是剛好在台灣有病患,所以暫時會在這逗留的樣子。」

  比起讓全世界的植物人飛來飛去,文森特一個人飛更有效率。所以他並沒有任職於哪間醫院,而是漂泊各地。

  他本人也不在意。因為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事物已經不在了。


  「是喔。這麼有名的人,沒見到面似乎有點可惜。」

  「唔…也沒有很帥啊其實。看起來不是很特別的人,就戴個眼鏡的滄桑大叔。」

  「誰在跟妳討論他的外表了啊。不過…跟我的遭遇比起來,的確是不怎麼重要的傢伙。」

  「嗚…你這麼說,讓我好在意。」

  「等等再跟妳講啦。先繼續。」

  彩宜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回想著還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大致上就這樣而已,他們很快就宣告無計可施,一下子就把手續辦好,好像拋棄一樣的把你轉到這間醫院。」

  彩宜臉色越說越沉。


  「但是我沒有放棄,每天來看你…然後就到了今天。」

  「妳不會每天住這裡吧?」

  「沒有啦……只有禮拜五禮拜六晚上。」

  「妳啊…」

  青梅竹馬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嘉瑞不知道該為此感到感激還是內疚。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學校那邊不敢公開事實,就幫你請了長假,你之後可能還要辦手續。不過你這麼聰明,上課應該沒問題吧。」

  「這也不見得,我之後可能會很忙。」

  單調的稀飯和肉鬆總算是吃膩了,嘉瑞厭煩地放下碗筷。

  他開始思考到底該跟彩宜說些什麼。


  嘉瑞對她有著絕對的信任,即使被背叛也義無反顧。但是要考慮的因素並沒有這麼單純,既然劉水已經牽涉到了這件事情裡面,只要消息一傳到上層,所有知情的人都會有大麻煩。

  例如說,拷問後滅口是一個很適當的作法。

  「彩宜,我得先跟妳聲明一件事──我沒辦法把所有實情都跟妳講。」

  「為什麼?」

  「因為妳不是旅夢人,別人可能會偷看妳的記憶。我所經歷的事如果傳出去會有大麻煩,無論是我還是妳。」


  嘉瑞是旅夢人,假使有人想要干涉他的靈魂,他能感知然後做出抵抗。但彩宜就沒辦法了,嘉瑞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夢裡保護她,除非有政府的機密手術將他們兩個的靈魂連在一起,不過那是國家元首級的機密,大人物們不會讓他們使用的。

  「有這麼,嚴重嗎?」

  彩宜擔心地說,怕嘉瑞像之前一樣有個萬一。


  「肯定有。不過,就算我隱瞞了一部分的事實,我也絕對不會騙妳。我之後跟別人講的,可能會和跟妳等下聽見的不一樣,但那是說謊,我跟妳講的一定是真的。必要時掩護我一下。」

  「OK。」

  彩宜很聰明,雖然思考沒那麼靈活,但是要推測出嘉瑞的心思還綽綽有餘。


  「那些風險部分我自己能處理…至少目前是這樣。如果我需要幫助,我會向妳求助。這邊拜託妳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這樣的承諾對彩宜來說已經足夠。雖然她仍然會擔心,但如果嘉瑞認為這是最好的作法,她就忍耐。


  「那我就開始說了。妳坐這邊一點。」

  彩宜照嘉瑞說的坐到朝門口的方向,只要門外有動靜她能馬上察覺。

  嘉瑞看著她的眼睛。

  「我掉到了第十七層和第十八層的中間。」

  「哈!?」

  「那個實驗是成功的,就結果來看,我是潛得更深了沒有錯。但是問題是我下去之後沒有上來的辦法,第十七和十八層中間有一層障礙,把我困在那裡。」

  「什麼…障礙?」

  「一個世界。」

  彩宜搖搖頭,她完全不懂這是個比喻還是什麼。


  「世界?什麼意思,是誰的夢境嗎?」

  「不…太對。無主的夢境,這麼稱呼吧。」

  如果劉水創造了之後又放棄了他的身分,那這就是最接近現況的形容詞了。


  「無主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這是大發現吧。」

  「是啊,光是這點情報,就夠給我們帶來危險的大發現。當然,關於這個世界的更詳細部分,我不能告訴妳。」

  「嗯,我明白。我不問。」

  「那我繼續講了。那是一個類似中世紀…不,大概有文藝復興時期的世界。」

  「都好啦。」

  重大的發現之中突然穿插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彩宜半瞇著眼瞪著嘉瑞。


  「不不,世界背景這很重要的。總而言之,到處都是未開發的荒野,我就突然掉到其中。而且還不知道立即回來的方法…」

  嘉瑞跟彩宜粗略述說了他的經歷。陰謀、欺騙、愉快的旅行、未知的冒險以及生死關頭。

  在聽到伊莉絲這號人物的所作所為的時候,彩宜緊張得比之前嘉瑞快死掉的時候還嚴重。看到她這種反應,嘉瑞不禁失笑。

  他也介紹了不只和彩宜長的一模一樣,連個性都幾乎相同的安琪。不過他省略了安琪的胸部比較大這個事實,不然他覺得他可能有生命危險。


  最後說到了他差點把世界毀滅的事情。

  「然後有個人物就出來阻止了我。」

  「是…誰?」

  「這個不能說。總之他對那個世界十分熟悉,我才得知要怎麼回來現實。」

  嘉瑞斟酌著用語,萬一真的有人敢偷看彩宜的記憶,他也只會以為是哪國的秘密實驗。當然,要是給嘉瑞知道了,他拼了命也會先衝到第十五層把對方的靈魂轟碎。


  聽完了嘉瑞漫長的旅程,彩宜安靜地消化著,做出評語。

  「總覺得你好像沒有很認真要回來啊。還到處遊山玩水…」

  「話不是這麼說。以我的視點可是搞不好永遠都沒辦法回來了喔,搞不好現實已經死掉了喔。採取悠閒的行動也是沒辦法的嘛。」

  「哼…好吧,原諒你。」

  彩宜的臉上再次綻放笑容,不過很快地轉為嚴肅。


  「所以,你之後還要回去嗎?」

  「嗯。」

  彩宜一下就猜到了嘉瑞的想法──他不是被打不還手的人。


  「不過這次不會這麼久了,大概就是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天八到十個小時左右吧。」

  「如果在那裡死掉的話──」

  「會魂死吧,大概。」

  雖然打算下次再問劉水,不過嘉瑞自己也大致上猜到了答案。

  一般來說在夢中死掉就是醒來而已,但是如果創造者是劉水,那個無論是歡欣或是痛苦都想體驗的狂人,他一定會這樣設計的。因為唯有死亡,才有恐懼可言。


  「阻止你也沒有用呢。」

  「別那麼殘忍嘛。這個仇,我非報不可。」

  「那麼…」

  彩宜輕擁了他。


  「絕對不要死掉啊。」

  「當然。」

  叩叩、叩叩、叩叩,響亮的皮鞋聲從門外的走廊傳來,不用彩宜的好聽力,嘉瑞也猜得出來『偉大的人』們大概就在外面。

  他們兩個拉得更開一點,好面對訪客。

  門嘰呀的一聲被打開。


  「呀,現在都快九點半了,看來我比我想像的還要不重要嘛。」

  看到三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人,甚至還帶保鑣,嘉瑞一出口就是冷嘲熱諷。

  那三個人面無表情,只把這當成小孩子的抱怨。


  「關於你陷入昏迷的事情我們很抱歉,醫藥費及補償將由這邊全額提供,實驗當然也無限期中止。但是為了治療,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

  「你們哪個是醫生?」

  這種一戳即破的謊言,嘉瑞不用睡著也看得穿。


  「…總之回答我們的問題就是了。」

  「好吧,就回答。」

  然後嘉瑞開始隨口胡謅。



//

  「原來如此。張同學,你可能被捲入某個植物人的夢境裡面去了。」

  聽完嘉瑞的敘述,偉大的人們做出了如此結論,神色有些失望,又有些鬆了口氣。他們放心的是他們理解這個狀況,也知道該怎麼應對,失望的是這代表實驗沒有任何收穫。

  植物人和魂死是兩回事。後者是十年前發明的新名詞,專指那些被碎魂擊碎靈魂的人;而前者雖然也半永久性的昏迷,但只是迷失在自己的夢境之中,通常可以藉由旅夢人們救回來。


  「植物人,是嗎?」

  嘉瑞當然知道植物人的夢境是怎麼一回事,他是故意把話講得像那樣子的,裝作一臉無知,傾聽大人物們的『教誨』。


  「沒錯,很典型的植物人夢境。這對你來說也許是個好機會,你還能再次回去那個世界嗎?」

  「我想,可以吧。」

  「那個夢境的主人可能是這一帶的某個病患。我們要給你新的任務,從今天開始,你的訓練將會暫停,改為進入該夢境,將主人找出來。」

  「也就是治療?」

  「嗯,期限是半年,如果成功的話,我們會給你表揚及高額獎金。聽說你對目前的訓練感到無趣,這對你來說應該也算剛好。」

  「好,我同意。」

  大人物們點頭,在他們眼中,這已經是不足掛心的小事了。他們將這件事拋在腦後,事務性的講了幾句話之後就離開,讓低層的老師和研究員來接手。

  就這樣,嘉瑞一個人掌握了足以撼動整個世界的秘密。

  劉水還活著。

  那個毀掉世界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還活著。



//


  出院的手續很快,下午兩點剛過,嘉瑞就帶著全部的東西離開醫院,彩宜也陪在他身邊。一個月來初次的新鮮空氣讓人…也沒那麼懷念。

  倒是高科技的感覺讓嘉瑞差點反應不過來。


  「中世紀活太久了你。」

  「文藝復興。」

  「都好啦!」

  「兩個差很多好嗎。算了,我們要往哪走?」

  「捷運站往那個方向。不過難得來到這裡,要不要多走一下?」

  「妳覺得好就好。」

  彩宜提著青色的提包,在大量的行人之中領路,轉過頭來閒聊。



  「對了嘉瑞,你頭髮是不是有點長了。」

  「是嗎?」

  冬天將近,氣溫也已經掉到二十度以下,嘉瑞摸摸自己的頭髮,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那就剪一下好了。」

  「要我幫你?」

  「我不要!上次妳差點逼我剃光的悲劇還沒忘吧,我可不要再來一次。」

  彩宜由於嘉瑞醒來格外的興奮,路上又多逗留了幾個地方。一路上兩人打打鬧鬧,就像出來約會的情侶一樣。嘉瑞也想起來有些新的遊戲在他睡覺的時候發售了,順道逛了一下。兩人就在鬧區消磨了好一段時間。


  「欸,嘉瑞嘉瑞!那家連鎖店在這邊新開一家耶,現在還有特價,我們走吧。」

  途中,彩宜發現了一家有名的蛋糕店。


  「這位同學,我說我才剛出院,剛剛說不能吃太油的是誰啊。」

  「一醒來就在喊著要吃肉的人在說些什麼呢。」

  兩人慣例地拌嘴,最後嘉瑞也慣例地不敵彩宜的腕力,被一路拉進店裡面。


  但不巧的是,同樣由於打折的緣故,店內已經沒什麼空位。如果不想排隊的話,就只能和先來的客人同桌,沒辦法單獨兩人對坐。不過事到如今他們也沒少過那種場景,早就沒什麼好稀罕的了。

  今天的重點是甜點!彩宜渾身散發出的這種氣氛,讓嘉瑞的胃開始不舒服。


  「那麼,請往這邊。」

  確認完座位,服務生帶他們往內部走去。在店面的角落,有名女性一個人坐在四人坐上吃著超大型聖代,看來就是他們要同桌的人。

  「欸?」

  彩宜認出了那個人,十分驚訝。

  「是黃琪萱主任嗎?」

  噗,的一聲,才剛剛含到口中的聖代噴得滿桌都是,嗆得急忙找衛生紙。服務生不慌不忙地將桌面擦乾淨,請兩人入座。



  「看來三位認識,那真是太好了。這是我們的菜單,決定了之後請告訴我們。」

  服務生做出了成熟的應對之後離開,只剩下三人兩邊無言的對看。

  「妳啊,職稱別在外面亂叫拉!被人認出來怎麼辦!」

  過了兩秒,那名女性才終於狼狽地瞪過來。


  「哈哈哈,抱歉,好久不見了,主任。」

  「哼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誰…啊,難不成。」

  看了超過五秒,名叫黃琪萱的女性才終於有點印象。


  「你們,是那個時候的小弟小妹?」

  「對對,妳還記得我們啊。」

  彩宜不停點頭。

  「當然,你們可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印象深得很。」

  她懷念似地笑了起來,看到兩人熟識得好像他也應該認識一樣,嘉瑞忍不住舉手打斷。


  「那個,不好意思,妳哪位?」

  「你還真是旅夢人的典範啊!雖然說是我那群部下教出來的,好歹也對你們上頭老闆有點認知好不好!」

  「事到如今還說些什麼呢。」

  「嘉瑞你忘了嗎,我們第一次去翡翠之庭的事啊?」

  「忘了。」

  「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嘉瑞一點印象也沒有,讓彩宜苦笑一聲,懷念地說起往事。

  那是,他們國中時候的事情了。



//

  「旅夢人?」

  自從嘉瑞的父母失蹤之後,又過了兩年,嘉瑞和彩宜也平安升上國中。嘉瑞還是老樣子,大多數的事情都自己打理,不太接受好意。不過他也對彩宜的多管閒事放棄了,彩宜硬是要幫他忙的話,他也沒辦法。他們就這樣保持著半家人的親密關係,繼續同班。

  在國中開學的第一天,台灣政府與聯合國共同宣布──正確地說,公開了一件大事。

  翡翠之庭的設立,以及夢境學的研究。


  自然地,不只台灣,世界各地都掀起了反彈的聲浪。不過對嘉瑞這種年紀的人來說,他們對那場災難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是帶著好奇的心理去評價。

  「對啊。據說還要辦學校,明年開始招生的樣子。」

  彩宜手上拿著早上接到的傳單,和嘉瑞一起看。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該說命運,兩人在國中也被分到同一班。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三個國小就認識的,以看慣的視線注視兩人,同時和新同學解釋這對一年至少有三百六十天黏在一起的搭檔。


  「嗯…所以上面寫什麼?」

  嘉瑞也伸頭看,兩人的臉頰幾乎貼在一起。


  「培養成為旅夢人所開設的學校…獎學金…職業保證…」

  「嘉、嘉瑞,不要貼這麼近啦。」

  「啊,抱歉。」嘉瑞拉開了一點距離「可是講了半天,他還是沒說旅夢人是什麼啊。這傳單誰設計的,根本零分。」

  雖然嘉瑞這麼覺得,不過這是他太年輕才會做出的評語。這是必須採取的設計。在台灣,平均四個人才有一個人存活下來,要是在傳單上赤裸裸的將人們的瘡疤挖出來,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最好的方法就是像這樣以別的理由將人吸引過去,再慢慢解釋,等待對方決定。

  「不過好像很有趣。要去看看嗎?」

  像是這邊就有個上鉤的。


  「欸?可是今天才第一天開學,下午不是有什麼社團介紹嗎?」

  「也對。不過,說是社團活動也都是校隊之類的,我是沒興趣啦。妳要參加嗎?」

  「偶爾也運動一下吧。」

  「我不要。我寧願回家看小說。」

  嘉瑞慎重地拒絕,人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


  「唔唔唔…那我也算了。」

  彩宜以複雜的少女心猶豫了一下。


  「是嗎?我還以為以妳的體能會想去拿個幾面金牌來玩玩。」

  「你把我當什麼了啊!」

  「可以正面把五個高中生打跑的人。」

  「嗚……」

  這是上個月才發生的事。無法反駁,彩宜只好找別的話說。


  「你、你看嘛。就算上了國中,爺爺還是要我繼續練武,這樣應該沒空吧沒空。啊哈哈哈──」

  「啊,妳說的也對。不過我覺得妳認真和他講的話,他也會讓妳抽時間去做社團活動就是。」

  「不、不不,其實練武意外的有趣呢。」

  「喔?我會幫妳和陳文彥說,他一定很高興。」

  「嗚、嗚嗚,嘉瑞欺負人~」

  彩宜不停地晃嘉瑞肩膀,兩人打鬧了一陣才終於回歸正題。


  順帶一提,文彥也曾經叫嘉瑞粗乃丸過。不過嘉瑞被摔了兩三次就昏了過去,之後文彥被彩宜臭罵一頓──是真的臭罵,從此,文彥也放棄要嘉瑞練習。只要他偶爾和彩宜一起跑步活動筋骨。

  「好吧。不過如果妳真的有什麼想要參加的,我覺得可以不用顧忌到我就是了。」

  「…如果我有什麼想參加的,那也是因為你在啦。」

  「那還真是承蒙欣賞。」

  (為什麼回答的這麼自然啊,可惡~~!)

  看嘉瑞閉起一邊眼睛回答,彩宜只能在心裡生悶氣。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打算參加社團,下午也不能選擇逃跑就是。如果要去的話,還是明天好了。」

  「嗯,到時候要找我喔。」

  「知道啦。」

  當時只是好奇而採取的行動,兩人都沒想到,之後這真的會成為他們人生的一部分。



//


  「你好。」

  「呃…小弟弟,你是?」

  隔天,在翡翠之庭的門口,大門警衛看見兩個孩子出現,滿臉問號。


  「我是看到這個傳單而來的人。」

  而嘉瑞還是老樣子很不客氣,揮了揮傳單。

  「欸?沒想到真的會有人來,而且還是第二天……」

  反倒是警衛很驚訝的樣子,看來他自己也對自己工作的地方沒什麼好感。


  「可是你們還小吧?有家長跟你們來嗎?」

  「也沒有要簽什麼約,聽聽說明不需要家長同意吧。」

  「呃…現在的小學生都這樣的嗎…」

  「已經升國中了喔。」

  「是是,國中生…」

  警衛心不甘情不願的按下對講機按鈕。


  「主任?上次發出去的傳單,是啊,第一個……嗯,不過他們家長沒有一起前來…好。」

  警衛將對講機切斷,再次轉向嘉瑞和彩宜。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主任說他出來接你們。」

  五分鐘後,一個看起來很迷糊的年輕女性出現在大門。她喘著氣,似乎是跑著過來的。


  「呼、呼,抱歉久等了,途中忘了拿筆又折回去一趟…說對夢境學有興趣的就是你們兩位嗎?」

  「對。」

  「真是有趣的小客人呢…」

  「可以停止把我們當小孩子了嗎?我知道監護人隨便說兩句就能把我們的意願蓋掉,不過也不是全無溝通價值的對象吧?再說,我們也不是沒和他們講過,他們也同意讓我們來看看了。」

  「哇喔。」

  聽見嘉瑞說這麼一長串,女研究員忍不住望警衛的方向一瞥。而他只是聳了聳肩。


  「那個…妳也是嗎?妹妹。」

  「嗯,不過我只是跟過來的,嘉瑞比較有興趣。」

  「哈哈,好吧,咳哼。」

  女研究員清了清喉嚨。


  「剛剛有失禮數,歡迎來到翡翠之庭,我是教育部門的主任黃琪萱。請跟我來吧,兩位客人。」

  她開始領路。兩人第一次來到這麼高級的場所,忍不住左顧右盼。兩旁透明的大走道,寬得像是可以開坦克車進來,外面就是供研究人員放鬆的庭院。到處都是監視器,不過沒有像小說之中那樣的層層鐵壁。警衛人員在各個岔路站哨,看到他們三人走過,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途中他們也遇上了黃琪萱的同僚,在與他們交談的同時露出苦笑。

  沒有人把他們當一回事。除了帶路的本人以外。


  「來,請進吧。這裡是我的研究室。」

  過了幾個比較有高科技感覺的感應門,他們來到一間煞風景的房間。一張長桌和一張電腦,剩下的就是整排的書。


  「坐吧。那麼,我該從哪裡開始講呢?」

  「那個,夢境學是什麼?」

  「嗯,這是個好問題,小妹妹。雖然這個問題的範圍很大。」

  從基本開始認知起,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琪萱苦笑著站起來,開始在白板上動筆。



//


  「…大致上就是這樣。」

  花了一個小時,在解釋完沒幾年的研究現況之後,琪萱坐下來為自己倒了杯咖啡。


  「啊,不過跟你們說這麼深,你們大概也聽不懂吧。」

  「不,聽懂了喔。」

  「真的?」

  他以懷疑的眼神看著點頭的兩人。


  「你們都懂了?我才不信。」

  「我…大概沒有那麼懂。不過嘉瑞很厲害!他一定聽懂了!」

  「說是懂,妳也只講了概況之類的東西,聽懂這些沒什麼了不起的吧。」

  「真的假的…是我離國中太遠了嗎…」

  「不不不,再怎麼說都是嘉瑞特別啦。從以前開始就是怪人。」

  「講得真難聽。」

  嘉瑞這麼說,不過臉上沒有不愉快。


  另一邊,琪萱已經把話說完,閒了下來。

  「既然你們懂了,那有什麼問題想要問嗎?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

  嘉瑞看看彩宜,不過她只是繼承了台灣人慣有的習性,拚命搖頭,一個字都不說。


  「好吧,那我就先問一個──為什麼開辦高中?」

  「欸?」

  「劉水死掉…只經過了六年?就你剛剛所說,翡翠之庭也是不久以前才設立的,如果沒有理由的話,我認為以心智比較成熟的人作為對象研究,是比較合理的作法?如果真的想要做為一門學科,從大學開始辦也不遲。而且和他們合作起來也比較容易吧,不用管一些小孩子的不理性想法。」

  「喔喔,弟弟你真的是…很聰明耶。」

  「客套就算了吧。」

  「嗯。回到你的問題──你猜得很對。如果要單純只是要研究的話,針對容易溝通的對象的確比較合理。但是傳單上也這麼寫了吧──『成為』旅夢人。」

  「這和年齡有關係嗎?」

  「有。人的夢是很纖細的,和思想有關,和感情也有關係。人呢,等到成年了之後固定下來,就很難再改變了。當有了一套自己的思想以後,就無法進步,沒有培養的意義。所以要製造出旅夢人,必須找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才行。不過說是這麼說,國中國小果然還是太麻煩了,所以先從高中開始。」

  「嗯?也就是說,你們試圖對自己的學生思想改造囉?改造成對世界沒有興趣的樣子?」

  「說的難聽點就是這樣。但是…反過來想吧。一般的教育不是也做著一樣的事嗎?那些所謂的的心理輔導。只是他們口中的的『正常』,和一般人所想的『正常』一樣而已,而在這裡…不怎麼一樣。」

  「也對。」

  雖然是歪理,不過嘉瑞認同地笑了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還是假設,實際上會變成怎樣還不知道。明年才會招收第一批學生,也就是白老鼠,出大錢可不是沒原因的。」

  嘉瑞還來不及開口,對方就已經把難聽的話補完。還搖了搖手指,好像說著你還太嫩。

  嘉瑞對這孩子氣的動作笑了起來。


  「呵,原來如此,聽起來很有趣。所以錄取資格怎麼算?這麼特異的主題不會又是考試吧。」

  「你們還是再等兩年吧,再怎麼說,我們辦的都是高中。」

  琪萱說著,從資料夾裡面拿出兩張紙。


  「而且資格的審查還是考試就是了。當然,不是一般的試卷。」

  「喔,給我們做嗎?」

  「對,兩位有興趣的話就玩玩吧。不過這東西要建檔的喔,和夢境學有關的事情可沒這麼多隱私,不管是我們或是你們。」

  她聳聳肩。


  「要是通過,到時候我們會寄通知書到你們家。啊,不過我們也打算辦一般高中的研究組,所以沒過還是可以考試進來。」

  「好,就看看…這什麼奇怪的題目。」

  嘉瑞往考卷看去,只看到試題上面寫的不是一般的問題,全部都是情境與想像,時不時的夾雜著一些短得讓人發毛的句子。要說這東西是某種新型態的短篇恐怖小說他也相信。

  「嘻嘻,這可是測是你們有沒有成為瘋子的資質,當然不會正常到哪裡去拉。」


  琪萱說得十分得意,這是她一手設計的考題。

  「說實話,我可是很不希望有人通過的呢。」




//

  「主任!」

  嘉瑞和彩宜走之後不久,黃琪萱的研究室再次被敲響。她說了聲請進,一名助理隨即進房。


  「怎麼了?雅婷,剛剛兩位的分數打出來了嗎?」

  「對,我就是想和妳討論這件事。」

  「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這麼焦急。有人分數很高?」

  「不,分數高是不高,但是很奇怪。先說那個女生吧,完全就是健全的普通人,絲毫沒有入夢的傾向。」

  助理看著手上的成績說。


  「那很好啊。祝她完成自己的夢想。」

  「問題在那個男孩子。他幾乎在每一個項目都拿到最高分。」

  「真的?那妳為什麼說分數不高。」

  助理講出來的話自相矛盾,讓她十分疑惑。


  「因為在最後一個項目──和人的羈絆,他的得分是負的。而這個項目的比重最大。」

  一般來說只要還有重視的人,人就很難拋棄這個世界,這也是一般案例最難克服的一點。目前為止,成功達到了黑暗之海的旅夢人,大多是這一項不存在──重視的人都已死去的人。


  「結果給我看看。」

  助手將手上的計分表交給她,黃琪萱嚴肅地觀察著每項評分。助手只是心急地發問:

  「這代表甚麼意思,主任。果然只是中二病?」

  這個測驗雖然在成年人間有相當的準確度,但在針對國高中生的時候下降了不少,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中二病的機率很高。為了分辨真假,琪萱還在設計接下來的測驗方法。

  最簡單的,大概就是面試了。


  「不,我剛剛和他談過,大概不是那麼回事。」

  她嘆了口氣。

  「我想這代表的是,如果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也就是那女孩吧,如果那女孩消失的話,我們可能會得到另一個怪物。」

  她為了自己的幸運感到高興,也為嘉瑞的不幸感到悲哀。如果這名少年想的話,即將成立的學校無庸置疑的歡迎他。但那是不是幸福的人生,就不得而知了。

  「這毫無疑問是高分喔。也許我們該調整一下項目的比重,等等開會的時候我提一下吧。」

  兩人一邊討論一邊往會議室走去,腳步聲迴盪在走廊上。




//

  經彩宜這麼一說,嘉瑞也想起了往事。

  「啊,說起來還有這回事。」

  「對啊對啊。而且我們入學的時候主任不是還有出來致詞?」

  說著說著,彩宜叫的甜點也上來了。雖然這家店有低消,不過彩宜一個人點的足夠抵兩個人,所以沒有問題。


  「我沒在聽的說。」

  「你還真的是楷模啊…」

  「這不用是楷模也是這樣好嗎。妳自己去問路上的高中生哪個人在認真聽致詞的。」

  被這麼吐槽,琪萱反而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真的一點都沒變…」

  「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啊…」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嗯,我是說你們兩個感情還是很好。」

  原本很高興的彩宜突然消沉下去,琪萱只好安慰她。


  「不過說起來,我們這種小人物竟然會被記起來,也夠讓人意外的了。」

  「我剛剛也說了吧,因為你們是我的第一批客人啊。才發傳單沒兩天就出現在大門,要人不記得也難。」

  琪萱將自己的聖代吃完,開始喝起黑咖啡。

  「再說,你們可不是什麼小人物。學校裡面唯三的十三層,資料可都有通過我這個負責人阿。之前你遇到的的意外我也知道……真是抱歉啊。把你捲進這種事裡。」

  「我覺得妳應該從一開始設計坑我的時候就感到愧疚而不是等到出事。」

  「哈哈,好吧。那做為賠罪,今天這餐就我請吧。」

  「「……」」

  「……?」

  「上一個做出這種提案的人,在一個小時之後後悔了喔。」

  「果然還是當我沒說吧。」

  琪萱連忙把彩宜的菜單壓下來,再晚個幾秒大概就是這邊到這邊來一份了。彩宜只好很遺憾地繼續將自己點的東西吃完。




//


  「對了,走之前,也許有些事情和你們說一聲好了。」

  半個小時後,他們甜點也吃得差不多了。結了帳準備離開,琪萱在這附近還有事要辦,嘉瑞和彩宜則是準備直接回家。

  在店外人少的地方,琪萱壓低了聲音。


  「最近間諜好像比較多的樣子。要是有什麼事,先逃就對了。」

  「間諜從來沒少過吧。」

  「對,但是比平常更多。」

  「主任,是有什麼原因嗎?」

  「要是我們知道的話早就作出對策了。有可能是哪個研究組的計畫成果引起注意,也可能只是錯誤的消息招蜂引蝶。不過無論如何,間諜可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優雅探員,用暴力手段的一大堆,不要扯進來比較好。我聽說學校那邊最近也有不少可疑人物。」

  「的確是有,一睡就看的見的奇怪靈魂呢。」

  「你知道你也通報一下啊……」

  「這我拒絕,我最討厭麻煩事了。」

  嘉瑞不想惹事生非,彩宜也不會對這多嘴。因為研究所之間的諜報戰沒甚麼正義可言,只有利益,所以她也不會多管閒事。只要不礙到他們兩個的話。



  琪萱警告過他們之後,和他們道別。雙方分頭,嘉瑞和彩宜往車站的方向回去。不過在途中,嘉瑞發現路上偶爾會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

  「喂,那邊那個不就是……」

  「真的,就是那個…」

  而且還不只一個人兩個人這麼做,雖然也不到家餘戶曉的地步。還是有好幾個人認出他們。


  「彩宜,我怎麼出名了的樣子?」

  「啊,那個喔…」

  彩宜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對方沒有敵意,大多數比較像是嘲笑的樣子。主要的對象則是嘉瑞。


  「因為上次幫警察打倒恐怖分子的事情。」

  「不是處理掉了嗎?」

  「新聞上還有官方說法上是這樣沒錯啦,但是…現在網路很發達的。」

  「欸~」

  嘉瑞發出明顯嫌麻煩的聲音。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又是個旅夢人應該成不了話題吧。」

  如果旅夢人在這個社會上的地位再高一點的話,也許會作為英雄人物被流傳吧。但是在大量的負面風評之中,就算做了什麼再好的事蹟,應該也只是被當作沒這回事才對。

  「那個,不是,成為話題的是…我。」

  「啊。」

  不過正妹就是正妹,無論哪個時代都能引人注目。


  「靠北,結果是妳的錯嗎?啊是干我什麼事?為什麼好像是我在被笑?」

  「一朵鮮花插在──」

  「OK,我清楚的了解了,妳不用說下去。」

  嘉瑞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我有長的這麼醜嗎,真是的…」

  「人家說相由心生。」

  「幹,妳這是在幫我還是在損我啊。」

  「你猜呢。」

  兩人無視眾多視線,筆直地走過去。

  不過,就在他們即將走入捷運站的時候,嘉瑞和其中的一個人眼睛對上。對方本來一樣是嘲笑的表情,卻在瞬間轉變為驚訝。

  嘉瑞抬起一邊眉毛,停下腳步。


  「你──」

  對方靠了過來,彩宜也在前面一點的地方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什麼事?」

  「你是張嘉瑞?」

  「我是。我們認識嗎?」

  「果然是你啊!」

  對方一個拳頭就打過來。彩宜瞪大眼睛,從她的位置來不及出手,只能眼看拳頭即將從正面打中嘉瑞。

  然而嘉瑞自己躲掉了,以彩宜都訝異的動作,雖然說姿勢並不優雅。


  「你是什麼人!」

  彩宜直接抓住了對方伸出來的拳頭,讓他動彈不得。對方狠狠看了她一眼。


  「這個怪力……妳就是當時的那個小女孩嗎?」

  「你又是誰?」

  「嘖。給我稍微記一下人啊!高士德,這個名字你們總不會沒印象吧。」

  「啊,是你,你出來了啊。」

  一聽見這個名字,嘉瑞想通了似地點頭。幸好他前一陣子才回憶過小時候的事情,不然還真的沒印象。


  「出來很久了!我的刑可沒有這麼重!」

  「可是看起來你沒有學乖啊。」

  「哼,那只是打個招呼而已,不然我早就繼續了。」

  士德甩了甩手。一把折疊刀出現在左手中,然後受力高高往天上飛起。


  「痛───!痛死了!妳幹嘛,臭婊子!」

  左手被彩宜踢了這麼一腳,士德的身體因為劇痛回縮,彩宜也不抓著他,讓他拉開距離。


  「只是想告訴你就算你拿武器也沒有用而已,看你好像以為有小刀很厲害一樣。」

  「還有你最好收回那三個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抱歉,是我不對,嘴臭還沒改掉。」

  看來士德進去之後多少有了些自知之明。在他後面,又有兩名男性跟上來。


  「幹嘛啊,突然就走過來。這兩個不是在網路上的那個二人組嗎?男的是旅夢人耶,你認識他們?」

  「以前跟你們說過送我進監獄的傢伙。」

  士德一邊搓著自己的左手一邊說。後面的人聽了,眼睛瞇了起來,摩拳擦掌。


  「喔,那麼,這筆債要討回來嗎?」

  「要說的話我沒欠你們什麼呢。」

  「等一下,等一下。我沒有要打架。而且這個女的很厲害,從以前小學就是這樣了。再說,那一次的確是我不對,聽了弟弟的話,以為他被欺負就去打人。」

  看見情況不對,士德趕緊制止自己的朋友。


  「喔,看來進去有學到東西嘛。」

  「……收回前言,有一半是因為這傢伙的嘴實在太賤所以打的重了一點。」

  「那還是你的錯好嗎?」

  「對啊,嘉瑞當時有多慘,你根本沒概念吧!全身都是血耶。」

  「好啦我知道啦。所以我不是乖乖進監獄了嗎。」

  士德嘆了一口氣,後面兩個看他們沒有要起衝突的樣子,也放下戒心。


  「那就不用烙人了喔?」

  「不用啦……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沒想過之前那個短片上面的就是你們兩個。到剛剛才發現。」

  「會嗎?我倒是覺得嘉瑞這麼奇怪的人,當旅夢人再普通不過了。」

  「就討人厭的意義上來說的確不意外。」

  「你們兩個竟然聯手起來對付我喔……」

  嘉瑞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滑了兩下。


  「幹嘛。」

  「沒事。既然不打就先把錄影關掉,免得沒電。」

  「你還真的是老樣子耶!」

  「這叫自我保護,畢竟我們是弱勢族群。」

  想到自己差點又進去蹲,士德冒了不少冷汗。


  「旅夢人哪裡弱勢了。拿國家的補助,享優惠,還有一些有的沒有的特權。怎麼算都是既得利益者吧。」

  「既得利益者?你是說被造冊管制,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做起人體實驗,就算知情還是會被用各種手段逼得參加嗎?怕你不知道,我才剛從醫院裡面昏了一個月出來喔。」

  「…………好吧。看來我們也不能光看其中一面。」

  被嘉瑞這麼一說,士德也改了不少既定印象。


  「不過,果然還是很可怕吧。你們不是有事沒事就會跑去偷看別人的心理嗎?」

  士德的一個朋友插進話來。


  「你有被看過嗎?為什麼你們都有被害妄想症?」

  「我是沒有……不,搞不好有也不一定啊?只是我們根本沒辦法察覺而已。」

  「搞不好你身上有背後靈啊,只是你沒看過而已。」

  「喔,彩宜說的好。」

  彩宜難得說一句犀利的,哼哼哼的抬起頭。


  「妳這麼說也對啦……唉,不過果然還是會怕吧。可能聽這種話聽太多了。」

  那名朋友被這麼一說,稍微也覺得自己有點在杞人憂天了。

  「算了,士德,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再不走,工頭又要靠北我們了。」

  「啊,是啊。下午還有一大堆東西要搬。我們先走啦。再見。」

  士德揮手,轉身準備離開。而在途中,忽然想到一件事,停下來再次開口。


  「對了,你們最好小心一點比較好。」

  「怎麼了。又恐嚇?」

  「不是啦!是這樣,雖然我已經不混幫派了,我還是有認識一些朋友。我覺得最近狀況怪怪的,你最好不要在晚間擅自行動。」

  「怎麼說?」

  「我有好幾個朋友不約而同地開始討厭起旅夢人來。剛剛不是說你們整天都在偷看別人內心嗎,大家都這麼認為,還有很多流言。」

  「原來如此。」

  謠言一直都有,不過突然有大規模流行的話,可能的確會發展為不好的事態。剛剛又被琪萱警告過間諜,嘉瑞有種不好的感覺。


  「那麼,你也幫我警告一下你那幾個朋友吧。這不是威嚇,是真的警告。」

  他心平氣和地說。

  「不要幹蠢事──我們僅僅是資產,政府珍貴的資產。如果覬覦政府的資產太過張揚,可能會被先發制人。不要搞錯真正應該害怕的對象。」

  「這百分之兩百是威嚇吧。好啦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我會委婉地幫忙說。我真的得走了,再見。」

  「嗯。」

  「再見。下次可不要再亂打人啦!」

  「我說了我不混道上了吧。」

  士德和其他兩個朋友小跑步離開,臉上的表情十分開朗。

  嘉瑞和彩宜也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

  兩人回到家,是下午四點鐘的事。


  「我回來了。」

  「我來了。」

  「喔!嘉瑞啊!你已經復原了嗎?」

  一聽見兩人回來的聲音,文彥從電腦桌前站了起來。他給了嘉瑞一個擁抱,嘉瑞也事務性的給予回應。


  「嗯,托彩宜的福。」

  「你好歹也說聲托我的福吧。」

  「喔呀?」

  嘉瑞哼笑一聲。


  「講得好像你常來看我一樣。我用猜的就好…三次而已對吧?」

  「猜錯了。」

  彩宜在後面竊笑著。


  「兩次而已。」

  「看吧那還不是托彩宜的福。」

  「呣呣呣…話不是這麼說,我是想給你們小倆口多一點時間啊。要是你突然醒來,有我這個老燈泡在現場的話,氣氛不好吧。」


  說著,他偷偷的和嘉瑞咬耳朵:

  「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你一醒來,彩宜和你一定有值得被畫成CG的場景吧。」

  「閃一邊去你這老宅男。」

  「哈哈哈哈。」

  文彥輕輕鬆鬆閃開嘉瑞的反手一揮。但查覺到嘉瑞的姿勢有異,他瞇起眼睛上下打量。


  「…哦?」

  「幹嘛?」

  「你明明昏迷了這麼久,為什麼身手反而變好了?」

  「什麼身手不身手的,我又不習武。」

  「這種事也看得出來嗎?爺爺。」

  彩宜驚訝地問。


  「我剛剛還在奇怪為什麼嘉瑞閃得過別人的拳頭。」

  「當然看得出來,而且態度也有點變了……你睡覺的時候遇上了什麼事嗎?」

  「許多啊,不過不能跟你講就是了。」

  「喔喔?小子長大啦。」

  文彥笑了起來,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既然長大了,我就相信你自己會處理吧。」

  「爺爺,我去做晚餐喔。晚上要吃什麼?」

  「晚餐就不用了,我們幾個老朋友等等要出去吃飯。可惜小子回來,彩宜終於提起幹勁。你們兩個自己吃吧。」

  「又去聽什麼國家黑幕?」

  「講得真難聽,只是一群人在酒後抱怨而已。」

  文彥的老朋友們,是一群各憑實力,在台灣各領域小有成就的人。他們先有成就再互相認識,因為頭頂上司總是無能而同病相憐,成為一個小團體,整天在通訊軟體上面聊天,偶爾會像這樣出來吃飯。

  這些人不是什麼政商名流──真正的政商名流不講實力,只講血統。這些人只是一些苦命的管理階層,沒有辦法影響國家大事,不過,交流一下消息,解決各自的難題,還是很有用的。

  至於文彥沒什麼難題要解決,主要是去炫耀孫女有多可愛。雖然這樣聽起來像是個機掰人(實際上也確實是),不過這個團體也是因為他,才從一個事務性質的互助會,變成真正的朋友們。


  「所以今天晚上就只有我和嘉瑞?」

  「對。需要我明天早上才回來嗎?」

  「爺爺!」

  「喔唷好可怕好可怕。」

  彩宜一個踢腿,又被文彥閃過。


  「別開這種玩笑啦,真是的,低級。」

  「這叫鼓勵你們年輕人。」

  「算了,不管他。嘉瑞,你晚上想吃什麼?」

  「嗯,什麼都好?」

  「……」

  聽見世界上最討厭的答案,彩宜停下來瞪他。


  不過,這次嘉瑞回答的理直氣壯。

  「不,真的是什麼都好。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吃到妳做的飯了,不管是什麼吃起來都會很懷念吧。」

  「……」

  彩宜臉紅著轉過頭去了。


  「喔,我受不了了,我要出門了。掰。」

  文彥故意說得很大聲,關上門離開,只留下嘉瑞和彩宜兩個人。

  「……所以說真的,要吃什麼啦。」

  「就說都可以了嘛。」

  「~~那我做了喔,做就做。真是的。」

  彩宜的台詞雖然聽起來不服氣,不過語調已經出賣她了。

  當天,嘉瑞難得和彩宜兩個人吃了一餐豪華的,彩宜的手藝依舊,相當美味。吃完飯,嘉瑞也來幫忙收拾,之後打起電動。彩宜就在旁邊,一邊寫作業,一邊對他的玩法出主意。


  他就一直在彩宜家待到晚上八點半,才準備回去。

  「那我就回去啦。」

  「欸,要走了嗎。」

  彩宜寫完作業,趴在嘉瑞旁邊看漫畫,聽到嘉瑞要離開十分可惜。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現在回去應該剛好和夢裡面的人會合。」

  「啊……對喔。那麼,要小心喔。」

  「我會的。」

  嘉瑞應了一聲,走出玄關,回到自己家的玄關。

  一個人都沒有的家讓他冷靜下來,想起在夢裡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很快就換上另一副表情,準備晚上的冒險。


  (夢和現實嗎……)

  大概是離開現實太久了,嘉瑞第一次有兩邊差異的感嘆。雖然他現在還是覺得現實怎麼樣都好,不過,自己竟然會對這種平淡無奇的生活稍微感到懷念,這讓嘉瑞不可思議。

  (托彩宜的福吧,從以前開始一直都托她的福呢。)

  嘉瑞在心裡苦笑,很快的洗完澡,來到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隨便確認了一下明天上課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就躺上床熄燈。


  在嘉瑞睡著之前,他聽見隔壁傳來的聲音。

  「嘉瑞,晚安。」

  「嗯,晚安。」

  一瞬間,嘉瑞的表情變了,露出淺淺的微笑,閉上眼睛。

  他進入夢境,照著劉水的指示,不停地向下掉。

  嘉瑞很快地就回到了夢中的世界。










//幕間


  「兄弟們!」

  「兄弟們,我很高興今天,大家能夠聚集在這裡。」

  「請容我以兄弟一詞來稱呼各位。戴上面具、改變聲音的我們從不互示身分、甚至性別。只因那些令人忌諱的惡魔之子存在。要是被他們侵入我們的內心,任何一滴關於身分的線索都將被榨乾,要對抗他們,我們只能隱沒在黑暗中。」

  「被迫隱沒在黑暗中!」

  「兄弟們。你們還記得嗎?那個惡魔在世界上引起了多少慘劇。骨肉相殘、妻離子散,多少人因為出生不同就遭到屠殺?因為本應能溝通的歧見互相殺戮?就因為那個惡魔的一時興起,多少政府垮台、多少動盪產生、多少河水被染成紅色!」

  「2025年,世界的人口,五十億!」

  「怎麼可能忘記呢!?如此沉痛的傷口,是要何等的錯亂才能視而不見!」

  「──雖然我很想如此高喊。但,墮落的社會已經想要忘記歷史。腐敗的政府為了那一點利益拋棄道德,毫無節操地跨過那條禁忌之線,想要偷窺、解讀、支配我們人類的心靈!」

  「他們不只想要以麻藥讓世人遺忘,甚至還想在傷口上鍍金!」

  「兄弟啊!這種卑劣的行徑,真的能為天理所容嗎!」

  「不!我等斷然否定此等惡劣行徑!」

  「那兄弟們,我們該怎麼做?」

  「和平、理性,遵從所謂的民主,一步一步的改變這個世界嗎?」

  「不!他們掌握了資源,掌握了媒體,在暗地裡影響輿論,粉飾太平。他們讓大多數人放棄選擇,放棄權力,如惡靈在耳邊低語著『相信政府』,以少數支配多數。將他們自己定下的規則稱為法律,然後將他們惡劣的行為稱為依法行政。」

  「不,單純的抗議,對他們造成不了威脅。照他們的規則贏不了他們的遊戲。那麼能對他們造成影響的只剩下一種途徑。」

  「力量,直接的力量,單純且炙烈的力量──血與煙硝!」

  「以暴力對抗暴力,將化膿的傷口挖開,才能開始真正的治療,才終究有人會正視現實!」

  「敵人是強大的。他們有武器,有組織,最令人忌諱的,他們有著透視他人心靈的邪惡力量。以我們虛弱如螳臂般的力量,難以打倒他們。」

  「但是,我們仍然將我們的生命化為箭矢,刺入他們的心臟──我們要毀滅翡翠之庭!」

  「願意為了我們的理念,為了這個世界奉獻出生命的,請跟我來!我們將無法活著見證下個時代的誕生吧。我們將被侮蔑、被唾棄,恐怖主義、叛徒、殺人魔……他們將會盡其所能來褻瀆我們的意志吧。」

  「但是我堅信,百年後,我們將被稱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