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星空旅行者的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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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04
序章:星空旅行者的前奏曲
Chapter 0: Overture to Starry Voyager

  自我出生開始,有一座十分巨大的哥特式建築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是一座天主教堂。我說不出為什麼,自己對這座建築的印象會如此深刻,也許,這是故鄉留給我的最後回憶了。
  那座教堂在高盧地區一個常年被冰雪覆蓋的地方,據大戰中倖存下來的人們說,她叫「聖母院(Notre-Dame)」,是承載了過去悲傷與苦痛回憶的地方。
  從教堂的外觀上來看,她的主體已經變得搖搖欲墜,似乎一陣稍大的風吹過這裡,就會將她吹倒一樣。但這座跨越了千年,甚至在大戰中得以倖存的建築仍在這裡矗立,並向我們訴說著,這片土地上所留存的,過去人類在這顆星球上所建立的一切。
  仔細想想,我離開高盧已經有七年了。
  這七年裡,如果我沒有去宇宙尋找外星植物,那麼一定就是在斯瓦爾巴群島上的學院接受課程和植物採集訓練。一年前,我的祖父安道爾·雨果突發心臟病而去世,但因為繁重的學業,我甚至沒能回去參加他的葬禮。
  據我的姑媽從信里說,那是一場盛大的,根據天主教禮儀而舉行的葬禮。
  高盧這片土地對我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了,我甚至連自己家所在的街區叫什麼名字都忘記了。
  那麼接下來,說說這個故事的開始吧。
  這是一個被「歌姬(Diva)」所改變的世界,她的歌聲為地球的東方和西方帶來了短暫的和平。不過在十年前,這以「和平」為名的歌聲卻隨著她的消失而停止了。
  「歌姬」是誰?為什麼她的歌聲有如此大的魔力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準確的說,歌姬並不是某個人類,而是類似於一種「人工智慧」的產物,她是在人類世界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前製造出來的,有生命的機器。這是最好理解的說法。
  同時,歌姬也是那場災難后所保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過去產物,她和那本名為聖經的書一起,被稱為「這個世界的遺留物(Patrimonium totius mundi)」。
  從那場災難發生前的一段繁榮時期開始,直到現在,我們的文明再度跨越了幾個世紀的時間。但我們仍無法確定像是歌姬這種「人工智慧」,究竟能不能被賦予同人類一般複雜的情感。
  得益於星空聯盟運營的星際間廣域網路(Interstellar wide web,IWW)在太陽系內的普及,歌姬所唱的大部分歌曲還能夠得以保留下來。當然,也因為她的存在,使我們不得不去敬佩那些前人所留下的精密科技,與過度發達的文明。
  只不過,歌姬在室宿增一系(51 Pegasi)舉行了最後一場演唱會後,就再也沒有從人們的視野中出現過了。有人說,這是歌姬從這個世界上隱退的一個楔子,畢竟她為我們歌唱的時間將近一個世紀之久,就算是「人工智慧」,也會感覺到疲勞吧。
  不知會過幾百年,或者幾千年,甚至幾千萬年,這個世界的一切事物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無法逃離終結的命運,生物會死亡,機械會壞掉,恆星會爆發成超新星,就連宇宙都會陷入熱寂。在現實中,任何事物都不會成為「Aeterna(永遠)」,哪怕是星星也不例外。但我更願意去相信,歌姬是個永遠的存在,即使她所帶來的一切,正在開始被無趣的大人們所遺忘。
  要說為什麼的話,大人們的思考方式從來都是局限的。
  但思考是一件好事,回過頭來想想,我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傢伙,遲早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當我們認真且仔細的考慮了過去的錯誤后,卻不得不重蹈他們的覆轍。人類是一種容易淡忘掉一切的生物,無論怎樣,現在……至少是現在,我們還是一群憧憬著「夢想」和「希望」的傢伙。
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將會伴隨我們走過一段短暫的旅途。
  目前為止,我們對宇宙的認知和了解都是十分局限的,到底局限到一種什麼程度呢……太陽系?半人馬座?銀河系?還是在這以上,距離我們更加遙遠的未知星系。
  或者,用一種更抽象的方式來描述:我們已經知曉宇宙的中心,邊緣,盡頭。
  但這的確是我們仍未能完全知曉的事情,正如我們現在,也沒有比數千年前的希臘賢者們過多的知道什麼東西。
  自遠古的文明開始,我們便對群星心懷憧憬。
  可隨著我們越來越了解星星,卻對其越來越失望。因為星星並不是我們所追求的那樣,是一種能夠稱之為「Aeterna(永遠)」的存在。
它們依靠著自發光和反射光在宇宙中彰顯著自己存在價值,而且,每天都有無數的星星在消亡。對於整個宇宙而言,一顆星星的存在可能是十分渺小的,正如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一個人的存在是十分渺小的。
  在某種程度上,星星和「人類」是過於相似的存在,雖然渺小,卻如恆河沙一般不可計量。
  不過無論是誰,想要創造一個「偉大的價值」這種心情是相同的,也正因如此,星空曾承載了人們所有美好的憧憬,我們將夢和希冀寄託給群星,希望星星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以及向它們祈禱,渴求著永恆的祝福與美好的愛戀。
  就像歌姬,還有「先驅者(Pioneer)」和「航海家(Voyager)」一樣,這些都是曾承載了人類憧憬的東西,只不過,這個憧憬對沒有夢想的傢伙們而言,實在是過於遙遠了。
  所以,更多的人比起去追求,選擇了遺忘。
  【叮——】
  「又是,早上了……讓我再睡一會……」
  令人煩躁的聲音在耳邊不間斷的響著,卻並沒有消去我那睏倦的睡意。
  但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鬧鐘已經在耳邊響起至少六次了,按照這個綁定在床頭的部件每十分鐘就會響一次的頻率來說,我至少要晚起了一個小時。
  簡單的洗漱以及整理儀容過後,從卧室匆忙的奔向自助餐廳。我想,這個時候我的同伴們應該已經吃完飯,並開始進行日程上的其他活動了。而我呢?因為昨天晚上整理了一些本不應該由我負責的報告,所以才迫不得已進行了熬夜,以至於會睡眠不足輸給鬧鐘,這種感覺真的是糟透了。
  說起來,今年是什麼年來著……稍等,我看下手腕上的終端。請不要笑話,對於星際間的旅行者而言,長時間呆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里,是很容易讓自己失去時間觀念的,更嚴重一點,還會出現生物鐘紊亂的情況。
  手腕上的終端上投影出虛擬屏幕,上面顯示著現在是Anno Armageddon XLV(終戰紀年45年)。但對於還在信仰著基督教的人們來說,現在是Anno Domini MMCXCVIII(主后紀年2198)。
  在65年前,因為某國家的愚蠢領導人所進行的一系列政治性失誤行為,導致從整個地球到月球爆發了一場長達20餘年,名為「恐怖紀元(Annus Horribilis)」的戰爭。而當那些政客們頭腦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們才發現地球上大部分的陸地變成了輻射地和永凍土。於是,在戰爭中得以倖存的人們開始背井離鄉,大量的遷移到太陽系上的殖民地國家,或者離開太陽系,到更遠的恆星系開始新的生活。
  歷經浩劫后的地球,還留有兩個類似國家性質的政體,頑強的存留在這個已處於黃昏時期的星球。分別是地理位置處於西半球的聖阿瑪迪厄斯帝國(The Empire of Saint-Amadeus, ESA)和地理位置處於東半球的太平洋聯邦(The Pacific Federation, P.F.),簡稱西方(Occidens)和東方(Oriens)。當然,這兩個國家到目前為止還有著一系列大大小小的衝突,可以說,兩方勢力正處於冷戰的狀態。
  我出生在這裡的西方,歸屬於聖弗朗索瓦-高盧領(Saint Francois Gallia)。這裡是西方的第三大領地,僅次於聖羅馬領和亞美立加東部海岸領。
  「Bonjour, Diva.(早安,歌姬。)」
  我們與歌姬曾共同存於這個世界上,在一定程度上,她和我們是十分相似的存在。歌姬被她的創造者賦予了生命和靈魂,就像創世者用灰土創造人那樣。
  當大戰結束后,地球上的永凍土探險隊在波西米亞凍土帶(Bohemia Permafrost Zone)找到了一個深埋地下的防空洞,在那裡,他們發現了沉睡在「繭(Mayu)」中的歌姬。極地工程師們將她強行喚醒后,他們才發現這是誕生於大戰前的機器。用更準確一點的說法,這是一台擁有豐富感情的人形機器。
  我們的先人,用自己的意識與形態創造了她,創造了一個可能的「Aeterna(永遠)」。
  經過了數百萬年的進化,我們最終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跨越了幾千年的文明,我們用自身的價值觀和道德觀構成這世間的一切規則,自認為人類受到了阿芙羅狄忒的眷顧。不僅如此,還幻想著將星星收入口袋中,用黃金製造的天平來估計其價值。
  人類和星星結下的不解之緣,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的希臘時代。那時,雅典學院的學者確定了「宇宙」這樣的概念,並用他們的慧眼凝視著夜空中的群星,將星空劃分為各種各樣的星座,然後運用一切可能的想象力,將星星和神話聯繫起來。
  直到幾個世紀前,人類征服了天空。且得益於一場世界大戰的結束,第一次冷戰中的科技競爭,人類對宇宙展開的開拓計劃使得「先驅者(Pioneer)」和「航海家(Voyager)」誕生,曾一度到達了過去人類所能認知的,宇宙的最遠方。
  但是,當短暫的黃金時代過去,因過度開發,地球的資源日漸枯竭,越來越不適合人類居住。為了生存下去,地球上的人開始走向對地球外的殖民道路,並且加入了「星空聯盟(Starry)」,那是由幾百個類人型智慧生命的星球一同創立的龐大組織,負責運營整個銀河系之間的交通、物流與網路業務。
  再後來,地球上的國家開始衰退,月球和火星上的殖民地也相繼宣告獨立,成為了新的國家,「月球共和國(Respubliko de luno)」和「瑪斯大公國(Fürstentum März)」。
  在歌姬消失十年後的今天,我成了迷途在星際間的一位不知名的旅人,不,姑且還是有個名字的。
  我叫阿爾貝·雨果(Albert Hugo),是聖喬治學院外星植物學系的研究生,受到現代煉金系的導師邁克·特斯拉教授的委託,前往參宿二恆星系(獵戶座ε)尋找一個在植物圖鑑上的編號為ICON1469:2675D4的外星植物,學名「巨人花(A. Goliath Almaviva)」。如果不是為了績點和不菲的傭金,我才不會費盡辛苦和同學來到參宿二(獵戶座ε)收集這種危險的植物。而且因為初始預算不夠,只能夠與其他準備回到太陽系的旅行者們合租了一艘,由月球上的小型承包商所運營的古董星艦,要至少一個月才能從參宿二(獵戶座ε)到達太陽系,如果能租用星空聯盟運營的會快一倍,但這樣的話,我可要吃好幾個月的土了。
  參宿二(獵戶座ε)是一顆距離太陽系約1342光年的超藍巨星,它的小行星帶上面居住著一些「莫可言明生物(Ineffabilis)」,用希格斯-玻色子光學探照儀可以使我們得知他們的存在,包括我們尋找到的這顆「巨人花」在內。
  與其說這是植物,不如說,我們的學科是把「沒有動物生命特徵或智慧生命特徵」的外星生物全部歸類為植物了。這也是最噁心的一點,因為有的時候,這些「沒有動物生命特徵或者智慧生命特徵」的外星植物,往往會要了我們這群人的小命。
  來到自助餐廳,看到同伴們的精神勁頭都不錯,而且還在一臉悠閑的在餐桌邊上聊天,我就知道,在昨天晚上,絕對沒有一個人像我一樣關心學業上的事情。
  「Bonjour, Don Hugo.(早上好,雨果先生。)」
  在餐廳里,第一個和我打招呼的是一位叫做近藤梅(Kondo Ume)的少女。看樣子,她已經吃完了早飯,並且在幫其他人收拾餐具。她是這艘船上唯一的一個東方人,那個以「Wabi Sabi(侘寂)」為信條的民族,總是給人一種不能過分親近的神秘感。
  我祖父所收藏的書里,有一本是幾百年前的高盧作家皮埃爾·洛蒂所寫的《Madame Chrysanthème(菊子夫人)》。這裡面總是喜歡把東方女性描述成「黑頭髮,黃皮膚,眼睛像貓兒一樣,身高比玩偶高不了多少,住在被鮮花包圍的紙房子里」。東方在他描述中,彷彿成了一個在地上的「伊甸」。最開始,我對這可笑的觀點還抱著一種嗤之以鼻的態度看待。
  但是,當梅來到聖喬治學院的時候,穿著一身被她自己稱為「和服」的衣服。這種東方傳統服飾的腰帶很寬,袖子也很長,甚至可以拖到地上,紅白相間的花紋上點綴著金色蝴蝶的刺繡。她的這身衣服,在大多穿著羅馬流行款式休閑裝的西方學生里,造成了不小的轟動,還差點被一位著名的流行雜誌編輯看上,想要讓她登上的年度版封面。這時我才確信,東方女性確實如皮埃爾書中所描述的那樣,這也使我萌生出一些「想要去了解更多東方文明」的想法。
  「好意外,梅居然用法語跟我打招呼。Bonjour, Ume.(早安,梅。)所以,叫我阿爾貝就好。而且,也不用特地用法語和我打招呼,這樣我反而會不習慣。」
  看著坐在對面的這個有著黑色的長發的美麗少女,說來神奇,熬夜后產生的起床氣瞬間消失了。
  「我讓雨果先生感到困擾了嗎?因為我最近有在學法語,所以想用雨果先生的家鄉話來打招呼……果然給您造成困擾了,非常抱歉……」
  「不不不,完全沒有,不如說我很高興。你看啊,就算是和我一樣出身高盧的讓娜,她都不會用法語和我打招呼,在這裡,你是第一個。」
  因為文化差異巨大的緣故,我到了現在也搞不懂她為什麼要在這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和我道歉,就像我在欺負她一樣。而且,我還是有點不爽東方人和熟悉的人打招呼時,習慣互相稱呼姓氏,而不是名字的這種行為,這種刻意製造的疏遠感令人很不舒服。
  「吶,阿爾貝,人家Oriental(東方人【帶有侮辱,調侃性質的】)可是在為了你在拚命的學法語,幹嘛這麼潑她冷水。真好啊,在孤獨的夜晚,你能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子陪著。我可就慘了,卡門說什麼也不願意陪我到參宿二(獵戶座ε)這麼寒磣的地方,但是為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我也就只能屈尊,跟你來這種荒涼的破地方了。」
  「你剛才的性騷擾發言如果是在地球上,多半會被狂熱的女權主義者和她們的律師送上火刑架。」
  「幹嘛那麼嚴肅啊,在學校里,誰都知道Oriental對你有好感,就算到了晚上,會偷偷跑去你的房間也沒什麼問題吧,對不對?Oriental?」
梅低著頭沒說話,本來她的性格就很內向,而且話不多。但魯特就是這樣一個混蛋,總是喜歡當著梅的面故意調侃她,然後看她一副難堪的樣子,來讓自己丑陋的內心獲得微不足道的滿足感。
  「魯特,如果你再敢羞辱梅的話,回到地球上我一定會找律師讓她起訴你。我說,戰爭都過去多久了,和平共處一點不好嗎?梅是東方侯爵家的女兒,論身份比你這個席勒男爵家的兒子還要尊貴,萬一這件事情鬧到外相那裡,對鄰國貴族的性騷擾可是嚴重的『Diplomatische Unfall(外交事故)』。」
  「我爸是子爵!那我說,這都什麼年代了,最尊貴的蓋烏斯·君士坦丁二世皇帝(Ο Γάιος Κωνσταντίνος Β΄, Η Γαληνοτάτη Αύγουστος των Θεόφιλος Αυτοκρατορία)都在位13年了,你還要大搞階級身份。非要這麼比,我這個子爵家的兒子也能很輕鬆的,把你這個戰爭榮民家的兒子踩在腳下。還有,你敢不敢別用她聽不懂的德語說出『外交事故』這個詞?」
  這個該死的魯特!我明明是在幫他解圍,但這傢伙實在是太不會看場合了,反而讓我在梅的面前陷進了一種進退維谷的狀態。
  「阿爾貝先生,我不會介意這些……」
  「Oriental,你看見沒?阿爾貝這傢伙為了維護你的立場,甚至不惜打亂自己的邏輯。你可不要辜負這個『戰爭榮民家的兒子』的一片苦心啊,不過……平民和貴族的愛情故事,這可真像現實版的『奧賽羅』。」
  魯特將手搭在了梅的肩膀上,嚇得她靠向一邊。我站起身,想要過去扶住梅,防止她在這裡摔倒,但她馬上反應過來並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向後退了一步,對著魯特微微鞠躬。
  「席勒先生……讓你受驚了,抱歉……」
  「梅,你沒事吧!你這個看低級戲劇的野蠻人,離她遠一點!」
  「現在學院對歌劇的政治正確傾向,已經嚴重到不允許西方人看戲劇了?不過本身你這種認為戲劇低級的思想就是錯誤的,莎翁可不低級,他寫的戲劇在當時還是很流行的,甚至還有歌劇版本,但是已經失傳了。」
  「我可不想聽你在這孜孜不倦的講解這些不列顛文學,離開梅的身邊,馬上。」
  「切,在找那一株什麼破光榮花(L. Gloriae)的時候,我的手可是被灼傷了,你要怎麼賠我?」
  「是巨人花……再說到底是那個混蛋在未裝進標本瓶的時候踩了一腳,導致其根莖部分的嗉囊中儲存的強腐蝕性液體到處亂噴。還好當時你沒脫防護服,不然你可就不只是灼傷左手那麼簡單的問題了。不過既然你也知道,這種去找植物的事情有危險不好做。那,你就那麼想去西伯利亞凍土帶挖遺迹?確實,我記得今年的永凍土探險隊死了幾個來著,讓我想想……」
  「不,這種事還是……饒了我吧,哈,哈哈……時間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別忘了把終端機裡面的定位打開,別再像前兩天那樣,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居然醉倒在雜物間里,還把過去清點庫存的水手嚇了一跳。」
  這個總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傢伙叫魯特伯德·馮·席勒(Luitpold von Schiller),日耳曼人。雖然經常一副不著調的樣子,但也只有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才願意陪我來參宿二(獵戶座ε)這種不毛之地了。
  怎麼可能?這傢伙是皇家工程系的學生,如果不是為了逃避去永凍土探險隊的任務,他才不會主動申請跟我來參宿二(獵戶座ε)。
  雖然他開朗的性格和可靠的行動力在團隊中一直很受歡迎,但擁有重度強迫症的我,實在是看不慣他那種隨放的生活態度。有的時候不禁在想,這傢伙真的是日耳曼的貴族?明明印象中的日耳曼人都是些更為嚴謹,認真的傢伙。
  也許他是個例外呢……再怎麼說,那麼多日耳曼人里出現一兩個Barbarian(野蠻人)是很正常的情況吧,可能要讓自己不那麼依賴「刻板印象」這種主觀理念是一種很困難的事情。
  「ありがとう、ドン・アルバート。(阿爾貝先生,謝謝。)」
  「嗯……梅你在說什麼?」
  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緣故,稍微有點發呆,從而忽略了梅還在我身邊。
  梅得體的禮儀還有優秀的學識,在整個聖喬治學院里屬十分頂尖的水平。只是她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小了,也沒什麼底氣。雖然我知道東方人的性格是十分含蓄的,但我並不覺得處處拘謹的態度會獲得同伴的尊敬,反而會讓像魯特那樣的混蛋覺得這是好欺負的證明。
  「阿爾貝先生,不用為了維護我這種人和同伴交惡的,畢竟阿爾貝先生是隊伍里的主心骨,如果……如果因為我與同伴交惡的話,感覺會對阿爾貝先生產生不好的影響。」
  「不,完全沒有關係,如果我不去教訓魯特那個傢伙,他會對你做出更過分的事情。還有,梅,希望你在面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時,能夠直率的說出來,大聲一點表明自己的立場,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聽阿爾貝先生這麼說,我很開心。對了,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阿爾貝先生說,能不能……如果阿爾貝先生有時間的話,我想單獨找個地方聊一聊。」
  「好啊,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なん、なんでもなく……(沒,沒什麼……)」
  「梅,再大聲一點,在這裡沒關係的。」
  在我轉身正要離開座位去點餐的時候,梅突然抓住了我的袖子,但是當我轉過身面向她,想要詢問是否需要幫她帶一些飲料,她卻鬆開了手,做出一副畏手畏腳的樣子。
  「すみませんでした、ドン・アルバート、まだね。(對不起,阿爾貝先生,再見。)」
  「喂……」
  她跑開了,仔細想想,可能是剛才我和魯特對話的時候,做了什麼讓她討厭的事情吧。算了,這種事待會再說,我現在已經餓得沒什麼力氣去想了。
  一邊吃早飯,一邊從手腕上的終端調取出植物圖鑑,仔細的看了起來。參宿二(獵戶座ε)上的植物種類並不多,卻有一些極為稀有的材料,生長在人跡罕至的小行星上,包括我們要找的這一株巨人花。根據現代煉金的公式推導,煉金師們可以用這個東西的根莖做致幻劑的催化劑和遺留人綜合征的特效藥,植株還可以當做高效鎮痛葯使用,黑市中的價格早就飆升到1800通用代券了。不過作為「科研」的用途就會少很多,特斯拉教授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個奸商,而且還是讓學生去進行這麼危險的任務。不過也罷,1200代券除去船費,幾個人平分一下之後,屬於我的部分還是能用來維持這幾個月的生活費。
  雖然近年來突然興起的外星植物學在外行人眼裡是一個金飯碗,但實際上,就連我們這些學生都知道去太陽系外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在太陽系整體經濟陷入低迷的時期,對於出身於平民家庭的我來說,也只能靠著這種危險的工作,和祖父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遺產,勉強生活下去了。
  植物獵人這個行業的前景並不美好,和其他職業一樣,也面臨著巨大的競爭。目前,每年都有不少在星際間的植物獵人因為意外事故和探索新的植物而導致的死亡,或者觸犯當地法律被逮捕,以及因極小概率的星艦失控而死在深空。
  但即使是這樣,植物獵人的工作依舊比永凍土探險隊要好上一萬倍。如果那群極地工程師們在用凍土帶偏離了預定的方向,在通常的情況下都會全隊覆沒。我想,再也沒有什麼比被圍困在能見度不足半米的暴風雪中,因為飢餓和寒冷等待著死神的降臨是更為可怕的事情了。
  現在,我們所搭乘的這艘「阿特拉斯號(Atlas)」星艦還在獵戶座星域內,正在以時速0.5pc(Parsec,秒差距)的最大速度向英仙座星域前進,真不愧是這種老舊的古董級別的星艦,星空聯盟的星艦早就可以達到平均1.7pc以上的時速了,相比之下,這艘古董星艦除了租金低廉外,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但換個角度來看,也不全是什麼壞事,至少在出行任務的時候不用上課,我還可以透過舷窗望遠鏡觀測一些沿途的白矮星軌跡,順便整理出一份報告。這樣的話,我就不用為了下個學期的天文理論學課題而發愁了。
  吃過早飯後,從自助餐廳移動到休息室,坐在一張很舒服的椅子上,調出終端里需要檢查的報告,然後碰巧打開了終端里的音樂收藏夾,真令人懷念,我還差點以為自己將這個東西刪掉了。
  這些是曾經在十幾年前流行過的音樂,由那位偉大的歌姬所唱,讚頌未來,和平與愛情的歌曲。但大人們總是認為這種流行音樂十分低俗,他們一接觸到這些新的事物,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產某種生優越感,並以譏諷的態度嘲笑我們是「垮掉的一代」。
  稍微聽了一會這「有些過時的流行音樂」后,我就無心關注那些枯燥的報告了。於是我將報告放在了旁邊,趁此機會,整理一下我在網上收集的關於歌姬的情報。
  歌姬在波西米亞平原的地下防空洞內獨自沉睡了幾十年,當被人發現的那一刻,她表現的十分害怕,她所熟知的一切,都因為那場大戰而蕩然無存了。
  不僅如此,歌姬需要經常對自己的生物機械部件進行維護。但是在大戰後,地球上的國家被禁止發行獨立貨幣以及製造,保留機器人,所以歌姬的維護工作只有月球和火星才能夠提供。
  在大戰後的那段極為困難的發展中時期,無論是西方,東方還是月球,所有人都不會想著把大量的資金投入給一個毫無價值的「機器人」。不過也出現了一個例外,那就是火星,他們找到了歌姬,並向她提供大量的支援以用來維護生物硬體。
  得到來自火星的支援后,她開始繼續唱歌,並且隨著火星在星空聯盟的影響力逐漸擴大,使得她的粉絲遍布了半個銀河系,也包括地球上的東方和西方。歌姬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兩個國家之間的和平。
  而就在十年前,火星卻單方面的宣布歌姬將無限期隱退,從而造成粉絲之間爆發了一陣高潮,他們以眾籌的形式通過星空聯盟為火星匯款。但是,這場眾籌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她的隱退。在室宿增一(51 Pegasi)上,歌姬以個人名義舉行了最後一場以「新星戀歌(La Sonate de Nova)」為名的演唱會後,就再也沒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
  不過,眾籌的款項到底有多少,火星方面到現在也沒有公布一個真實可信的數據。據稱,這筆眾籌款超過了幾百億戰神比索。但是1枚火星發行的戰神比索可是能夠兌換8枚星空聯盟發行的通用代券(Token)。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一共有數以千億計代券的款項下落不明。
  千億代券是一個什麼量級的概念呢……如果放到現在,可以在銀河系內買下一個太陽系範圍的無人星域。而且,西方皇室去年一年的財政收入才只有15億代券。
  雖然陰謀論者們都各執一詞,不過最普遍可信的,可能還是流入了月球上一家名為「永恆動量」的公司。這家公司是為歌姬開發生物硬體而單獨建立的,但隨著歌姬的失蹤,這家公司繼續從事著仿生機器人的製造。之前有曝光過其使用殘忍手段進行人體實驗而被月球上的人道主義者們遊行抗議。不過這並沒有什麼用,月球的法律里並沒有「人道主義」相關的法案。而且作為一個十分發達的星球國家,他們也很樂意將任何其他星球的人或生物變成實驗體。
  「嗯……Di……Diva?這是啥?」
  糟糕,我楞神太久了,被多嘴的安東尼·哈維爾(Anthony Javier)提醒才知道,我又在不知不覺中繞到了歌姬上面。
  迅速按下了手腕終端上的關機按鈕,然後不自然的站起身,面向這個突然出現在我背後,帶著一副細框眼睛,說話語調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傢伙。
  「不……沒什麼。」
  「阿爾貝,你不會是在用終端看些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吧,都是男人,我能理解,是什麼好東西的話,別忘了給我傳一份。」
  「你想多了,沒事的話我就繼續檢查報告了,別來打擾我。你們這群傢伙一個個都不幹活,這些東西到頭來還不是我做。」
  「可是你剛才不是也沒在整理報告嘛……話說回來,你剛才是在和女孩子聊天?誰啊?奧爾還是蕾歐娜?不過這她們兩個可是咱們系裡公認的Diva,也沒理由會看上你這種平庸的傢伙吧。」
  「我這麼平庸真是對不起你這天生麗質的斯拉夫人。『Il Principe Antonio(安東尼王子)』,我會打你的,把你從這裡的窗戶丟出去。」
  「開個玩笑而已,幹嘛那麼嚴肅。對了,待會別忘了來甲板,我們的『超級學者』。就算是抓緊時間『整理圖鑑』,也偶爾要出來透口氣啊。」
  「最近有什麼盛大的活動?我看休息室都沒人。」
  「你不會真的沒看新聞吧。過一會,Oriental國家的皇室旗艦要在我們這艘船身邊經過,艦長小姐通知我們所有人都要去艦橋致敬,那群混蛋……」
  是啊,我已經很久沒看新聞了,直到他跟我說這件事,我才知道我們在宇宙間要和某位大人物碰面了。
  瞥向哈維爾,在他提到東方人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發出了一種非常的不情願的語氣。果然,和傳聞中說的一樣,斯拉夫人對東方的態度極不友好。不過這也是有情可原的,他們的家園波西米亞-斯拉夫領(Bohemia-Slavica)是東方與西方的分水嶺,在大戰時期,這個地方正處於最前線,而且直到現在,波西米亞平原大部分依然是一片荒蕪的永凍土。
  「哦。」
  「『哦』是什麼態度啊!好了,打起精神。」
  「你很吵啊,混蛋。」
  打開了終端里的地球日誌,看到了前些日子的新聞頭條上,出現的一些關於東方的事情。
  是竹取宮的藤枝親王(Prince Fujieda of Taketorimiya),他是太平洋聯邦的皇族,也是輔佐年幼的東方皇帝的四位大攝政王之一。他們要去參宿七(獵戶座β)參加「星空聯盟組織的和平共處條例」的修訂會議,然後剛好與我們的航線重合。
這只是星空聯盟在0.15Syr(Sirius Year,天狼星年,約50太陽年)都要舉行的普通會議而已,沒想到東方卻這麼重視,將軍隊的主力艦派出去了不說,就連皇族也要過來湊個熱鬧。
  「通知小組所有成員,把防護服切換到在線狀態,準備對抗減速帶來的氧氣負壓狀態,並打開保護氣囊以免受到減速衝撞。」
  我實在拗不過哈維爾,被他拖著來到艦橋。這樣,整艘船上的164個人算是到齊了,包括我們這一行學生以及船員,旅客在內。
  船上的人魚龍混雜,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裡居然有兩個小孩子,看樣子是未成年人,而且還都是女性,應該是結伴出行。她們兩個的註冊資料上顯示,其中一個來自不列顛,另一個則來自羅馬,她們站在身材高大的月球傭兵身邊,就像童話中的傑克和巨人一樣。
  向艦長小姐行禮后,我們站到隊伍中,準備向即將與我們擦身而過的東方戰艦致敬。
  過了一段時間后,迎面行駛過來一艘巨大的戰列星艦,艦首上印著東方皇室的標誌和「Asahi」的標識。雖然對面是東方皇室,不過根據星際法來說,對於皇室成員或者特要首腦,必須將引擎暫掛,以標準形式致以最高敬意。這麼一看,這星際法還真是充滿了諷刺的政治意義……如果那艘戰艦上面部署的火炮,突然對著我們這艘滿載西方人的商船開火的話,這艘船一定會解體成為這浩瀚宇宙中的塵埃,不過,既然我們已經對他們表示尊敬,而且這又是月球人的星艦,對方應該沒理由向我們攻擊才對。
  「這可真嚇人啊,話說,我們為啥要非要對敵對國家的皇室致敬。」
  「不是早就都確定停火線了,你還是老實看著吧。而且,你這麼大聲說出來這種話來,Oriental和阿爾貝的心裡可是會受傷的。」
  魯特站在我的身邊和哈維爾竊竊私語,在說到Oriental這個詞的時候,他故意將聲音提高到能夠讓我聽到的程度。如果這裡只有我和魯特兩個人的話,我一定會把他的頭按在地板上,然後狠狠地揍他一頓。
  「阿爾貝阿爾貝,你看到了沒,那個可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朝日級(Asahi)』大戰艦,代表著我們人類工業製造的最高水平,這種等級的戰艦,在整個地球包括我國的『代理人級(Vicarius)』就只有兩艘誒。沒想到她居然能在這個地方,被我親眼目睹到。啊,如果能再看到她的艦炮能夠發射一次,哪怕目標是我們,我也沒有任何怨言。」
  「安妮你在說些什麼蠢話。那這艘戰艦和咱們之前在北極軍事發射港參觀過的帝國級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雖然可能在這裡看不出大小的差別,因為距離有點遠,但是你看啊,那個主炮是970type的,要是這個東西開火的話,能夠直接打穿一顆小行星誒。帝國級就比這個差遠了,不過本身帝國級和這個也不是同一個量級的東西。因為巨大的體型緣故,這艘船是不能進入地球大氣圈內的,當然了,就算是十艘帝國級,也不一定能打得過這艘戰艦啊。哼唧,阿爾貝?你在聽嗎?」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異常低級的錯誤,我居然挑起了安妮·傑克遜(Anne Jackson)這個傢伙的興趣愛好。她一旦談起軍事相關的內容,不,主要是戰艦這種東西,就會講的滔滔不絕。當然,處於課題瓶頸的我壓根就不想聽她跟我講這些。
  安妮表現的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畢竟她親眼看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艘東方戰艦是她在地球上一輩子也無法見到的。隨後,安妮在舷窗望遠鏡和隊伍之間來回走動,並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用金屬鉛筆畫起了那艘戰艦的素描,還企圖拉著我前往舷窗望遠鏡,聽她滔滔不絕的講述這艘東方戰艦的意義和歷史。
  「給我閉嘴,你這個現代煉金系的死軍宅。」
  於是在不斷的跺腳表達憤怒未果后,終於忍不住了向她發脾氣了。
  安妮是現代煉金系的天才,也是為數不多的女性煉金師,她雖然身材嬌小,只有中學生一般的體格,但她卻是從東部海岸領一所著名的軍事學校來到聖喬治現代煉金系的。而且,安妮是特斯拉教授的得意門生,在這一屆畢業后,能夠獲得特斯拉教授的推薦信直接進入皇家煉金研究院的,應該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東方皇室的艦隊行駛過後,緊張的心終於得以放鬆,因為對方根本沒有在意到我們的存在,艦長小姐發出去的無線電也沒有回應。於是,我從艦橋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看書,然後期待著午飯……
  其實也沒什麼需要看的書了,就算繼續看下去也不過是在打發時間罷了。這麼想著,在走廊上碰到了哈維爾,這還真是不幸,我最不想在吃午飯前看到他的臉。
  「喲,阿爾貝,看起來很閑嘛,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探險』?」
  「哈維爾,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難道你不覺得,16號房間住的那對月球姐妹挺正點的?一起去搭個訕?魯特那個傢伙對他女朋友卡門實在太專一了,說什麼也不願意跟我去。」
  「她們都是有夫之婦,除非你想住在這艘月球人的船上的禁閉室里和老鼠作伴,不然我勸你還是算了。」
  「總覺得你在這方面調研比我還專業。」
  「放屁,別忘了我們付的可是這星艦租金的主要部分,作為艦長以外的首席可是有許可權知道登船人信息的。」
  「說的也是,既然這樣,首席先生不妨告訴我一下那對月球姐妹的終端地址怎樣?」
  「你還打她們的主意啊,哈維爾,建議你好好看看月球法律,畢竟星艦等同於國家領土,在這裡違反了別國法律,就算被斬首你都沒什麼能抱怨的。希望你能自律一點,然後不要讓自己表現的像個蠢貨,會拉低整個隊伍的形象。」
  「又不是東方那種野蠻國家,哪還有斬首這種血腥又反人道的刑罰?放心,不會有事的。」
  「閉嘴,你國的火刑更不堪。」
  「切,你個Psychologically Oriental(精神東方人)。」
  「別給我戴帽子,我懶得跟你吵。我現在要去自助餐廳吃飯,要不要一起?」
  「我去另一個餐廳,那裡提供韃靼牛肉,這是這幾年在月球流行的一道菜,對能量控制的非常好,而且很健康。」
  「哈維爾……你真的沒資格說東方人野蠻……」
  「是嘛?至少我不會吃『Sa-shi-mi(刺身)』那種東西,而且韃靼牛肉和魚子醬簡直絕配,不來試試嗎?我相信你試過之後絕對會喜歡上的。」
  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生肉,真是的,現在就連日耳曼人這種野蠻的生物,都不會選擇吃生牛肉這種東西了。
  「抱歉,我的胃和生理層面無法接受。」
  「你真是沒口福,算了,接下來一個禮拜我都要用韃靼牛肉作為主菜,你就繼續啃那些過度烹飪的『乾柴』吧。」
  和哈維爾分開后,我來到了自助餐廳的門口,但推開門以後,發現這邊倒是挺冷清的。
  「Bénissez-nous, Seigneur, ainsi que la nourriture que nous allons prendre, grâce à votre bonté, Amen.(天主,求您降福我們,和我們所享用的食物。我們也為您所賞賜的一切祈禱,阿們)」
  「讓,你還真是虔誠,不愧是高盧人,來到宇宙這種地方,還會對羅馬教會奉獻忠誠,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上帝自居天堂,人間一切太平。」
  「從不列顛過來的改教猴子,只有在這個時候,請你閉上嘴,稍微消停一會,不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打擾我進行神聖的餐前禱告。」
  「難道你長這麼大都不會有人跟你說『你連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這種話嗎?但凡有一個,我覺得你都不會是現在這幅德行,還是說,吃天主教公糧的高盧女人全都是這樣?啊,好可憐。」
  「至少我不會像你一樣,溫莎,你這個不列顛的娘娘腔。而且,好像我們的關係沒有好到讓你可以對我直呼其名吧?」
  「怎樣?你來打我啊,母豬。」
  「難不成,你忘了上次是怎麼骨折的?公豬?」
  就在這兩個人即將準備掏出隨身攜帶的武器,開始在食堂打架的時候,我衝上前去,將他們兩個分開了。
  「好了,就算夫妻吵架也要適可而止……」
  「阿爾貝你閉嘴!(X2)」
  「小學生么你們!」
  真是的……算了,我不管了。又是阿倫·溫莎(Allen Windsor)和讓娜·羅蘭·聖弗朗索瓦(Jeanne Roland Saint-François)這對冤家。一個是不列顛人,信仰聖公會新教;另一個則是和我一樣的高盧人,信仰羅馬天主教,這倆人整天因為信仰層面的問題發生爭執,輕則口頭吵,嚴重一點還會引發出流血事故。明明信的都是同一個神,卻一直在打架,不過感覺他們的關係還意外的還不錯?雖然兩個人都是無藥可救的蠢貨就是了。
  這麼一想,聖喬治學院的學生,包括我在內的大部分都是無神論者這一點真是太好了。
  在船上的自助餐廳里,我選了香焗土豆泥和月球特色酸菜,還有一大份炸雞搭配半個檸檬,這些食物的能量足夠我撐過接下來半天了。
  「麻煩您,可以借過一下嗎?」
  在我等待取餐的時候,可能擋住了其他旅客的通道,在得到「善意的提醒」后,我便很識相的讓開了。
  「你是這艘船上的首席先生?」
  「是的,你是……」
  「我叫本·約阿施(Ben Jehoash),是來自月球的躍遷引擎工程師。」
  沒想到搭乘這艘船的旅客中,居然有躍遷引擎工程師。躍遷引擎項目是近年來銀河系的熱門話題,因為星空聯盟準備在近幾十年內擴展仙女座螺旋星系的業務。
  躍遷引擎通過放置在各恆星系中繼站的轟擊程序,可以將粒子坍縮,形成宇宙弦以達到空間跳躍的目的。這項技術可以使我們在幾秒鐘內到達幾千光年外的目的地,而使用曲率引擎的星艦則需要幾個月時間。
  「很高興認識你,約阿施先生,你是猶太人?」
  「是的,我的母親是猶太人,但我是在月球出生的,所以我是月球寧靜海人。」
  他從旁邊的麵包籃里加了幾塊香蒜烤法棍,還有牛肉香腸和雞樅菌湯。
  「猶太人原來是吃麵包的嗎?無意冒犯,我的同伴里也有來自猶太民族的,我之前聽她說過,她好像在過本民族的傳統節日,所以這段時間都不能吃發酵的食物。」
  「首席先生,你是民俗學家?」
  「不,我是一名植物獵人。」
  「果然,那我有必要告訴您,月球人是一支先進,文明的種族,我們不會因為一個古老的傳說故事來限制自己的飲食習慣。」
  「抱歉,是我太失禮了。」
  果然我還是無法理解月球人骨子裡的優越感,他們是靠著毗鄰星(半人馬座α)的斯太爾人才建國的,而且從月球殖民地開始算起,他們也才只有150年的歷史。
  吃過午飯,將餐盤收拾好,然後和同伴們講解明天的安排,在這之後,我大概要回到卧室看書。仔細想想,把報告整理完的我也需要靜下心來休息一段時間了,至少我可以把圖鑑的工作交給同伴,因為他們並沒有幫我整理那些該死的報告。
  「阿爾貝,我要先走一步了。」
  「阿倫你要回卧室?」
  「不不,我和哈維爾說好,一會在娛樂室碰頭。」
  「等會我,阿倫,我也和你一塊去。」
  「喂,等會你們幾個要是在撲克桌上把錢輸光可別來和我借。」
  「要不你也一起來怎麼樣?阿爾貝,你偶爾也要懂得放鬆一下嘛。」
  「免了,還有就是,先不論魯特這個皇家工程系的,阿倫,你也是外星植物系的,稍微關心一下圖鑑的事行不?這是這個學期課題的首要任務,就不能學學讓……誒?讓去哪了?」
  「反正到地球還有大半個月,圖鑑這種小事過幾天再弄也不遲。而且你居然指望讓娜幫你弄圖鑑?別鬧了……那個只有四肢發達的女人,一定是跑到四層的瑜伽室里去了。」
  「阿倫,快一點,再晚一點莊家就不等你了。」
  「那麼著急幹嘛……阿爾貝,我先走了,如果我今天能在撲克桌上贏到錢,到了晚上我就請你喝月球裸麥威士忌。」
  相信我,這幾個玩世不恭的少爺們,遲早會在撲克桌上把自己的家底敗的一乾二淨。
  「阿爾貝先生……你有時間嗎?能不能過來一下?」
  「梅,你有什麼事?」
  她的樣子很奇怪,好像有什麼事情想跟我說,但是又想要將其隱瞞起來。
  「那個……那個,我……好像被一些可疑的人盯上了。」
  梅在我身後竊竊私語,但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再加上周圍環境的嘈雜,使我並沒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嗯?怎麼,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不,並沒有……對不起……阿爾貝先生,可能是我多心了。」
  「最近真是很忙,都沒能單獨抽出來一些時間,和你討論一下你之前想了解的那個植物獵人,阿瑪維瓦博士的故事。」
  「阿爾貝先生,您還記得。這種小事,不用麻煩您……」
  「我不會忘記和朋友之間的約定。這樣吧,如果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事情,就在終端上和我講好了,我知道梅是不善於在別人面前表達自己的人,所以用這種方式反而能將事情講清楚。對了,能不能幫我個小忙?我有篇關於東方文化的論文,是關於東方傳統工藝品『寄木細工(Yosegi)』的。如果梅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我校正一下?當然,我會付給你報酬的。」
  「不,我不需要報酬,是阿爾貝先生拜託的話,我很願意。不過,說到『寄木細工』的話,請等一下……我的化妝盒就是『寄木細工』。這是我從父親那裡拿到的成人禮,是『皇帝(Mikado)』送給他的禮物,阿爾貝先生,如果你要做研究的話,我可以把它借給你。」
  梅從腰包里拿出了一個帶有幾何花紋的小盒子,那個盒子雖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我知道這是一件十分貴重的東西。歌姬也曾經有過一個這樣的盒子,不過她在一次意外中弄丟了。
  「不,這個東西太貴重了,還是梅自己將它保管好吧。」
  「好的,阿爾貝先生,雖然我所學的知識幫不上什麼忙,但我還是希望阿爾貝先生不要過度操勞,會累壞身體的。」
  「嗯,我會的。Ume, Oya-shumi-naasai.(日語:梅,晚安)。」
  「阿爾貝先生,你在學日語嗎?」
  「Hai, Hon-no-Sugoshi.(日語:是的,但只有一點。)你可不要嘲笑我啊。」
  「ありがとう、ドン・アルバート、おやすみなさい。(謝謝你,阿爾貝先生,晚安。)」
  梅今天是怎麼了?她在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至少在單獨和我說話的時候,不會使自己過分緊張。不過,我的同伴們在今天全都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狀態,算了,與其想這些事情,還不如趁著飯後這段時間多看一點書。
  從自助餐廳走出去,在門口撞見了幾個像是傭兵一樣的傢伙,在互相交談著什麼,但他們說的是月球的語言,我聽不懂。領頭臉上有一道引人注目的巨大傷痕,一看就不像什麼好惹的角色。不過,到底是誰允許這群討厭的傭兵上船的?
  回到房間,隨手終端里調出一本書,是「Modern Alchemy(現代煉金)」。煉金學可以說是唯一一項會讓我產生厭惡感的學科,因為裡面涉及到了大量的化學公式,還有扣人心弦的操作規程,稍加不注意就可能會出現十分嚴重的意外事故。所以,煉金師們往往會將自己的實驗室放置在偏遠地區,過著像隱士一樣的生活。
  這本書上面寫的東西都是一些高級藥理應用的鍊金術,翻開目錄,找到了第2701章,這一章里的藥劑,都十分依賴巨人花或同屬植物作為催化劑。我們的運氣不錯,找到的這株巨人花是雄株,按照有效成分和重量的比例在理論上可以夠皇家煉金研究院使用一年半,如果是雌株的話,它的可用性就會大打折扣。
  邁克·特斯拉教授,就是那個差遣我到參宿二(獵戶座ε)尋找這株植物的導師,是皇家煉金研究院的一等高級煉金師之一。但這個老頭更喜歡我們稱他為「勛爵士(Lord)」,這是在過去時代,對有聲望者和傑出貢獻的科學家們的一種尊稱。托他的福,我們能夠接到那些雖然有一定危險但傭金不菲,最主要還是禁止學生參加的任務。
  但實際上,因為這個老頭的開價要低於一般市價,所以職業的獵人壓根懶得搭理他,於是我們這些窮學生就變成了最適合為他跑腿的人。
徘徊於星際間的我們和那些現代煉金師一樣,都是相信著「埃爾多拉多(El Dorado)」的瘋子。我們為了現代煉金師的研究去尋找各式各樣的植物材料,不論是地球上廢土中生長的天仙子草,還是箕宿四(射手座η)上的鑽石樹,都是那群利欲熏心的瘋子的研究材料,拜西方的皇室所賜,這些人也有足夠的金錢來雇傭我們。
  只不過,身為植物獵人的我們,似乎沒什麼資格去諷刺他們。在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在為了謀取利益而做著一些極度危險的事情,煉金師,軍人或者地球上的永凍土探險隊,當然還有和我們一樣的植物獵人。
  傳說中,埃爾多拉多位於拉丁凍土帶一個叫做安迪爾的山脈,在這個國家過去的一種語言中,「埃爾多拉多」是「黃金之鄉」的意思。
  不過就算有這個地方,也一定是充滿輻射的廢土。從廢土中得到的黃金,哪怕它還在閃閃發光,但是價值卻連最普通的鉛塊都不如。
  這是一個任何東西能夠拿到天平上稱量價值的時代,就算是群星也不例外。但真的有人清楚一顆星星的價值?很可惜,星星沒有自己的意志,也不會說話,只能靜靜的呆在那裡,等待著無知的傢伙們去發現。
  就像埃爾多拉多一樣,吸引著我們這些腦子不正常的傢伙。
  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個會帶來災厄的地方,但它美好的背景也令人嚮往,所以我們會對此心懷憧憬。
  「作為憧憬?那還真是一個諷刺。」
  對於我而言,也許,歌姬就是我所憧憬的埃爾多拉多。
  歌姬用唯美且深邃的語言歌唱著人類過去的歷史,也為人類見證著未來的發展,畢竟,人類是容易遺忘過去的存在。而歌姬是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智慧產物,至少,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夠活的比任何生命都要長遠,但擁有豐富情感的她,一定活異常痛苦吧,因為她沒辦法遺忘。
  準確的說,只有遺忘這一點,歌姬是做不到的,正因如此,她是和我們不同的存在。
  歌姬的時間就彷彿停止一般,從過去到現在,一直保持著同樣一副可人的容顏以及動人的歌喉。歌姬一定是美神阿芙羅狄忒所愛之人的造物,但是被創造出來的她卻被美神所妒忌,並對她許下「永恆」這個詛咒,也使她無法捨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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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la luce della luna, sulle rive della Moldava
  在月光下,莫爾道河畔
  Tu ed io detto:「 Aspettami, mio Diva.」
  你對我說:「等著我,我的歌姬。」
  Destino crudele cifarà apezzi, apezzi
  殘酷的命運女神,將我們分開
  Flusso del tempo, stella perso li raggi
  時光荏苒,星河破碎
  Quando mi sveglio,tu non sei lì
  當我醒來,你卻不在
  Il dolore della separazione mi hai spezzato il cuore
  分離的苦痛使我心碎
  Aurora anche pianga per me, per me
  晨星的母親也為我哭泣
  Posso solo chiamare
  我卻只能呼喚著:
  「Amore Mio, Scendi a me!」
  我的愛人,請回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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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戰前,歌姬與自己所傾心的人做出約定,到戰爭結束的時候,就回到地球找她。於是,她閉上眼睛,心甘情願的讓自己沉睡在「繭(Mayu)」里,等待著與她所傾心的人再度重逢。
  很快,幾十個春秋就這樣過去,人們結束了戰爭,開始重新發展,並向著被戰爭破壞的地方展開探索性行為。歌姬在地下的黑暗中,忍受著常人所不能忍耐的孤獨。隨後,當她被永凍土探險隊找到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都是一些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她的陌生人,以及一副十分凄慘的光景。
  那本應是四季如春的小鎮,卻因為那場名為「恐怖紀元」的戰爭,變成了一片荒蕪的永凍土。
  她所傾心的人,說不定已經在大戰中死掉了,或者是忘記了和她的約定。就一般來說,結局應該還是更傾向於前者,因為死亡永遠比遺忘更容易讓人接受。
  恍惚之中,彷彿聽到什麼聲音在召喚我,但是抬起頭來什麼也看不見,只是一片黑暗。我並不記得自己曾經來過這種地方,既黑暗又冷清,空無一物,但是卻能夠讓人感受到安心。
  可能一直以來,我做的夢都是這麼可怕的東西……
  【咚——】
  沉悶且連續的敲門聲將我吵醒,從床上坐起,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在看書的時候睡著了。我在床上用終端將門打開,門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便下意識抓起放在床頭的手槍對準了那個黑影。
  反應過來后,發現門口的黑影是克里斯托弗·拉威爾(Christopher Ravel),一個總是眯著眼睛的大塊頭,托他的福,我們這一路才沒有遇到什麼強盜。雖然克里斯托弗也算是我們的同學,但他還有個更顯著的身份,那就是比利時皇宮的近衛,還擁有比利時女王賜封的「男爵」頭銜。他是皇家指揮戰術系的,這是聖喬治學院里唯一一項為軍人開設的專業。
  「什麼事?」
  「Bonsoir, Don Albert.(晚上好,阿爾貝先生。)」
  「呼,克里斯托弗,不用拘謹,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有什麼要和我說,就直接說正事吧。」
  「阿爾貝先生,這艘船上有人死了。」
  看他這麼輕描淡寫,以及沉著冷靜的態度,應該只是玩笑吧。但不得不說這些說德語的日耳曼人親戚講笑話的水平都非常爛,一點都沒有想讓我笑出來的意思。
  「這樣啊,那我再去睡會……」
  「聖喬治學院下屬達尼爾文學院歐洲語文學系,第17課,學號AA43U397681G07的外籍學生近藤已經確認在羅馬標準時間19點整死亡,為利器割喉致死,屍檢報告標準來自比利時皇宮網路。」
  「無聊的玩笑開夠了?梅也會跟你們一起胡鬧真是……」
  「我並沒有在開玩笑,我只是在冷靜的向您闡述客觀事實,如果您希望繼續睡覺,那麼打擾了。」
  克里斯托弗的語氣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使我覺得他說的話並不像是一個玩笑。於是我開始意識到整個事態的嚴重性,跟著他走向梅所在的房間,隨著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多,我的不安感逐漸充滿內心。
  當我們到達梅的房間,我發現門口聚集了很多人,除了我的同伴以外,還有一些正在議論紛紛的旅客。
  「Jesus, What happened?(天哪!發生了什麼事?)」
  「Je sais pas, mais je pense que nons a besoin de la police.(我不知道,但我認為我們現在需要警察。)」
  「Dio! Questa nave ha una ssassino! Lasciami andare! Sono malato di questo!(天啊!這艘船上居然有個殺人犯!讓我走,我受夠了!)」
  「Si prega di calmarsi, mio signorina.(請你冷靜一些,小姐。)」
  「Oriental? Ya-t-il un Hybrides oriental sur ce à bord? C'est tellement malheureux.(東方人?這艘船上居然有他媽的東方雜種?真晦氣。)」
  「Surveillez votre paroles!Si vous êtes aussi un Gaulois.(注意你的措辭,如果你也算是個講法語的高盧人。)」
  擠進擁堵的人群,看到了梅的客房裡所呈現出那一副如地獄般的景象。上午還在和我打招呼的東方少女,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她那如象牙塔一般的脖子上,被不明兇手用利器劃出了一道深刻的傷口。
  「Ume!(梅!)」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香甜的,由新鮮血液構成的氣味。那片紅色幾乎蔓延到地板上的每個角落,將這個冷色調的房間玷染,在一片喧鬧中顯得極為陰森和恐怖。
  我用盡全力推開了魯特的阻攔,衝到了梅的床邊,抓起她那冰冷的雙手,全然不顧地板上的血沾到我的衣服上。
  在確定了這幅場景並不是自己在做噩夢后,我感覺到頭暈目眩,雙膝失力,跪在了床邊,差點倒在尚未凝固,還留有餘溫的血泊中。直到魯特將我扶起,我才清醒過來,但是現在,在這種事情面前,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變成了怎樣的面容,也許現在掛在臉上的是一副佯裝悲傷,卻沒有眼淚流出的滑稽表情。
  同伴的死亡在這種情況下是一種無法言語的事情,可為什麼?我之前明明把所有的風險都考慮進去了,卻從來沒想過會出這種事。雖然之前也聽說過有些西方的新奮銳黨不能容忍東方人的存在……比起現在這樣,我可能更期待那個從我們身邊經過的東方戰艦能夠讓我們葬身於獵戶座這片星域。
  我的同伴在嘈雜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出,但他們都保持著沉默,並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不只是他們,還有其他圍觀的旅客。圍觀者用千夫所指般的目光注視著我,似乎他們都在認為,是我殺了梅一樣。
  我這才想起在餐廳時,梅一反常態的謹慎,說不定……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而當她察覺到問題嚴重性后,將她引向了滅亡。
  不只是她,或者說是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引向了滅亡……

-本章完-
-The End of 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