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約定的開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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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16
話接上回。我和自己的老丈人——柳飛宇一起出門后,結果卻是一陣非常尷尬的沉默。柳飛宇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看我,只是這麼沉默地走著。而我,有心想要打破沉默,卻又擔心引發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幾次囹圄之後,還是放棄了。
盛夏中午的街頭,陽光是很充足的,再加上東京的綠化非常好、街道兩岸枝繁葉茂,經過這一道天然的「過濾器」,陽光也變得溫暖、而非灼熱了。明明,眼前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溫暖畫面,可是現在的我,卻一陣陣地冒冷汗......
終於,我在這股難熬的沉默中,抵達了離家最近的超市。見此情景,我靈光一閃,登時有了主意!
「伯父,超市到了,前面就是。」我長出一口氣,笑道。只要有一個機會讓我說話,就可以努力改變現狀!
可是接下來,柳飛宇卻輕輕笑了笑,說道:「這麼快嗎?再陪我這把老骨頭走走吧,去一個稍微遠一點的超市如何?」
我頓時一愣,然後扯著嘴角笑道:「呃......好...好啊。」
於是,我們又保持著沉默,向前走去......
忽然,柳飛宇在一旁若無其事地問道:「子源,你從剛才開始,就沒說過話呢。」
我一愣,答道:「呃...是呢。」
「怎麼了?在害怕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是有一種調笑的情緒在的。
於是,我也只得扯了扯嘴角,說道:「談不上害怕,只是有些緊張。」
這一次,輪到柳飛宇笑了:「呵!明明在家裡的時候,你還挺健談的。那個時候難道不緊張嗎?莫非,是因為我女兒在場?」
我點了點頭,坦誠道:「夢然在算是一半的原因吧,另一半是因為我的朋友們在我的身邊。」
「你說那些凡人和那隻小貓?」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應該不會吧?你曾經和晴明哥哥接觸過,應該了解一些我們這個層次的實力,所以也就應該清楚——如果我真的想撕了你,那些凡人根本連1秒鐘都無法拖延。」
我聽罷,頓時無奈地聳了聳肩,答:「我當然知道啦。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夢然出手,恐怕也無法改變我的結局吧。但是啊,所謂人類,不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嘛。」
「哦?」柳飛宇對我稍稍側目了一下。
「人類雖然軟弱,但是,只要有同伴在身邊,就會變得堅強。比如說兩軍交戰,如果只有一個人去對抗數萬敵軍的話,恐怕誰都沒有這個膽量吧。但是,如果有幾千個人抱團在一起的話,就算結局依然會被全滅,卻不會有人選擇逃避。」
柳飛宇聽罷,有些玩味地笑了:「戰爭嗎?真是不錯的比喻呢。」
於是,我也會心地笑了,有些事情,是不能點透的。
片刻沉默之後,柳飛宇再次主動發問了:「子源,你說你現在只是有些緊張,但是談不上害怕,對吧?」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夢然的上一任男朋友是怎麼死的嗎?」
我依然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為什麼不害怕呢?」果然,他還是在這裡設置了一個語言陷阱。
既然對方在問題上打擦邊球、混淆概念,那麼,我也可以模稜兩可地回答:「夢然的上一任男友死的再慘,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柳飛宇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繼續追問道:「可是,一般人在聽說了那種事情以後,不是理應對我懷有一絲畏懼之心嗎?」
我輕輕笑了笑,答:「所以說,我不是一般人,而是陰陽師啦!雖然說起來有些炫耀的成分,但是,我也算是死過三次的人了,所以,想嚇到我可沒那麼容易。」
「哦?」柳飛宇忽然玩味地笑了,「你真的很勇敢嗎?」
「嗯?什麼意思?」
可是,下一刻,我眼前的景象就突然變了!
腳下,是暗褐色、散發著腥臭氣味的泥土,還能隱約從中看出一些破碎的石料。腳邊,就有一條一條細細的血流經過,旁邊還有一顆已經腐爛的人頭——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燕窩深陷,面部潰爛出一個大洞,還有許多蛆蟲在裡面蠕動;半張著嘴,露出了裡面骯髒破碎的牙齒,因為腐蟲的爬動而晃動著,似乎在對我呼喚。
我瞪大了雙眼,僵硬地抬起了一些腦袋,於是,我看到了——原來,我腳邊的血流只是很細小的一支,就在不遠處,還有一條真正的血河在流淌!而殘缺腐爛的肢體也遍布大地,有些半埋在泥土中若隱若現,彷彿每一雙慘白的眼睛都在盯著我,令人毛骨悚然。與之相比,偶爾露出地面的森然白骨,反倒是最讓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然後,當我徹底抬起頭,向遠眺望時,我真的連呼吸都要停止了——這種比煉獄還要殘酷的景象,竟然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線的盡頭!不,不只是大地,就連天空,都是令人心悸的血紅色!這裡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整個世界都彷彿被血色的幕布所遮蔽著,就連最喜食腐的烏鴉,都似乎因畏懼著而沒有出現。
忽的,一陣陰風拂過臉龐,我艱難的吸了一口氣......果然,充斥著濃烈的血液腥臭味。驀地,鼻尖一涼,似乎是有雨點落下,緊接著不消片刻,就化為了傾盆大雨;我有些茫然地伸出手,攤開掌心,盛接著雨水......最終,我發現了,這不是雨水,而是紅色血水......
就在這時,我的眼前忽然恢復了正常,又回到了熱鬧的大街上,可是我,卻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一邊淌著冷汗,一邊拚命地大口呼吸著......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我真的害怕了;就連和置行鬼拼至生死之時,都沒有皺過一下眉頭的我,居然怕了......
「呵,也不過如此。」柳飛宇冷眼看著我,淡淡地說,「不過,還能保持清醒,應該誇獎你一句『幹得不錯』嗎?」
我聽罷,條件反射一般地抬起了頭,瞪著雙眼,嚴肅地問道:「喂,剛剛那副景象,只是你施展的幻術,並不是真的吧?」
柳飛宇斜著眼,看了我一會,然後冷哼一聲,別過了頭去:「雖然那的確是我施展的幻術,但是,卻是真實存在過的景象喲。」
於是,我的全身都開始顫慄了:「真實存在過?騙人的吧?怎麼可能啊!就算是歷史上最慘烈的大屠殺,也不會發生這種景象啊!」
「所以說,那不是戰爭,也不是屠殺,而是......世界末日啊。」
「世界......末日?」我愣住了。
柳飛宇點了點頭,揚起了嘲諷的微笑:「還記得我和夢璃問過你們,究竟知不知道我們天狐是什麼樣的存在,你們信誓旦旦的說知道......可是,你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沒有說話,於是,柳飛宇頓了頓,繼續講道:
「你既然是陰陽師,那麼《山海經》總是看過的吧?千萬別以為那只是傳說,雖然那本書里講述的故事基本都是人們瞎編的,但是那些上古的凶獸、瑞獸、包括我們天狐一族,都是真實存在的。」
「你剛剛看到的那副景象,就是以四大凶獸——混沌、饕餮、檮杌、窮奇為首的凶獸們,一手造成的。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毀滅世界。而在那之後,世界需要獲得新生,這個時候,就是我們瑞獸登場的舞台了。那副世界末日的慘象,就是歷代天狐繼承自先祖的記憶片段......我們天狐一族,也曾參與過世界的重建啊。」
「其實,在地球誕生沒多久、剛剛出現大面積陸地的時候,就有人類建立文明了,而那個時候,還沒有凶獸和瑞獸的存在。其實,那時的世界還很稚嫩,它急切地希望能有什麼東西來建立屬於自己的文明,從而讓自己變得豐富多彩起來,所以,就任性的創造出了那第一批的人類。」
「第一批的人類,由於被世界給予了厚望,所以也被賦予了無與倫比的天賦與能力、以及長生不老的壽命,那是一個在各方各面都被定義為完美的生物。理所應當,那時的人類文明,也堪稱極盡輝煌。但是,也正是因為各方各面都幾近完美,所以,那時的人類,慢慢的開始變得驕傲、自滿,然後......變得自大、目中無人、唯我獨尊。自認為無比高貴的人類,開始毫不留情的踐踏其餘的事物,憑藉其超越神明的力量,整個世界很快就被他們搞的烏煙瘴氣。」
「終於,世界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第一批的人類是不該存在的。所以,它又創造了一系列強大兇悍的怪獸,用來毀滅人類的文明,其中最為兇悍的,自然就是你們熟知的四大凶獸了。於是,就有了我剛才讓你看到的那副景象——世界末日。」
「末日之後,世界又變為一片荒涼,那麼,該創造一些什麼東西呢?於是,經過數億年的深思熟慮,世界創造出了恐龍——它已經無法再信任人類這種生物了。」
「結果呢,你們也知道:動物終究是動物,哪怕經過了上億年的發展,它們也無法創造出自己的文明。於是,一顆『隕石』從天而降,恐龍被滅絕了。」
「經過了這一次的失敗,世界終於認識到了,要想創造文明,人類是唯一的選擇。但是,有鑒於第一批人類的教訓,所以這一次,世界創造出的人類笨拙異常,除了壽命還像點樣子以外,其餘的幾乎一無是處。如果就這樣放任他們自行發展的話,恐怕前景堪憂;於是,瑞獸們誕生了,負責引導人類快速、正確地發展。這其中,就有我們第一代的天狐。」
「當然了,這一次的結果,也是以失敗告終的。因為,那一批的人類太過笨拙了,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扶不起的劉阿斗』。儘管有無數瑞獸從旁協助,可是他們的文明依然發展的歪歪扭扭。於是,瑞獸們紛紛撤離,凶獸們再度登場,所有文明再度毀於一旦。」
「經過了這三次的失敗,世界的熱血也總算是平息下來了,它不再急於讓自己變得絢麗,也不再對文明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所以,第四次,它創造出了最原始的猿人,任其自由發展、進化,把一切都交給了順其自然......時至今日,也就是現在的人類了。恐怕就連世界本身也沒有想到,曾經又笨又弱的猿人,居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吧?而我們瑞獸,自然也參與了這一過程,依然負責引導人類建設自己的文明。比如我們天狐的前輩——涂山氏,嫁給了聖人大禹做妻子......」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聽柳飛宇講述了很久。終於,似乎是講累了,柳飛宇再次扭過頭來,一臉嚴肅地對我說:「現在,你知道我們天狐是多麼高貴的存在了吧?我們不允許與凡人通婚,其原因也在於此——我們肩負著引導人類建設文明的重任,同時也是監視人類文明走向的探員。我們和凡人,雙方的立場、地位,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這些,你明白嗎?」
聽完柳飛宇的長篇大論,我忽然鬆了一口氣,再次露出了微笑:「嗯,拖伯父的福,我現在已經不害怕了。那麼,我們繼續找附近的超市吧。」說著,我就自顧自地走了起來,完全沒有顧忌柳飛宇的意思。
而柳飛宇見狀,卻是快走兩步跟了上來,臉上有些不快地說:「喂,小子,我剛才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
我沒有看他,而是直接拋出了一個反問:「您之前說的長篇大論,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你這個臭小子......」
「伯父,您覺得,凡人和聖人有什麼差距嗎?」
柳飛宇聽罷,挑了挑眉毛,說:「當然,凡人和聖人的差距可是云泥之別。就像你,和上古的那些三皇五帝相比,根本就連毛都算不上。」
「是嗎?可是在我看來,我們都沒有什麼區別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改變,就彷彿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你這個臭小子,說出這種話,不覺得很狂妄嗎?」
但是,我卻沒有理會他,繼續說著:「芥川龍之介曾經說過:『古往今來的天才們,都把帽子掛在我們凡人的手所無法觸及的牆壁的釘子上。當然,也不是沒有墊腳的凳子。而且那個墊腳的凳子,是無論在哪家舊傢具店都能買到的。』他說的並沒有錯,凡人和聖人,只差了一個凳子而已;而且,還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得到的椅子。」
「但是,我們為什麼沒有成為聖者?我認為不是因為我們『買不起凳子』,而是因為『比起買凳子,買一束花不是更好嗎』?誠然,自古以來,聖者都是令人敬佩、令人崇拜的,可是真要做的話,又有幾個人想成為那樣的人呢?我們窮其一生所追尋的幸福,無非就是平平淡淡、安居樂業罷了。聖者什麼的,那是有大志向的人才會去追求的目標,可不要把這規定為所有人的價值標準呀。」
柳飛宇聽著我的理論,不由得稍稍有些側目,但也僅此而已了。恰在此時,我又在遠處發現了一家超市——「啊,超市到了。伯父,現在咱們可以進去買菜了吧?我怕再拖得久一些,大家就都要餓肚子了。」
柳飛宇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於是,我們一起走進了超市......
最後,我們依然是在沉悶中結束了這次採購,真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恐怕就是心情了。我現在的心情,比起出發時的緊張,已經開朗了很多,所以,我是以一副微笑的表情走進家門的。眾人看到我這個樣子,頓時也鬆了一口氣。
忽然,我的心底響起了夢然的聲音:「子源,父親他沒有難為你吧?」
我稍稍一頓,便釋然了——身為四尾天狐,傳音的法術肯定能用吧。於是同樣在心底答道:「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為難呢。不過,總覺得,我能稍微理解他了。」
「哈?什麼意思?」夢然的語氣明顯有些驚訝,可是我抬頭看去,她依然在不動聲色的看電視。真的,全世界都欠她一個奧斯卡小金人......
我默默地嘆了口氣,心裡答道:「你的父親,可能意外的是個不錯的人。也許,我們可以把事情坦白,和他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你想都別想!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才會對我的父親產生錯覺?他現在不跟你提要了我的男人是誰,只是因為我跟他們達成了協議——在這兩天時間裡,不要難為你們!可是,只要期限一過,我敢保證,在他們離開之前,絕對要把事情查出個結果!」
「呃,那怎麼辦?我們只有兩天的時間啊!」
「唉,我也愁啊!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我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我急忙問道:「哪兩條路?你說!」
於是,夢然淡淡的說出了第一條路:「第一條路,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把生米煮成熟飯!」
我一時間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讓我懷上孩子!」
「噗——!!!」我頓時就被口水嗆到了。奇怪的是,江云鵬和劉浚燁居然也在低聲咳嗽著;望月若香正在背對著我準備食材,看不到表情,但是動作似乎有些僵硬;雅琴倒是活潑,臉蛋紅撲撲地跪坐在沙發上,借著沙發的彈力來回晃著,一邊晃,還一邊對我發出了加油似的呼喊:「呦!呦!呦......」
我急忙甩了甩頭,轉而說道:「這明明是最不靠譜的一條路好吧?如果咱們真的這麼做了,將來在舉行婚禮的時候,恐怕得到的不會是幸福的祝福,而是來自你父母的無盡的詛咒吧?而且,我這一輩子就得跟岳父岳母大人尷尬下去了......這種強盜般的行徑,既是對我們感情的不信任,也是對你家人極大的不尊重。」
夢然聽罷,輕輕一笑,心裡答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麼,就只能走第二條路了——去外面隨便抓個路人當替罪羊!我這兩天要陪父母,分不開身,所以這件事只能讓你來做!」
我頓時愣住了:「也就是說,我要隨便找一個無辜的人,來代替我被撕成碎片嗎?」
夢然的聲音有些低沉,似乎也是經過了相當程度的掙扎:「沒錯,找個人來替你死。剛好你也是一名出色的陰陽師,對付一般的人,只消幾張符咒下去,就可以完全操控對方了吧?這種事做起來也沒有難度......」
說實話,我當時聽到這個提議的時候,內心真的有些動搖了。因為就像夢然說的那樣,如果我動用陰陽師的力量,在大街上隨隨便便就能抓到一個排的替罪羊,毫無難度可言;而且,風險也極低......
但是最終,我還是搖了搖頭:「這樣做也不行。因為,從本質上來說,這種做法和你一開始讓我逃走是一樣的,都是在逃避問題,都是讓我們的感情一輩子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裡,無法被人提起......我絕不接受這樣的結局,我還是那句話——我要堂堂正正的娶你!」
夢然頓時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你還記得,當時江云鵬在說天狐一族盛產老頑固的時候,我的父母威脅要將他殺掉的事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這就是剛剛發生的事吧!」我肯定道。
「其實,當時的情形非常危急,我的父母是真的想要殺死江云鵬。就是因為這樣,雅琴才會一個箭步擋了上來,我也才會在情急之中勃然大怒。否則的話,下一秒,江云鵬就有可能身首異處。」
聽到夢然這麼說,我頓時滿頭的冷汗,心有餘悸道:「這算什麼啊?步步驚心嗎?比諜戰大片還刺激啊!」
夢然嘆了口氣,答:「江云鵬只是因為一時出言不遜,而我的父母又都在氣頭上,只是這樣,就險些釀成一出悲劇;這就是我的父母,兩個愛我到可以做出任何舉動的瘋子。所以,你還是別指望在他們的面前挑明我們之間的戀情了。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我敢保證,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救你。」
於是,我一時間也犯起了愁:「可是,就算這樣,我也不想就這麼認命,更不想讓其他人來替我抵命......還是先等等看吧,或許會有柳暗花明的機會呢。」
「你最好快些做出決定,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麼時間。」
「我知道......」
頓時,整個房間里都陷入了沉默,氣氛一下子變得死寂,壓得人透不過氣。未來的道路,似乎很渺茫啊......
最終,我們還是以一種沉重的心情,坐到了餐桌旁。菜是我們幾個大男人做的,為了博取柳氏夫婦的好感,所以花樣也很多。不過,很多菜雖然做出來了,但是我們卻不知道名字。比如有一道菜,是先把茄子切丁、蒸熟,然後裹上蛋清,放入鍋里炸;待到蛋清酥脆的時候,澆上糖醋汁——要有蒜香味,最後翻炒一下就可以出鍋了。這道菜我在飯店裡吃過,味道很好,可惜一直不知道叫什麼名。
嘛!總之,我們還是各盡所能,擺出了一桌「滿漢全席」。
柳飛宇看著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不由得感嘆道:「你們啊,身為一個大男人,做菜倒是挺拿手的。」
柳夢璃也不禁側目道:「我稍微的要對你們另眼相看了。」
於是,我們三個男生都傻笑了起來:「誒?嘿嘿...因為,我們之前也曾自己生活了一段時間,所以經常自己做飯什麼的......」
這時,夢然提了一句:「子源,你的式神們呢?今天一直都沒見到它們呢。」
我有些無奈地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怎麼叫它們都不出來。」
柳夢璃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是我們不讓它們出來的。我們這次過來,一方面是為了看望女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看看女兒所交的朋友們的品行如何。如果讓那群幼稚的小鬼頭們出來,肯定都是嘰嘰喳喳地說你們的好話。」
我聽罷,輕輕點了點頭,同時也有些慶幸——多虧了柳氏夫婦的「多此一舉」,也讓我省了很多麻煩。否則,以不知火那百無禁忌的性格,恐怕第一時間就能把我給賣了......
言歸正傳。此刻,我們一群人圍坐在餐桌旁,沒有說「我要開動了」就直接開始了用餐。因為柳氏夫婦是剛從中國趕來的,不講究日本人的習慣,而且在場的所有人里他們的輩分最高,身份也特殊,所以,我們就只好隨著他們的習慣了。
要說起來,這一頓飯吃的甚是沉悶。柳飛宇默默地低著頭,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著,從始至終沒有換過表情。柳夢璃雖然活躍一些,話也不少,但卻全都是對夢然說的,時不時地還給夢然的碗里夾好多肉。夢然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吧,也和柳飛宇一樣,一直沉默寡言,只偶爾對柳夢璃做出微小的回應——「嗯...好...知道了......」
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苦笑了起來——可能在他們的眼裡,我們這些凡人還不配跟他們同桌吃飯吧。
好不容易的,我們熬過了這一頓午飯。就在我們準備收拾碗筷的時候,柳飛宇卻忽然叫住了我:「子源,你有時間嗎?我想再和你聊聊。」
我頓時一愣,答道:「呃,好啊。」與此同時,我的心下又有了些忐忑:他在這個時候叫我跟他談談,會是什麼事呢?而且,今天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我和柳飛宇兩個人的獨處......他似乎在有意針對我啊!
心裡想歸想,事實上我還是跟著他來到了屋外的院子里。我們的房子雖然挺大,可是院子卻挺小的,除了晾衣服的地方以外,也就沒剩下多少地方了。柳飛宇走到了其中一角,然後對我輕輕笑了笑,向旁邊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就是——你可以站過來一點。
於是,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站在了他的旁邊。
剛剛站定,我便直接開口問道:「伯父,您特意叫我出來,是為了什麼事呢?」
然而,柳飛宇卻是把目光移到了半空中,淡淡地說:「我從一開始就有些好奇了——為什麼,你能看到那些靈異事物呢?」
我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沒什麼奇怪的吧?世界上能看到鬼怪的人可是很多的,我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可是,柳飛宇卻搖了搖頭,說:「不,這不一樣。這個世界上,凡是能看到鬼怪的人,無非兩種——第一種,是出自神職家族的一員,比如祖上有人從事陰陽師或道士之類的職業,那麼其後人就有可能擁有陰陽眼。第二種,曾經被捲入過靈異事件之中,因此觸發了體內的某個機關,從而開啟陰陽眼......」
說著,他慢慢地看向了我:「據我所知,你的祖上沒有神職人員,被捲入靈異之事也是在開啟了陰陽眼之後。那麼......你,到底為什麼能看見呢?」
我聽罷,頓時無言以對,因為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彷彿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而柳飛宇,在看到我沒有做出回答之後,便繼續說道:「而且,你所擁有的靈力也非同小可,才20歲的年紀,就擁有了堪比八尾妖狐的靈力總量......這簡直是聳人聽聞!若非親眼所見,就連我也是斷然不敢相信的。」
「而且,你的式神之中,似乎還有一個實力不錯的大天狗。身為鬼王的大天狗居然會心甘情願的給一個人類賣命,縱觀古今,你也算是頭一個了。這麼多的謎團,都匯聚在你的身上,我想不出答案,所以,我希望能由你來親自解釋一下。」
我頓時左右為難了起來,滿心糾結地說:「其實,關於前兩個問題,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要說大天狗的話,這其中是有緣故的......」
然後,我就把內藤的故事講給了柳飛宇聽(詳見《虛偽的真實》)。
柳飛宇聽罷,會心一笑,嘆道:「主動與大天狗建立契約,也只有你這種不懂事的小鬼才會幹得出來了。要不是因為你的靈力雄厚,在契約成立的那一瞬間,就會被吸成人幹了。」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誰讓我的靈力多得用不完呢。」
柳飛宇擺了擺手,稍微正了正臉色,然後把話題扯回了正軌:「好了,這些題外話就不要繼續下去了,我來跟你說點正事。」
於是,我也急忙繃緊了神經。
「你身為一個人類,卻是個非常特殊的存在,潛力也不可限量,所以,我可以允許你跟我的女兒做普通朋友。但是其他人,也就是你的那些朋友們,他們可不行,必須儘快離開夢然的身邊。」
我聽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一點恕難從命。」
柳飛宇聽到我的回答,倒是沒有生氣,而是苦口婆心了起來:「這是為了他們好。夢然身為天狐一族,有她自己的使命和責任,也有很多必須由她來做的事情。那些凡人們如果被卷進來,搞不好會粉身碎骨的。」
「比如說?」我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
「比如說,與一些上古凶獸進行交涉,平定它們暴戾的本性。」
「夢然可以做到那種事嗎?」我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柳飛宇點了點頭,說:「天狐一族只要一成年,就要肩負起這個責任——每年都要抓一些『祭品』獻給那些凶獸,供它們釋放野性的本能。當然了,所謂的『祭品』都是些罪大惡極的存在,比如作惡多端的妖怪、逍遙法外的逃犯......如果沒有適當的人選,也會悄悄地從人類的死囚中拉一兩個出來。當然了,我們不能大規模地偷走死刑犯,否則會被凡人們發現異常,所以有的時候也會遇到死囚數量不夠的情況;這個時候,我們就會動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
雖然柳飛宇一個人在那裡說的起勁,可是我的關注點卻從一開始就跑偏了,此刻竟興緻沖沖地問道:「那些上古凶獸們,現在也存在著嗎?」
柳飛宇頓時一愣,轉而答道:「當然了。只不過,除非一些極端的場合外,它們是不會現身的。」
說著,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於是直接給我潑了一盆冷水:「你就別想見識那些傢伙了。自古以來,凡是見到凶獸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比如你們所謂的『百慕大三角』,那裡其實就是饕餮的棲息地。凡是從那裡經過的船隻、飛機,如果沒有發現它的存在,那還好說。可是一旦看到了它......」
說到這裡,柳飛宇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雙手也不自覺地開始握拳——他竟然罕有的緊張了!
「......總之,饕餮作為上古四大凶獸之一,威名不是吹的。它的力量,就算是集結我們天狐的全族之力,也不敢輕易與其叫板。你,還是別自尋死路了。」
於是,我無所謂地聳聳肩,放棄了那股好奇心——有時候,什麼事情都搞得清清楚楚不一定是好事。凡事留一些餘地,存下一些神秘感,或許會更好。人這種生物,必須要有所敬畏、有所信仰,才能在歷史的長河中走的更遠。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無所畏懼、無所信仰,萬事萬物都不能再對我們施加束縛的話,那麼末日,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