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掠奪的漆黑色戰龍》
之後,芭芮兒意料之內的反對意見迅速傳來──
「恕老夫難以理解!」
果不其然。
「妮菲迪團長,汝的想法簡直是……令人完全無法理解。」
針對妮菲迪的說詞,團長當中最為年邁的聲音、第四護龍團團長接著反駁道:
「汝的意思……〈災厄獸〉,是要讓那種『怪物』成為夥伴,成為護龍團當中的一分子嗎?」
「第四護龍團團長,若你的解讀如此,盡管差距些許,我想我依然可以選擇接受你的說法。」
妮菲迪的語態冷靜,禮讓之中毫無一絲退讓之意。
「喔?汝倒是說說看,老夫的解讀何來差距之有?」
「我的意思──並非讓〈災厄獸〉成為夥伴,而是『即戰力』。」
「即戰力?意思是……像工具亦者武器一般的直接拿來使用嗎?」
「是的,設法讓〈災厄獸〉成為龍群未來進攻靈獸領地時的可靠助力,才是我最主要的建言內容。」
「天真!汝的想法實在是──太過於天真了!」
對話及此,妮菲迪選擇了稍做停頓。
她知道,自己與第四護龍團團長的認知已經明顯產生了分歧。
「汝可是知道的,三個月前〈災厄獸〉一共殺害了吾輩多少同伴!」
這時候的妮菲迪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回顧自己過去的多次護龍會議經驗,若想和第四護龍團團長和平交談簡直是種奢求。那麼,自己也就無需多費毫無意義的心思了──
「但,這不代表我們應該滿足於現有戰力的死板觀念裡。」
「開、開什麼玩笑!」第四護龍團團長隨即動怒,「汝現在的意思,是在暗指老夫的觀念很死板嗎!?」
(阿啊,這個沒事老喜歡找人麻煩的臭老頭……)
一旁的芭芮兒彷似看穿了第四護龍團團長的心思,完全猜出了他接下去的談話方向。
(這下子,妮菲迪妳……慘了。)
「妮菲迪團長,雖說當時候解決掉〈災厄獸〉一事,的確是汝獨自英勇奮戰的功勞沒錯……」
第四護龍團團長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忽地,站了起來。
「但是,這也絕不代表汝可以將同伴們的性命給視為糞土!」
「很抱歉,請你立即收回這句話!我從未如此想過。」
妮菲迪尾隨著第四護龍團團長站起,表情方面沒有太多變化。
「未有此一想法,汝又為何做出會讓同伴們陷於極度危險之中的提議?」
第二護龍團團長與第四護龍團團長,彼此間彷彿灼熱無比的視線,正在方桌之上不客氣的激烈碰撞著。
「純粹是為了龍群的未來著想,沒別的意思。」
曾有過那麼一瞬間,芭芮兒意圖想介入兩個人之中的對話,然則最終還是阻止了自己的打算,因為她實在太清楚妮菲迪的個性了。
在座之中,並不存在著比芭芮兒更加瞭解妮菲迪的人。
「妮菲迪團長,汝想說……自己其實是非常重視同伴的?」
「對我來說,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著無意義的犧牲,如此而已。」
這番話同時包含了龍與靈獸兩方在內。
不過妮菲迪說什麼也不敢讓對方聽出此般含意。
「就算那是因汝的雙手而造成的犧牲,也一樣有所意義嗎?」
「犧牲?」
「目前有關於〈災厄獸〉的一切皆還是未知數,亦無人有法擔保那是能夠受吾輩所掌控的力量。萬一屆時〈災厄獸〉失控了,並且在龍種領地內直接展開了殺戮,汝打算怎麼做?汝可以怎麼做?」
「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讓這種事情發生。」
妮菲迪的回答簡明扼要。
「就這樣?」
「戰爭原本就不是可以被任何人予以保證的東西。」
「那──如果屆時還是出現了犧牲者呢?」
「我會盡自己最大的敬意,去記住犧牲者們的身影。」
這個回答,連一旁的芭芮兒都萬萬沒有預料到。
距離第四護龍團團長的下一個回答,則反常的延遲了數秒。
「汝,此話不假?」
此時的妮菲迪沒有接續回答第四護龍團團長,因為對方的口吻聽起來不像是個真心的提問。
「……?」
續後,妮菲迪臉旁的冷汗莫名流下,自己似乎注意到了些什麼。
她突然像個誤入獵人陷阱裡的獵物,容態僵硬,後悔莫及。
「那麼老夫問汝,在三個月前的那天晚上,汝擊敗了〈災厄獸〉之後……」
第四護龍團團長輕輕撫摸起嘴邊的白鬍,狠狠的盯緊妮菲迪的雙眼。
「妮菲迪團長,吾輩等集體龍種弔慰犧牲者的時候,汝又在哪裡!?」
「我……」妮菲迪剎那間啞口無言。
旁觀至此的芭芮兒偷偷將氣給嘆出了一口,露出『妳看,這下子被抓到毛病了吧……』的眼神。
她單手托著頭,像是重得無法抬起。
「……我忘了。」
妮菲迪最終只能緩緩的擠出這幾個字來。
她貼於桌面上的雙手正不自覺發出顫抖。
自己並沒有生氣,妮菲迪知道自己並沒有生氣。
面對四周圍不懷好意的各種目光,妮菲迪仍在思考,卻殊不知自己正在想些什麼。
所有團長們紛紛將視線投射於場上直立著的兩個人,卻無人吭吐一語,現場恬謐一片,彷彿期待著兩人之間的某種『勝負』來到。
只見第四護龍團團長目光炯炯,直蹶蹶的站著。
他與她對視,妮菲迪最後無奈選擇將頭給低垂了下來。
「我很抱歉。就和當時向各位團長們所報告過的內容一樣,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妮菲迪確信自己並沒有說謊,可是至今仍無人肯相信這種說詞,就連自己亦是難以置信。
她不禁默想那一晚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當冷水晶的響聲鳴起,自己就和平時一樣領著第二護龍團的眾伙奔往戰場,似同往常的斬敵無數,似同往常的勇往直前,似同往常的靜待冷水晶再次響徹耳邊。
直到那怪物──〈災厄獸〉出現在戰場上之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似同往常』。
妮菲迪的思緒繼續轉動──
自己與〈災厄獸〉對峙時的畫面仍在腦海中清晰可見,當時種種猶若歷歷在目,甚至連自己砍下〈災厄獸〉首級時的手感,那份沉重──都還留存於掌心裡似的……
那是猛烈到彷彿要將己身之一切──全都給傾倒而出的奮力一擊!
然而追憶至此……已是極限。
妮菲迪無法再讓思想維持下去。
這就好比非常清楚在過去的某一天裡,自己曾經確實進食過、而讓身體渴求食物的慾望得以滿足,卻又忘記那時候究竟吃了些什麼。而生理上一度擁有過的滿足感,亦不會告訴自己用餐時的詳細內容,如此一般。
「妮菲迪團長,汝很強大,非常強大。」
第四護龍團團長見妮菲迪遲遲沒有動作之後、又是摸鬍一陣,緊接著緩緩坐下。
「但是請容許老夫提醒汝……」
第四護龍團團長的臉上分毫沒有勝利的笑容,只是口氣平淡的想要把話給說完。
「切記!千萬不要讓自己成為了戰場上的『孤獨王者』。」
『你……到底是想表達些什麼意思呢?』
妮菲迪其實很想這樣子對著第四護龍團團長開口提問。
不過,算了。
她自知理虧,就算將自己失去記憶的事情給重複一遍、十遍、百遍,又有誰能夠相信自己?
所以,算了吧。
直到坐回椅子上的那一刻,妮菲迪才驚覺自己依舊沒有生氣。
(一般人在遭到如此誤會之後……心情也會是這麼的平靜嗎?)
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簡直像是自己連該怎麼生氣都忘記了。
(……我,原本就是這種個性嗎?)
妮菲迪對著自己提問,而後又自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察覺到了,彷彿有什麼東西改變了自己。
……那似乎是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在自己拼上全力、僥倖般戰勝〈災厄獸〉之後的那一個晚上,絕對有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但究竟是何種內容,自己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自己的記憶就像是一塊被剪碎的布,拼湊不全,卻又緊握了其中幾塊。
然後當自己察覺到的時候,自己手中所握有的力量──
身為〈掠奪的漆黑色戰龍〉的自己,已是如此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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