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B 在病床上因為這窩囊的男性人類而徹夜無眠(上)

　　救援順利抵達，成功把那個男人送到了醫院。一同登上救護車的我在錄過初步口供之後也被帶去接受治療和檢查，再被安置到一間半開放式的、足足有八個床位的大病房。

　　雖然暫時跟那個男人分開了，這些人類對我做的仍然是正當的醫療行為，因為醫院這種地方就是外來者居多，還設有許多的監視器，隨便對我出手將會很難脫身，還會丟失得來不易的優厚飯碗。

　　安全歸安全，但人類的醫院一如往常地把冷氣開得很強，對體溫較低的我們毫不友善。而且留院病患的服裝略為過寬，即使布料很厚亦根本無法耐寒，不得不蓋上被子才比較暖和。

　　其實躲在被窩裡也沒甚麼不好，就是有點太無聊了，便乾脆閉上眼睛嘗試睡覺。畢竟病房裡的病患應該互不相識，也有護士不斷往返進出，想必能夠互相制衡、讓她們不敢輕舉妄動。可惜這個半開放式的環境有點太吵，根本睡不著覺，只能閉目養神而已。

　　「醫生，就是她？」「耳朵長長又這麼漂亮，應該不可能有另一個。」突然，床邊傳來一對人類男女的對話。

　　我隨後感覺到病床正被推動，本以為只是要換到另一間病房，卻又聽到了電梯的聲音。這可就有點不妙了，要是被推到沒有外人也沒有監視器的地方，可不知道會被怎樣對待啊。

　　在離開電梯之後的不久，我悄悄睜開眼睛窺看，隨即察覺到了端倪。

　　「醫生、護士，這是不是走錯路？」

　　「哦？你是甚麼時候醒來的？」「我們沒走錯，就是這邊最裡面的自費病房。」

　　「但那個牌子明明寫著男性內科？」

　　「……我們也知道，但這是高層給的指示。」

　　穿著醫生袍的年輕男人頓時滿臉無奈，身材慓悍的女人護士則是默默地繼續推著病床，看來他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既然醫院高層帶頭違規，想必是有熱愛精靈的權貴住在那個病房裡面吧？生病住院還不安安份份地禁慾節制，難怪人類都活不長久。

　　我一邊透過詛咒人類來逃避現實，一邊承受著走廊裡其他人類的奇異目光，好不容易才終於抵達了最深處的病房。帶頭的醫生徐徐地把房門推開，裡頭隨即傳來一道異常激動的聲音：

　　「來得正好！我的精靈！」真是噁心，怎麼我突然就變成這個人類的東西了……等等啊，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我趕緊抬頭確認，竟然真的是那個男人，我的那個名義上的丈夫。而且病房裡也沒有其他病患，原來醫院高層的違規安排就是要我和他住在同一間病房？這下子豈不是徹底安全了嗎？

　　護士匆忙地走過去把他推回床上，醫生則是非常淡定地進行說明：「是要找這位小姐？別緊張，她只是皮外傷，比傷到頭的你輕微許多。」

　　這個男人看起來才剛醒來不久啊？明明腳步不穩還胡亂下床，而且叫得那麼激動，很著急要盡快找到我呢？畢竟是強暴未遂嘛，為了假扮有名有實的夫妻，就算裝模作樣也得慰問兩句吧——我本來是這麼認為的，但他在看見我之後意外地完全沒有半句慰問，神情還逐漸平靜了下來。

　　真是莫名奇妙，難道他不是在找我嗎？我更仔細一點觀察這個男人的表情，感覺他的情緒並沒有真正平復下來，而是正在壓抑或忍耐著某種衝動。

　　在聽過雙方的傷勢和治療方案之後，我默默地目送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此時，忍耐已久的他終於開口向我搭話：「話說起來，為甚麼我會在這麼高級的病房？老婆你又為甚麼會被推到這邊來？公立醫院應該不會容許男女同房才對。」

　　感覺這只是導入而已，並非真正的重點。但我正好打聽到一點這方面的線索，便順著他的節奏如實回答：「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是醫院高層的指示。」

　　「醫院高層為甚麼會為我們做如此破例的安排……啊！一定是局長提出來的要求！」他頓時展出一副異常開懷的笑容，無疑就是因為那個局長，受傷住院時獲得情夫的關照，當然格外高興。

　　但即使不談私情，這也算是一則頗具價值的喜訊。

　　「假如你的局長已經得知這件事，犯人是不是很快就會被拘捕？」

　　滿臉歡容的他本想要認同我的說法，卻又似乎突然想起了甚麼，便把差點衝口而出的說話吞了回去，隨後再次沉著下來、陷入深思。這個情況跟剛才的有點不太一樣，現在的他並沒有那種壓抑的感覺，心中的問題似乎已經徹底解決了。

　　「你想太多。這種小事無須局長插手，那個毛賊本來就跑不掉。」這個男人輕描淡寫地說，似乎不太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但這一句話搭配上剛才的兩次不自然的態度轉變，已經足以讓我理解他的想法。

　　他是要串口供啊！

　　在醒來之後，他立即想到證供的問題，希望能搶在警察錄取口供之前找到我，讓我把案發經過說得更嚴重、更惡質一些。但當時醫生和護士也在場，逼迫他把這樣的指示暫時收了回去。

　　待沒有外人之後，他再次準備展開這方面的話題，卻得知了局長已經行動起來的消息，自然就不必多加費神了。畢竟就連安排個病房也不忘動用特權啊，那個膽敢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的鄰居毫無疑問已經死定了。

　　倒是說，這個男人竟然把妻子差點被強暴的案件說成「這種小事」，在我臉前真的是完全不演耶。

　　「抓人的事交給警察來煩惱就好，用不著我們擔心。現在已經很晚，趕快睡覺。」不知道他是想要徹底結束話題，還是放下心頭大石之後開始發睏。

　　其實我也有點累了，便不管那麼多，乖乖地帶著枕頭走到他的床邊。然而，這個男人似乎沒有準備今晚與我同床，霎時間未能反應過來，所以滿臉疑惑地凝望著我。有甚麼值得疑惑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作為警察總局局長的情夫竟然能愚鈍到這個地步？

　　但我不能貿然提醒他，必須繼續假裝毫不知情、假裝沒有察覺到他跟局長之間的秘密關係，否則將會打草驚蛇。

　　未能順利換床的我被迫呆站在旁，冷風不斷竄入寬大病袍的縫隙裡，使我不禁地把枕頭抱得更緊一些。早知道就不只拿枕頭，應該要直接裹著被子下床才對，還是乾脆別指望這個男人的智商，趕快逃回我自己的被窩算了？反正各睡各的對我也沒有損失。

　　「嗯，上來跟我一起睡。」在我冷得焦躁難耐之際，他終於意識到局長的用意了，後知後覺地邀我同床共枕。對嘛，不惜動用特權也要把我安置在這間高級病房，就是為了演出恩愛夫妻的戲碼啊，當然是要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