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惡魔1-2
本章節 2232 字
更新於: 2020-02-18
墜落速度比想像中來得更快，開始與結束幾乎都是一瞬間的事。但是墜落過程卻異常緩慢，慢到恐懼支配了陳子雲全身，看著虎滋像是斷了線的人偶比他早一步落入翻騰的灰色大海。
一道黑影從半空中攔截子雲，強大的撞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回過神來時，已經離墜崖地點幾百公尺遠了。
他不曉得是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人接住他。
「還有一個人……救救他……他掉進海裡……」
子雲緊抓著全身包覆在斗篷內的人的手臂。
「你們兩個我只能救一個。」成熟的男性聲音回答。
子雲過了好一會兒下定決心說：「那麼去救他。」
「原來如此，你有犧牲自己的勇氣啊。很愚蠢……」男子似乎喃喃自語了一些什麼。「已經遲了，我不曉得你為什麼會落到我懷中，洛基的惡作劇。總之我沒空管你或是你愚蠢的朋友。」
子雲也知道，當虎滋墜入那深不可測的冰冷大海，就沒有人救得了。
他們正在飛越這座幽暗海。冬日太平洋暗藏著寧靜的殺機，海相極差，他們穿梭大浪之間，子雲已經渾身濕透，凍得不住發抖。他失去了時間概念，好像虎滋的死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但是他沒辦法靠這想法來麻痺自己。他害死了虎滋。
「虎滋……不是我朋友。」
子雲又過了一段時間才講出這番話，也不清楚斗篷下的男子有沒有聽見。他們沒有任何對談，長時間的低溫讓子雲恍恍惚惚。他似乎睡著了又好像沒睡，這似乎並不真實卻又真實無比。
男子在追尋什麼，偶爾停下來，或飛到岩礁上碰碰摸摸又再度飛行。不在乎子雲凍得像冰塊，正如男子所說，是他巧合落到男子懷中，男子並沒有刻意來救他。
夜月無光，耳裡滿是驚滔駭浪。
男子終於降落在一處淺灘，從斗篷底下伸出一根枯槁焦黑的魔杖，往前輕揮，幾顆熾白光球浮在半空。
子雲不覺得有需要用到那麼多的亮光，因為他眼前有一團彷彿是凝固的火柱，散發出讓眼睛都刺痛的亮度。他踩碎了一個寄居蟹的殼，放眼望去，沙灘上都是死亡的寄居蟹、螃蟹留下的空殼。
「你會殺了我嗎？」子雲抱著冰冷的雙臂問。
「我有什麼理由要殺了你。」
「你是魔法師。」
「是的，魔法師會殺人，就像大多數的人類。而魔法師很少沒有理由就殺人。」
惡魔，惡魔之子，人們總是這麼稱呼魔法師。
子雲不相信男人的話，但是救了他又殺了他確實不合邏輯。
男子的手甩開斗篷，彷彿閃著藍光。他來回走動，手指在半空摸索。子雲瑟瑟發抖，他想就算男子沒有放任他落入大海，也會在寒風中凍死。這裡一點遮蔽物也沒有，甚至少了溫暖的斗篷，感覺只有死亡。
「他們說最後一個魔法師死了。」
「當然要讓他們這麼認為不是嗎？」
子雲不曉得男子為什麼越走越遠，這不是很明顯嗎？他要找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這裡都有一個相當顯眼的魔法火柱，讓所有的微光都相形失色。偏偏男子什麼都摸遍了，就是不肯接近它。明明再往左邊一公尺，陳子雲氣得發抖，也有可能是太冷。他突然有預感，自己沒辦法再回到海角育幼院了。如果央求男子，會帶他回去嗎？
「我不想打擾你……」
「你已經這麼做了。」
子雲扭扭捏捏的說：「請問這裡是哪裡，如果你能告訴我有什麼交通工具回去台灣，我可以自己回去。」
「這裡距離台灣三千海浬。」男子有些啼笑皆非。「不是你搭個車就能到的隔壁城鎮。你必須接受待在此處的現狀，雖然不是你溫暖的家，至少也不是冷冰冰的海底。我沒有救了你，不──」男子搖搖頭。「這用詞並不精準。我救了你，而在地球上最後一個魔法師死亡的這個時刻，事關數千萬人，甚至是上億人類的性命。因此我不能負責你現在的安危。」
「如果你正在找某樣東西──」
子雲的話起了效果，斗篷男子第一次正視這個十二歲小男孩。
「我想，會不會是那邊的魔法火柱？」
他脫下遮著臉龐的兜帽，面容溫雅，然而一道疤痕從嘴角斜切至下巴，呈現一種要笑不笑的詭異模樣。他正值壯年，一頭濃密蒼髮得有如火山灰雪。「托克勒斯的編織……果然這裡是……所以我無法發現……」
他以短暫餘光瞥了子雲一眼，接著把魔杖移到左手，在胸前畫出一道道圓圈。大氣彷彿變成具實體的介質，被圓圈激起了透明波浪。子雲看不到那是什麼，卻能感覺到有東西阻擋在他們與火柱之間。
「昆生門(梅涅溫昆哈里厄)。」他說。
魔杖劃開了空間的隙縫，那不過是指甲丁點的大小，已經讓他額頭浮現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乾裂猶如被火燒過。
那是一千人的抗拒力量。
他光著右手往前一伸，子雲心中湧現不安，差點出聲尖叫。當指尖接觸到那一層薄膜的瞬間，發出滋滋滋的聲響，伴隨可怕的焦味。然而男子卻一臉無所謂，彷彿這隻手並不是他的──「死。」他右手猛然一扭，從薄膜打開了一個螺旋狀的洞。
此時子雲才發現托克勒斯的編織並不是為了保護裡面的東西，而是為了保護他們。
那道火柱──不──那是太陽閃焰，是一道閃電，是雋刻在靈魂深處的銘文，火焰的中心點扭曲成漩渦狀。凝視著那個漩渦，子雲感覺眼球猛地膨脹，彷彿要融化似的，體內似有焰火噴出。
那是人類不可視之物。
不僅如此，整個區域令人難以理解。完全一片漆黑的深淵，直徑超過一百公尺的大坑洞，不知通往何處，縱身一躍彷彿會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下場。然而明知道不該靠近，子雲卻無法克制心中湧起一探究竟的渴望。
子雲的理智麻痺了，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咬破了嘴唇，如墮深淵。
男子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子雲聞到了燒焦味。
這一切也不過是三次眨眼的時間，水過無痕，保護膜罩又重新闔上，彷彿剛剛所見不過是短暫幻覺，魔法火柱也不過是普通的火柱。不，哪有什麼普通，這是被神所遺棄的惡……
子雲暈了過去。
一道黑影從半空中攔截子雲，強大的撞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回過神來時，已經離墜崖地點幾百公尺遠了。
他不曉得是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人接住他。
「還有一個人……救救他……他掉進海裡……」
子雲緊抓著全身包覆在斗篷內的人的手臂。
「你們兩個我只能救一個。」成熟的男性聲音回答。
子雲過了好一會兒下定決心說：「那麼去救他。」
「原來如此，你有犧牲自己的勇氣啊。很愚蠢……」男子似乎喃喃自語了一些什麼。「已經遲了，我不曉得你為什麼會落到我懷中，洛基的惡作劇。總之我沒空管你或是你愚蠢的朋友。」
子雲也知道，當虎滋墜入那深不可測的冰冷大海，就沒有人救得了。
他們正在飛越這座幽暗海。冬日太平洋暗藏著寧靜的殺機，海相極差，他們穿梭大浪之間，子雲已經渾身濕透，凍得不住發抖。他失去了時間概念，好像虎滋的死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但是他沒辦法靠這想法來麻痺自己。他害死了虎滋。
「虎滋……不是我朋友。」
子雲又過了一段時間才講出這番話，也不清楚斗篷下的男子有沒有聽見。他們沒有任何對談，長時間的低溫讓子雲恍恍惚惚。他似乎睡著了又好像沒睡，這似乎並不真實卻又真實無比。
男子在追尋什麼，偶爾停下來，或飛到岩礁上碰碰摸摸又再度飛行。不在乎子雲凍得像冰塊，正如男子所說，是他巧合落到男子懷中，男子並沒有刻意來救他。
夜月無光，耳裡滿是驚滔駭浪。
男子終於降落在一處淺灘，從斗篷底下伸出一根枯槁焦黑的魔杖，往前輕揮，幾顆熾白光球浮在半空。
子雲不覺得有需要用到那麼多的亮光，因為他眼前有一團彷彿是凝固的火柱，散發出讓眼睛都刺痛的亮度。他踩碎了一個寄居蟹的殼，放眼望去，沙灘上都是死亡的寄居蟹、螃蟹留下的空殼。
「你會殺了我嗎？」子雲抱著冰冷的雙臂問。
「我有什麼理由要殺了你。」
「你是魔法師。」
「是的，魔法師會殺人，就像大多數的人類。而魔法師很少沒有理由就殺人。」
惡魔，惡魔之子，人們總是這麼稱呼魔法師。
子雲不相信男人的話，但是救了他又殺了他確實不合邏輯。
男子的手甩開斗篷，彷彿閃著藍光。他來回走動，手指在半空摸索。子雲瑟瑟發抖，他想就算男子沒有放任他落入大海，也會在寒風中凍死。這裡一點遮蔽物也沒有，甚至少了溫暖的斗篷，感覺只有死亡。
「他們說最後一個魔法師死了。」
「當然要讓他們這麼認為不是嗎？」
子雲不曉得男子為什麼越走越遠，這不是很明顯嗎？他要找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這裡都有一個相當顯眼的魔法火柱，讓所有的微光都相形失色。偏偏男子什麼都摸遍了，就是不肯接近它。明明再往左邊一公尺，陳子雲氣得發抖，也有可能是太冷。他突然有預感，自己沒辦法再回到海角育幼院了。如果央求男子，會帶他回去嗎？
「我不想打擾你……」
「你已經這麼做了。」
子雲扭扭捏捏的說：「請問這裡是哪裡，如果你能告訴我有什麼交通工具回去台灣，我可以自己回去。」
「這裡距離台灣三千海浬。」男子有些啼笑皆非。「不是你搭個車就能到的隔壁城鎮。你必須接受待在此處的現狀，雖然不是你溫暖的家，至少也不是冷冰冰的海底。我沒有救了你，不──」男子搖搖頭。「這用詞並不精準。我救了你，而在地球上最後一個魔法師死亡的這個時刻，事關數千萬人，甚至是上億人類的性命。因此我不能負責你現在的安危。」
「如果你正在找某樣東西──」
子雲的話起了效果，斗篷男子第一次正視這個十二歲小男孩。
「我想，會不會是那邊的魔法火柱？」
他脫下遮著臉龐的兜帽，面容溫雅，然而一道疤痕從嘴角斜切至下巴，呈現一種要笑不笑的詭異模樣。他正值壯年，一頭濃密蒼髮得有如火山灰雪。「托克勒斯的編織……果然這裡是……所以我無法發現……」
他以短暫餘光瞥了子雲一眼，接著把魔杖移到左手，在胸前畫出一道道圓圈。大氣彷彿變成具實體的介質，被圓圈激起了透明波浪。子雲看不到那是什麼，卻能感覺到有東西阻擋在他們與火柱之間。
「昆生門(梅涅溫昆哈里厄)。」他說。
魔杖劃開了空間的隙縫，那不過是指甲丁點的大小，已經讓他額頭浮現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乾裂猶如被火燒過。
那是一千人的抗拒力量。
他光著右手往前一伸，子雲心中湧現不安，差點出聲尖叫。當指尖接觸到那一層薄膜的瞬間，發出滋滋滋的聲響，伴隨可怕的焦味。然而男子卻一臉無所謂，彷彿這隻手並不是他的──「死。」他右手猛然一扭，從薄膜打開了一個螺旋狀的洞。
此時子雲才發現托克勒斯的編織並不是為了保護裡面的東西，而是為了保護他們。
那道火柱──不──那是太陽閃焰，是一道閃電，是雋刻在靈魂深處的銘文，火焰的中心點扭曲成漩渦狀。凝視著那個漩渦，子雲感覺眼球猛地膨脹，彷彿要融化似的，體內似有焰火噴出。
那是人類不可視之物。
不僅如此，整個區域令人難以理解。完全一片漆黑的深淵，直徑超過一百公尺的大坑洞，不知通往何處，縱身一躍彷彿會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下場。然而明知道不該靠近，子雲卻無法克制心中湧起一探究竟的渴望。
子雲的理智麻痺了，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咬破了嘴唇，如墮深淵。
男子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子雲聞到了燒焦味。
這一切也不過是三次眨眼的時間，水過無痕，保護膜罩又重新闔上，彷彿剛剛所見不過是短暫幻覺，魔法火柱也不過是普通的火柱。不，哪有什麼普通，這是被神所遺棄的惡……
子雲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