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幽冥小夜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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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28
我不知道後來怎麼到酒吧的,當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在路人管家的引導下進入酒吧後頭。

我匆忙推開門,雷比手中的筆啪的一聲掉落地面,和路人管家見到我時一樣,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妳怎麼回來的?妳為什麼要回來⋯⋯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

我無暇顧及她的話,就像迷失了方向的小孩,一遇到人便想抓著對方的袖子,不管不顧地尋求協助,「醫生,快幫我找醫生!」

「找不到醫生的⋯⋯」雷比很快恢復了正常的表情,她嘆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誰受傷了嗎?先帶他到後頭的醫務室吧。」

「那怎麼辦⋯⋯雷比妳不是有自己的醫生嗎?」明明每個字都聽得懂,組合在一起卻成了無法理解的句子。

「早在皇城大亂之前,我就慢慢將部下派離皇城了,現在還留在酒吧中的,都是當時因為一些『必要原因』還想留下的。只不過,我們都沒想過情況會發展到這個地步,甚至於,最後我也來不及讓他們離開。」雷比微微垂眸看著地面,昏黃的燈光在眼睫打上一層陰影,襯得她的神情分外凝重,頓了頓,她抬頭看向我,嘴角輕揚了幾分,「外面的醫生不可信,但我和管家都曾學過一些,至少外傷類的我們都能處理。而且,艾薇,妳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能力是什麼了?」

我的身體一僵,脫離的理智線終於稍稍接起。

對啊⋯⋯我怎麼忘了呢⋯⋯

那句話猶如當頭棒喝點醒了我,我以掌心覆住雙眼,輕靠在沙發椅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也許,他總是以過分強大的姿態展示在外,所以即使我也把他當成「凡人」,在他有天無法再加任何掩飾、直接以這種形式出現在我面前時,過往所認知的世界好像突然就崩塌了⋯⋯

以至於,第一時間我竟慌亂地手足無措。

我重重呼了口氣,勉強扯了點笑容,「抱歉,是我太慌張了。居然真的忘了。」

「我想管家已經將傷患帶到醫務室了,我們也跟著去看看吧?」我應了聲,跟著雷比一起走出房間。


醫務室的門外,奈特和盧卡斯就像兩尊門神似的站在外頭。

「現在管家先生正在幫他包紮傷口,艾薇妳等等再進去吧。」奈特走上前輕按著我的肩,我偏頭看著他,他的語氣甚為溫和,似是想要我放心,可是我還來不及給予回應,路人管家便匆匆推開門,凝重道:「他的傷口止不了血。」

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一把撥開奈特放在肩膀上的手,迅速跑進房內。

一道簾子隔開了病床,我深呼吸好幾次,才顫抖地拉開它。

當看清了後方的景象後,整個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好幾步,直至碰到了牆。

我幾乎是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控制情緒上,死命地摀住嘴巴,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崩潰。

他的情況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了。兩道極深的血痕一道自左胸劃至右腹,一道橫劈胸膛,幾乎快將他的身體切成兩半。

鮮血不斷地從傷口冒出,因為失血過多,他本來就偏白的臉色又更白了幾分。但真正的問題在於,他眉頭擰成了川字形,額頭籠罩了一層黑紫色的光芒,隱隱約約,我還聽到其中傳出了魔族語的低嚎——那是魔力反噬的跡象,而且不是普通的魔力。

我馬上聯想到再次與他相遇時的情景,眼淚忍不住模糊了視線。

大笨蛋⋯⋯為什麼不回去自己的國家⋯⋯
為什麼明明知道吸收「伊蒂絲」的後果還要吸收⋯⋯看吧!果然也被反噬了⋯⋯


他的傷口還淌著血,我咬了下下唇,將魔力凝聚在指尖,動作輕柔地憑空拂過他的傷痕。青綠色的光芒如同藥膏般在那上頭覆了層薄膜,然後慢慢浸入傷口中。

不管你對我究竟抱著何種想法,我只知道,我真的沒辦法看著你這樣⋯⋯

而隨著我傾身,有段髮絲垂落至胸前,側頭一看,它並沒有變色。

這個量居然還在負荷範圍內?

但當我將視線重新放回里維身上時,那一點因新發現而微小的喜悅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兩道猙獰的傷口不只沒有癒合,就連血都沒有止住,「奇怪?難道魔法又失效了嗎⋯⋯」

思緒全糾結在一起,腦袋嗡嗡嗡地發出故障警告,我傻傻地看著昏睡中的他,然而,就在此時異象徒生,他的身體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縮小。

為什麼?!

「雷比姐姐,外面有一個大哥哥說他有辦法,想要進來。」少女清脆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那聲音是我有些陌生的。

「先生,您不能進去!」緊接在後的聲音卻是我曾聽過的,我想到了她是誰,連帶著推測了前面那位少女的身分。

「外面發生什麼事?」門外的對話還在繼續。

「有一個人不知道怎麼闖進來的,他一直說他有辦法救魔王,吵著要進來。」猜測是潔西卡的少女道。

我眨了眨眼,思考了她話中的意思,然後跑去門外。

雷比身旁多了一位約十一、二歲的灰髮少女,雖然外表變了許多,卻依稀可見當年的影子,而最大的不同,或許是她的眼神明顯透著堅定,不再像剛認識她時,總是帶著點畏畏縮縮。

直到此時此刻,我竟才有種原來真的過了三年的感覺。

「咦?是艾薇姐姐!」潔西卡的目光對上我,驀地瞪大了眼,眼中閃爍著喜悅。不過她很審時勢的只將對話停留在那句。

「唉唉,就和你們說了,你們再這麼婆婆媽媽的他就真的沒救了!」「入侵者」的語氣聽來十分無奈。

「齊爾?」我疑惑地問。

「艾薇?」對方也道。

「妳認識?」雷比問。

我點頭,「認識。」

「讓他進來吧!」雷比說。

齊爾那一身帶有異族風的打扮全換掉了,改成了一般百姓們的打扮,只剩耳墜還掛著。他略過站在門邊的我,直接走到最裡面,握著下巴盯著里維看了好一陣子。

我跟著他的腳步,有些著急地問:「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小孩嗎?還有為什麼止不了血?」

齊爾點點頭,「身體變小隻是⋯⋯」

與此同時,簾子再次被拉開,「艾薇,我也進去了?」

「齊爾?」我看見齊爾一臉「見鬼了」的表情,沒了聲音,伸手晃了晃他。

齊爾頓了一下,繼續說:「喔,身體變小隻是魔力反噬下的一個自體防衛,只要先把那些『執念』暫時取出,就會隨著記憶一起慢慢恢復了。但他的情況有些遭,他的靈魂正陷在被怨靈影響產生的惡夢中,要是現在取出會受到嚴重傷害,可是如果現在不取出,繼續放任不管,他不是先失血過多而亡就是爆體而亡了。」

「因為被魔力反噬的人,傷口是無法癒合的。」

我看了齊爾一眼,又看了剛走進來的盧卡斯一眼,「有沒有誰有什麼方法?」

「只要有人進去說服他的靈魂離開執念就可以了。有一種曲調叫做『幽冥小夜曲』,配合特殊香料就可以讓人進去別人的夢裡。」齊爾邊說邊變出了一個外貌特別的小爐子,還有一把笛子跟一個手風琴,「香料和引香的器具我有,但曲調需要有人和我合奏。」

盧卡斯拿走齊爾手中的笛子,「我知道那曲子,可以和你合奏,至於進去的人選⋯⋯」

我打斷他的話,「我去!」

盧卡斯淡淡道:「妳的靈魂才剛完整融合不久,還不太穩定,若是現在強制與肉體分離,我可無法保證會有什麼後果。」

「早在當年做出決定的那刻,我就已經帶著把那一切全都隨著艾莉的死放下的決絕了。雖然後來意外獲得重生,也有一段時間活在『黑暗』中,但我在那五十年裡想了很多,或許曾經埋怨、曾經生氣,也曾經心如死灰過,我卻從來沒有恨過他。」我靜靜看著床上的里維,轉頭看向盧卡斯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把恨意當成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動力太累了,如果是帶著恨意,我也根本不可能走的出去。而且,我之所以會重新回到這裡,就是因為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啊!他⋯⋯也包括在他們裡面。」

盧卡斯居然笑了,「我只是提醒妳,我也早在很久以前就說過了,如果妳想那麼做,我會幫妳的。」

那一瞬間,似乎跨越了百年的時光,將兩個場景重疊在一起。

雷比早將其他人都帶離此處,我們三人加上里維被盧卡斯設的屏障單獨分出了一個小世界。
濃郁的香氣讓我有些頭暈,悠揚的樂聲自指間翩翩而出,我能感覺到在身體正在脫離我的掌控,在意識完全被抽離前,隱約聽到盧卡斯說:「原來妳自己一直沒發現,其實妳⋯⋯」

其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