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馬的毛色是黑的

本章節 3872 字
更新於: 2020-02-21
--不相信命運與奇蹟,原來也會錯失了某些東西。
  
  
  茫然地回到宿舍,陸駒打開房門的時候,宇文鷹正在收拾明天上學要用到的講義,見到他回來而面帶微笑地打招呼:「回來得有點晚呢,陸。」
  
  「嗯,有點事。」只這麼回應,陸駒脫下外套與鞋襪、取下髮箍散下頭髮、換上夾腳拖鞋,拿著裝有盥洗用具與毛巾的臉盆,再度離開房間往公用浴室去。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被隔成五間小淋浴間的浴室既沒開燈也聽不到半點聲響,只會有他一個人使用而已。
  
  如果說住宿有什麼不方便的,大概是沒浴缸能泡澡吧?不過那也無所謂,他把洗髮精、香皂等取了下來放在水龍頭旁的小架子,再把乾毛巾與臉盆擱上上方水淋不到的置物架,才開始脫下身上的衣服。
  
  『所以我在意他,不只是因為他的金頭髮藍眼睛?』
  
  將脫下的上衣擱上上方的鐵架,低頭繼續解開褲頭,褪下長褲,放到上衣之上。
  
  『所以我對他有好感,不只是因為宇文學長喜歡他的緣故?』
  
  全身脫得乾淨後,站到蓮蓬頭下,轉開了水龍頭,閉眼抬頭讓溫熱的水打濕自己的全身,從頭到腳。
  
  『至今為止,我幹了些什麼啊?』
  
  動手關了水流,雙手撥去眼皮上的水漬,咬緊了牙關。
  
  『還有於熙你為什麼要忘記啊?明明動手殺人的是我……』
  
  『你在心靈受創什麼勁啊?』
  
  『連我也給忘了,是認為那件事是我害的嗎?』
  
  『因為你認定……認識我這件事不該發生嗎?』
  
  『對我說過的話、和我約定過的事……你全部反悔了,是嗎?』
  
  
--記憶斷片加上狂吐,跟喝醉了的情況很類似不是?
  
  
  沒有記憶的惡夢,生生糾纏了一整夜,於熙從自己的床上醒來時,昏沉無力到一度想請假蹺課,但最後還是乖乖去淋浴與盥洗,換上一套乾淨制服,揹起書包去上課。
  
  只是,當他站在公車車廂裡看著車窗外不停變換的街景時,他更像是放空了腦袋,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只是上街踩點透透風的……好像遇到了很糟糕的事???
  
  醒來就已經是在自己的床上,還已經是隔天早上了,腦袋裡一邊調侃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穿越了』,一邊努力回想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回到家的?
  
  一夜的夢魘壓得他不得好眠,但此時他也記不起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夢,這也令他心煩……只有壓得胸口喘不過氣、像要把他扼得死去的感覺,被殘留了下來。
  
  然後才在下公車前一刻,發現自己忘了把眼鏡帶出門了。
  
  人生就是這樣,沒事的時候就沒事,一有事,啥狗屁倒灶的事都一起來了。
  
  步下公車,他立刻打開書包檢查手機和旅充在不在?
  
  幸虧這是帶著的,不幸中的大幸,神明還沒完全放棄他……呃……
  
  錢包還在,雖然便當是根本沒做。早餐完全被他給遺忘了,也絲毫不覺得餓,而估摸著幾時去買早餐呢?
  
  總之還是先往教室去吧。
  
  和其他學生一同踏進學校大門時,就有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小於,早安。」
  
  「早安,鷹學長。」回過身,於熙對著正在他之後跟著步進校門的學長,而他的身旁,還有另一位陸學長在……說來奇怪,於熙幾乎故障的短期回憶裡,似乎有和陸駒對話的場景掠過?
  
  跟在宇文鷹身後的陸駒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別過視線,一反常態的冷淡。
  
  宇文鷹是查覺到幾分怪異,但也只能維持他一貫平和的微笑:「今天戴隱形眼鏡嗎?真難得。」
  
  「不是,是忘了戴眼鏡出門。」於熙弱弱地回答。
  
  「是、是嗎?」宇文鷹有點尷尬,但很快地便發現於熙的精神似乎相當不好:「你還好嗎?看起來很累。」
  
  「嗯……昨晚沒睡好。」被學長關心了,感覺稍微來了點精神,於熙這才能笑得出來:「不過學長不用擔心,只是沒睡好而已,等一下會補眠補回來的。」
  
  「你是說上課補眠嗎?」宇文鷹笑得更是尷尬了:「陸昨晚也幾乎沒睡,一下子翻來翻去一下子玩手機一下子下床到處走的,吵得我整晚也沒睡好啊。」
  
  「要你廢話啊?」陸駒這才沒好氣地吐了一句。
  
  一被他這麼怒,宇文鷹的尷尬有增無減:「對,小於,他今天火氣有點大,離他遠一點。」
  
  「喔。」於熙只漠然地應了一聲,要他說,他可從來沒想過要靠陸駒近一點呢。也許是沒戴眼鏡的緣故,見到陸駒對他狠瞪一眼,也驚動不了他。
  
  「往教室去吧。」再過不久就要鐘響了,宇文鷹抬步往教學樓走,於熙與陸駒也同步跟上,三人間維持了好一陣子的靜默,直到於熙要往一年級教室走去時,陸駒才突然開口……以著略沉的語調:「喂,於學弟……昨晚之後還好嗎?」
  
  「昨晚?」於熙停下了腳步,滿腦的困惑,迫使他問出一句:「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陸駒聞言一愣,在簡略的思考後,嘴角微勾一抹嘲諷:「昨晚出了那麼可怕的事你卻不記得?」
  
  宇文鷹只能靜靜的聽他們對話,卻插不上支言片語。
  
  「……我只記得我在逛街……醒來就在自己家了,今天早上。」雖然陸駒的態度讓於熙相當不快,但此時也不便和他起衝突,而選擇說清楚自己目前的困惑。
  
  於熙的話,讓陸駒稍稍冷靜下來,撓了撓頭,吐了口氣:「……你之前招惹到幾個混混,昨晚被拖去小巷子裡,差點被圍毆了啦。」
  
  經陸駒提起,於熙再度回憶,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被幾個看著像混混的年輕人揪著往暗巷裡去,那時他的手,已經扣在藏於口袋裡的防身噴霧罐上了……
  
  之後呢?他是計畫著先噴誰、怎麼動作才好逃脫的?但是他好像沒有出手的印象?
  
  之後發生什麼事了?
  
  無法想起,回憶裡有一區像是被強制填上黑色膠液,一想去剝離,就隱隱作痛。
  
  陸駒沒好氣地:「我打倒他們,把你救了出來還送你回家。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抱歉,我是真的不記得了。」這麼淡然回應後,於熙明白昨晚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也算是釋疑了吧?而乖乖地向他行了個禮:「謝謝你出手相救。」
  
  「……哼。」
  
  於熙的反應並不是陸駒想得到的,而只回應一聲冷哼。
  
  早自習的鐘聲也快響了,於熙向兩位學長行過禮後,便往自己的教室進去:「晚點見,鷹學長,陸學長。」
  
  「嗯,再見。」只有宇文鷹依然堆著一臉燦笑、背景飄著小花地向他搖手道別。在於熙離開之後,宇文鷹才看向身旁的陸駒,臉上的笑,失了笑意:「所以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陸駒只回答:「他被找碴,嚇昏了過去,我帶他回家而已,沒啥事。」
  
  「那群人呢?」
  
  「被我打到要叫救護車的程度,沒啥。」雖然這是誇張了。
  
  「喔……」看向前方,宇文鷹很快地向陸駒道再見:「我上課去了,晚點見。」
  
  「嗯,掰。」
  
  於熙的記憶障礙,是沒可能讓任何人知道……
  
  包括宇文鷹。
  
  
--雖然陸駒擅自開了冷戰模式,但是總得自己喊停。
  
  
  陸駒沒忘了答應過樂團成員的事。
  
  所以在刻意避開見到令他一肚子氣的於熙幾天後,在星期四那天中午,逮到於熙和宇文鷹一起待在小涼亭用午餐,而他早就吃完了,所以是空著手來的。
  
  『兩個人在一起……雖然不想這時候來,不過有宇文學長在是最好的,被拒絕的機率會降到最低。』
  
  畢竟於熙要拒絕人是沒在客氣的。
  
  明明是修羅場卻必須一腳踏進去,此時陸駒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男人了。
  
  幸好在他走近時,他發現學長學弟沒怎麼在聊天,只是靜靜地吃著各自的午餐,兩人之間坐的距離有十公分,微妙到讓他完全不覺得現在插進兩人間很尷尬白目,而大方展露笑顏,抬起一手向他們打招呼:「吃得真慢啊!現在還在吃啊?」
  
  宇文鷹停下筷,看向他:「嗯。我們的確吃得比你慢啊。」
  
  於熙則是放下筷子,騰了一手從旁邊的餐袋裡摸出一罐綠茶,將它拋給陸駒。想當然陸駒可以接個正著,說著「謝啦!」將那易開罐打開,飲上一口,在於熙身旁坐下。
  
  『默契好到有點討人厭不是嗎?』只有陸駒知道自己現在的嘴角揚得有多嘲諷。
  
  於熙再度執起長箸,挾著少量飯菜進嘴裡。
  
  他吃得很溫吞,但他吃東西的樣子,宇文鷹很喜歡,才在不知不覺間同步了速率,變成兩人吃得一樣慢,只有陸駒把宇文鷹時不時望向於熙的視線看在眼裡,熱情得他妒火中燒。
  
  但之前他還不停想硬撮合這兩個人的,現在他還有什麼立場嫉妒呢?他連表現出來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笑笑地,繼續裝成他們的好朋友:「欸,明天放學你們兩個有沒有空啊?」
  
  宇文鷹嚼了嚼後嚥下口中的飯菜,回答:「嗯,這禮拜我要留在宿舍,要幹嘛?」
  
  『問的不是你,是另外一隻!』雖然臉上帶著笑,但陸駒可是暗暗暴著小青筋,暫時先騰個幾秒空檔不回答宇文鷹,才等到一副沒他事的於熙應了聲:「嗯。」
  
  陸駒這才好繼續:「要不要來看我們練歌綵排?沒觀眾總覺得少了那麼一點緊張感,所以你們來聽吧?」
  
  宇文鷹回答:「好喔,音樂教室是嗎?」
  
  「嗯,學弟也會一起來吧?」陸駒故意多問了一句。
  
  「好。」於熙回答。
  
  「太好了,那我明天放學在音樂教室等你們喔!」笑著這麼回答後,陸駒假意看了下時間,然後起身,帶著於熙給他的茶:「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啦!掰!」
  
  「沒有談情說愛啦!」
  
  羞紅著臉反駁的依舊只有宇文鷹,於熙任何反應也沒有。
  
  陸駒只能靜靜看在眼裡,在體內的火燒出體外之前,快步跑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去。
  
  『所以說那到底是怎樣啊?!』
  
  對於熙,他相當不明白:『平常對學長很好,但是提到一些關鍵字又完全沒反應,是喜歡學長還是不喜歡啊?就不能明顯一點嗎?!』
  
  『不喜歡學長就乾脆一點,那樣至少我……』
  
  『至少我……我想怎樣?』
  
  步伐慢了下來,在過了個轉角後,他已經步上樓梯,看不見那兩人了。
  
  『他是我唯一一個記掛到現在的人,就算是母親,我都已經放下了……只有那個人、那個孩子……是不同的。』
  
  『雖然我從不相信命運之類的東西,但我和你之間……是有羈絆在的……』
  
  『我們是……一起殺死某個人的……共犯者啊。』
  
  『所以我們不該是彼此的唯一,一起相守這個秘密到老到死嗎?』
  
  願望,逐漸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