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坎達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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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14
雨點拍打窗戶,閃電在雲端似乎在追擊著什麼,用人所看不出的規律起舞。
落地窗前的辦公桌,一個年邁的婦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房門:
「安,過來。」
嬌小、可愛的安,戰戰兢兢的走向那位婦人。
他那可怕的奶奶。
「真是可惜了這張女孩臉。」
就像在看一件物品那樣,奶奶輕輕地撫摸安細緻的臉頰,絲毫沒有對待孫子的憐愛。
安害怕他的奶奶,只要待在那個大宅裡,他就沒有一天不會做惡夢,夢見當自己變成失敗的玻璃藝術品,奶奶一定會將自己給砸個粉碎。
「安阿,我們必須為了那個理想而活,為了那個理想,犧牲性命也是在所難免的。」
背對著安,奶奶看著窗外,狂風肆虐著他們有著美麗玫瑰的庭院,被吹散的花瓣隨風飛向遠方,不一會就因過重的雨水,墜落至地上的水窪之中。
就像那些玫瑰一樣,總有一天,安都會因為那過重的雨水而墜落吧。
在那之前,他只能咬著牙撐著,過一天是一天。
離開了奶奶的書房,安看著門口掛著的女性肖像。
「魔女。」
安的低語沒有被任何人聽見,也不能被聽見,即使年紀尚小,稱呼那位坎達利亞家的偉人為魔女,下場絕對不是被摔個粉碎這麼簡單。
那個晚上,安夢見了,肖像中的女性,從畫中探出身來,一步步向年幼無力的安逼近。
用力掐住安纖細的脖子,女性將臉貼近安,用會令人寒毛直豎的詭異嗓音說:
「擁有我的血緣的你,也是魔女啊!」
「哇!!」
從宿舍床上驚醒的那個晚上,過了很久才認識到,自己夢到了,自己夢到魔女的那時候的事情。
「我……是魔女。」
如同記憶中的閃電,閃過宿舍的窗外,安顯露出從未被外人看過的表情。
人煙罕至的森林,千鶴姊說的果然不假,少年們走在這條小徑上,少說已經有半個小時,連隻松鼠都沒看到。
什麼時候從旁邊跳出鬼怪,他們可能都不會驚訝,還會上前打招呼『終於有其他會動的生物了!』。
「說起來,坎達利亞是個什麼樣的家族阿?」
為了排解無聊,純白起了個頭。
「據說坎達利亞就是那位,世界第一位女總理出身的家族。」
「OMG!?那安的祖先不就是是千鶴姊他們最痛恨的仇敵之一嗎?」
「是可以這樣說啦……哈哈……」
「但是自那位總理卸任,坎達利亞家族就不再有人當上總理。」
「坎達利亞,男人,敵人。」
「沒那麼誇張啦,現在的坎達利亞,只不過是一般的商業集團家族,沒有任何情報可以顯示他們與最近的政府有所關聯。」
「……但坎達利亞的黑暗,不是大家想的那樣簡單……」
「咦?」
安突如而來的發言令所有人都停下腳步看著他。
「阿……」
發現自己失言了的安,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但已經傳進大家耳朵裡的話語是收不回來的。
「……不……不要太在意,不管怎樣,爸爸他們都會幫我們的!」
「說得也是呢!」
「每個家族多少都有些黑幕,我們是管不著的。」
「你少在那邊不懂裝懂了,來,換你提燈了。」
「……」
只要能拯救懸崖之上的他們,不管坎達利亞有多少黑幕還是白目,都與他們無關。
能這樣想的只有除了安之外的四人。
其實對於這次的事情,也沒辦法有十足的把握確信,他的家族會對他們伸出援手,先不提他自己,或許家族會選擇只救他,拋棄他的好友們,那他該如何面對這群待他有如親兄弟的好友們?把事情想得再糟一點,家族誰都不救,任由他們去死的話,那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看出安的焦躁,純白走近安的身邊:
「無論會是甚麼結果,我們都是好朋友。」
「咦?」
「我是不知道你所說的,坎達利亞的黑暗是甚麼,但不管等一下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是好朋友。」
「純白……」
「知道的話,就別再擺出這樣的表情啦!」
像之前一樣,純白又開始動手玩弄安的臉頰,擺出各種表情,逗所有人開心。
有了純白那些話,安不再考慮那些事情,無論前方是甚麼,他們都將共患難。
「不繼續提我家了,大家來說說你們孤兒院的事情吧!」
再次突破四人的點,就像是被急凍光線給掃到,四位孤兒各自閃避其他人的視線,將眼神擺到無關緊要的森林裡:
「阿,孤兒院阿,沒有什麼好講的阿,你說是吧,斯皮亞。」
「這個嘛……嘶……確實是沒有什麼好講的呢,來問問黑人的看法吧。」
「What!?怎麼問到我身上來了?……真的是沒有什麼好說的拉,再來看看罐子老弟的說法吧!」
互相推卸,好像有不能講的秘密那樣,照著順序推向了罐子那邊。
罐子裝作沒聽到,無視掉了黑人的推卸。
「罐子你陰我啊!!」
黑人作勢要與罐子大幹一架,但罐子依舊淡定臉,連同黑人本身八成都無視掉了吧?
「到底有甚麼秘密不能講啊?」
他們越是遮遮掩掩,安就越好奇。
與四人擁有截然不同的童年的安,對於這四個有著超然默契的孤兒,抱持一些經過相處過後產生的好奇心。
「要從哪裡說起才好啊……」
純白搔搔頭,不知道該如何起頭,孤兒院的事情太多,在還是屁孩的時代裡,丟臉事也太多了。
雖然長大了的他們,現在依舊是個愛做丟臉事的中二屁孩。
「不然這樣好了,阿白你就從院長開始吧。」
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純白起了個頭,事實上是準備將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給純白來說。
「說到院長,斯皮亞你不是跟院長最要好了嗎?由你來說才是最好的吧?」
「同感。」
「沒錯。」
斯皮亞依舊無法戰勝這群傢伙。
「好……好吧,那就從院長開始吧。」
「喔喔!!」
興奮地豎起耳朵,像隻小動物那樣跳了兩下的安,瞳孔跟著變成了星星的圖案,因為這是兒第一次能詳細聽到有關於他們的過去。
「我們是出身自【國立伊爾敘棄兒收容與教育研究院】,那裡的院長,同時擔任我們的老師。」
孤兒們聽到這個名字,便能在記憶中找到那裡的樣子,每個角落,甚至廁所的邊角長出的霉的形狀都一清二楚。
畢竟是他們生活了十二年的家。
「就我的認識,院長是個……該怎麼形容好呢?愛玩嗎?還是幼稚?反正就是個喜歡戲弄小孩,跟小孩玩在一起的傢伙。」
「而且我們的名字,除了黑人之外,都是院長取的,身為孤兒的我們,基本上大多數都是出生就被遺棄,所以沒有來自父母的名字,在孤兒院裡原本也都是使用代號稱呼,我是605號、純白607號、黑人612號、罐子613號。」
那個古靈精怪的院長,絲毫不顧本人的感受,就照著一時的心情為他們取名。
「這樣講起來的話,罐子老弟好像被院長取過兩次名字呢!」
「真的嘛!?那罐子原本的名字是甚麼呢?」
話題的焦點來到了罐子身上,罐子眼看這次連安都興致勃勃地看著他,他也不好意思再打哈哈過去:
「滅。」
「滅?」
「滅,世,殺,神。」
「什麼!?」
這如同遊戲玩家ID,中二又丟臉的名字,居然是罐子上一個名字,安卻擺出看到稀奇貨的驚奇表情,看著與平常別無二致的,罐子那張撲克臉。
「明明就是牛若丸,少在那邊騙小孩了。」
「阿……我想起來了,罐子老弟以前還被我們叫做牛肉丸呢。」
「根據我的記憶,確實是他們講的那樣,那個滅世殺神是怎麼回事。」
「咦?」
在罐子的謊言被戳破的時候,少年們也到了他們目的地。
那個約定的汽車回收場。
說是回收場,也確實是個回收場,但用墳場好像比較妥當,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丟棄了一堆車輛的荒涼地方,地點還選在這種鳥不生蛋的森林裡。
今天說是來試膽的話,那安恐怕要在入口昏倒,直到出口前都沒辦法醒來了吧?
車輛推成的小山中間,有供載運報廢車的卡車行駛的道路,對於不熟這邊的人,恐怕就是一個小迷宮了吧?
這個地方沒有路燈,除了少年們手上的燈光與夜晚中的天光之外,整個回收場都是一片漆黑,想那對夫婦,一定會使用燈光讓他們好辨識,方便會合。
剛這樣想,不遠處就看到一閃一閃的光芒。
「是那邊吧?」
純白領著眾人前往閃爍燈光的所在處,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手上拿著舊式油燈的坎達利亞夫婦,以及安的妹妹。
「爸爸!媽媽!娜娜!」
看到朝思暮想的家人,安快同伴們好幾步,衝上前撲進父親的懷中。
「爸爸!我好想你和媽媽!」
「我們也是阿……」
「葛格!!」
「我也很想你喔,娜娜,你過得好嗎?」
雖然早有預料會是場令人感動的家庭重聚,但沒有想到會如此感人,四孤兒在後面露出一種欣慰的表情。
「欸,大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有父母,會是怎樣的啊?」
「那種事情我們大家應該都有想過吧?但完全沒辦法想像。」
「生下來就被遺棄的我們,無法去想像是正常的。」
「……」
「嘛,如果我有父母,首先就要他們幫我把這個世界打下來吧!」
誇張的世界征服宣言一從純白的口中出來,與之前在學校看過的複製人士兵穿著一模一樣的軍人們從一旁的黑暗之中跳出來,壓制住四名孤兒。
孤兒們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就全部被壓倒在地,雙手被反扣在背後,無法做任何掙扎。
「什麼!?」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少年們還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只見坎達利亞夫婦的身後,走出了一位老婦人,以及全身都被包覆著繃帶的女人。
「一天不見,你還好嗎?純白。」
那個繃帶女走近純白,蹲下後,用食指挑起純白的下巴,對他說道:
「應該還記得我吧?」
這個熟悉的聲音,純白輕易的就能連接上那個人:
「葛芮特……葛芮特?你居然沒死!?」
「那種程度要我的命還不夠,我可是千億中選一的菁英,御前守的一員呢!」
依舊是那個高傲的姿態,燙傷而纏上的繃帶,有部分鬆脫,與葛芮特的秀髮一同隨著風飄舞,背著月光的葛芮特,帶著令人戰慄的紅光的雙眼,讓純白確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前天深夜,與他在地下隧道追逐的可怕少女。
「爸爸!媽媽!這是怎麼一回事!?」
「安……」
「為什麼要出賣我們!?」
「冷靜點,安……」
「你回答我啊!爸爸!!」
除了之前聯絡的父母之外,還有誰有可能會出賣他們?安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安清秀的臉龐,是那位與葛芮特一同出現的老婦人。
「奶……奶奶……為什麼會在這裡……?」
「太丟臉了,安。」
充滿威嚴的氣息,圍繞著這位年邁的老人,斜眼從上藐視著被他打倒在地的孫子。
坎達利亞的黑暗。
這個人,坎達利亞現任家主,羅蘭‧坎達利亞,她的出現,讓安想起那個黑暗。
被魔女所詛咒的,坎達利亞的血緣。
「安……爸媽愛著你啊……也只能保住你啊……」
沒錯,就血緣上來看,四名與他們非親非故的孤兒,他們實在沒有理由去幫他們,何況,使用坎達利亞家族的力量,必須經過家主的同意,既然家主只同意救助安,那就必須捨棄掉其他人。
「走吧。」
婦人轉身離去,不打算在這個荒地多待一分一秒。
「坎達利亞的理想,還需要你呢,安。」
就像槌子一樣,坎達利亞的理想,就如同一個數公斤重的巨槌,狠狠的砸向安,安無從閃躲,因為那是他生下來就背負著,與整個家族一同背負的東西。
自己只是坎達利亞,一枚在奶奶眼中必須存在的齒輪,若缺少了這個齒輪,坎達利亞的理想,就要為了失去這個齒輪,去尋找替代品,進而花上不少時間吧?
一次也好,安想要逃脫這個家族,逃脫那個詛咒與理想,所以他才選擇在遙遠的帽町就讀,卻還是無法躲過那些他所恐懼的事物,因為他所恐懼的,正是他身上所流著的,魔女的血緣阿。
「去吧。」
「!?」
「別管我們了。」
純白輕聲對著摀著紅腫的臉,低聲啜泣的安說:
「我說過了吧?不管在這邊發生什麼,我們永遠都會是好朋友。」
似乎是已經看破自己的一切,純白的心境從未像現在一樣平靜。
「只不過是一群出生就毫無價值的傢伙,最後也死得毫無價值,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愛,他們從未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被人愛,或是愛人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院長他愛過我們嗎?那個滿腦鬼點子的鬼靈精。
孤兒們自問,沒有辦法確認,在死到臨頭的這個時候,只能欺騙自己,院長是愛著他們的,可卻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愛是什麼?
自認沒有被愛的價值的孤兒們,今天就得與世長辭,再也無法得知那個答案了。
「拜託!放過我!我還不想死!」
黑人哭得唏哩嘩啦,一點尊嚴也沒有的不斷扭動身體求饒。
「可惡……可惡!」
不斷用頭搥向地板的斯皮亞則是用長髮遮掩他早已哭紅的雙眼。
「……」
右臉貼著地面、看著星空的罐子,似乎在想些什麼,但這時候無論他想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吧。
「所以,安,走吧,你跟我們不一樣,你還有容身之處。」
他們已經無計可施了。
烏雲遮住月亮,天地頓時一片漆黑,風吹拂著黑暗中的森林,樹葉沙沙作響,落下的枯葉飄過眾人之間,螢火蟲不知何時也從森林的一角飛出,點綴這安靜且黑暗的片刻。
已經沒有必要做什麼了,這一點,葛芮特也是一樣的,接下來就如同約定的那樣,讓安回到坎達利亞,並處死四名孤兒,他的任務就結束了。
遺憾無法再與純白對決,事情的發展也不容許她在這邊任性了,這預料之外的鬧劇,必須在此閉幕。
「少自說自話了。」
女孩般的嗓音在眾人的中央響起,是來自那個跪坐在地上的安。
「不管是奶奶……還是純白……都少給我在那裏自說自話了。」
低著頭,安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自己身後的塵土,大聲地說出,大家印象中的安,所不會講的話:
「你們叫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可不是奶奶的藝術品!不是坎達利亞的拼圖!更不是需要純白保護的小寵物!」
在心中沉積已久的憤怒終於爆發,十七年來,每天都因為噩夢而驚醒,每天都在鏡子前想起那恐怖的血緣。
就到今天為止了。
「我是安!我是人!!」
這是魔女之後裔,安發自肺腑的吶喊。
安的獨立宣言,震驚在場的所有人,已經坐在車上等候的,安的奶奶,羅蘭夫人,以不可置信,還帶有些許憤怒的眼神,注視著安。
「就算這樣你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羅蘭夫人不以為然的別過頭,企圖無視掉安的吶喊。
她說的沒錯,羅蘭夫人的決定,就是代表坎達利亞家族全體的決定,只有羅蘭夫人有能力與政府交涉,她今天決定放生其他人,那就不會有任何更改的餘地。
區區的安,是沒有任何能力去左右這些的。
「誰說的?我覺得很棒啊……為了自己而奮戰!」
不屬於在場的任何一方,有個女性從旁發言。
『砰、砰、砰、砰、砰!』
那發言隨後,槍枝發射的巨大聲響從黑暗中炸裂開來,壓制著四孤兒的士兵們也應聲倒地。
靠反射躲過飛射過來的子彈,回神看著那些士兵頭上多出的小洞,正冒出鮮血與腦漿,葛芮特拔出隨身的兩把攜帶的折疊長槍,擺出應戰的架式。
「什麼人!?」
「呵呵呵……」
發出槍聲的方向,一個身穿黑色連身長裙,畫著淡妝,並有著沙啞富有磁性嗓音的女性,從容地走了出來。
「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只不過是路過的酒吧小姐而已。」
那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與純白等人到別的荒川千鶴。
而在眾人的四周,那些由廢棄的汽車所堆成的小山上,隨著烏雲散去、月光灑下,十幾個人影各自拿著槍枝或刀劍,包圍數量劣勢的坎達利亞以及葛芮特所指揮的小隊。
『千鶴姊!!』
孤兒們脫離束縛,一齊望向千鶴,千鶴就如他們所認識的那樣,對他們展現出足以融化北極冰原的溫暖笑容。
「因為我有點不放心,所以在後面跟著,你們不會生我們的氣吧?」
「怎麼會!?幫了大忙啊!!」
「那就好,好了,你們要怎麼辦呢?……那個……繃帶小姐?」
葛芮特的小隊,加上坎達利亞帶來的2名保鑣,一共只有8人,剛剛遭射殺4名,現在只剩下4人。
這是當初為了隱密行事而決定的編制,卻又再次變成葛芮特的弱點。
千鶴等人仗著人數上的優勢,對著除少年們之外的眾人,下達最後通牒:
「如果你們打算就這樣離開,我們沒意見,但不能帶走任何一個男人喲!」
「畢竟那群男人可是我們重要的客人喲!」
絕對不能就這樣放跑他們!
燙傷的傷口隱隱作痛,葛芮特長嘆一口氣。
「我是御前守,【極致的雙槍】,葛芮特‧蘭薩。」
希望能用這個稱號來嚇退這群攪局的酒女,葛芮特又開始散發她那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御……御前守……」
千鶴皺著眉頭,低聲重複念了幾次這個令人懼怕的名字。
似乎是奏效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有誰不知道,御前守是直屬於總理的菁英部隊,裡面集結了這個世界,最強的六位人類。
不管是誰聽到這個名字,都會退避三舍,可說是這個世界最有效的通行證。
「那正好,我們正好可以找妳算帳呢~」
與葛芮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這群酒女絲毫不懼怕御前守的名字,各自毫無形象的大笑,而領頭的千鶴,回歸原初的優雅,對著她,露出那在葛芮特眼中,充滿嘲諷的笑顏。
「我們是前『新烏托邦』第八以及第九部隊的倖存者,就由你的項上人頭,來憑弔我們逝去的戰友們吧!」
酒女們一擁而上,葛芮特顧慮到一旁的坎達利亞夫婦,以及其女兒,還有羅蘭夫人,用兩把長槍抵擋攻勢:
「請先迴避!」
坎達利亞夫婦,在望著自己或許已經不認識了的安的背影一小段時間後,抱著年幼的娜娜,奔向羅蘭夫人所乘坐的豪華禮車。
「葛芮特,記得我們說好的。」
羅蘭夫人撇下這句話,命令司機駕駛黑色禮車加速離開現場。
丟下在現場擋住酒女們的葛芮特。
「純白!黑人!斯皮亞!罐子!!」
就像剛剛看到父母那樣,安好像很久沒見到他們那樣,朝著孤兒們撲了過去,而就在正中央的純白,接住飛躍過來的安,五個人抱在一起,笑了出來。
「現在可沒有讓你們在那邊傻笑的時間喔!」
拎著黏在一起的少年們,千鶴將他們跳進一邊的掩體後面。
「那個拿長槍的女孩,似乎真的是御前守,不太好惹的樣子。」
「其實我們前天事發的時候,就遇過她了。」
「喔!?」
千鶴對於這個情報有些驚訝,這幾個沒有上過戰場的孩子,居然能從那過去在【新烏托邦】堪稱死神部隊的御前守的現任成員的手下逃出生天,就算那個自稱葛芮特的人,是個外表與少年們相仿的少女。
「我那時候跟她對決過一次,她身上的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極致的速度與精準度,是她的稱號的涵義,她是個難對付的傢伙。」
純白試圖讓千鶴姊更了解那個曾好幾次差點奪走他小命的葛芮特,千鶴姊可以擬訂擊潰她的計畫。
「謝謝你的情報,你們趁現在快走吧。」
為那些情報道謝,千鶴再次催促少年們離開,他們沒有辦法一邊戰鬥,一邊顧及少年們的安全。
「Why!?我也可以戰鬥!我要留下來跟你們一起!!」
「剛剛哭得唏哩嘩啦的傢伙怎麼有臉說這種話阿,真想試試手術刀可不可以割開你的臉!」
「你這傢伙明明也哭了!」
「呵呵,就先別鬥嘴了。」
制止斯皮亞跟黑人的爭吵,千鶴深吸一口氣:
「相信我們吧。」
這是句簡單的台詞,應該還有其他的話可以講,但千鶴認為,這句才是最好的。
他們比少年們要強,每個人都是曾在戰場上打滾的戰士,而這種事情,就該交給專業的。
純白很清楚這一點,他沒有任何怨言,也不會強行要求留下,就算留下,他們也只是扯後腿,讓千鶴姊他們沒有後顧之憂的戰鬥,才是最好的。
「我們走吧。」
「大白你……!」
「你什麼你……我們要相信千鶴姊他們!」
「我……知道了。」
少年們再次與千鶴告別之後,飛快地朝森林之中跑去。
「去吧……那個人的孩子……」
千鶴跳出掩體,奮不顧身的加入血腥廝殺的戰局之中。
在遠方望著後方的刀光劍影,還有槍枝發出的火光,安跟在夥伴們的後面,用沒人聽到的聲音低語:
「對不起……爸爸、媽媽,還有娜娜……」
不久之後,少年們的身影消失在森林的深處。
「嘁!花了我不少時間。」
一腳踩著千鶴滿是鮮血的頭,葛芮特立於十多具屍骸之上,暗自慶幸純白的逃脫,隨後又搖頭否定自己剛剛的想法。
那個人是自己的對手,就像卡蓮娜樣,是必須正面擊倒的,宿敵。
這樣的思想讓他衍生出那個想法,他認可純白是個有能力的人。
「可惜是個男人……嗎?」
如果她是個女人,就不必對自己那正面對決的想法感到丟臉,遮遮掩掩的。
拿出自己剛換,還尚未貼上小水鑽的手機,從聯絡人之中,找到目標,按下通話的按鍵。
「姊姊嗎?……是我,非常抱歉,任務失敗了。」
「是嗎?沒關係,妳先回來吧。」
「是,知道了,姊姊。」
對著空氣鞠躬,葛芮特面對了自己的失敗,向上司報告自己的失誤,並做好接受懲罰的心理準備。
看了一下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千鶴,葛芮特朝著與少年們逃跑,完全不同的方向離開。
「喂……還有誰活著的嗎?」
對著四周的同伴屍骸發出疑問,千鶴趴在地上,吐出大量的鮮血,表情卻沒有任何痛苦。
她已經感受不到痛了,眼前一片漆黑。
毫無回應。
「大家……都死了嗎?」
已經再也無法回到那家小店,為客人倒酒、排解客人們的煩惱與憂愁,無法回到那樣的生活了。
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悔恨,不如說,那樣的活著,才會令他們悔恨。
這樣應該就能贖罪了吧?
捫心自問,千鶴聽不到任何回應。
「阿阿……至少……在最後……幫上忙了吧……」
記憶中的那個人,令人心安的微笑,振奮人心的話語,還有過去的種種,開始在千鶴的眼前展開。
最後黯淡,就如電影散場那樣。
千萬星星閃爍的夜晚,在銀河之下,千鶴是之前那個,還沒認輸前的自己,而前方等待著千鶴的是逝去的戰友們,每個人都像過去那樣,一點都沒變,還帶著熟悉的笑容,站在中央的,是她所敬重的那個人,那個人伸出手,拉住千鶴的手。
「抱歉,我來遲了。」
當天地回歸黑暗與寂靜,千鶴輕輕地,閉上她美麗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