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無能

本章節 25240 字
更新於: 2020-02-15
  晚上十一時四十五分,德國某郊區的上空。

  伴隨著氣流磨擦機身發出的呼嘯,劇烈的震盪不斷從我住坐著的椅子傳進我的身體。

  在超音速運輸機上的「潘朵拉」的成員,無一不感到龐大壓力所帶來的緊張。

  這股壓力源自於我們被交託永遠終結鉎的威脅的重大責任;也源自一旦任務失敗,被終結的將會是在座每一位的性命。

  我望向坐在我旁邊的爛百合,她睜圓雙眼,嘴巴緊合,表情極度緊繃,我不自覺地望向她的右腿,在戰術外骨架底下,還有一條由宅男忠打造、專門輔助受傷肢體活動用的骨架。

  從爛百合被救出來明明連一個星期都不到,沒想到那指揮官居然會垃圾到強制讓傷員執行任務!真不明白我在總部聽他親自解說時,為甚麼能忍住沒上台揍他一頓!

  〈距離回復正常航行還有二十秒,做好衝擊準備。〉廣播傳來八婆莉的聲音。

  這種超音速運輸機在脫離超音速航行時都會造成一道強大的衝擊,就像超速開車的途中突然踩下剎車掣那樣。

  〈……、三、二、一。〉

  伴隨著「突轟」一聲低沉的聲響,我能感受到衝擊波撞上身體,但這股感覺很快就消散,我同時感受到機身的震盪幅度在漸漸減緩。

  〈已回復正常航速,二度安全欄即將解除。〉

  「各位聽好了,」坐在我左邊斜對面的賤兵說,「我重複一遍本次任務計劃:我們將會在距離『螺旋塔』五公裡外的一片平原上降落,然後一路潛行至『螺旋塔』下方的研究所,潛入裡面後會分成兩組人,一組負責找出研究所的反應爐並且安裝炸藥,另一組負責尋找指揮官交待過要盡可能帶回給他的AI核心晶片,事成後要循研究所主控室裏的密道離開,並在密道的出口處集合,最後再一路走回運輸機的降落點進行撤離。各位有沒有不清楚的部份?」

  「我想問一下,那塊晶片究竟有甚麼特別,會讓指揮官會想要我們冒險把它帶回去?」坐在我旁邊的大塊頭問道。

  「我只知道指揮官曾經說過,那塊晶片蘊藏著驚人的智慧。至於有多驚人,我就不太清楚了。」

  「艾薩克。」爛百合突然向我耳語道。

  「啥啊?」

  「總覺得這次的任務好怪,永遠終結鉎的威脅甚麼的,真的有辦法只透過這次任務搞定嗎?」

  「指揮官說過那座『螺旋塔』負責協調不同地區的廢鐵的通訊,破壞掉『螺旋塔』相等於切斷各地廢鐵之間的遠距離通訊,讓那些廢鐵無法呼叫支援,變得更易於被逐一擊破,的確大大削弱了牠們的威脅。」

  「但真的會那麼簡單嗎?」

  「我們又不是專業,也只能聽他說的去做啊。」

  「呃,也對呢……嗚哇!」

  警報怎麼突然響起了,機身還徒然不斷左搖右擺、上升下降的,駕駛飛機的八婆莉在搞甚麼鬼?那些廢鐵不可能攻擊到在飛這種高度的飛機啊!

  這時八婆莉展開了廣播,她非常緊張地說道:〈有大量刺狀投射物在向我們飛來,各位——「嘎」……〉

  那個八婆莉幹嘛突然不說話了?

  轟隆——!!!

  「該死的,剛剛那是爆炸聲嗎?」

  下一刻,機身開始不受控制地不停往一邊傾斜,能明顯感受飛機正在急遽下墜!

  「喂、快點他媽的放下我們!」我按下耳朵上通訊器的按鈕並且大吼道,然而過了兩秒都沒人回應!

  「幹他媽的宅男忠還有八婆莉,他們是不是都睡著去了!!」

  「全員,快啟動緊急分離程序!」賤兵如此喊道後,隨即戴上頭盔並且拉下椅背上的扳機,接著他就「砰」的一聲陷到地板下消失不見。

  「爛百合快拉下扳機!」

  「啊是、是!」爛百合慌忙地戴上頭盔再拉下扳機,然後如同賤兵那樣從脫離飛機。

  我戴好頭盔後也拉下身後的扳機,「砰」一聲後又傳來陣陣「呼嚕呼嚕」的聲音,眨眼間,我已經連人帶椅被噴到半空中。

  因為接收到的聲音經過頭盔的系統過濾,氣流迅速掠過時的聲響沒想像中大。我望向飛機的方向,飛機的引擎已經冒著大團黑煙。希望大塊頭有成功分離。

  我再次拉下把手,椅子隨即發出「嘰嗚——」的機械運轉聲,同時開始改變形狀,最後依附在背後變成另一副外骨架。我的背上、掌心與腳底下的推進器在變形完成的那刻便自動開啟,再藉由外骨的系統架調整我的姿勢,以最高的效率減緩下墜的速度。

  因為比預定的時間還要早彈出機外,所以我的下方盡是密密麻麻生長的樹木,加上我太遲才啟動第二副外骨架,我完全沒時間減緩下墜速度,只能硬吃撞上粗大樹枝而造成的連串衝擊,以硬著陸的方式降落。

  幸好急降用骨架的緩衝功能還挺不錯,降落的過程中我幾乎感受不到太大的痛楚,就頂多有點頭暈罷了。

  我脫下急降用外骨架並啟動頭盔的夜視功能,確認四周沒有敵人後,我才靠到樹幹上檢查其他隊員的位置。

  根據雷達和地圖顯示,飛機的墜落點距離我三公里多;至於爛百合,她的著陸點距離我大約八百多公尺,現在持續移動中。不過爛百合的移動規律有點奇怪,她不斷以「Z」字型移動,感覺就像在躲避著甚麼一樣!

  「該死的,怎麼反而是最不會處理正面戰鬥的傢伙先遇敵!」

  我拔出霰彈槍,一邊警惕著四周的動靜,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爛百合所在的位置。在外骨架的強化下,我很快就趕到爛百合最新的所在地。這時,某處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大而沉重的聲響,感覺那就像每逢有電視劇出現巨人時都會出現的那種有力的腳步聲。

  我不斷張望周圍的環境,嘗試找出那陣大到不像話的腳步聲的來源,結果來源還沒找到,就先發現一道人影穿過草叢進入我的視野——是爛百合!等等,她的頭盔到哪去了?

  正當我想要上前確認她的狀況時,腳步聲般的巨響再度響起,而這次還伴隨一把對準爛百合刺來、目測超過兩公尺長的刀刃!刀尖插刺向爛百合的那瞬間她向後一跳勉強躲過刀尖。她在不停喘氣,看起這趟竄逃已經消耗她不少體力,帶傷運動更是加劇體力消耗,要是再來一次,她鐵定躲不掉!得趕快過去幫她!

  結果我才剛起步,刀刃又再揮向爛百合!爛百合想要躲開,不過太慢了,照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被打中!我想都沒想就全速衝出去撲倒爛百合,我們都勉強躲過刀鋒!

  「艾薩克?」爛百合的雙眼十分濕潤,說話也有點哽咽,看來是想哭但又硬是忍住了吧。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一邊扶著爛百合跟敵人拉開距離,一邊向她問道。

  「大……好大……」爛百合無論是嘴巴還是伸出的手指都在不停顫抖,完全是被嚇壞的樣子!

  我朝爛百合所指的方向一看。好吧,如果我是爛百合的話,我想我也會被嚇死——眼前的是一隻「步行體」,一隻幹他媽的至少有十公尺高的「步行體」!

  「幹他媽的,那垃圾指揮官不是說最高只會到六公尺嗎?」

  那垃圾指揮官之前在總部跟我們說過,那些廢鐵為了應對俄佬的大型人形機動兵器,開始有巨大化的傾向。我知道我們非常接近第一批廢鐵作反的爆發點,早預料這裡的廢鐵會和前線的有點不一樣,但怎麼一下子就長那麼大隻啊?

  十公尺「步行體」把刀刃從地面拔出,然後踏著沉重的步伐往我們靠近。

  我拔出我的沙漠之鷹,朝十公尺「步行體」腦袋裏的紅球連開好幾槍,但子彈居然全都打不穿十公尺「步行體」的外皮,有些還卡在牠的外皮上,這廢鐵的臉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啊!

  「可惡!」

  「嗚哇!」

  我想都不想就攔腰抱起爛百合,一轉身就拔腿快跑!黑色沙漠之鷹已經是我的武器中貫穿性最高,卻一點用都沒有;要是在森林裡使用火焰噴射器,十成會釀成森林大火最後反而是我們被燒死!所以現在絕不能跟十公尺「步行體」戰鬥!

  雖然有外骨架替我分擔重量,但要抱著一名全副武裝的人跑,還是會被拖慢速度。正當我在思考該怎樣甩掉十公尺「步行體」時,我無意中透過背後鏡頭攝下的畫面發現,十公尺「步行體」行走時居然在小心迴避樹木,就連一些牠肯定能輕鬆輾過的矮樹也完全避免接觸!這導致我只拐了幾個彎就成功甩掉了十公尺「步行體」。

  「艾薩克,聽不見那大傢伙的腳步聲了……」被我用雙手抱在身前的爛百合這麼說道。

  「啊,我知道。」

  說起來,那塊巨大廢鐵幹嘛要避開樹木?別跟我說這群廢鐵也會注重環保啊!

  再跑了一段路,確認那巨大廢鐵真的沒再追上來後,我們才停在一棵樹旁休息。

  可是才休息沒多久通訊器就傳來訊息:〈這裡是『八達通』,有人收到嗎、完畢!〉

  難得宅男忠說話會那麼緊張,背景聲裏還有不少槍聲和開炮聲,看來是遇上敵人了吧。

  「這裡是『地獄犬』,我在跟『百合』同行,快回報你的狀況、完畢!」

  〈『司機』倒下了,我跟『推土機』在墜機點遭到大量『步行體』和『追獵體』圍攻,請求支援!重覆,請求支援、完畢!〉

  「『地獄犬』收到,我們立刻趕來、完畢!」

  「艾薩克,安賈莉姐她們……」

  這爛百合,又在想些不好的事!

  「他們都跟那些廢鐵打過那麼多次了,一陣子的圍攻可弄不死他們。來,快走吧!」

  爛百合明顯變得更悲觀了,為了不讓負面情緒影響她作戰,必須經常拿其他東西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能給她能胡思亂想的空檔。

  「嗯!」

  爛百合抹掉眼淚後點了點頭,抓住我伸向她的手讓我把她拉起身,然後一起朝飛機墜落點的方向前進。





  因為爛百合在自己逃跑時已經消耗掉部份體力,加上右腿的傷勢讓她不太方便行動,導致我們比預計到達飛機墜落點的時間還要慢了十多分鐘。

  飛機的殘骸上的數團火焰照亮了附近一切的事物,我發現大塊頭站在殘骸上以肩炮射擊距離比較遠的廢鐵,宅男忠在用手臂上的衝鋒槍掃射任何企圖接近飛機殘骸的廢鐵——有一隻追獵體越過防線要撲向宅男忠!

  ——噗轟!

  即將撲倒宅男忠的「追獵體」像被甚麼撞到一樣突然飛向一旁!剛才在我身旁發出的是槍聲?我看向爛百合,她雙手架著狙擊槍,姿勢非常標準!

  「幹得好,爛百合!」我伸手給她個讚。

  「呃,謝謝!」

  她又開了一槍,這次射中一隻爬在大塊頭背上的「追獵體」頭上,那隻「追獵體」馬上掉到地上變回真正意思上的廢鐵。

  「艾薩克,你先去幫忙吧,我會待在這裡支援你們。」她一邊緊盯著狙擊鏡一邊說道。

  「妳自己小心點!」語畢,我便提著霰彈槍衝入戰局。

  我在奔跑的途中噴嘴朝天地扣下火焰發射器的扳機,火苗沿著氣體燃料燒成火團衝上半空,原本還背對著我的數個廢鐵立刻轉身鎖定住我狂奔起來。我邊跑邊射擊追擊我的廢鐵,如果換作平常,那些中彈的廢鐵早自燃起來直到熔化,不過為了不讓森林起火,我只能用一般子彈射擊,同一個廢還要多賞幾發才會死,效率真他媽的低!

  幸好一直只有常見的普通「步行體」和「追獵體」對我們發動攻擊,要是再加上「寄生體」或者是巨人化的「步行體」,恐怕無法在沒死人的情況下突圍。

  偶爾會有廢鐵想攻擊爛百合,但都被宅男忠攔下來,而且每次自己的位置被發現後爛百合都會馬上轉移狙擊點,她的狙擊才能保持效用。在大塊頭的炮擊和爛百合的狙擊下,廢鐵的數量持續下滑,幾分鐘後「步行體」的數量已降到六隻,而「追獵體」的數量也只剩十隻左右,把剩下的廢鐵解都決掉後便沒再出現其他廢鐵,總算守住了。

  「要是你們再來晚一點,我們可能就死了。」宅男忠掀開面罩向我走了過來。

  「哈,回去之後記得請我們喝酒啊!」

  「『百合』應該還不是能喝的年紀吧。」

  「嘖,反正我們都是『不存在的人』,介意個屁啊!」

  「也許她會不喜歡喝酒?」

  「幹嘛執著在這種奇怪的位置?唉,算了。話說剛才我跟爛百合會合時,發現一隻十公尺高的『步行體』,那跟情報組調查得來的資訊差超多好嗎?」

  「我又不是情報組的人,你對我鬼吼鬼叫也沒用。就當作是在情報組獲得資料到我們展開行動中間,個別的鉎又出現異變就行。」

  「喂,也得先再想想需不需要更改計劃……」

  「小心!」

  「嗚啊!」

  「咿呀!」

  宅男忠徒然把我壓到地上,還搶去我的沙漠之鷹對某個方向連開了好幾槍。等等,剛才那陣女性的尖叫聲——

  「爛百合!」

  我甩開壓在我身上的宅男忠,爬起來後直奔向爛百合的位置。她躺在地上!

  不不不,這不會是真的!該死的,當初就不應該讓她自己一個待著!妳千萬別有事啊!我不斷加快奔跑的速度,只求能快點回到爛百合身邊。結果當我來到爛百合身邊時,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為爛百合身上一點損傷都沒有,被傷到的,反而是被她用雙手舉在眼前的狙擊槍。狙擊槍的側面槍身被一根銀色的刺針貫穿,刺針的一端差點就要刺中爛百合的額頭。

  我把狙擊槍搶過來丟到一旁去,可是爛百合還是維持雙手舉起躺著的姿勢,表情非常呆滯,看來是被嚇呆了。

  「喂!」我彎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嗚哇啊啊啊!」爛百合馬上彈起身來。

  「終於醒來了嗎?」

  「啊、是艾薩克?哈哈……太好了,我沒有死。」爛百合用雙手摀住心口嘆了口氣。

  「『百合』,妳還好嗎?」宅男忠說道,他跟大塊頭一起小跑步過來。

  「嗯,我沒事。倒是射出這根刺的傢伙還在嗎?」

  「那隻該死的人馬不會那麼巧也在這裡吧?」

  「可惜『八達通』叫我準備炮擊時,射出那根刺的鉎已經跑了,我沒能看清潔牠的模樣,抱歉。」大塊頭說道。

  「是嗎……」爛百合頓時垂下頭又垮下肩膀,看起來沮喪極了。

  我很理解這種想向誰報仇的想法,但在這隨時會遭到敵襲的戰場上,可沒有能讓人分神去追殺仇人的空檔!

  「爛百合給我提起精神來!等到我們炸爆那座『啥鬼塔』,讓軍隊能反攻回去,到時候還有大把機會能讓妳要去追殺那隻廢鐵人馬!所以妳馬上給我專注回任務上!」

  爛百合聽見我的話後隨即抬頭看向我,接著她的表情一轉,以決然的眼神看著我的雙眼,點頭道:

  「是!」

  突然有訊息傳來——是賤兵。

  〈這裡『大兵』,有人收到嗎?〉

  「這裡是『八達通』,隊長你現在人在哪?完畢。」

  〈我現在位於『螺旋塔』六百公尺外的湖泊附近,就是湖邊有幢小屋的那座湖泊。完畢。〉

  「我鎖定你的位置了,我們馬上過來。完畢。」

  〈『大兵』抄收,我會原地等候。完畢。〉

  「『八達通』抄收。」宅男忠向我們說:「我們出發吧。」宅男忠便轉身就走。

  「等等,安賈莉姐呢?她在哪裏?」爛百合焦急地問道。不過宅男忠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百合』,安賈莉她……在墜機前被飛來的刺針擊中頭部,是KIA。」大塊頭搭著爛百合的肩膀,語帶感傷地解釋道。

  「安賈莉姐她,死了?怎麼會這樣……」爛百合雙手摀住嘴巴後退了一步,露出感到既不可思議又哀傷的表情。

  也難怪她會有這種反應。畢竟八婆莉再怎樣虛偽,她還是第一個給予爛百合關懷的人。安賈莉,無論妳到了天堂,還是地獄,都不要再那麼虛偽,辜負即便因為被妳丟下而受盡苦頭,卻還會為妳的離去感到悲傷的爛百合。

  「喂爛百合!」我也搭著她的肩膀,說:「就算妳哭得再厲害,安賈莉也不會復活。如果妳真的覺得她不應該死在這裡,那就別再哭,拿出幹勁,把那些廢鐵打到比破銅爛鐵還要殘!」

  我自認不太會鼓勵人,所以自己對這番話的成效沒有抱太大期望。不過爛百合聽完我這番話後就抹乾了眼淚,再次以堅強的表情對我點頭。

  「話說回來,你的狙擊槍應該用不了吧,那把P230也幫不了妳多少。」我拿出黑色沙漠之鷹和後備彈匣,「接住。」再把它們全塞進爛百合手裏。

  「但這是冴木小姐的手槍,我怎麼能收下?」

  「就是因為是她的槍,我才要給妳!妳是櫻拚上性命救回來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也會透過這把槍守護著妳。」

  「說是這樣說……但果然還是——」

  「妳可以他媽的別再拒絕好嗎?除了送終外,我整輩子送東西給人的次數可是用一隻手都能數完!」

  「那……好吧。」爛百合終於接過手槍與彈匣,並把它們各自塞進外骨架上對應的容器。「這次任務結束後,我會把這把槍還給你的!」

  「哼,那時的事那時再說吧!」

  待爛百合和大塊頭為安賈莉祈禱完後,我們便全速追趕宅男忠。

  我們四人盡可能避開四處遊蕩的鉎,跑了大概一個小時後,終於來到賤兵的所在地。這裡正如賤兵描述的那樣,只有一間被建在湖邊草地上的小木屋。賤兵就站在小木屋旁。

  「那就是『螺旋塔』?」

  爛百合把頭抬得高高,像見到奇觀一樣定睛疑視越過叢生的大樹身影,巨大得直上雲霄的尖塔。

  那是座整體呈白銀色,表面充滿往頂端聚攏的螺旋狀紋路,接近頂端處長著一顆十分明亮的紅球,恐怕有幾百公尺高的尖塔。就是這座塔在協調那些廢鐵的通訊?看起來除了個很高外也沒甚麼特別嘛!

  我在意的是尖塔底下的秘密研究所。畢竟那垃圾指揮官說過,第一批會動的廢鐵就是在那裏誕生,就像病毒的原爆點一樣,誰知道那裏的廢鐵又出現了啥樣的異變。

  「你們終於到了啊。」注意到我們的賤兵走過說道。

  「『司機』已確認KIA。」宅男忠劈頭就報告起事項。

  「好,收到。」而賤兵則給予毫無感情可言的回應。「各位,那邊那座小木屋正是研究所的秘密逃生通道的出口,所以撤離時我們會先在這裡集合,再一起趕往撤離點。『八達通』,總部怎樣回應?」

  「他們已經收到運輸機墜毀的回報,已派出支援部隊協助我們撤離。」

  爛百合這時插話道:「隊長,我們就不能駭進秘密通道的閘門來打開它,再從秘密通道潛入研究所嗎?」

  「秘密通道的出口閘門只能從內部打開,我剛才檢查出口處完全沒有可供入侵的設備,我們無法在不把門炸掉導致更多鉎發現我們的情況下從那裏潛入。清楚嗎?」

  「是的,隊長。」

  「很好。現在出發吧。」





  我們又跑了大概十幾分鐘左右,終於離開了森林,但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人想直接回頭。

  「整片地面……都是銀色的?」吃驚得把眼睛睜得老圓還一手摀住嘴巴的爛百合說道。

  正如爛百合所說,地圖上原來是片平原的區域,如今被銀色的金屬物質完全覆蓋,簡直就像把異形巢穴改改顏色就搬到現實一般。

  任務簡報裏可完全沒提過這東西!

  「下去吧。」賤兵這傢伙怎麼還能如此冷靜地命令我們?

  「喂喂喂,一看就知道這片銀色的東西是那座塔的一部份,誰知道踏上去後會不會馬上遭到侵蝕?你想死是你的事,別幹他媽的拖我們下水好嗎?」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當然有,那就是等到支援部隊來到時直接撤離走人!」

  「我也同意『地獄犬』的提議,這意外事況已經超出我們能應付的範圍,我們不應該貿易行動。」大塊頭也支持我!

  六公尺「步行體」變成十公尺已經夠扯了,還要突然冒出一片被廢鐵完全寄生的土地?幹他媽的,只有傻子才會繼續執行任務!

  「很可惜,你們應該記得指揮官從來不允許士兵中途放棄任務,敢違抗的全都被引爆埋在脖子裏的炸彈,對吧?如果你想要一個藉口推動境自己硬著頭皮也要幹下去,那由我來給你那個藉口吧。」

  「嗚哇、隊長您在幹嘛!」

  賤兵那王八蛋居然把爛百合抬到自己肩上,然後直接奔向那座塔!

  「你、可惡啊啊——!」

  要是追得上那王八蛋,我鐵定要揍他一頓!

  我們三人跟隨抬著爛百合的賤兵跑在感覺滑滑的銀色大地上。腳底下的廢鐵沒我想像中的活躍,直至我們到達尖塔的底部我也沒發現鞋底出現被侵襲的痕跡。在這闊大得看不見轉角的塔底上,設有一道有兩個男人肩膀寬的圓形地閘門。這就是地圖上標示研究所的其中一道入口。

  「『地獄犬』,麻煩烤一烤覆蓋在上頭的鉎。」

  這賤兵實在很欠揍!要不是因為他還把爛百合抬在他自己肩上,我早就撲上去毆打他好幾拳!雖然很不情願,但現況也只能照著賤兵的命令去作。

  我用火焰噴射器燒掉閘門上的鉎後,才跟大塊頭還有宅男忠一起協力掀開閘門。

  閘門之下是一條往下伸延的階梯,我們花了十幾分鐘走下階梯,最終來到一間目測能容納十來人的方形房間。房間和樓梯間都沒出現太多被廢鐵侵蝕的痕跡。

  「喂喂,研究所的電力供給應該自那些廢鐵從這裡逃出時就被切斷了吧,這房間的燈怎麼還亮著?」

  因為夜視模式攝下的燈光太過刺眼,我不得不關掉夜視。

  「就跟七個月前北京時一樣……看來可以初步證明鉎真的學會使用發電設施。」宅男忠在打量房間周遭不知道幹嘛用的電子設備。

  「話說,隊長您要甚麼時候才願意放下我啊?」爛百合如此抱怨的同時,還不忘擺動四肢試圖掙脫,不過只是徒然。

  「各位,通向裡面門被電子鎖上鎖了!」已經走到房間最深處的大塊頭突然喊道。

  我們所有人都來到那道門前。那是看來有四公尺高的自動閘門,門眉上的紅燈正亮著。宅男忠讓自己的平板接上電子鎖的系統,隨後只花了五秒就讓門眉上的燈換亮起綠光。

  穿過左右敞開的自動閘門後,我們來到一道有整座標準足球場大,高度約八到九公尺,如今空無一物的遼闊空間。這裡倒是和地面一樣,地板、牆壁與天花板都滋生著大片銀色金屬。根據研究所的平面設計圖顯示,這裡是卸貨區,南邊的自動門能夠通往電源室和主控室。

  我們正走向南邊的自動門。然而周遭突然響起警報,明亮的白燈被十分傷眼的紅色警示燈取代,原本維持打開狀態的自動門突然自己關上,而且不僅僅是南邊的門,就連東面、西面……所有的門都自動關閉上鎖!

  〈警告,發現入侵者……〉

  幹死的,居然忘了研究所的保安系統還可能正常運作的可能!

  「全員,警戒陣形!」賤兵這麼說的同時終於願意放下爛百合。

  所有人馬上互相背靠其他人,舉起各自的武器瞄著自己面對的方向,隨即形成能應付從一切角度而來的敵襲的陣形。

  所以會來迎接我們的是甚麼?自動化機械保安?還是被螃蟹寄生了的人類保全?

  ——嘭!

  「喂,我對面的捲閘好像有點不勁啊。」

  其他人立刻用行動回應我的話,我們把陣形換成二前三後,全都把武器對準正前方的金屬捲閘。根據平面設計圖,我的正前方的是貨車專用的出入口,然而封住這出入口的金屬捲閘門,如今在發出被撞擊的聲響!

  ——嘭!嘭!嘭!

  又來了,捲閘後方絕對有甚麼東西!

  ——嘭,嘭,嘭,嘭,嘭,嘭!

  撞擊聲變得更頻密,捲閘被撞得變形,恐怕撐不了多久!

  ——嘭、嘭、嘭、嘭鏘隆——!

  金屬捲閘門終於被打破,從那裏走出來的,是一隻目測身高七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立起上半身還長著手臂的鼻涕蟲的廢鐵!又出現情報沒有說的異變體!

  那傢伙蠕動下體發出刮黑板似刺耳的聲音,以極度緩慢的速度往卸貨區的中心移動。連移動方式也像極隻鼻涕蟲嘛,就叫牠鼻涕蟲好了。

  「全員,分散!」

  我們依照賤兵的指示各散四方。鼻涕蟲的手臂長得拖地,手掌還巨大得肯定能把一個普通人拍成肉醬!如果人都聚在一點的話很可能會互相妨礙到,最糟的情況會是讓攻擊同時波及到我們所有人。鼻涕蟲來到卸貨區的中心之時,我們也已經就定位,以鼻涕蟲為中心形成一道五角形的包圍網。

  鼻涕蟲那內部包著紅球彷彿觸角般頭部開始緩緩擺動,牠先是望向我對面的宅男忠,接著順時針地擺動頭部,簡直就像在確認我們每個人的位置一樣!

  但這傢伙的動作好慢啊,已經快半分鐘才看到第三個人——也就是我,警鐘一直在吵弄得我好煩躁,好想一槍射爆眼前這顆紅球啊!但我只有霰彈槍和火燒噴射器,亂攻擊不能立刻打死牠還只會惹牠發狂,可惡,好難忍住不開槍啊!

  鼻涕蟲看到爛百合時兀地停住,接著突然舉起那雙大得離譜的巨手!我還以為這噁心的鼻涕蟲居然那麼會選,第一時間就要打行動不便的爛百合,可是仔細一看,其中一隻手居然是在往我的位置落下!

  「我幹!」

  我使盡全力蹬地跳開,才剛起跳起沒多久身後就傳來一陣金屬和水泥地板被猛擊撞壞產生的巨響!我翻滾受身後立刻站起來觀察情況,那鼻涕蟲鉎的手掌陷在我原本站著的地板裏。

  「自由開火!」

  「終於可以開幹了!」

  賤兵一聲令下,警報的鈴聲瞬間被槍聲與炮擊的爆炸聲蓋掉。

  我霰彈槍裏的彈藥換回白磷彈,接著馬上賞鼻涕蟲的手臂一槍,散射出去的子彈全都部命中目標,並且瞬間從彈孔裏冒出火焰來。鼻涕蟲立刻收起手臂,這時我看見牠的手臂居然縮短了!

  「小心,這傢伙似乎能改變手臂的長度!」我透過通訊器向所有人警告道。

  鼻涕蟲鉎又揮起左臂,但牠在揮出前突然扭轉身體,手掌恰恰好掃中爛百合還把她握在手裏!爛百合緊緊地縮起肩膀,十分痛苦地扭曲起面容!

  「爛百合!」

  我想都不想直接衝到鼻涕蟲鉎的左側,並且用火焰噴射器以液體燃料把火澆上牠的左臂。

  「幹他媽的快把爛百合放下來!」

  可是這鼻涕蟲就是不願意放開她,還把右臂擋在身前,然後沿著火焰噴出的軌跡朝我揮下!然而才揮到一半,牠的右臂突然被一道炮擊轟中,讓牠即刻收起右手。

  「謝啦大塊頭!」我透過通訊器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不過下次別太衝囉。〉說完,我身後的大塊頭又賞了鼻涕蟲的上半身一炮。

  鼻涕蟲鉎吃下那炮後,牠的整個上半身就像要跟下半身疊在一起般大幅度後攏,同一時間,鼻涕蟲鉎的雙臂也因為炮擊而揮上半空。牠偏偏在這時鬆開了爛百合,她整個人直接被拋到空中!

  我連忙跑到爛百合可能著地的地點想要接住她。但爛百合幹嘛在亂啟動她的推進器,這讓我超難預判她落下的實際位置!

  「嗚哇哇哇哇哇——!」

  「爛百合!」

  我立即撲了過去,在爛百合落地之前接住了她,然後抱住她由我自己的背部率先著地,盡可能減低她受到的衝擊。

  「艾、艾薩克?!你、你沒、沒事吧?!」

  「啊……我很有事!妳知道這超痛的好嗎,拜託別再犯蠢了!」

  「嗚啊!抱歉,我會注意的!」

  爛百合扶起了我。我發現鼻涕蟲已經挺直了上半身,宅男忠和賤兵在鼻涕蟲的旁邊不停對牠開槍進行搔擾,不過並未引起牠的注意。鼻涕蟲鉎讓手臂垂在身旁,並且開始迫近我、爛百合跟大塊頭的方向!

  〈『地獄犬』、『百合』,你們先躲開。〉大塊頭透過通訊器如此說道。

  「你小心點!」

  我跟爛百合先行脫離鼻涕蟲的前進路線。即使如此,鼻涕蟲鉎還是持續往同一個方向推進。顯然,鼻涕蟲已經把大塊頭判斷為重火力單位,要不顧一切地幹掉他。

  「去死吧!」大塊頭大吼的同時不斷炮轟鼻涕蟲。

  我在內的其他四人也盡可能攻擊鼻涕蟲的頭部,不過任我們怎樣攻擊,子彈就是打不穿牠的外皮!此時,大塊頭剛剛好把一發炮轟在鼻涕蟲頭上,牠的上半隨即再次大幅度後攏。

  「打倒牠了嗎?」爛百合如此說道後,突然一臉驚慌地摀住嘴巴,害我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爛百合說完那句話後的下一秒,鼻涕蟲的上半身宛如被觸發的捕鼠夾那樣彈了回來,牠頭部包著紅球的部份已經不知去向,十成已經被打爆了吧。等等,這傢伙怎麼還在動,速度甚至比頭部被炮擊前還快!

  〈所有人,快切換成『偵鉎模式』!〉宅男忠突然有點驚慌地透過通訊器喊道。

  我按切換頭盔視覺模式的按鈕,眨眼間,視野已經從不停閃爍的紅色轉換成時暗時明的灰黑色。當我把視線從平板移回到鼻涕蟲鉎身上時,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因為——

  「這傢伙的體內,居然全都是『核心』!」

  除了表皮外,這噁心的鼻涕蟲全身都是代表紅球所在的白色!難道要把牠整個都轟爛才是真的打死牠嗎?

  「喝嗚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大塊頭的叫聲!那隻死鼻涕蟲是甚麼時候把手臂伸長握住大塊頭的肩炮和盾牌?牠立刻一手摺斷肩炮,另一手把大塊頭的盾牌連同他的整條右臂一起攥扁,還在逐漸把大塊頭拉向自己面前!

  我們立刻把全部火力都轉移到鼻涕蟲鉎的雙臂上,希望能打斷鼻涕蟲鉎的手臂並救出大塊頭。不過除了造成鼻涕蟲鉎的雙臂稍微晃動外,所有攻擊都完全沒有效!

  「對了,或許我可以斬斷牠的手臂!」爛百合舉起了她左臂,亮出裏在護臂裏的劍。

  印象中爛百合的劍身是由某種好硬的金屬打造而成,劍鋒能發高熱,能輕鬆斬斷粗鋼索。可是這把劍對於有人體一樣粗的手臂來說跟水果刀無異,只靠她自己根本無法在鼻涕蟲反應過來前完全砍斷牠的手臂。

  「爛百合,我會引開這傢伙的注意,妳趁機盡力砍下去!」

  「抄收!」

  「慢著,先別過去!」宅男忠突然喊住正要出發的我們,然後說:「快看那隻鉎的背上!」

  我立刻把視線移到鼻涕蟲的背部,只見那裏的表皮開始膨脹起數顆人頭大的顆粒,接著一種表形猶如螃蟹的銀色物體打破顆粒鑽了出來!鼻涕蟲的體內之所以會有如此大量的紅球,竟然因為牠是負責運送士兵的裝甲車嗎!

  螃蟹——「寄生體」鑽出鼻涕蟲的體外後,沿著鼻涕蟲鉎的手臂爬到大塊頭身上,並且開始讓鉎在大塊頭身上蔓延開來!

  「不不不、伊利亞不要!」爛百合要衝向大塊頭。我反應夠快,馬上就攔下她。

  「艾薩克放開我!伊利亞有危險,我要去救他!」爛百合是在用哭腔在說話。

  「妳要是過去了,可能也會被『寄生體』襲擊!」

  「『百合』……不要……過來……!」大塊頭看來十分痛苦。

  大塊頭已經身陷絕境,居然還主動衝到鼻涕蟲的懷下,逐漸把鼻涕蟲推離南面閘門!這傢伙,即便自己陷入絕境,都沒忘記要清空通往目的地的路線嗎?

  「拜託,讓我去救伊利亞……!」

  爛百合已經哭了出來,她雙眼緊盯伊利亞被鼻涕蟲壓住的身影,身體不斷掙扎。

  「艾薩克,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伊利亞死掉嗎?」

  「我當然不想!」我一不小心動怒喊了出聲。

  但爛百合不退讓絲毫,繼續斥罵我似地大聲喊道:「那就快鬆開我——」

  「但我更不能接受妳在我眼前死掉啊,天殺的爛花朵!」

  爛百合吃驚似地用睜得老圓雙眼望向我,接著又回望大塊頭說道:「但是……伊利亞他——」

  「他已經死了。」賤兵不知甚麼時候已經繞到大塊頭後方——也就是南面的自動門前。「妳沒發現嗎?從『推土機』說完剛剛那句話起,他已經沒再出聲,身體也沒再動。」賤兵架起了槍對準了已經被鉎覆蓋得七七八八的大塊頭的背後。

  「等等,您想做甚——」

  爛百合的話沒說完,響亮的「砰!」聲隨即蓋掉她的聲音,爆炸的巨響與衝擊波緊接著以大塊頭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我連忙撲倒爛百合用我的身體護住她,我們一同被衝擊波彈到牆邊,結果是我的背部替爛百合承受掉撞擊牆壁的傷害。

  「嗚啊……爛百合,妳還好嗎?」

  「啊,嗯!」看樣子爛百合完全反應不過來。「伊利亞他……」她神情焦急地從我的懷裏離開,站起來望向大塊頭的方向,但隨即又跪坐回地上。

  我一邊忍著背後傳來的疼痛,一邊扶著牆壁站起身來,只見原本大塊頭跟鼻涕蟲站著的地方,如今被堆積如山的瓦礫所淹沒。那賤兵,似乎是透過直接用榴彈砲彈轟炸大塊頭的戰術外骨架裏的電池來引發爆炸,讓爆炸產生的熱能和被衝擊波震下的瓦礫解決鼻涕蟲和「寄生體」。

  警報不再響了,刺眼的紅色警告燈光熄滅,變回原本舒適的白光。

  「伊利亞……」爛百合用空洞的眼神看著瓦礫堆,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們離完成目標還有段距離,別坐在那裏浪費時間,馬上動身!」

  該死的賤兵,他就不會體諒一下爛百合的心情嗎?

  「喂,爛百合的情緒不太好啊,是不是該暫時停下來休——」

  「不艾薩克。」爛百合站了起來,一手搭著我的肩膀。「我們不能白費伊利亞的犧牲,得趕緊完成任務,然後活著逃出這裡!」她很使勁地抓住我的肩膀,使勁到會讓我感到疼痛的地步。

  「我就是要這種精神!來幫忙打開這扇門吧。」

  「抄收!」爛百合跟著賤兵和宅男忠一起走向南側閘門。她現在每下的腳步聲都比以前更沉厚,從此能看見她現在到底有多生氣。

  既然爛百合已經化悲憤為動力,那我也不好再說三道四了。

  南側閘門在剛才的戰鬥途中被砸壞了,只能用強硬的方式打開它。進門後會來到樓梯間,裡面的兩道階梯都是往上,不過一條往左,另一條往右。

  「根據情報顯示,電源室被經過高度加密的電子鎖鎖上,所以會由『八達通』通過左邊樓梯到達電源室,破解門鎖後安裝炸彈。他在破解門鎖和安裝炸彈的期間會需要護衛,『地獄犬』,你跟『八達通』過去。我會跟『百合』處理主控室裏的晶片。」

  「蛤,幹嘛不是由你來當他的護衛?」

  「要是由你來找晶片,恐怕直到炸藥安裝完畢,你都還處於對晶片位置摸不著頭緒的狀態。」

  「喂你現在是在小看我嗎?」

  「等等『地獄犬』,先聽我說!」

  我差點就要走過去開揍,然而爛百合不斷擋在我面前,我也只好先停下來聽聽她怎樣說。

  「『地獄犬』,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八達通』的確很需要你身上的高威嚇性武器。我已經有能力照顧好自己,再說,能讓我們逃出去的秘密通道不就在主控室嗎?萬一出現甚麼意外,我也能立刻從秘密通道離開,肯定會沒事的!」爛百合緊緊盯著我的雙眼,就像在向我展示她有多堅持、信心有多大一樣。

  這爛百合,怎麼跟她一樣,老愛在這種時候逞強!不過要是讓任務失敗,爛百合最終還是會跟我們一起被引爆體內的炸彈……該死的,為甚麼總會出現這種強迫我跟她們分開的情況!

  「哼……隨妳的便。」

  希望這次不要再有任何意外!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就快點出發吧,時間不等人。」語畢,賤兵就率先踏上右邊的階梯等候爛百合。

  「喂爛百合,」臨出發前我向爛百合說道:「記得要小心留意周圍,別輕易被偷襲。」

  「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太衝動喔。」

  「哈……保重。」

  「嗯,保重!」

  我們互相道別後,便分別踏上左右兩邊的樓梯,邁出步伐,朝著各自的目的地前進。





  我和宅男忠走完樓梯後來到一條寬度能讓七名成年男性並行通過,高度大概有五公尺,連接數間實驗室似小房間的走廊。這條走廊同樣地板上、牆壁上和天花下都長了不少銀色的金屬物質。

  根據地圖,這裡是研究那些廢鐵的特性的實驗區域,所以走廊兩邊的房間或許有廢鐵在埋伏。我和宅男忠把視野轉成「偵鉎模式」,並且各自一邊靠在走廊的其中一側前進,一邊留意對方背後房間的狀況,我們一直以此模式前進。奇怪地前進的過程中居然沒遇上任何敵襲。我們最終順利在走廊的盡頭會合。

  通往另一條走廊的門被電子鎖鎖上了,現在只能等宅男忠破解它。

  「喂『八達通』。」

  「嗯哼?」宅男忠不回頭地回應,同時繼續進行破解。

  「你不覺得奇怪嗎?明明身在那些廢鐵的大本營,但剛才居然一個敵人都沒遇上。」

  「啊,所以呢?」

  「甚麼所以?啊,總之不僅僅是剛才完全沒遇敵的事,還是這整個任務,都非常奇怪!不僅漏掉一堆情報沒跟我們說,飛機的位置還無緣無故被發現,搞得在半空被射下來!」

  「如果我跟你說,炸掉『螺旋塔』不過是個幌子,這『任務』的真正目的是其他事,你會相信嗎?」

  「哼,這我倒是會信!話說,聽你這樣說,難道你知道甚麼內幕嗎?」

  怪不得宅男忠從剛才開始就特別安靜,原來是因為知道了甚麼秘密又不想被別人發現!

  「這任務的真正目的,是要完全抹殺掉『潘朵拉』的所有人。」

  「喂等等,我有點跟不上!」

  真正目的是要幹掉我們?如果這就內幕那也太不合理了吧,因為——

  「你一定在想,既然要清除反抗者,只要引爆我們體內的微型炸彈就好了吧,幹嘛還要特地騙我們過來。」

  「啊那他這麼作又究竟有甚麼意義?」

  「這點我也摸不著頭腦。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無論我們有沒有活著完成任務,最終也是難逃一死。」

  「哈,哈哈!這樣我們不就幹他媽的橫豎都要死了嗎?該死的,我當初究竟為甚麼沒有狠下心把爛百合趕出這該死的部隊!」

  我氣得不自覺拿牆壁出氣,打得牆壁「嘭!嘭!」作響,但這份憤怒只持續幾秒,就被宅男忠接下來的話全轉變為疑惑:

  「你這說法並不太正確。因為『百合』肯定能活著逃出這裡,要是一切順利的話她還可能會從鉎的手中拯救世界。」

  「難道你找到方法,還已經幫爛百合解除掉炸彈?」

  「不,我並沒有找到解除炸彈的方法。」

  「那你憑甚麼那麼肯定?」

  「這已經不是你該在意的事。不過我可以保證,『百合』她一定能平安逃出這裡。」

  真討厭宅男忠這種老愛把話說得非常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甚至讓我覺得他只是在唬扯!不過,要是他說的話是真的,那就代表爛百合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既然如此,就讓能活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的我,拚上性命完成任務協助她逃出去!

  「說回正題,這道門和接下來的數道安全門都已經被解除封鎖,不過最後電源室閘門的鎖似乎是由用另一獨立網路連接,我無法透過這裡的網路入侵電源室的系統解開封鎖。」

  「無所謂,到時候再解開不就行了。」

  「那就開始行動吧。」

  雖然宅男忠這樣說,不過我們並沒有立刻打開眼前的安全門。因為我們已預先透過「偵鉎模式」觀察到門後有大量廢鐵的訊號發出源。宅男忠先控制安全門上升開出一條小縫,然後把一台粉筆狀的圓筒型無人機丟進縫裏。

  無人機鏡頭拍下的畫面被回傳到宅男忠的平板。透過平板,我們能看見到門後的走廊上有不少「步行體」、「追獵體」和數台人型機械警衛。那些機械警衛身上都長著裡面包裹住紅球的銀色金屬物質。那些廢鐵,居然還變異成能寄生並操控機械!

  根據情報,這研究所的機械警衛基本配備一把能射出.45手槍子彈的衝鋒槍,還有一面防暴盾。要是直接硬幹的話,恐怕才剛走出去就會被打成蜂窩。不過宅男忠的玩具能輕鬆癱瘓掉那些被寄生的機械警衛。

  宅男忠把更多無人機送進門縫,待無人機都各就位後,他按下平板上的某個按鈕,門後即刻傳來幾道微細的爆炸聲和電流通過的「滋滋」聲。

  「記著,目標是安裝炸彈然後走人,千萬別戀戰。」宅男忠丟出三台武裝飛行無人機後舉起雙手,把手臂上的特製衝鋒槍槍口對準閘門正漸漸上升的門口。

  「還用你提醒!」我也提好霰彈槍準備應戰。

  門甫打開,裡面的廢鐵馬上全都轉身面向我們。

  「來吧!」宅男忠一聲喊道,前面的幾隻廢鐵和被寄生機動警衛即時被打得肢體分離。

  此時有數隻「追獵體」衝到前面來,宅男忠和飛在他身前的無人機立刻對牠們進行射擊。不過還是有一隻漏網之魚突破彈幕擊毀了一台無人機,還想撲向宅男忠,然而那隻「追獵體」剛起跳就被我一槍打碎了頭部。

  隨著更多的「追獵體」與「步行體」衝上來,我們也不能再定點射擊,我們一邊在躲避廢鐵們的攻擊,一邊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拉近我們跟下一道安全門的距離。

  因為數量佔最多的被寄生機動警衛無法正常行動,我們很輕易就到達第二道安全門。

  背後突然傳來槍聲!我們馬上躲到第二道安全門後閃避字彈,然而有一台無人機來不及躲起來被射毀了。那些被寄生機動警衛回復速度還真他媽快!

  宅男忠趕在那群廢鐵推進到門口前關上安全門並且上鎖,子彈撞擊金屬和利爪抓金屬的刺耳聲音不停自門後傳出。這道安全門看來又厚又硬,即便被如此猛打也還是完好如初,應該可以撐一段不短的時間。

  第二道安全門後的走廊也有廢鐵在遊蕩,不過沒發現機動警衛的存在,所以這次我們就更輕鬆地一路殺到最深處的電源室閘門前。

  「『八達通』呼叫大兵,我們已經來到電源室的閘門前,正準備破解閘門的保安。完畢。」

  〈這裡是『大兵』,我和『百合』也已經來到主控室,正在尋找晶片的存放位置。完畢。〉

  「明白。祝你們好運。完畢。」

  〈也祝你們好運。完畢。〉

  粗略確認完爛百合那邊的狀況後,宅男忠便開始著手於破解閘門保安系統的工作上。我就一如計劃,只是站在一旁當他護衛。

  「喂『八達通』,都已經過了一分鐘,還沒好嗎?」我催促道。

  「給點耐性好嗎?這個保安系統的結構比較複雜,我可能會再需要多三……二……一……零點五……搞定!」

  驅動閘門敞開的機關隨即發出生尖銳的磨擦聲,電源室的閘門終於打開了。裡面是一個圓形的房間,房間的正中心聳立著一幢連接數條手臂粗電線、恐怕超過二十公尺高的圓柱形裝置。想必這就是為研究所供電用的反應爐。

  「進去吧。」

  正當宅男忠要走進房間時,我的直覺忽然打響警號,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來到宅男忠身邊把他推開——

  「喝啊啊啊啊啊——!幹、幹、幹啊啊啊啊嗚……!」

  我的左肩傳來火燒般的劇痛,我禁不住大叫出聲要抒緩這份痛楚!我靠到牆邊坐下,用右手檢查起左肩的傷口——奇怪,怎麼甚麼都摸不到?

  「『地獄犬』……牆上。」

  我驀然看向被我推倒的宅男忠,他指了指我正在倚靠的牆壁某處,我於是朝那邊看——是一條手臂,有條手臂被三根手臂粗的銀色刺針釘在牆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被人活生生肢解是這種感覺的呀!還真的是超痛,卻又讓我感到非常亢奮!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實說,我已經分不清自己只是單純對新體驗到的刺激感到太過亢奮,還是其實我已經崩潰了!這時,我注意到一陣宛如馬蹄敲打地面聲音正從這條走廊的另一端傳出。

  「哈哈哈哈!喂宅男忠,你快他媽的給我進去安裝炸彈!」我感受著痛楚,用我剩下的手臂撐著牆壁讓自己站起來。

  「但是你——」

  「我說快幹他媽的給我進去!」

  宅男忠立即站起來,一聲不噤地衝進電源室。不過無人機並沒有隨主人一起進到電源室內,而是飛到我的身邊。

  我拔出背後的火焰噴射器,勉強讓步伐穩定地往前走了幾步,我抬起頭,只見一隻比正常「步行體」大兩到三倍,全身各部長著數顆紅球,左臂呈弩形,右臂則是人類手掌型,外形如同人馬般的廢鐵就站在我面前十多步外。

  想不到這隻人馬居然真的也在這裡啊。既然都遇上了,就由我幫爛百合報仇吧!

  「你好啊……」我抬起了唯一的手臂,把火焰噴射器的噴嘴對正人馬鉎胸際的紅球。「然後再見!」

  我扣下扳機,液體燃料隨即連帶在上頭燃燒的火焰襲向人馬。可是這塊廢鐵居然擁有和牠的體型不成正比的速度,只消把身體一扭就躲開了火焰,還瞬間突進到我面前,一拳把我打飛回剛剛的牆壁上!

  我無視肚子、背脊與左肩傳來的痛楚,硬是讓自己站起來,只見跟隨我的無人機像隻蒼蠅般繞著人馬鉎的不規則飛行,期間持續射擊人馬鉎頭部包著紅球的位置。人馬一開始任由無人機射擊牠的頭部。人馬忽然在右手掌心凝聚出一顆鉛球般的銀色球體,隨便往一個方向丟出球體後,又抬起弩形的右臂往隨便一個方向射出銀刺——不,這一系列的行動並不隨便,而是經過精心計算!因為在人馬丟出的球剛好擊中無人機其中一扇螺旋槳的安全欄後,無人機便偏離軌道恰好被銀刺射中貫穿機身,然後墜毀!

  人馬擊毀無人機後像馬般用前腳刨了一下地板,然後才慢慢向我靠近。

  宅男忠這時候終於回來了。他一走出來就馬上跑到我身邊,用一如以往平穩且冰冷的語氣說道:「炸彈已經安裝完畢。」

  「哈……果然,我們所有人都只是你的棋子嗎?」

  雖然因為宅男忠戴了頭盔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這王八蛋即便看見這樣的我,也依舊不會有任何情緒起伏吧。不過這就是他,我從沒期望過這傢伙在我快死的時候會為我感到哀傷甚麼的,要是他突然會那麼明顯地流露感情,我反而會懷疑他是不是被調包啊。

  我伸手搭著宅男忠的肩膀說道:「快走吧,你可是讓爛百合逃出這裡的唯一希望啊!」

  宅男忠點了點頭後正要離開,卻忽然停下問道:

  「有甚麼話需要我幫忙傳遞嗎?」

  「替我跟爛百合說,一定要活下去!」

  宅男忠再次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向進來這條走廊時經過的安全閘門。我還以為人馬會阻礙宅男忠逃走,不過出人意表地,人馬居然任由宅男忠從牠身邊跑過,牠完全沒要追上去的意思!

  雖然有點在意人馬幹嘛放掉宅男忠,但我決定不再去思考這些對將死之人毫無意義的事

  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就算不是被人馬殺死,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那麼至少,讓我在最後,替爛百合她點事!

  我拔掉背後燃料罐的輸送管道,任由燃料洩漏出來,我接著拿出一顆手榴彈並且咬下保險拉環,我握住保險掣,靜靜等待人馬的到來。

  不知不覺,人馬已經來到我面前,牠伸出和人類一樣長著五根手指頭的右手並且抓住我的左腳,把我給倒吊起來,人馬把牠沒有五官的臉靠向我,彷彿在用頭裡面的那顆紅球在打量著我的臉一樣。

  這傢伙居然把頭靠到那麼近,簡直是天助我也!現在,只要鬆開手,一切就會——

  「人類,為何,反抗?」

  等等,這是櫻的聲音?我沒聽錯吧,為甚麼這傢伙會用櫻的聲音說話!

  「喂,你為甚麼會用櫻的聲音說話!」

  「回答,離題。」

  「為回答我你這王八蛋!你究竟對櫻幹了甚麼!」

  「判斷,回答,貼題,不可能,決定,廢棄。」

  下一秒,我的額頭忽然傳出被鈍物重擊般的劇痛,視野眨眼間刷黑,體溫在急遽流失,明明我上一秒還非常激動,現在卻變得比整輩子的任何一刻都還要平靜……

  櫻,是妳嗎?





  胸口怎麼突然隱隱作痛?總覺得有發生不好的事了。我握著雙手貼到胸前希望能減輕痛楚,同時為艾薩克還有梁先生祈禱。

  「『百合』,我還是沒發現,妳那邊又如何?」我的身後傳來阿姆斯壯先生的聲音。

  「我在主顯示器下面找到一道暗格,裡面有一個被鎖上的保險箱,晶片或許就在裡面!」

  「做得好。妳先盡快解鎖,以防萬一,我再找看看。」

  「抄收。」

  我亮出右邊護臂裏的高周波劍,將高周波劍的劍鋒插進保險箱門的縫隙裏,再一邊朝鎖住門的栓子施壓,一邊重複抽插熱能劍,過了大概一分鐘後,門鎖的最後一根栓子也被切開。我把門打開,結果保險箱裏只放著一個掌心大的小盒子。打開盒子的上蓋後,上面躺著一塊只有姆指大的方形晶片。

  「阿姆斯壯先生,這裡有發現!」我回頭報告道。

  「抄收,我馬上過來。」

  阿姆斯壯先生小跑步到我身邊,然後小心翼翼地只用兩根手指拿起晶片,並且將晶片舉高至他眼前。我也看了看晶片,上頭寫著一串細小的英文字——「E-GlEyes」。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阿姆斯壯先生把晶片交回我保管,同時說道:「『百合』,通知『八達通』還有『地獄犬』,我們已經完成這邊的任務,可以隨時撤離。」

  「抄收。」我收好晶片後按下耳邊的通訊器,說:「這裡是『百合』,聽得見我的話就請盡快回應。完畢。」

  ……沒有回應。

  他們不會出意外了吧?我再重複好幾遍剛才的話,祈求著他們快點回應。

  〈咳……這裡是『八達通』,你們找到晶片了?完畢。〉是梁先生!

  謝天謝地,原來他們沒事!

  「嗯嗯、晶片如今在我身上。你們那邊又是甚麼情況?完畢。」

  〈炸彈,也已經安裝完成,正在……返回樓梯間……完畢。〉

  「『八達通』你還好吧,你說話聽起來好像有點吃力呀?」

  〈啊,這個……沒甚麼,只是剛殺出重圍,有點喘不過氣而已。〉

  「這樣啊……對了,『地獄犬』怎麼不說話,他還好嗎?」

  〈他嗎……他——等等再說,我——我們又有伴了,你們先走吧,炸彈已經安裝完成,我們隨後跟上、通話結束。〉

  「等等!」

  梁先生逕自切斷了通話。

  「他們怎麼說?」

  「『八達通』說已經安裝好炸彈,要我們先走,他們之後跟上。」

  「那就快走吧。」

  「但是,『八達通』那邊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或許我們應該過去跟他們會合!」

  「『八達通』有沒有呼叫支援?」

  「他……他沒有。」

  「那就表示一切正常,不用擔心他們。」

  「真的是這樣嗎?」

  阿姆斯壯先生一手搭著我的肩膀說道:「我們在說的可是分別為部隊裏最聰明,和配備對鉎而言威脅度最高的武器的兩人,妳這樣說也太小看他們了吧?再說我們到主控室的一路上都沒有遇上任何敵人,他們肯定也能安全到達這裡。」

  「是這樣嗎?」

  「沒錯,多給點信心他們嘛。之後的事逃出去再說吧。」

  阿姆斯壯先生話畢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向秘密通道的入口。雖然無奈,但也只能遵從他的指示行動。

  那陣心痛的感覺還在。拜託老天,一定要讓艾薩克還有梁先生安全回來!

  秘密通道的入口被隱藏在主控室的某個角落,門後是一條照明極度不足的昏暗走廊,走廊的盡頭連接著一台像是用作運送貨物的平台式升降機。阿姆斯壯先生拉下升降機控制面板上的拉捍後,平台便沿著斜坡迅速上升。

  平台終於來到通道的最頂端,這空間裏只有木造的牆壁和屋頂。打開老得發霉的破舊木門後,會見一面遼闊的湖泊,我離開木屋後抬頭一望,果然發現一座表面有著螺旋紋路的尖塔聳立在不遠處。我們回到之前的湖邊了。

  我從戰術外骨架上的容器裏拿出一台槍柄狀的裝置。這裝置是炸彈的遙距引爆器。這是梁先生之前私底下給我的,他說要是炸彈的計時裝突然失效,就按下裝置上的紅色按鈕來引爆炸彈。

  「妳手上的是甚麼。」我背後傳來阿姆斯壯先生的聲音。

  「啊,是引爆器……」

  話才剛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當我轉身望向阿姆斯壯先生時,他在把步槍的槍口對準我的額頭!

  梁先生會私下把引爆器給我,肯定是因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引爆器的存在。該死的蕾絲賓,明明很清楚這一點,為甚麼妳還是話說出口了!

  「哈,忠烈那小子,看來早發現炸彈被我動了手腳,真不愧是部隊裏頭腦最好的人。」

  「阿姆斯壯先生,您為甚麼要這樣做?」我不敢動任何一塊肌肉,我不想阿姆斯壯先生因為我沒意義的微動作而開槍。

  「妳應該記得我說過,唯有永遠處於合適的威脅下,人類才會懂得團結起來吧。如果炸掉『螺旋塔』就能讓人類反勝,那可就麻煩了。」

  「可是要是萬一人們還是不會團結,最終所有人都還是被鉎殺掉呢?」

  「在滅絕的危機下還不會團結起來的物種,說不定就這樣被淘汰掉反而更好呢。妳可別跟我說,妳從沒希望過那些自私的人渣去死啊?尤其是那些身擔保護全世界的要職,卻無視妳的意願,在妳虛弱的身體上任意發洩私慾的軍人,妳肯定已經在心裡無數次大叫要他們下地獄吧。」

  「我……我……」

  我承認,我恨那些會任意踐踏別人,和只為自己的慾望而隨意傷害別人的人。但是,我有恨到想讓這種人死光嗎?為甚麼就連在思考中自問自答,我依然沒法給自已一道確實的答案?

  「看來妳也在這問題上跟我有類似的想法啊。只要妳願意把引爆器交出來,不僅我不會對妳動武,我們還可以一起努力讓人類變得更團結啊!」

  我看不見阿姆斯壯先生頭盔下的表情,但他想必已經擺出七個月前在臺灣城市裏展露過的興奮表情吧。我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在我不知不覺間漸漸伸了出去,阿姆斯壯先生也空出穩定槍身的手,隻手的距離越來越接近。

  真的要交出去嗎?我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要是叔叔和艾薩克在的話,他們會怎麼看?

  ——替……我報仇……

  ——拿出幹勁,把那些廢鐵打到比破銅爛鐵還要殘!

  對啊,要是我把引爆器給阿姆斯壯先生,我就很可能會失去未來能殺掉人馬鉎的機會,更永遠不可能向不斷殘殺人們、把包括我在內所有人的人生搞得一團糟的整個鉎群報仇!

  我不能就這樣把引爆器交出去!

  就在阿姆斯壯先生的指頭快要碰到引爆器之際,我鬆開手任由引爆器掉落到地上,趁阿姆斯壯先生被引爆器分散掉注意力時瞬間伸出右臂,把他步槍的槍管處夾在腋下後讓另一隻手臂從下方夾住槍身,再把我全身的重量壓上步槍。

  但阿姆斯壯先生的力氣比我想像中大得多,他硬是只用一隻手臂把我整個人承托起來。他用另一隻抓住我的頭髮,又用刻意踹我的右腳,幾乎是不擇手段地要甩開我!

  「可惡,快點放開!」

  「我不會那麼輕易認輸!至少在艾薩克他們趕來之前,我都不會放開你!」

  「可別忘了這是妳自己說要吃的苦!」

  阿姆斯壯先生忽然收起抓住我頭髮的手,把那隻手伸到他背後,難道他想拔手槍!他是認真想幹掉我!

  我開始不斷搖晃自己身體,希望能讓阿姆斯壯先生更難握好步槍,同時盡可能延遲他拔槍的速度。不過效果還是不行!只能那麼做了嗎?

  「抱歉隊長,你也讓我沒得選了!」

  「甚——」

  ——鏘!

  「嗚啊啊啊啊啊啊——!幹!幹——!!!」伴隨阿姆斯壯先生聽起來可憐的哀號,他握住步槍槍柄的右手癱軟地掉落在濕潤的草地上。

  我想撿起步槍,但阿姆斯壯先生居然已經反應過來對我開槍!要不是我及時反應並且立刻跳開,我恐怕已經被射中好擊槍!

  阿姆斯壯先生完全不顧右手的傷勢,直接跑過來劈頭就是連環不斷的拳打腳踢!我盡可能擋下每道攻擊。但還是漏掉一腳,那一腳重重地擊中了我的腹部,內臟都被撞歪似的痛楚瞬間刺激我全身,我頓時把口水咳了出來,肚子痛得我反射性跪下來用雙手抱住身體!

  阿姆斯壯先生又踢了我一腳,這次還踢中我的頭!我整個人霎時間被踢飛,倒地後腦袋又痛又暈,視野和聽力都突然變得模糊,我幾乎沒法好好站起來!

  我強忍痛楚睜開其中一隻眼,引爆器就在我面前!我伸手想要抓住它,可是一隻黑色軍靴猛地踩在我的手背上!

  「啊……!」

  我反射性地想縮回手掌,但軍靴的主人卻更使勁地踩我的手背!我強忍住痛楚不叫出聲,希望能讓自己顯得沒那麼弱小。

  「蕾絲賓啊蕾絲賓,我對妳可真失望啊!明明妳跟我一樣都見識過這世上存在著那麼自私的人,為甚麼還要讓世界回復成能那些人無憂無慮地任意滿足私慾的模樣?」

  ——砰!砰!

  「嗚啊——!嗚啊啊啊啊……嗚……!」

  右小腿傳來火燒般的劇痛!該死的,他居然對我還沒痊癒的舊傷開槍!糟了,我開始感覺不到傷口一帶以下的部份,我要站不起來了嗎?血在不斷從右小腿的傷口流出!我的身體怎麼在發抖?周圍的氣溫是甚麼時候降低的?

  「果然,看來妳是那些自私的傢夥的一份子吧,為了能確保自己報仇的機會,連全人類的未來也能夠拋棄!」阿姆斯壯先生已經變得瘋瘋癲癲了,不,不如說這才是真正的他!

  他用手槍指著我說道:「妳一定覺得我接下來會開槍射妳的頭吧?不,我並不會讓妳死得那麼痛快。我會把妳丟在這裡,然後讓妳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鉎侵蝕!這是妳們這群自私的人應得的報應!」

  他又往我的右小腿開了一槍,不過我本來已經感覺不到右小腿了,再來一發也沒差。

  「……為……甚麼?」

  「……蛤?」

  「……為甚麼……明明只要按下那顆按鈕……人類……就可以回歸和平……為甚麼……為甚麼你還要這麼做……?」

  面對我的問題,阿姆斯壯先生只是嗤笑一聲說道:「還以為妳要說些甚麼偉論,原來還是那些廢話!話說我又想了想,還是把妳就地處決掉好了。免得等下『地獄犬』他們把妳救起。好了,有甚麼遺言嗎?」

  糟了,實在糟透了!就算我立刻拔出自己手槍,恐怕也來不及擊斃他吧。那我該怎麼辦才好?難道只能做幾乎無意義的求饒嗎?

  「我不是很有耐性的喔!」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究竟該怎麼辦!快想想啊蕾絲賓,快想想!

  這時侯,我驀然瞥見左臂內側的平板的畫面上,用來開啟探照燈的虛擬按鈕。我勉強讓身體的正面對向阿姆斯壯先生,隨即按下那顆按鈕。

  「啪」一聲從我的戰術外骨架發出,強烈的光芒直射向阿姆斯壯先生,他痛苦地大喊一聲,同時接連開了好幾槍,不過因為我及時滾開,所以沒有射中我。

  我拔出黑色沙漠之鷹向阿姆斯壯先生開槍,可是我的手在不停顫抖,沙漠之鷹的後座力又大,讓射出去的七發子彈不是射偏就是打中他身上的護甲!

  「給我去死吧!」天殺的,他怎麼恰好把槍口對準我!

  不,來不及閃開了……對不起,傑克叔叔,請原諒我沒遵守到承諾就來見你了;還有,艾薩克,原諒我就此先走一步……

  我閉上雙眼睛,準備接受我的命運。可是我沒有聽見槍聲,倒是在聽到一陣猶如木屋被撞毀的「砰隆」聲後,又聽見阿姆斯壯先生的方向傳出一陣噁心的撕裂聲。我緩緩張開眼睛,是人馬鉎,癱在牠面前兩側的是身體被撕成兩半的阿姆斯壯先生。

  ——替……我復仇……

  當我察覺到時,自己已經舉起手槍並且扣下扳機。

  ——嚓。

  沒有反應。

  ——嚓。

  還是沒有反應。

  為甚麼偏偏是這個時候!不僅手槍沒子彈了,右腿還幾乎可以說是廢了,我還怎麼可能殺死人馬鉎?被牠輕鬆虐殺倒是有份!可惡,居然要死在仇人手中,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裡死掉!就算要死,也要拉這混蛋陪葬!

  但就在我亮出兩隻手的高周劍,勉強只用一隻腳撐起自己時——

  「人類,為何,反抗?」

  剛才的,是叔叔的聲音?難道是臨死前的幻覺?不,我記憶中的叔叔從不會像個機器人般說話!

  「重複,人類,為何,反抗?」

  聲音是從人馬鉎發出。但是,為甚麼會是叔叔的聲音?

  「為甚麼,你能用叔叔的聲音說話?」

  「回答,離題,判斷,最後一名,不廢棄,決定,利誘,人類,如果,回答……」

  「別在自顧自地說些奇怪的話,我在問你為甚麼能用叔叔的聲音說話,快回答我!」

  人馬鉎頭裏的「核心」就像眼睛一樣,彷彿用冰冷的目光刺穿了我。牠把人類手掌狀的右手放在胸前,說道:

  「傑克,同化,融合,同時,攝取,記憶。」

  「你說甚麼?難道你說你把叔叔吃掉了,還擅自偷看牠的記憶!」

  先不說牠怎樣獲得叔叔的記憶。我只知道我現在很生氣!因為人馬鉎不僅殺掉我最敬愛的叔叔、擅自裝作用他的聲音說話、還擅自用他的記憶來跟我對話!

  「你這幹他媽的混蛋!還在問甚麼人類為甚麼反抗,不就因為不想被你們殺掉、吃掉,還要變成你們的一份子跑去殘殺自己的親人!」

  「人類,內鬥,傷害,自己,波及,他種,透過,同化,保留,各種,動植,基因,等待,淨化,之後,重塑,新生,所以,這是,保護。」

  「還說甚麼保護,你在做的一切根本只有破壞!你想想看你們巢穴的周圍!再想想那些被你們踐踏過的城市,還有被你們害得不像人型,每天只能如同喪屍一般行屍走肉的無辜人們!你跟我說那叫保護?我聽你放屁!」

  我不禁抓起一把泥土丟到人馬鉎身上,牠不閃不避,被丟中後亦不為所動。

  人馬鉎緩緩提起跟人類一樣長著五根指頭的右手,把食指和大姆指都抵在牠的下巴,動作像極一名在沉思的人。

  「有趣。」人馬鉎垂下了手臂,又說:「第二,問題,難民營,遇襲,傑克,瀕死,當時,為何,不逃?」

  「你……這是甚麼意思?」

  「傑克,犧牲,蕾絲,獲救,但是,停在,傑克,身旁,猶豫,為何?」

  「那還用說,因為、因為他是我惟一的親人啊!」我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哭了起來,說話的聲音都因為嗚咽而變得混濁不清,「在我跌倒的時候,他扶起了我!在我沮喪的時候,他鼓勵了我!在我的爸媽都死去時,也是他給了我最大的關懷!在逃亡的時候,他甚至因為我……因為我而命在旦夕……」身體因為我強壓住悲傷與憤怒交織的情緒而顫抖,「試問我怎樣能狠下心……丟下為我付出那麼多的叔叔不理!!」

  奇怪,為甚麼我會對一塊只會殺戮的金屬講這些話,我不會還天真以為能用親情打動他吧?

  這時人馬鉎微微低下了頭,當他把頭抬回來時,他道說:「非常,有趣,值得,探討,希望,知道,更多。」話才剛說完,人馬型鉎突然伸出左手,企圖把我抓起來!

  但就在此時——

  〈快趴下!〉

  ——嘭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我聽見背後傳來一連串重機槍的槍聲!我立刻摀耳趴下,還是不斷聽見泥土被子彈擊飛的「啪噠」聲,和子彈擊中金屬時會發出的鏗然「乒乓」聲響。

  我抬頭窺視前方的狀況,發現人馬鉎把雙手擋在自己面前來防禦槍擊,人馬鉎突然朝空中伸出右手,接著前臂的形狀開始扭曲,最後形成一條弩形的前臂,似乎要進行射擊。

  「嗚喝!疼痛!劇烈!」

  然而在人馬型鉎發射出銀刺前,一道子彈劃出的光痕貫穿了牠的右臂,頓時有腥紅的液體從缺口溢出然後蒸發,人馬鉎的整條右臂同時也乏力地垂下,接著牠還因為失去平而衡摔倒!

  我背後的槍聲停下了。

  我用撐起自己後回頭一看,有一台底部前端裝有機槍、翅膀卻印有紅色十字標誌的飛機降落在我正後方十來步外。飛機側面的艙門自動降下,彷彿在呼叫我快點進去一樣。

  〈『百合』,妳——咳!妳……聽到嗎?〉

  「是『八達通』嗎?發生了甚麼事,你的聲音聽起來好虛弱!」

  〈快,趁那隻鉎——咳,那隻鉎還沒恢復前……登上那艘醫療艇!〉

  「等等、那你呢?還有艾薩克呢?」當我問到這裡時,我的胸口便又莫名傳來陣痛。

  〈艾薩克嗎?他——咳……似乎為了阻止人馬上來……想用自爆跟牠——咳咳……同歸於盡……不過,他失敗了。〉

  「……你說甚麼……?」心裡的不安,漸漸轉變成恐懼。

  〈——咳……艾薩克.考克斯,已經死了——嗚咳咳咳……!〉

  又來了,又有身邊的人因為我而死了……我痛恨我自己,痛恨這個不僅軟弱無能,還連續害死幾乎所有在意的人的自己。爸爸、媽媽、傑克叔叔、艾薩克、伊利亞、安賈莉……他們全都因為我的懦弱、我的無能而死!

  我驀然瞥見護臂上的高周波劍,接著不自覺地,不知道是在跟誰說道:「只要……只要把這個送進脖子……一切的痛苦,就會結束了吧?」

  這樣的我,與其留在世上害死更多人,還不如去死一死算了——就在我莫名起了這念頭之際,通訊器又再一次傳出梁先生的聲音:

  「我明白、妳現在一定……一定感到非常、哀傷……甚至——咳,甚至覺得生命失去了意義。但是、他們全都是為了拯救妳、希望妳能活下來……而死!他在最後,也要妳得活下去!我要妳,記住——咳、妳的命已經不只屬於妳了,要是妳,現在就死掉的話……不僅僅是辜負了他們,的犧牲,更是,背叛了他們!試問,妳,還能如此安樂地……死去嗎?」

  背……叛?

  沒錯,是背叛。如果我在此自盡,便無法完成叔叔的遺願,無法遵守跟叔叔的承諾,對我來說,就等同於背叛了這名直到死亡前都一直為我付出的男人。同樣地,輕生,就等同於背叛了為了讓我活下而獻上性命的人們。尤其是艾薩克,他還為了我而跟敵人同歸於盡!我絕不允許自己背叛他們!

  我收起高周波劍,並且讓透過通訊讓梁先生知道我絕不會輕生,並且對他——也是對每一位為我付出過的人——發誓,無論再難過,無論再絕望,我都會堅持到底,絕對不會自盡,或是輕易讓自己死掉!

  〈哈……妳明白就好……還不快點登機?〉

  「但是你呢?你現在在哪裏?」

  〈……主控室……不過……雙腿……還有左手都被切斷了——咳……明白?〉

  「是嗎?」如此一來,我背負的責任與罪愆便增加了。

  〈快上機……我……已經、快撐不住了。〉

  「『百合』……抄收!」

  我撿回引爆器後,用還能正常活動的肢體以最快的速度爬向醫療艇,當我進到醫療艇內時,我透過通訊器通知梁先生我已經登機,他沒有說話,而是以醫療艇啟動的起飛程序回應。醫療艇一邊起飛轉向,一邊關起艙門。在醫療艇起飛的過程中,還沒完全關起的艙門一度面向已經站起來人馬鉎。不過人馬鉎並沒有舉起弩形的手臂,就像在北京那時一樣,牠再次只站在原地單純地目送醫療艇逐漸爬升高度。

  艙門已經完全關閉,但醫療艇還在爬升高度,當爬升到足夠高時,醫療艇就會進入超音速航行飛向預設目的地。我卸下戰術骨架,再脫掉鞋子和襪子,好不容易才成功從不斷震盪的地板爬上一張大得能讓一名成年男性平躺的純白色長方形桌子——記得這是災難發生前幾年才剛普及的自動化急救醫療檯。

  我躺上醫療檯後,一道弧形的金屬罩從手術台的邊緣升起,金屬罩子完全遮蓋住我。我無法從金屬罩子裏看見外面的環境,醫療檯的避震系統還優秀到讓我無從得知醫療艇要飛走了沒。

  〈正在掃瞄傷勢,請稍候。〉一道平穩的女聲從醫療檯傳出。

  我趁著治療程序正式開始前的空檔拿起引爆器。只要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一切鉎帶來的威脅將被終結,未來人們的生活會變得安穩……然後,失去共同敵人的人們,便可能為了任何理由再次引起內亂……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們都已經付出太多了,如果就此作罷,那些犧牲都會被白白浪費。

  無論將來的人類會變成怎樣,我都要完成現在的任務,然後好好活下去。如此一來,我才能對得起為了任務和為了我而犧牲的每一個人。懷著這份信念,我撥開透明蓋子,用大姆指毅然決然按下引爆器上的按鈕——

  〈嗶——〉

  等等,怎麼會這樣發出代錯誤的警號?不不不!我不要錯誤,快點給我亮綠燈!

  我不甘心地瘋狂按下按鈕,但亮起的依然是紅燈!但我依然堅持繼續按,按來按去,按個不停……直到引爆器終於亮起代表炸彈「離開控制範圍」的黃燈。

  〈偵測到可能妨礙手術進行的異物,現在執行清理程序。〉幾條機械臂自面前的金屬罩伸出。

  機械臂迅速撕下我衣服,還奪去了引爆裝置。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不但無法為人類重奪和平的日子,還辜負了所有人對我的期望。但是,為甚麼?為甚麼我會這樣?我明明白費了他們的犧牲,可是為甚麼……

  我的嘴角,還會不自禁上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