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６　馬魚日常（一）

　　
　　那並不是故意的……
　　
　　故意在視線追尋著那抹金色時，留意到，在三年級的班級前，那個醒目的學弟只是定定地朝著教室裡凝視著，然後調頭離開。
　　
　　
－－嫉妒令人變得醜陋
　　
　　
　　時序已屆十二月上旬，逐漸增強的寒意，已經迫使學生們多添上些保暖織物，儘管昨天才下過雨，但今天的空氣已經乾冷得令鼻腔有些刺痛。
　　
　　想著這麼冷的天氣，於熙應該不會再跑去頂樓跟他搶位置了，陸駒口中吐著白色霧氣，在第三節下課的時候，又溜上了頂樓－－
　　
　　但是那個金髮學弟已經早他一步出現在那裡了。
　　
　　雖然心生不滿，但，看見熟人不打招呼又有違他的本性，所以習慣性地戴上笑臉：「……這麼冷還爬上來，就那麼不想待在自己班上嗎？」
　　
　　「因為太吵了，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補眠。」
　　
　　今天的於熙沒有把手機拿出來滑，坐在水泥台上似乎打算以坐姿休息個幾分鐘。
　　
　　其實於熙也不是沒其他的地方可去，像是……三年級那邊。
　　
　　想到這件事，就想到第一節下課時，偶然在換教室的走廊上目擊了於熙站在三年級教室外的側影。那就像是，他原本想去找宇文學長，但卻見到了什麼景像，讓他打消了那個念頭，轉而離去。
　　
　　陸駒的淺笑染上了嘲諷：「也可以去找宇文學長啊？三年級那邊應該沒那麼吵鬧才對。」
　　
　　「為什麼一定要去吵他？」
　　
　　「你可以去吵他啊？你們不是在交往？」
　　
　　陸駒不時地將這句話掛上嘴邊，並不是要說給別人聽，而是要說給自己聽：要自己深刻銘記『他們兩個在交往』這件事。
　　
　　「……不跟你說了，我已經沒多少時間能補眠。」於熙閉上眼睛，低著頭似乎並不想理會陸駒。
　　
　　「其實是因為看到宇文學長跟朋友有說有笑的樣子，嫉妒了吧？」
　　
　　聽到陸駒說這句話，藍眸睜了開，並凝向他。
　　
　　陸駒攤了一下手，笑容不改：「我沒說錯吧？」
　　
　　「……要你管？」
　　
　　「所以你對宇文學長的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啊……算了，問你你肯定也說不明白，我理解的喔……看到你跟宇文學長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超不爽的，現在也算是讓你體會到我的心情了吧？」
　　
　　那雙藍眸略略睜大，像有幾分訝異，陸駒立刻笑著搖手：「不要誤會喔，我不是同性戀，可不是喜歡宇文學長喔。但是啊，原本我跟學長也是有說有笑的，自從你出現之後，宇文學長就沒什麼時間跟我玩了，不是嗎？我覺得不爽也很正常，對吧？」
　　
　　於熙的視線迴了開，陷入沉思那般。
　　
　　陸駒繼續著：「尤其像你這種沒其他朋友的邊緣宅，能說話的對象也就學長一個人了，他一跟其他人聊天你肯定會很失落吧？『唯一的朋友就要被人搶走了』那種感覺？」
　　
　　「是嗎？」於熙的指節掩上嘴唇，與其說是思考，更像是被說服了。
　　
　　「對，朋友之間也是有獨占慾的，」陸駒面帶笑容地攤了一手：「這很正常。」
　　
　　「但這是不對的……」於熙低喃了一句。
　　
　　因為『不對』，所以必須歸類在『不正常』。
　　
　　「那就去交別的朋友、擴展自己的交友圈，多幾個朋友讓你分心，你就不會想獨占學長了。」稍稍斂了臉上的笑容，陸駒將雙手收回長褲口袋：「這樣對你或學長都好啦。」
　　
　　「嗯……我明白了，我試試看。」
　　
　　於熙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便起身，轉向陸駒這方，行了個鞠躬禮：「陸學長的建議對我非常有幫助，十分感謝你對我說這些。」
　　
　　「喔，不客氣。」陸駒回得很簡單。
　　
　　「我也該回班上去了，學長再見。」
　　
　　說完後，於熙再度踏回安全梯，下樓去了。
　　
　　在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陸駒才長吐了一口白霧：『唉……我又在幹什麼蠢事呢？』
　　
　　『在他說是朋友的喜歡時硬把他拗成是戀愛的喜歡，又要在發現他可能是戀愛的喜歡時硬拗成他對學長只是朋友的喜歡嗎？』
　　
　　『他是真的搞不清楚？』
　　
　　『還只是期望自己並不是真的喜歡上學長？』
　　
　　『喜歡，卻不想承認……這有可能嗎？』
　　
　　眼前，細白的冰片紛紛落了下，這才發現：『啊，下雪了。』
　　
　　然後才想到：『對了，還沒跟於熙提練唱的事。』
　　
　　不過，那種事傳傳訊息就可以了。
　　
　　『好冷，還是下去吧。』
　　
　　但是之後的訊息，卻是於熙主動約他在放學後到附近咖啡廳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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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後，於熙和陸駒兩人一同到了約定的咖啡廳裡，點完餐後，找了最偏僻的座位坐下，陸駒問：「私下找我出來喝咖啡不怕學長說話嗎？」
　　
　　「為什麼？不是普通朋友而已嗎？」於熙反而不懂陸駒在介意什麼：「因為陸學長今天早上說的話讓我想通不少事，請你喝杯咖啡是應該的吧？」
　　
　　「想通不少事？」
　　
　　於熙點了點頭：「我承認我的確在看到鷹學長和朋友玩在一起時，心裡不太舒服。不過我不太確定那個感覺是怎麼來的？鷹學長原本就是很溫和的人，對誰都很好，所以誰都會想和他玩在一塊兒，我應該要記住這件事才對……」
　　
　　「喔……」
　　
　　在服務生送來他們的咖啡和蛋糕後，陸駒先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於熙則在分開各自的餐點後，低頭繼續說了：「還有其他女生向他告白的時候。」
　　
　　這一瞬間陸駒差點沒噴了嘴裡的咖啡：「你跟蹤他嗎？！」
　　
　　「怎麼可能？只是湊巧看到的。自從學長換了髮型之後，很多女孩子都開始注意他，而且他再過不久也要畢業……」語氣頓了頓，於熙才又說起：「我看到的那一次，那女孩說了就算不能讀同一間學校也沒關係，她只想好好把握剩下幾個月的時間，想留下美好的回憶。」
　　
　　這話怎麼聽來有點耳熟啊？陸駒開始翻找起自己的記憶櫃，然後邊問：「宇文學長怎麼回答？」
　　
　　「看起來很害羞的樣子，他之前沒多少被告白的經驗吧？說會回去考慮考慮。」
　　
　　於熙說得很平淡，陸駒都快掀桌了：『靠北喔他不是喜歡你嗎？考慮個屁？！』
　　
　　雖然陸駒只是心音，但於熙接下來的話像回答了他的疑問似地：「因為學長是個很溫柔的人，想交往應該會馬上答應，說要考慮只是怕傷到女孩子的心吧？」
　　
　　『你幹嘛這麼替他說話啊？！』陸駒頭上不停噴著煙，咖啡在他手中都被顫得起波瀾。
　　
　　於熙自顧自地下了結論：「今天聽完陸學長你說的話之後，我想我是真的太過在意鷹學長了，也許該像你說的，交幾個朋友……」
　　
　　「啊……那個……」
　　
　　陸駒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在出汗，他很少這麼緊張過，這種心跳加速到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自從被收養之後再沒有過的……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為什麼要逼自己開口：「……如果可以的話……讓我當你第二個朋友如何？」
　　
　　「嗯？可是陸學長早就是了喔。」於熙又是頭微歪的不理解。
　　
　　「早、早就是了嗎？！」
　　
　　「是啊，交換 LINE 的時候就是了喔。」
　　
　　於熙的脫線終於讓陸駒回復正常：「你的交友標準未免太低了吧？！」
　　
　　於熙沒吭聲，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也許也只是不理解陸駒的交友標準吧？
　　
　　於熙一個沉默，陸駒也就坐正了身子，喝了口咖啡、吃了口蛋糕，然後又因為不習慣太過沉默的場子，又要逼自己開口找話題了：「喔……對了，我那群團員說想請你這禮拜五來陪我們排練喔。」
　　
　　「……只是當聽眾就好嗎？」
　　
　　「他們是希望你唱啦……」陸駒說來自己也覺得尷尬。
　　
　　「這樣對原本的主唱不太好吧？」
　　
　　提起這件事，陸駒的語氣轉低，帶了不少無奈：「我們現在有點小問題，所以如果他有來，他唱你聽就好，他沒來再拜託你唱，行不？他們說他們可以輪流請你吃晚餐。」
　　
　　「陸學長的請託我會答應的，因為我們是朋友吧？晚餐就不用請了，不是什麼值得破費的事。」
　　
　　「……你這傢伙也太好說話了吧？」
　　
　　「我想，或許這對我別太在意鷹學長的事情有幫助。」
　　
　　「……嗯，說得也是。」陸駒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了：「那之前怎麼配合度沒這麼高呢？」
　　
　　「因為你只有耍我的時候很積極。」
　　
　　「唔！無法反駁！」學弟那面無表情的態度讓他的話更具殺傷力啊。
　　
　　「不過都是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所以沒關係。」
　　
　　「……真是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喔。」
　　
　　「寬宏大量是不敢當，學長有把握好玩笑的分寸，那樣就好了。」
　　
　　沉默了些時候，兩人也將桌上的餐點使用完畢。正起身要走時，陸駒拉了下於熙的袖子：「學弟……呃……」
　　
　　「怎麼了？」於熙也不太理解陸駒現在突然一副羞答答的樣子是怎麼搞的。
　　
　　「私底下，我可以叫你『小熙』嗎？」知道自己提了個很怪的建議，陸駒立刻堆起笑解釋：「因為我們是朋友嘛？你看學長也一直叫你『小於』有沒有？我又不想跟學長一樣叫你『小於』，偏偏你名字又只有兩個字，那我分走下面那個字行吧？」
　　
　　這件事於熙倒從沒想過，學長想怎麼叫他是學長的自由，但他覺得對學長稱呼『學長』是種禮貌，所以壓根兒沒想過要改口。也沒怎麼深思，就答應陸駒了：「陸學長想怎麼稱呼我都行，知道是在叫我就好了。」
　　
　　「嗯！」得到於熙的應允，陸駒鬆手，並揮了揮：「那明天見啦！小熙！」
　　
　　雖然嘴上不說，但於熙確實為之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明天見，陸學長。」
　　
　　略顯遲疑地，於熙調頭往咖啡廳大門口走去，那句『小熙』異常地熟悉，但他也只作『父母都這麼叫他，突然被其他人這麼叫了總是有點不習慣』解釋。
　　
　　在他離開咖啡廳後，陸駒才收去了臉上的假笑，跟著走出咖啡廳。
　　
　　『會記起嗎？』
　　
　　心裡相當沉重，像犯了一件大錯，是因為違逆了於熙的父母拜託他的事嗎？
　　
　　罪惡感，強得要吞噬他似地。
　　
　　『我想要你記起來啊……』
　　
　　但是，又不得不告訴自己，
　　
　　不可能這麼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