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朦朧

金倫加地區裡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工程師和系統師，他們都是來參加年度選拔的。還有許多地方高層、研究博士以及企業首腦，來此挖掘選拔中存在淺力的人。但是現在，所有人都被要求躲進了地下防空洞中，只留下此次防禦所需要的武裝人員。海巡警備隊以及當地軍方在港口架起了各式各樣的重砲，當地的警察則是在疏散的人群中維持著秩序。擁有維修經驗的幾名工程師留在了機械維修室，只要武器或電子設備一出狀況，就能馬上找出並排除問題。

我和雲啟浩被安置在天鴻集團的人員休息室，並沒有隨著其他人一起躲進避難室，一方面是防空洞的位置有限，另一方面是之前我們有跟機器人發生衝突，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第七艦隊的司令部人員決定讓我們留在他們身邊。

司令部在幾分鐘前已經搭著直升機到達了港口，他們說總指揮的將軍已經將船開往港口，準備結合這裡的軍隊，一起殲滅機器人大軍。他們在不遠處建立起臨時指揮所，地面總指揮是第七艦隊的肯尼爾上佐，還有金倫加軍隊的武隆齊中將。黎思雨向希爾夏上尉表明了身分，所以也被編制在了防禦隊伍裡。

幾個小時後，海外出現了幾十艘戰艦，數量多到整個港口的船加起來的好幾倍，第七艦隊已經到了。他們透過通訊器向我們說，機器人已經離這裡不遠了，等命令一到，就立刻開始迎擊。所有人都緊張不已，就連坐在指揮所的我也是一樣，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盡管現在是白天，這時天空也開始變成灰紅色，由機器人率領的集團軍終於殺到。

我們位於第七艦隊遙遠的後方，因此無法看清前線狀況，然而它們並排前進揚起的滔天巨塵，瞬間淹沒地平線，空中飛行機器發出的重低音咆哮，更令人渾身發顫。瞬間，炮火發射了。那是金倫加軍隊的遠距離武器—自走炮、戰車炮、高射機炮同時開火，炮彈描輸完美的軌道殺向前方黑鴉鴉的敵人，接著立刻引發爆炸。

第一排的海上機器被炸飛，高高的火舌升起，使前方的海域化為一片火海，但是第二排的立即大批湧上。戰場一片火紅，彷彿天空也在燃燒。沖擊波慢了半拍才傳來，戰場的熱風襲捲全身。我和雲啟浩伸手護住臉，眯起眼睛。

「星曜，第七艦隊能夠獲勝吧?」

我看著滿臉緊張盯著遠方海平線的雲啟浩側臉。「應該可以吧，但也很難說。」盡管我很焦急，但還是緊閉雙眼，重新思考。如今比起我們的不安感受，應該優先考慮戰局發展才行。

Δ Δ Δ

望著火紅色的灼熱天空，黎思雨機械化的左臂根部傳來有如針剌的疼痛。一模一樣，兩年前的她也看過這樣的天空。

那是黎思雨幼年時見識到的太平洋戰爭末期地獄，自己居住的地區遭到機器人侵入，使她改變了身體。從五十一區回程途中，在抵達太平洋所屬部隊之前，黎思雨見識各式各樣的戰場，燃燒的街道,燃燒的農場，燃燒的人，漆黑天空與鮮紅火焰的分界線，透過無限的層次變化映在黎思雨的視網膜，擠得水泄不通的受難者，紛紛在路邊發抖啜泣，最後只能祈禱。

黎思雨緊揪自己的胸口，拚命忍耐渾身大量冒出的冷汗，強迫自己封印那段恐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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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兩個小時，戰場四周的水域被船艦和機器碎片所覆蓋。由於天空被砲火碎片的灰塵遮蔽，即使現在是黃昏，也見不到任何夕陽，再加上外圍港口沒有街燈，只有部戰車的照明燈，因此環境昏暗得令人膽戰心驚。

空氣中斷斷續續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船艦炮轟聲與足以撼動大氣的沖擊波，彷彿敲擊打字機般充滿韻律感的毫米機炮火光，之間還夾雜敵方機器軍團的低鳴、怒吼與嚎叫。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似乎完全落到地平線下，駁火聲逐漸平息，機器運作的轟隆聲也變小了，四周突然很唐突地完全無聲，正前方的海面籠罩著濃濃的煙，而空氣就像吸收夜晚的寂靜一般，被完全漆黑的幽暗覆蓋著。

竊竊私語聲在指揮所內響起：「喂，到底打得怎麼樣了？」「哪一邊贏了？」「完全沒有訊號啊……。」「誰去聯絡一下吧!」猜測之聲此起彼落。

這時突然有人拍肩膀促使我回頭，原來是一臉嚴肅的希爾夏先生。「你怎麼看，雛星曜？」

「不確定，不過按照常識思考，應該是第七艦隊獲勝吧。」我仰頭試圖看穿幽暗：「現在不管機器人還是炮火的聲響都沒了，一定是因為擊退了才停火吧!」但這種說法其實只是安慰自己，語畢後我看向雲啟浩，他正以一種懷疑的眼神看向前方的戰場。

「你看得見嗎？」他問。

「看見什麼……?」

「機器人程式代碼的運作。」

「這邊機器這麼多，就算有也看不到吧……」

他低下頭，手托在下顎，又思考起了甚麼。

這時，空中飛落一個巨大的物體，那是我方的F-74戰機，機體已經殘破不堪，後方還有火焰繼續燃燒著。海面上的濃煙當中緩緩地駛來一艘船，那是第七艦隊的指揮艦-格外巨大的航空導彈巡洋艦。船的上方打出紅色的信號彈，顯示戰鬥結束了。所有的人齊聲歡呼，就連外頭待命中的金倫加軍隊也與身旁的戰有相互擁抱，慶祝自己從戰鬥中活了下來。

「結束了嗎?」我看著身旁的雲啟浩，但他始終沒有露出笑容。「怎麼了嗎?」我問。
他不說話，只是沉默著。突然，他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星曜，快!快看一下那艘船的程式運作代碼!」

「怎麼了，這麼突然……」

「別問了，快啊!」

被他嚇到了，只好照做。我使用透視代碼的能力，往船的方向瞧去。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那艘船上全是一些和船體運作不相符的獨立代碼，佔滿了整艘船，我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不…不會吧!」

「趕快，快擊沉那艘船啊!」雲啟浩喊道。

我們趕緊向港口的位置跑去，但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船已經入了港，迎接的軍人們衝上前去，想第一時間看到活下來的戰鬥英雄。我朝那邊大喊道:「快離開，不要靠近啊！」

領頭的長官用疑惑的眼神朝我這邊看了一眼，下個瞬間，脖子以上消失，血液有如間歇泉驚人地飛散空中，那個長官的雙腿一軟，直接朝前倒下，一股令人作噁的血腥味襲來。就在在眾人的前面，我身旁一個籃球大小的東西應聲落地，瞪大眼睛的我愣在原地，絲毫沒有轉頭往下看的勇氣。

「救命啊!」眾人尖叫向後方跑去，在他們前方的是奪走了他們長官性命的蠍型機器人。左右兩旁豎立著巨大的刀片，扁平的身體與地面平行，背部拱起的身體尾端是折疊起來的機砲。它們閃爍鮮紅的眼珠朝這裡發動襲擊。其中一隻用力跳向隔壁的待命軍隊中。由於事發突然，部隊連對付這種基本型號的機器人都措手不及，慘遭怪物撕裂的慘叫與血沫四散。

環顧周遭，悲鳴與哀號此起彼落，隊伍已經陷入混戰狀態。這時，黎思雨手握光刀從輔助編隊當中衝了出來，奮力地將敵人從人群中擊退，支援的編隊也迅速趕到，將指揮艦上的蠍型機器人消滅殆盡。後方的部隊發射了一道亮光到空中，綁在投射物上方的氧化劑、可燃劑、焰色劑、閃光劑等物質散布在空中發光，彷彿夜空中突然露臉的小太陽。

「原來是照明彈。」強烈的亮光穿透海面上漆黑的濃煙後，如同小山的無數輪廓就此現身，大概位於兩、三公裏外吧，全是體型大小不一的機械大軍。

「第七艦隊輸了! 」我們在岸邊看著海岸線上的一切，心中的所有希望瞬間消失了，因為僅憑剩下的金倫加軍隊和我們，根本不可能擊敗剩下的機器人。但奇怪的是，海岸線上的敵人沒有繼續前進，反而掉頭離開了，留下站在岸邊不知所措的我們，天空恢復了原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