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曾經是充滿溫柔的幸福家庭。
　
不會忘記，照片裡全員的笑容，都是回憶最好的證明。
　
可是曾幾何時，所有美好只能剩下追憶？
　
回到變得冷清的家中，楊紀輝放下書包，看向客廳正在翻閱相簿的爸爸。
　
「……我回來了。」
　
輕聲應答，爸爸露出淺笑，「紀輝，來這邊。」
　
疑惑走近，楊紀輝看到桌上翻出的相簿，心情頓時沉痛起來，但他還是拿張椅子坐下，配合一起整理相片。
　
「只是想起你小時候非常調皮，讓我和你媽可傷透腦筋了。」說起過往的記憶，爸爸懷念地閉上眼睛，隨後陷入過去記憶變得不發一語。
　
不知道應說什麼，楊紀輝緩慢翻閱相簿，將過往的幸福生活不斷烙入心中回味。
　
以前，他回家總會聽見媽媽的叮嚀和關切，每次在過往不懂事的時候甚至覺得厭煩，直到失去，他才明白平日瑣碎的關懷裡埋藏多少幸福和喜悅。
　
『這真的是你母親希望的結果嗎？』
　
想起甯繯當時說的話，楊紀輝的心情便感到無比煩躁，卻難喻心中的沮喪。
　
──比起你重視的母親，你更在乎自己的心情。
　
無法反駁。
　
甯繯說出的話，讓他意識到自己顧著怨懟，反而忘記從小他拿著獎牌回到家裡時，最替他開心的永遠都是母親。
　
那麼，媽媽能原諒他那天連最後一面都趕不回來，還會希望他繼續追求夢想嗎？
　
不自覺滑下淚水，楊紀輝側身擦去，不想讓爸爸察覺。
　
現在連見面都辦不到，哪還能詢問媽媽的想法……
　
『星塵碎片的交換者？』
　
『據說只要付出一點生命能量，就能實現願望……』
　
驀然，腦海裡想過先前曾在練球時聽到的傳聞，楊紀輝不禁愣住。
　
對了，如果能找到交換者，也許能再見到媽媽吧？
　
即便知道交換星塵碎片的條件就是要用生命去換，對現在的楊紀輝而言，茫然的感覺讓他每天痛苦無比，還不如嘗試看看交換結果來得輕鬆。
　
在心裡堅定這個決定，楊紀輝起身道，「爸，我出去一下。」
　
眼見外頭早已黃昏，爸爸面露困惑，「……這時間是要去哪裡？」
　
「我忘記買點東西，明天學校要用的。」不能告訴爸爸他心裡真正打算做的事情，楊紀輝急忙塘塞理由。
　
注視著兒子眼中的決意，當父親的也不願多說什麼，沉默片刻，他繼續翻閱相簿，「別做讓人擔心的事情就好。」
　
「是。」楊紀輝點頭，換下制服後便快步離開家裡。
　
毫無頭緒。
　
即使來到大街上，楊紀輝也沒有辦法肯定到底要去哪裡找人，畢竟傳言對他而言都不過只是以訛傳訛，從沒信以為真，也不曾追求過這些事情。
　
但是，他還是想去確認，哪怕結果是騙人的，只要存在些許的可能……
　
四處張望，楊紀輝的眼眸不經意瞄到附近巷口，忽地看到一位身穿黑色短版連裙，搭配同色小背心，目光深紅暗沉，對視倏間他訝異瞪大眼睛，內心充滿驚訝。
　
還未開口，那個身影已經從巷弄拐彎離去，楊紀輝說不上心裡的想法，在釐清思緒前他就已經邁開步伐，朝對方追趕過去。
　
無法肯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看到幻覺，他下意識喊出名字，「等等！是甯繯嗎？」
　
那張臉，無論怎麼看就是今天和他聊過的人啊！
　
追過彎處，楊紀輝詫異看到轉角處驟然停下的身影，他緊急閃避卻沒收勢住身體平衡，隨即便是慘摔在地，哀號響起，「啊！好痛。」
　
怎麼停在轉角啊？楊紀輝心裡猛犯嘀咕，這時身影已經走近，在他面前蹲下。
　
「甯繯？」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對方的語調帶有幾分冷漠，「我看起來就這麼像？」
　
何止是像，根本一模一樣……不，難道她不是甯繯嗎？楊紀輝吞嚥口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眼前這位冷艷的少女。
　
打量幾秒，少女露出冷豔微笑，手指劃過楊紀輝嘴唇，「我是余葉。」
　
「啊……妳好，我叫楊紀輝。」
　
也不知是不是腦袋跟著摔傻，在余葉露出微笑時，楊紀輝忽然感覺她的笑容有些迷人，連含碰觸嘴唇的指尖，都不禁感到有些心跳加快，「妳怎麼會在這裡……」
　
話未說完，余葉口袋裡的手機驟然響起，打斷兩人的談話。
　
拿出手機檢視內容，余葉面露喜悅，表現出這個年紀該有的羞澀，更是讓楊紀輝看得更加緊張，這時觸碰下巴的手指收回，改為朝他伸手的姿態。
　
「有機會的話，也許還會再碰到的吧！」將楊紀輝拉起身後也沒立即收手，余葉收起冰冷態度，心情顯然特別好，「但你遇到我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好嗎？」
　
聞到對方身上散發的香味，楊紀輝急忙點頭，雙頰已經潮紅一片。
　
瞇起魅惑的眼睛，余葉鬆手轉身，帶著雀躍的步伐，很快便消失在巷口轉角。
　
凝視離去方向，楊紀輝久久無法言語，回憶起余葉冰冷的手，他想起傍晚的時候接過甯繯遞來的手帕時意外碰到的溫暖手指。
　
感覺不同，氣息也的確是不同的人，如果還能再見到……
　
抱持猜想思緒，楊紀輝感覺心情有些飄然，片刻才反應自己居然笑得出此陶醉，他急忙拍打臉頰回神，察覺時間已經昏暗，他決定明天再開始繼續尋找交換者。
　
離開小巷，他沒注意到身後再度折返轉角的余葉，正悄悄打量著。
　
※　　　※　　　※
　
隔天放學，見同學幾乎都已離開，楊紀輝才鼓起勇氣走向正在收拾書包的甯繯。
　
「我有事情想問妳。」話雖如此，他的態度還是有些尷尬，畢竟昨天那些話實在一針見血，讓他苦思許久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
　
看到楊紀輝主動向甯繯搭話，剛要過來的季羽玲訝異睜大眼睛，一時也忘記繼續靠近。
　
「什麼事？」相較於楊紀輝扭捏的態度，甯繯反而顯得淡然。
　
原本打算詢問余葉的事，又猛然想起昨天才被叮嚀不能對人提起，楊紀輝糾結思緒半晌，改口詢問別的事情，「妳知道關於交換者的事情嗎？」
　
得知楊紀輝居然對交換者有興趣，季羽玲驚訝湊近，想知道兩人對談的細節。
　
「知道一點。」面無表情望著楊紀輝，甯繯仔細聆聽他要說的話。
　
「我後來認真想過妳說的事，但我沒有勇氣可以繼續向前邁出。」說起自己這些日子的想法，楊紀輝還是感到不安，「因為我很怕比起支持，更多的是責備。」
　
不論旁人說你母親一定希望如何，那終究只是別人的想法……正因為無法肯定，他才會始終抱持疑慮的想法，陷入糾結的迴圈。
　
「如果交換者真的存在的，我想確認。」說到後半段，楊紀輝聲音逐漸變得小聲，腦袋已經混亂到難以組織出語言，「或、或許……」　
　
當時，他無法反駁甯繯的話，主要是他很害怕媽媽即使嘴上不說，在過世前仍會埋怨他不在身邊，因此而變得不願支持他的心願。
　
就算過世者的心願無從得知，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傳承那份冀望同時，也想相信媽媽依舊願意支持著他……只要能夠確定。
　
「可是，就算你這樣說……甯繯她也不知道啊！」這時總算反應過來的季羽玲忍不住開口打岔，「雖然我很喜歡關於交換者的傳言事蹟，但我也沒真的碰過啊！」
　
「呃！？」呆愣幾秒，楊紀輝總算意識到自己說出這些羞恥發言，他漲紅面頰，急忙拿起書包告別離開，「當、當我沒說，明天見！」
　
望著落荒而逃的身影，季羽玲疑惑不解，「他怎麼突然跑來說這些啊？」
　
「不知道。」
　
收起桌上的紙筆，甯繯開口回答，「今天我得早點回去，哥哥難得沒有加班。」
　
知道甯繯都是以哥哥的事作為優先，季羽玲微笑揮手，「嗯，那之後我們再一起去玩吧！」
　
微笑告別，甯繯瞥向手機訊息裡還停留哥哥說今天要加班帶新人的訊息，在快步離開教室後，她停於走廊窗戶，從上方注視著已經跑到校門口的楊紀輝。
　
雖然不想對季羽玲說謊，但楊紀輝既然提出心願，她就有回應的必要。
　
「也是時候了。」凝視掌心微亮的淡藍光芒，甯繯緩緩將手收攏。
　
深夜，陰暗無人的巷內，街燈顯得有些昏杳，朦朧不清。
　
死巷方位，兩名壯漢的身影雙雙倒下，身體不斷痙攣地顫抖，原先粗曠的體型也逐漸消瘦乾癟，抬起的手在片刻後又無力落地，失去生命跡象。
　
強制從壯漢體內取出生命能量，女子將手中能量匯聚變成星塵碎片，外表雖仍呈現淡色透明宛如水晶，內部卻是流動極為不穩定的紅光。
　
踏過乾癟的屍體，從陰暗處走出的身影被街燈光芒短暫照耀，側臉和甯繯的臉如出一轍，此人正是余葉。
　
失敗了嗎？看著手中醞釀不穩定流光的星塵碎片，余葉露出厭煩神情，這時口袋裡的電話傳來震動，她立即接通。
　
「實驗成果如何？」聲音那頭傳來年輕的男音。
　
「至今萃取出的星塵碎片，還無法像詐欺犯那搶來的紅色星塵碎片一樣完整……非常抱歉。」握緊手機，余葉面帶不安的回答。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再度開口，「沒關係，實驗過程妳有受傷嗎？」
　
「不，沒有。」面對關切的話，余葉泛起開心的表情，「只要再多點基因實驗，下次就一定可以從人體內抽出完整的……」
　
「余葉。」語氣帶有些許凝重，聲音那頭打斷余葉的話，「不用著急進入下一階段，要是出現排斥就不好了……妳可是我重要的女兒啊！」
　
「是的，父親大人。」聽到滿意的稱呼，余葉的雙頰泛紅，目光隨之柔和，「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再沒多久便可以接觸關鍵人。」
　
又對談幾句，余葉這才掛上電話，她看向地板上的乾屍，原先擁有的熱情瞬間降至冰點，隨即厭惡地用厚底鞋踩斷正貼近腳邊的乾癟手指。
　
「髒死了。」
　
對地板上的乾屍表示鄙夷，余葉疾步走出死巷後俐落躲過附近的監視器離開。
　
回想起在高樓監視時，牽著小狗凝視自己身處方位的女人，帶著一種近乎無法侵犯的語氣和氛圍，說出好像只要願意能找到自己的囂張語氣。
　
緊握拳頭，余葉忍不住咬牙，深紅雙眸閃爍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的殺意。
　
「甯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