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完

狂奔到家，楊紀輝立刻把自己關回房間。
　
好羞恥！他剛剛到底在講什麼！？
　
想起自己莫名就對甯繯說出的話，楊紀輝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條神經搭錯，他把書包扔到旁邊，鑽進被窩後又想起那些大膽言論而羞恥打滾，結果不小心從床鋪摔下，又是一陣哀號。
　
「啊……真是！」昨天也摔，今天也摔，他到底在幹嘛啊！？
　
從地板爬起，楊紀輝打算換下制服，忽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字條。
　
嗯？什麼時候有這個的……楊紀輝疑惑打開字條，看到內容頓時僵住。
　
『火車後站，咖啡廳旁小巷內第三盞路燈下，6點見。』
　
這、這什麼時候被放進來的！？楊紀輝撓頭，尷尬面色，「不會是放錯吧？」
　
中午的時候他有短暫脫下外套，說不定就是那時候放進去的，但這看起來不像是什麼過時的下戰帖，而且字也挺漂亮的……
　
呆愣片刻，楊紀輝緊張捏皺字條，驀然想到某個可能。
　
情書！？將字條用手掌蓋住，他暗自反駁，「不，怎麼想也是不可能的……」
　
許久，楊紀輝緩緩攤開掌心，再三確認內容不是幻覺後更加顯得不知所措。
　
雖然現在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但說不定是放錯字條，要是原先要給的人沒收到，現場又沒人赴約，寫字條的人說不定會一直等……
　
想到這裡，他佇立起身，內心按捺不住焦慮，「不、不行，至少去確認一下。」都已經看到還放著不管就太糟糕了！
　
抱持複雜思緒，楊紀輝急忙前往，抵達目的地，他看到咖啡廳旁邊的確有個巷口，不過路段較窄，看起來平時只有附近住戶進出。
　
對方說不定已經到了，不過現在才快6點，他這樣應該沒有遲到……呃，不對，他只是擔心所以才過來看看的！
　
搖頭甩去不單純的想法，思慮半晌，楊紀輝還是依字條指示來到第三盞路燈位置，但沒有看到其他人在那。
　
這是玩笑字條嗎？不過還沒6點……
　
正當楊紀輝想著，突然感覺肩膀被人輕拍，他嚇得回頭看向來者。
　
「咦！？轉校生……」沒料到甯繯會出現在這，他錯愕開口，「妳怎麼會來這裡？」
　
不對，難道字條是她寫的嗎！？
　
「不是你說想找交換者嗎？」見楊紀輝沒反應過來，甯繯提醒字條是稍早趁對方沒有察覺時放的，「所以我來實現你的願望。」
　
咦？所以這不是告白……
　
總算理解過來的楊紀輝忍不住發笑，慶幸還好這不是告白字條，不然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什麼啊！別鬧了，我是說真正的交換者……」
　
話未說完，四周忽地升起隔絕外界的空間立場，甯繯緩步走近，眸光和髮色的漆幽轉為金輝，身邊圍繞飛舞的淡藍微微閃爍，彷彿帶有生命似的綻放絢璨，那種朦朧的美感讓楊紀輝不自覺屏息，看得出神。
　
「好美……呃！」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的言行，他害臊的急忙摀嘴。
　
流露一絲驚訝，甯繯憶起哥哥也曾這麼說過，她揚起嘴角，「奇怪的傢伙。」
　
說完，她將指尖抵上楊紀輝額頭。
　
「你母親過世前的記憶和想法，現在就交給你。」
　
說完，甯繯指尖傳遞的光芒閃爍即逝，而楊紀輝就像是受到衝擊般僵立在地，意識伴隨那道光芒進入記憶中的世界。
　
這是哪裡？凝視廣闊無際的空間，楊紀輝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只能四處張望。
　
「在這裡，紀輝。」
　
這時，身後響起日夜思念的聲音，楊紀輝錯愕，回眸看見朝自己走近的人，剎時悲傷湧上心頭，未語淚已先落下。
　
「乖孩子，都這麼大還哭……來，讓媽抱個。」
　
抹去楊紀輝的熱淚，楊母將他擁進懷裡，就像是回到比賽前一天，兩人分別前最後的擁抱畫面。
　
為什麼媽媽會……加重擁抱的力度，楊紀輝無聲宣洩這份湧溢而出的思念，他無力詢問原由，只專注在相聚的時光中。
　
「那天比賽贏了嗎？」在病逝前，楊媽記得兒子隔天就要比賽的事，她溫柔詢問。
　
撐起微笑，楊紀輝說起比賽的結果，「嗯，贏了。」
　
「太好了，我記得你說再贏幾場就可以出國比賽。」得知楊紀輝勝出比賽，楊母怡然笑著，就像在說自己的事情一樣開心，「媽媽就知道紀輝沒問題的。」
　
「可是，我沒能好好陪在妳身邊。」皺起眉頭，楊紀輝沉重面色，「如果那天，我沒去比賽的話……」
　
鬆手擁抱，楊母訝異望著兒子，「傻孩子，你在為這件事苦惱？」
　
壓抑差點又奪眶的淚，楊紀輝鄭重點頭。
　
面對楊紀輝的愧疚，楊母露出微笑，她溫柔兒子的臉龐，眼眶也跟著變得濕潤，「不是紀輝的錯，是我撐不到你回來。」
　
當時她突發命危，甚至無法交代丈夫，在意識消逝前，她最掛念的就是兒子今天有場比賽，卻撐不到最後就命殞在手術台上。
　
「紀輝永遠都是媽媽的驕傲。」不願最後對談的機會仍是悲傷，楊母泛出笑顏，「即使今後不在身邊，希望子女過得幸福永遠都是父母的期盼啊！」
　
面對媽媽親口說出的話，楊紀輝眼淚又有些不受控制。
　
「如果真的還是很難過，就把相簿翻出來吧！」瞇起眼睛，楊母叮嚀囑咐，「回憶就應該讓它充滿美好，而不是哭喪著臉……紀輝，做得到嗎？」
　
理解媽媽的意思，楊紀輝擦掉眼淚，大聲回答，「可以！」
　
也許現在想起都還是會感到難過和不捨，但總有一天時間會帶走悲傷，只剩下老去的自己和懷念伴存，共同邁向屬於自己該去的地方。
　
無論到了哪裡，都該讓這份記憶保持最幸福的時光，才不會愧對這麼多年來相伴彼此的時光。
　
「多陪你爸爸，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楊母的身影逐漸消失，四周空間也隨之變得透明，當楊紀輝的意識再度回到現實，方才看到的畫面都已消失無蹤。
　
「願望確實交付。」知道楊紀輝必然會有疑惑，甯繯開口解釋，「那是你母親臨終前的記憶。」
　
不過對這裡來說，記憶只是瞬間的事情。
　
記憶？楊紀輝聞言愣住，隨即發現自己濕潤的臉頰，他急忙想用手背擦拭，忽地感覺有個東西塞進手心，他停頓幾秒，最終還是接受甯繯遞來的衛生紙。
　
「謝謝……」沒料到自己居然會在現實哭得像孩子一樣，他還是覺得很難為情，「不好意思，讓妳看到我這個樣子。」
　
對此搖頭，甯繯開口給予稱讚，「不，你很勇敢。」
　
分離是悲傷的，尤其是面對重要的人。
　
即便如此，人生還是得繼續前進，在不斷遭遇迷茫的道路上尋求答案。
　
這點，對誰來說都是相同的。
　
「是嗎？」聽到安慰，楊紀輝無奈一笑，忽然想起代價的事，「對了，我的代價……」
　
「已經收過了。」抬手打斷楊紀輝的話，甯繯解釋其中因緣，「從你母親那裡。」
　
似乎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持續惡化，所以在決定住院治療的前幾天，楊母特地來到網路謠傳的地方等待。
　
佇於街道，她顫抖雙手，雖然對傳言並不全然相信，但她依舊想去嘗試，總覺得自己要是在無預警的情況下撒手人寰，身邊的人或許會因此感到自責和痛苦。
　
出於這份心情，她不願離開，也是因為這樣的堅持，才成功吸引到甯繯的注意。
　
「還好嗎？」
　
當時還沒轉學的甯繯經常出現在火車站附近，她會不斷尋找需要幫忙的許願者，因此看到佇於風中等待的楊母，立刻就決定要上前搭話。
　
收取代價也意味能活著的時間更短，即便如此，楊母仍希望把最後的意識交付，要是沒來得及能傳達給身邊的人，就是當成托夢也好過什麼都沒有留下。
　
「的確很像媽媽會做的事。」得知情況，楊紀輝緩緩應聲，即便心裡仍有些難過，但已經釋懷不少，表情也舒坦許多。
　
「她是個非常好的母親。」憶起當時楊母在訴說家庭時的神情充滿堅定，甯繯不禁流露笑容，畢竟她很早就跟哥哥相依為命，早就想不起來父母是什麼感覺。
　
「那如果當時……」想起自己稍早前在教室提出的願望，楊紀輝問道，「我提出的要求不是希望得到答案，而是媽媽復活呢？」
　
「那是做不到的。」沉默片刻，甯繯露出微笑，解答楊紀輝的疑問，「星塵碎片的構成是用人類生命……復活死者，也代表要用另一個人的生命去交換。」
　
無法違反宇宙運行的法則，就算強制復活也無法維持靈魂的抹滅，所以生命才有獨特的意義和價值。
　
理解這話的意思，楊紀輝點頭，忽然想起余葉的事情。
　
「對了，雖然她叫我別說……但我實在有點好奇。」
　
猜想兩人應該是雙胞胎的關係，楊紀輝思忖幾秒，終究還是忍不住詢問，「妳跟妳妹感情不好嗎？」
　
「妹妹？」察覺異樣，甯繯瞇起眼睛。
　
見對方反應怪異，楊紀輝暗想是不是猜錯身分，連忙改口，「難道其實是姐姐嗎？因為妳們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還以為是妹妹……」
　
沉默片刻，甯繯露出微笑，眼底卻完全沒有笑意，「我們沒有住在一起，所以也很久沒見到她了。」
　
是家庭因素嗎？說起來連姓氏都不一樣呢……擔心自己問到敏感話題，楊紀輝連忙致歉，「抱歉！應該是我太雞婆了，只是看到她的模樣有點介意。」
　
最初對上視線，除了以為是甯繯外，那深紅的眼眸中彷彿暗湧，讓他胸口有種被緊緊勒住，無法移開目光的感覺。
　
「……什麼模樣？」沉著面色，甯繯開口問道。
　
「瞳孔是深紅的，應該是有戴變色片，頭髮好像有用紫粉色染過……」
　
努力回憶余葉的模樣，楊紀輝盡可能明確地形容，「穿著黑色服裝，那時候我以為是妳，所以有開口叫住她。」
　
如果不是確定余葉的名字，他當下還以為角色扮演呢！
　
「她告訴你的名字是？」見楊紀輝面露疑惑，甯繯又立刻解釋，「失禮了，她有時候都會故意把書中角色當作本名，所以我想確認。」
　
好特別的嗜好？不過好像也很可愛……楊紀輝點頭，沒有懷疑。
　
「她說她叫余葉。」看向甯繯沒有反應，他不禁有些緊張，「這、這是假名嗎？」
　
沉聲片刻，甯繯微笑應答，「不，是真名。」
　
得知是真名，楊紀輝擔憂的心情安然不少，轉而問起余葉現在的住所。
　
「我連她來到這裡都不知道，也想見她呢！」輕拍楊紀輝的肩膀，甯繯附耳說道，「要是你有遇到，幫我帶話給她吧！」
　
交代內容後，環繞兩人的空間立場一併解除，她恢復平時的模樣，讓附近經過的人就算看到這裡也不會察覺異常。
　
分別後，甯繯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倚牆回想楊紀輝剛剛說的話。
　
雖說藉由套話得知有位叫余葉的人，不過細節還是毫無頭緒，更別說什麼雙胞胎，她在哥哥相識前都是獨生女，也不曾從原生家族那邊聽說過這種事。
　
撇除其他要素來看，難道最近一直在遠處觀察的人是余葉嗎？
　
那麼，目的是什麼？皺眉半晌，甯繯無奈嘆氣，「看來事情變得很麻煩啊！不過……」
　
無論是否真的有關，對她來說，家人只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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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離去的楊紀輝仍不解剛剛甯繯開口對他說的事情。
　
『要是你有遇到，幫我帶話給她吧！』
　
那時，甯繯給人的感覺和余葉重疊，就像是恣意窺探反而會替自己帶來麻煩的警告，讓他當下也不敢把事詢問清楚，只能乖乖同意。
　
──不能玩捉迷藏。
　
回憶甯繯的低語，楊紀輝依舊沒有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應該只是她們兒時暗語吧！」
　
伸著懶腰，楊紀輝離開街道，沒有意識到自己對甯繯是交換者的記憶正在消失。
　
看著前方，他專注思索接下來關於校隊比賽的事，沒發現旁邊另一名穿著別間校服的男高中生正叼著糖果棒從他身邊走過，逕自往他們就讀的學校走去。
　
「這就是甯繯轉學來的地方嗎？」
　
走到目的地，男高中生拿下糖果棒，凝視眼前的學校，打量說道，「真期待啊！」
　
也許很快就會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