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靜謐

（坎蒂絲‧剎斐茲的視角）

艾可‧塔洛辛所說的話，每一個字我也聽得很清楚。可是，我卻不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最喜歡那位義姐安娜塔莎‧塔洛辛的她，向曾經出言侮辱安娜塔莎、因而厭惡鄙視到極點的我道歉？

「去年我們兩人之間的爭執演變成在全校學生面前進行公開的決鬥，雖說替姐姐大人出一口惡氣這件事我並不後悔、可是也許那時的做法有點太過份了。應該說，即使從莎凡妮亞口中聽說妳有精神崩潰的跡象、我仍然對妳置若妄聞，這點我實在難辭其咎。」

看來我確實沒有聽錯，只是即使親耳由她口中聽到這些言詞、我仍然難以置信。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後小心翼翼地詢問。

「……為甚麼突然把我得如此重要？對妳而言，我不就是一個礙眼的存在、無可饒恕的罪人、最好盡快消失不見的垃圾嗎？」

「在狠狠教訓妳以後都已經過了一整年了，我沒有妳想象中那麼記恨啦。而且也不可能再這麼看待了吧？在妳捨命拯救捷洛之後。那時我也是失算了，沒想到捷洛他們居然在那個節骨眼上查出了娜德雷公主的冒牌貨是背後策劃一切的元兇。如果只有妳跟薩寧里特在場、肯定不會跟科茜古魯菲爾動手吧。當我看到妳身受重傷瀕死時也嚇了一跳，幸好趕得及施展治療法術挽回一命。」

甚麼？！我這條性命居然是艾可‧塔洛辛所救的？！去年慘敗於她時被那碧綠的眼瞳以打量蛆蟲般的不屑眼神掃過適經歷還記憶猶新，感覺自己對這個人的認知正徹底被顛覆了。腦子還轉不過來之際，薩寧里特以冷淡的聲調開口。

「說到底，艾可學姐是因為坎蒂絲作出了符合妳利益的事情才對她改觀嗎？」

「你說我這人單純也無妨。若果傷害、侮辱了我喜歡的人就要加倍奉還，若果幫助了自己的同伴就對其感恩戴德。我在恩怨這方面一直都很簡單的，不過，也不只是這樣……」

這麼說著，艾可露出了我之前一直沒有見過的表情、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尷尬般靦腆地搔著自己的側臉，過了一會才繼續解釋。

「直到今天以前，我一直都覺得妳是個不知好歹對我們出言不遜的小人、一塊路邊沒有價值的石子。但是，看到妳捨身保護朋友，看到妳臨終之際仍然對傷害妳的敵人毫不痛恨、仍然懷抱著和睦共處的願望，我就開始動搖、覺得對妳打上的評價可能出差錯。然後，剛剛聽到捷洛駁斥我的那番話，才終於明白了。當刻的判斷、過去所看到的一剎那，不一定永恆不變的。而我卻『抹殺那些可能性』，將妳為了改變自己的努力視而不見，所以……」

看到艾可朝我鞠躬低頭，很不可思議的一道暖意在心中流淌。過去，我根本無法想象自己面對這個人時會產生如此的反應。

是啊，自己何嘗又不是一樣呢？從去年開始就認定眼前這位少女是殘忍無情的怪物，從來沒有注意到她也會思考自省、也沒有意識到她一直都是為了自己所憧憬喜歡的人而行動。

我慢慢走上前，托著艾可的肩膀把她扶起來。

「我也希望為去年的事情道歉，對於隨意詆毀妳們冰之薔薇一事是我做錯了。」

「不用啦，去年都逼著妳在決鬥場上當眾道歉了。」

「嗯，去年是被逼著道歉的。今天在生死邊緣徘徊後我才知道，受傷、死亡是多麼令人恐懼的事情。那份明明還有希望去做的事情、卻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完成，這種絕望我也體會過了。所以，對於一直冒著生命危險戰鬥、保護他人的冰之薔薇，我應該去尊敬才對。」

「旣然已經知錯了，那就原諒妳吧。」

在我們兩人相視而笑之際，心中對於艾可‧塔洛辛的那份恐懼，悄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

「塔洛辛同學，明天會議裏能跟科茜見面嗎？」

經過這過於漫長的一天，我們所有人已經疲憊不堪、拖著滿是倦意的身體準備回宿舍睡覺。但是，在決鬥場上被她刺傷後就再沒有跟科茜見面的我，還是不禁擔心地向艾可查詢她的狀況。

「如果她冷靜下來後當然可以讓妳們見面，可是我離開時所看到的科茜古魯菲爾仍然是一副異常狂暴且滿有攻擊性的樣子……雖說，可能是因為我在場她才會變成這樣。」

「……妳做了些甚麼會讓她如此憤怒的事情嗎？」

聽到艾可最後的那一句，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在我的追問下，艾可的臉上變得毫無感情、仰目望著天上的明月。

「在阿茲維爾殿下和阿妮雅共同製訂的計劃裏，今天原本應該將魔族的殘餘反抗勢力一舉殲滅的。所以我在匆忙治好妳的傷勢後也顧不上再檢查，就直接衝向王宮開始作戰了。我殺死了很多魔族，把不計其數性命奪去了。」

一想到科茜所感受的痛苦，我不禁倒抽一口氣。如果是薩寧里特、幽玫兒這些同伴被魔族殺了，我肯定也會無法忍受、失控地大哭起來吧？走在前面、仍然寄宿在鮑斯身體裏的派拉塞特也一臉黯然地垂下頭。

「覺得很殘忍嗎？我們人類千年來一直都跟魔族重覆做著相同的事情。尤其是繼承光之聖女這稱號的人，基本上都逃不過戰鬥廝殺的宿命……雖然，我哪怕到現在，對於殲滅敵人一事也不怎麼抗拒就是了。」

「阿茲維爾殿下不就是為了斬斷這種惡性循環，才找上我們幫忙嗎？」

對於艾可那副聽天由命，似乎對於改變現況非常消極的態度感到不滿、我忍不住加重了語氣反問。艾可重新望向我這邊，然後苦笑起來。

「沒錯，作為手染魔族鮮血的代表、享負盛名的『光之聖女』，我所說的話他們大概一個字也聽不入耳。得由曾經伸出友誼之手的你們嘗試溝通才行，也知道你們是希望如此做。不過，這就活像把事情搞砸後丟給你們來收拾爛攤子，而且還是我們曾經打壓阻撓的你們、感覺挺丟臉的。」

「沒甚麼不好的吧？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倚靠你們去戰鬥、去保護人民，這次只是換個方式、由我們嘗試以不同的做法去消除紛爭而已。過去因為雙方的憎恨以及不理解而消逝的性命雖然很遺憾，但是那也是肩負保衛人民這重責大任的戰士賭上性命全力戰鬥換取的結果吧？」

認真地回答艾可後，她反而抱著肚子笑得更厲害。

「要是妳去年也這麼會說話，去年我們就不會打起來了。」

「哎，我是在狠狠摔了一跤才會把那自大張揚的臭脾氣收斂起來啊。正因為那些經歷才會造就此刻的我，我不覺得那些全都是壞事。」

在笑著回應的同時，我望向身邊的薩寧里特、心意相通地點頭。

沒錯，接下來該由我們去戰鬥，由我們去告訴大杜西里公國還有魔族、一個跟以往重覆廝殺的血腥歷史截然不同、全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