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隱藏於黑暗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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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12
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了,蕪的執行進度似乎不太理想——

應該說是「停滯不前」。

各式各樣的未完成作業堆積在小小的石桌上,而一旁負責裝拾完成作業的竹籃仍然空空如也。

就連半個完成的作業都沒有。

用膝蓋看也知道,未完成的作業數量仍然多得嚇人。

無精打採的蕪正用肌膚嫩白的雙手捧著其中一卷,散漫的雙眼空洞的研讀著卷軸的第一行字——

那本卷軸正是蕪剛來這交誼廳後最初閱覽的卷軸——包括那一行冗長且枯燥的文字。

漫不經心的雙眼就這麼停留在第一行敘述,一小時過去了,眼神依舊未移動半毫。

並不是說看不懂,而是太簡單——簡單得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吸收這些枯燥的內文。

但老實說,這些公文盡是棘手的政務,是諸多大臣無法解決的問題。蕪之所以感到簡單乏味,完全都是出自於他個人的聰穎。

這些公文都是城鎮內發生的瑣碎事情,其中包含了民生、產業、交通、教育、物流……等問題——蕪的作業便是針對每個問題,整理出相對應的解決方案。

這也是作為競爭王位的候選人必備的功課。該有的「政治頭腦」。

說難也談不上——對於蕪來說,這些作業無疑只是紙上談兵。

天底下哪有完美的政策?以先入為主的政治角度去治理民眾,卻沒有事先向民眾們討論——哪怕是事先知會少數民眾,這樣做是無法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民眾可是政策的受惠者,豈有受惠者被外人蒙在鼓裡的道理?

再者,這些瑣碎事務說來也都是長久困擾艾恩克的問題,以這麼龐大的作業量來看,父皇的目的根本只是希望自己能以最短的時間生出有效的政策。

想當然爾,硬是在短時間內擠出來的鮮奶,肯定不新鮮——以上僅僅只是蕪內心的看法。

在迪森特眼裡,蕪就是一個能在短時間內規劃出高品質政策的天才。

關於這點,宮內的大臣們幾乎都不知情,就連蕪本人也不知悉——這幾年來,艾恩克國內的大半政策都是從蕪的帝王學作業中參考。

蕪已然是一位近乎完美的政治家——建立於民眾福祉之上的德政,作為仁君的迪森特也是讚不絕口。

而作為父親的迪森特完全沒有與蕪透漏過,就連剩餘兩位知情者——街明朗克跟格羅薩爾都沒有與蕪說過。

甚至也沒有與宮內其他大臣提過。

這並不是打算暗自剽竊蕪的智慧財產權,用意是出自於「保護」。

因為迪森特也很明白——蕪在宮廷內的名聲並不好,同時蕪自己對於政治感到非常排斥。

若是過於宣揚蕪的才能,無疑會給蕪帶來巨大的壓力。但同時,迪森特並不想就此埋沒蕪的才能。

抱著望子成龍的心情,迪森特都是以蕪的想法作為政策的構築基礎,再以此
做深入的改造——這樣做便能夠長久保存這些耐人尋味的「藝術品」。

與此同時,迪森特正耐心的等待著蕪的心態上有些轉變。

也許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但迪森特願意等待。

不過按照如今蕪的態度,恐怕永遠不會有轉變——不知道為何,今天的蕪特別不想做這些作業。

可能是期待著晚上的行程,也有可能是昨晚太晚睡的緣故。

換作是平常,就算蕪的動作再怎麼拖延,竹籃裡至少還會有十幾份完成的作業——但今天的竹籃卻空的跟蕪的頭腦一樣。

完全放空。

沒有半點進取心,只有連綿不絕地嘆氣聲。

「唉—————」

明明沒有撰寫半點公文,全身仍然感到疲倦且痠疼,猶如看破世俗的蕪再次輕嘆一口氣——飽含著疲倦與怠慢的一口長氣。

太無聊了、太枯燥、太安靜了。

放下手中的卷軸,腫脹的眼窩終於離開了那行字述,慵懶的轉向一旁的空蕩——

作為蕪的監視者——街明朗克早已離開了交誼廳,前去他處執行自己的事務。

也就是說,這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蕪一個人。

就像是一隻籠中鳥面對著鳥籠的大門敞開——蕪隨時能夠迎接自由,但在這份自由的背後,存在著巨大的風險——

也是令蕪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

要是被抓個現行,不僅會遭受街明朗克的責罵,也極有可能讓格羅薩爾拒絕帶自己出去玩耍的提議。

這是非常值得深思的一個選擇,儘管一切的利益只源自於蕪心中朝思暮想的「市集」。

究竟「市集」存在著多麼強大的魅力?搞得蕪抱著鋌而走險的覺悟,就是忍不住翹課的慾望?

正因為市集並不如皇宮內的冷淡或榮華,而是溫暖的情誼與娛樂——尤其是晚間的市集。

晚間的市集並不像白晝,可玩性非常高。

因為民眾生活習慣的緣故,販賣蔬果與日常用品的攤子通常會選擇在下午時段就開始收攤。

取而代之的則是擺滿獎品的遊樂攤販——有趣的遊玩機制與新穎逗人的奇特獎品,正是吸引蕪的最大誘因。

雖然在白天也是有少數的遊樂攤販出現,但這樣一來也就沒有了接二連三的贏得獎品所帶來的爽快與成就感。

與此同時,眼前的「危機」可是非常的難纏——也就是桌上這些堆積如山的公文。

倘若現在自己忍不住就出去玩耍,依照這個功課量是絕對無法在十點前趕完。

即便貪玩的蕪仍然保留理智的衡量著。

如果自己短視近利,為了一時的利益而放棄晚上的市集,而且還要抱著被街明朗克痛罵一頓的風險,這樣實在太不明智了。

令人煩惱的選擇題啊!究竟是去還是不去呢?

剎那間,蕪突然有了想法。

街明朗克下達的規定是「不能擅自跑離王城外頭」——換言之,若是自己待在王城內休息呢?

對啊!若是提到王城內可以悠閒偷懶的絕佳地點……

就是那裡了!

頓時有了鬼迷心竅的想法,打算休憩一會兒的蕪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卷軸丟向桌上。

久坐一小時的身體硬的跟石頭一樣,痠痛感與麻木感折磨著蕪的神經與肌肉。

蕪緩緩挺起背脊並站直雙腳,高舉並伸直著雙臂,慵懶的舒展著筋骨。

「恩……哈————!」

——最舒服的事情莫過於拉伸疲憊僵直的神經,舒服的總是會讓人打呵欠。

「現在幾點了呢?」

瞥了會大門口旁的無孔鐘盤——時間正好十一點整。

大約衡量一下休息時間,蕪的心中已經安排好完美完善的行程。

「決定了!就休息到十二點整——之後就吃個午飯,接著繼續完成功課!」

蕪胸有成竹的喃喃著,對心中暗定好的行程感到相當滿意。

走向大廳右側的大門,那便是離開交誼廳,前往王城一樓的出口。

那是一扇以堅硬黯淡的石英打造而成的巨門,高約八公尺,寬約五公尺,重量將近三百公斤,是一扇價值與重量相襯的大門。

對於身形瘦弱的蕪來說,這無疑是非常沉重的障礙物。

為了打開這扇大門,蕪將纖瘦的雙臂與臉頰緊貼在冰涼的門上,接著使勁全身的力氣去推動——

門的挪動幅度小的可憐,即便這已經是蕪的全身力氣。

經過了約十秒後才完全推開。

「怎麼……這麼……重啊!」

相當無奈的口氣從喘著粗氣的蕪口中抱怨著。

這門從蕪小時候就有,但即便蕪已經十五歲了,他還是沒辦法輕鬆地打開。

大門開啟之際,些微吵雜的交談聲從門外傳入室內。

門後建造著向下通往一樓的鑽石階梯,連接著一樓的主大廳——正是賓客聊天的公共場所。

而這些吵雜的人聲正是大臣與貴族們的交談聲。

從音量與密集度來看,今天王宮內似乎來了很多賓客,有可能最近有些重要的會議吧?

蕪從容的踏上階梯,不羞澀的走了下去。

階梯之長接近一百公尺,也有些陡峭。從階梯口看下去是不易看清楚一樓大廳。

整座階梯以特殊的鑽石打造而成,是一座渾然天成的「彩虹階梯」。每走一步都有響亮的玻璃碰撞聲。

這種特殊的鑽石能夠呈現奇異彩光,若是透過不同的角度欣賞,鑽石的各個表面便能散發出不同色調的色光,視覺效果十足。

在如此鮮豔的美麗背後,存在著巨大的價值。

這些特殊的鑽石產自史塔芬外最東邊的強國——龍教國所盛產的「龍鑽」。

遠看好似七彩的煙火,近看卻像是一群害羞的小精靈,閃爍的繁光正逗弄著自己的雙眼。

龍鑽淬鍊於龍鱗,以高階熔煉魔法——「多重煉金術」熔煉而成。據說以每一條成年巨龍生長的鱗片數量,最多只能產出一克拉的小鑽石,極其珍貴。

看看這條冗長的階梯,那可是百分之百純粹的龍鑽打造而成,這可要萃取上萬條成年巨龍的龍鱗啊!

除了觀賞性質,龍鑽的硬度無可比擬。不僅是觀賞用的造景原料,甚至還能作為武器的原料或是建築物的建材。

不過龍鑽的價格實在太貴了,這並不是一般鐵匠或是民眾負擔的起,論及國力恐怕也只有艾恩克王國才能打造出如此壯觀的龍鑽階梯吧。

階梯上鋪著印有艾恩克國徽的鮮紅地毯,搭配著絢麗的手扶梯,光是階梯的精美便能完美表現出艾恩克王國的富有。

作為小王子的蕪,他似乎對這如夢似幻的階梯不感興趣。

疲憊的他如今只想要趕快前去心中的目的地放個鬆,完全沒有半點欣賞的閒情逸致。

走在這道冗長的階梯中,蕪不經意的將好奇的眼光轉向右旁的牆壁——

在這道階梯的右側牆上整齊的掛著歷代先王的肖像畫,從數百年前建立艾恩克的國王到現任國王——每一幅都保存的十分好,感受不到受時間而摧殘的痕跡。

蕪就這麼打量著每位國王的樣貌,時不時還會惡趣味的調侃著先王的模樣。

「這人也太胖了吧?果然只有國王才有這種福樣。」

「這傢伙的髮量也太少了吧?話說這髮型似乎叫作……『地中海』是嗎?」

「呃!這人挺帥的啊!看起來也很年輕呢!」

漫步在這如同童話故事才會有的階梯,稚嫩的眼光就這麼粗略的評論著這些偉大英明的先王們。

年齡從年輕到老年,體型從胖到瘦,髮型從一無所有到披頭散髮——先王們的長相不盡相同。

然而在這些不同面貌的背後,卻一樣有著想要爬上高位的企圖心。

嘲笑的同時,蕪的內心不禁感嘆,不管這個國家歷經了無數歲月,總是會有笨蛋想要爭奪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這甚至不是一份有價值的工作,只是一種虛榮的自虐。

太無聊了,就這麼過完人生未免太過無趣了吧?

一瞬間的消極思緒,調皮地逗弄著蕪的腦神經。

不知不覺也快走完這冗長的階梯,大廳傳來的人聲也逐漸清楚。

蕪也快要走進主大廳了。

王宮大廳的規模十分龐大,有著估計可以容納近百人的空間,裝潢也更加富麗堂皇。

大廳的兩側分別設置著前往左、右王宮的石英大門,而從正門口出去便是艾恩克最著名的景點——「天空花園」。

這便是蕪的目的地,能夠悠閒偷懶的絕佳地點。

天空花園看似是開放的公共場所,實際上卻存在著嚴格的入場限制——「沒有內閣大臣以上的位階,是無法隨意進出天空花園」。

身為小王子的蕪自然不受限制束縛,同時能夠打擾自己的閒雜人等也僅僅只有兩三個內閣大臣。

畢竟宮廷內的內閣大臣不到十個,更不可能這些內閣大臣在同一時間待在天空花園內。

不過蕪並不清楚,有關於「位階」的限制也是有其他的特例。

在進入天空花園的兩側分別是性質不同的王宮。

「左王宮」是重大臣商討會議與迪森特舉辦朝會的重要場所,為此能夠進入此場所的也只有艾恩克王國的大臣們與皇上迪森特。

「右王宮」則是接待外賓的會議廳與提供外賓休憩的場所,也是相對開放的公共場所。

廳內除了固定幾個的站崗護衛,還有許多從各地來的名流與貴族,每人手上各個提著斟滿的酒杯,正歡快的的聊著天。

作為史塔芬平原上最強大的國家,許多重大會議都是在艾恩克王城內執行。

有時候重大會議難以在一天內討論完,因此各國名流或大臣也會被安排到王城內的房間,短暫的住個一兩宿。

而連接著各個王宮的主大廳也順理成章成為各國交流的一個共同場所。

採用圓環設計的王宮,天花板上圍著一圈的鑽石吊燈,同樣也是利用龍鑽精心打造。

大廳的四個角落各自建立著以不同的黑曜石雕像當作支撐建築物的黑曜石柱——

分別是滿嘴獠牙的狼狗、霸氣凜人的猛虎、全身雄壯的棕熊及長滿針刺的野豬,形象十分驚悚。

而最吸引人注目的應該是矗立在中央,一座宛如巨人的黑曜石雕像——

右手持著一把貫穿萬物的長槍、左手架著毫無破綻的圓盾,身穿無堅不摧的重甲,憤怒的雙眼直視著前方,好似隨時都處在備戰的狀態。

這尊雕像正是蕪的父親——迪森特的雕像。

位處四個角落的悍獸則是12年前,曾經摧毀史塔芬平原的四大兇獸——「饕餮」、「檮杌」、「渾沌」及「窮奇」。

不過這些僅僅只是人們靠著記憶中殘缺的影像拼湊出來的雕像,至今仍沒有人記得曾經將這塊土地夷為平地的四大兇獸究竟是何物。

當年在犧牲了多數生命的情況下,勉強封印了饕餮的部分力量。

而創造出這般神話的英雄——迪森特,正是艾恩克的現任君主。

當然,對於自己父親的豐功偉業,蕪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雖然有一部分是出自於自己對政治冷感,但絕大部分,仍有一塊芥蒂一直封藏在蕪心裡。

這是連迪森特都無權干涉的芥蒂。

因為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唯一的親生母親,在自己一歲時便死於這次的戰爭之中。

儘管一歲時的自己還不了解生與死,但奇怪的是,現在的自己心中仍有些不知名的疼痛留存著,久久揮之不去。

儘管腦內沒有半點母親面貌的記憶,但蕪仍然懷念著這稍縱即逝的親情。

為此,有關於戰爭的一切,以及父皇曾經的榮耀,都會不經意使蕪憶起這份莫名的傷痛

即便不是父皇的錯,自己仍然懼怕著面對父皇,懼怕著這份隱隱作痛再次發作。

這也許就是蕪不願面對父皇,也討厭治國的理由。因為這些都會無意間讓蕪心中的傷痛喚起。

父皇對於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能獨立並未國家盡一份心力,也藉此企圖加深雙方的父子情誼。

不料這只是加厚雙方隔閡的舉止。

本就對國政冷感的蕪,又因為父皇的壓力,反而對自己父親感到越來越疏離。這是建立於自己母親身亡的痛楚之上,一股巨大的孤獨與無奈。

但蕪並不是完全討厭父皇。

縱使自己會本能性的躲避父皇,不過出於孝心與善良,自己仍然很在意父皇的感受。

一直以來,為了逃避父皇給予自己的信心與疼愛,不斷裝瘋賣傻的蕪受到許多皇宮貴族的歧視。

雖然自己也如願以償躲避掉不少苦差事,但這樣的行為反倒徒增了父皇的壓力。

僅是小王子的蕪也不知道該如何向父皇賠罪,在雙重壓力的交迫之下,無能的自己最終發現,現在能做的就只有默不作聲,任由皇宮的其他人說著自己的閒話。

也希望父皇能夠原諒自己。

蕪保持著清淡的微笑,以大辣辣的身姿走入大廳中。

許多來自外地的名流早已耳聞這位傳說中的「廢柴王子」,也是受於迪森特的撫養才有這般地位。

而蕪面對的不只有交頭接耳的冷嘲熱諷,還有滿是鄙夷的笑意攻擊著他,每雙骯髒的視線投在蕪的身上,就像在看著一隻流浪狗在走路。

先前歡快的交談聲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寒風般的嘲笑聲。

不過蕪並沒有因此勃然大怒或是嚎啕大哭。

他仍舊裝出憨笑的向在場的貴賓招著手,熟練地無視著一條條的嘲諷。

如此辛酸的舉動反而讓在場的譏諷聲越發過分。

貴賓的譏笑聲及揶揄不斷在廣大的廳內迴盪著,不巧也吸引了正門口旁護衛的注意。

兩個護衛身穿紫邊青色侍衛袍,腰間配有標準的西洋刺劍,身形端莊且精實。

他們是隸屬於街明朗克手下的「宮廷護衛」,也是蕪疏忽的最大威脅。

衛兵將狐疑的視線放到蕪上後,看起來有些慌張。他們一齊收槍併腳,恭敬的對迎面而來的蕪彎腰鞠躬。

還未察覺到不妙的蕪意思一下,輕輕點了個頭,回應了護衛的行禮。

衛兵們見這時間不應該是蕪在外到處跑的時間,更何況身旁還沒半個有保護王子的人,實在有些詭異。

「王子大人,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難道皇上或是羅乙總督有事情要找你嗎?」

「羅乙」的名子就像是啟動某個記憶的鑰匙,蕪陡然間回想起一件被自己疏漏的危機。

沒錯,街明朗克正是王宮護衛的總指揮人,也就是這些人的上司。

換句話說,整個皇宮佈滿了街明朗克的眼線。若是說街明朗克是自己的監督人,那要溜出去玩的話,自己就得要躲過王宮數千的衛兵。

可能是發呆了太久導致腦袋停擺,平時擅長逃課的自己是不會犯下這種疏忽。

現在若是被抓個現行,下場可不好過,更別說自己都還沒享受到偷懶的喜悅。

轉動著眼珠子,反應迅速的蕪當即編造出合適的理由。

「哦……對啊!我……我有事情……要……要去找父王!對!父王有事情要與我會面。」

這個理由的確非常合理,若是一般人是絕對分辨不出這句話的真偽——

——然而,蕪實在不擅於對陌生人編造謊言,這會讓蕪不自覺的渾身發抖,甚至連說話都會開始口吃。

故作鎮定的蕪從嘴中硬擠出理由,其演技之差連衛兵都能輕易識破。不過礙於職位關係,衛兵們也只好裝作相信蕪的「緣由」了。

「原來如此,羅乙總督有提過,外頭氣溫忽高忽低,王子您身體恐怕不會適應這樣的變化,所以希望您能盡量不踏出二樓王宮大廳以外,還希望您能諒解。」

「是嗎,我知道了,我辦完事情就馬上回房,謝謝你。」

蕪強忍笑容,領命的衛兵們微微壓住刺劍的劍把,向蕪深深鞠躬後便轉向離開。

其實蕪心知肚明,街明朗克會發布這種命令,只是希望自己不要丟了父皇的臉。

有點過分,但也很正確。自己的名聲的確會搞垮父王的名譽。

「呼……逃過一劫。」

看著衛兵漸遠的身影,放寬心的蕪毫不在意的掠過許多異樣的眼神,徑直走出敞開大門的門口,走向外頭的天空花園。

「嗯——————!」

蕪滿足地叫了聲。外頭的微風輕拂著蕪那白嫩的臉頰上,臉部的神經紛紛被這道涼風麻痺,一早的疲累也乘著這道風離去。

這個地方還是一樣棒啊!

這裡便是艾恩克著名景點,「天空花園」。

噴泉錯落在寬廣的花園草地中,整個庭園綠樹成蔭,花草生氣蓬勃,色彩鮮艷的蝴蝶紛飛,附近還設有躺椅與凳子,有些大臣也享用著熱騰騰的茶飲,悠閒地談論公事。

位處王城天台的花園正好就在高原的邊緣,也是離開王城前往平原的通道之一。

從花園的圍欄往下看便能一覽平地的遠景,無論是氣候、溫度或是俯瞰的視野,一切都是無可挑剔的棒,這裡無疑是王宮內最令人放鬆的地方了。

幸運的是,現在的時間並沒有半個內閣大臣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這裡已經被自己整個包了下來。

太棒了!

隨意的找了個躺椅並慵懶地坐了下來,蕪全身放鬆地躺在椅背上,瞻望著一朵朵緩慢自由的白雲與宛如大海般碧藍的天空。

回憶起自己對於母親的唯一記憶,或著說是留存於心中的溫暖。

小時候正是在這座天空花園裡與母親玩耍,雖然腦中早已不記得母親的長相,也沒有半點玩耍的印象——但是蕪仍舊記得,這片天空依舊碧藍且動人。

「這才是人生啊——!」

在輕聲感嘆後,蕪的眼皮也終於不聽使喚,開始沉沉的下垂。

也許是「早起」的緣故,或是早晨疲憊的工作影響,蕪頓時感到一陣疲倦,不久後便沉沉的睡去。

——好希望能夠一直停留在這個美好的時刻。



在廣大的青草平原上,源源不絕的爆炸聲奪走了這一處的寧靜,粗重的樹木也被強大的震波而不斷搖晃,數隻無辜的小動物紛紛逃離這片戰場上。

而引發爆炸聲的元兇,正是來自於盤旋在平原上空的強大水氣流。

不應該出現在乾燥草原的水浪正在空中大幅的躁動著,伴隨著陣陣強勁的風流,形成直徑約十五米的小型颱風。

這風力強勁的連粗直的樹木都慘遭拔起,堅實的大岩石也無可避免地被強勁的風刃切割成數塊的碎石。

只不過這災難性的颱風很快就失去了巔峰的威力。

在不到一分鐘的摧殘後,這道颱風很快就快速的削弱,旋轉速度也有明顯的放慢。

正在削弱不過五秒後,颱風如同被刺破的氣球般,瞬間爆炸。

爆炸的瞬間,轟炸的聲響迴盪在空曠的草原上,引發出比爆炸還要更刺耳的巨響。

而這聲巨響終將成為迴響——原本風雨呼嘯的狂亂場面立刻變回亂糟糟的靜謐。

爆炸的水氣化為霧氣,一分一秒的消散,而在霧氣消失的剎那,隱約有一名緋紅色捲髮的男子正屈膝的站著——

從顫抖的身姿與極速喘氣的模樣來看,男子似乎非常痛苦。

男子著一身深藍色毛大衣,袖口上鑲著不同顏色的寶石,左手食指上戴著一顆雕有艾恩克王室象徵的鑽戒,高調的穿衣品味與價值不斐的配飾,全身上下散發著與凡夫俗子不同的氣息。

劇烈起伏的胸口還在喘著粗氣,斗大的汗珠早已與爆發的水氣混合,體力透支的他單手撐地,跪倒在地上,還不斷的低著頭自言自語著。

「即便過了九年之久,仍然無法完美的施展『天命』嗎?」

從口氣得知,男子非常的落寞。

不久後,一陣年輕的女性聲音從空蕩的空氣中發出,語氣和緩的安慰著落寞的男子。

「恭喜您!吉爾王子,您已經順利能同時操空風與水的多重元素了,相信皇上若是知道,肯定會無比欣慰的。」

突如其來的女聲出現在男子身旁,卻不見男子身旁有任何一名女性。

微微沙啞的女聲帶著恭敬的語氣,聲音有些小聲,像是被面罩蓋住般。

「欣慰嗎……?」

「怎麼了嗎?少爺?」

「這樣還不夠——!為了讓父皇知道我比那蠢材弟弟優秀許多,我還要更加精進。」

「那麼吉爾王子,您還要繼續練習嗎?」

「恩……宮裡還有一些事情,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可是——!王子您一個人太危險了,身為護衛的我有義務全程陪伴在您身邊。」

「沒事的,接下來的事情需要我一個人待著,你就先回去吧。」

「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小的也只能服從。」

在吉爾一聲令下,聲音隨即消失,吉爾腳下的影子也隨之縮小,還原成與吉爾身形相對等的身影。

似乎這名不明女性的聲音源自於吉爾腳下的影子。

「吉爾.艾恩克」——16歲,個性與一頭緋紅色的捲髮一樣火爆,左側臉龐上的雀斑成為他顯著的個人特徵,有雙翠綠色的雙瞳,凶煞的眼神不時流露出孤傲的精神。

同時他也是蕪的兄長。但吉爾並不知道蕪與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誤以為蕪是自已同父異母的弟弟。

當然,蕪也這麼認為。宮廷內就只有兩人不知情。

雖然吉爾只與蕪相差一歲,思想卻成熟許多。

五歲時為了成為皇室的榮光,自願以「特殊魔導生」的身分進入艾恩克最高學府「帝國高等魔導學院」。

八歲時以全校第二名的佳績順利畢業,也是艾恩克裡最年輕便獲得最高學歷的魔法師,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不斷努力的他,卻依舊得不到父皇的關注。應該是說,通通都被自己的弟弟——蕪奪走了。

每年的生日派對上,父皇總是以忙於國務為由,缺席自己的生日會;在自己魔法學院的畢業典禮時,父皇更是連一個理由都擠不出來,直接缺席吉爾的典禮上。

反倒是蕪,每年生日都會有父親的祝福,就算完成不了任務,父親也總是好言好語的勉勵並包容他。

長年下來忍受著如此大的差別待遇,吉爾的心中逐漸萌起了對於弟弟的恨意與忌妒。

為了能用最耀眼的表現博得父親的注意,吉爾可以說是用盡方法的提升自己的能力,甚至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剛剛的小型颱風正也出自於吉爾之手。

吉爾是個純正的水元素魔導師,並且天生擁有一道超物質魔法——「天命」

沒錯,吉爾就是個純正的「天選者」,是皇宮內備受期待的天才。

「天命」是一道難度位於「高階」的超物質魔法,就目前所知只有吉爾一人能夠使用。

能使施術者的肉體實現「靈體化」的能力,並在一定的時間內,使施術者的元素量突破到最高境界。

所謂的「靈體化」簡單來說就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將施術者的肉體煉化成刀槍不入的無敵狀態,並強制突破體內原有的力量限制。

而所謂「強制突破原有力量限制」這一塊,就目前來看可以看作是「短暫擁有六大屬性並且能任意使用」。

換言之,即便吉爾體內只有「水元素」,透過「天命」的加持後,也能任意操控水、火、土、風、光與暗六大自然元素。

這看似非常破格的超物質魔法,但並不是那麼容易使用。

首先,吉爾約莫在七歲的時候學會了「天命」。但至今已經十六歲了,他現在仍舊只能利用「天命」短暫開發出水元素與風元素。

更別說還無法熟練的使用。

天命的使用難度非常高,即便像是吉爾這種天才也難以施展自如。

再者,依照吉爾現今的熟練度,他能夠維持「天命」的時效約莫在十分鐘左右,說來算是不長也不短的持續時間。

當完整的十分鐘過去後,「天命」所帶來的副作用是超乎想像的可怕——

渾身能感受到斷骨斷筋般的劇痛,呼吸系統彷彿遭到打亂般紊亂,甚至連精神狀況都會呈現嚴重的衰弱。

為此,吉爾約莫在八分鐘左右便會主動結束「天命」的施展,以減緩副作用的效果。

八分鐘是最有效率的施展時間,能夠平衡副作用與效用的最佳損益點。

但即便如此,吉爾仍然痛苦的無法站直雙腿。

揮去臉上的汗水與泥土,精疲力竭的吉爾雙腿發軟的蹲坐在地上。但接下來,他仍然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彈了聲響指,只見吉爾腳下陡然出現一圈黑色的魔法陣。

彷彿要將吉爾的身體包覆住,魔法陣被召喚的一瞬間便快速的縮小著,吉爾的身體也逐漸消失在魔法陣的圈內。

這是一道預先設定好目的地的位移型魔法——「傳導」。

平原周圍的景象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吉爾眼睛一閉,等待著目的地的到達。

不一會,吵鬧的人群聲漸漸昂起,原本濃厚的野草味開始消失。

以及蒼老乾癟的歡迎聲——

「王子大人,歡迎您回來。」

老年人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吉爾睜開疲憊的雙眼——街明朗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究竟是怎樣重大的事情,要緊接在我的訓練之後完成?」

「十分抱歉!這個時點是相當適合的時間,恕老夫無能,只能夠安排在如此糟糕的排程。」

「倒也不用道歉,只是小小的抱怨。還有,我遵照你的指示,讓『瞬』先行退下了。」

「非常感謝王子的配合。」

以乾縮的身軀當作支撐吉爾的支點,街明朗克貼心的扶起虛弱不已的吉爾,將他帶到城門口旁的臨檢室裡休息著。

「王子大人,您的茶水與毛巾。」

「恩。」

遞上冰涼的紅茶與濕潤冰涼的濕毛巾,吉爾面無表情的隨手接過。

縱使口乾舌燥,吉爾仍然保持著優雅的儀態,小啜一口冰茶以補充能量,用著濕毛巾擦拭著被汗水佈滿的肌膚。

不愧是昂貴的香水,能夠巧妙地蓋過汗臭味,保持著清香的芳香。

短暫休憩的同時,疑惑的眼神也轉向一旁的街明朗克。

「好了!是時候也該跟我說說是甚麼事情了吧?」

「事情是這樣的——待會『班列弗爾』的大臣們會來晉見您。雖然您剛訓練完,身體處於較不佳的狀態,但還請您再忍耐一下。」

「『班列弗爾』?我記得那是東邊的一個小國家吧?不論是以兩國處境或是個人的利益來看,有甚麼理由要來與尚未掌握實權的我會面?」

「是關於是否能讓您脫穎而出,並將蕪王子徹底退下的方法。」

「讓蕪……退下的方法?」

街名朗克一臉狡詐的看著吉爾,年邁的他陰險的微微揚起嘴角,看起來十分期待。

那一臉詭異且意味深重的微笑,吉爾沒有解讀街明朗克臉上的這份不明笑容,也沒質疑街明朗克的言論。

現在的他反而對某些事情感到不解——

——為甚麼身為艾恩克的大臣會與班列弗爾有交集?

「班列弗爾」是著名的極惡霸權國家,相傳班列弗爾的在位者——「斯迦納.佛爾」就是一位蠻橫的暴君。

他曾經協助過父皇討伐饕餮,也是那場戰事中的功臣之一。

靠著可怕的實力,足以與父皇齊名的佛爾,腦袋裡卻是充斥著不人道的思想。

靠著暴政與高稅的暴利來統治國家,對於犯下過錯的大臣,都是以粗暴的「死刑」處置,毫不在乎民眾們的聲音,一心只想要建立最強盛的武裝帝國。

這樣的治國方式簡直與父皇大相逕庭。

作為專制的君主國家,在撇除經濟與民生的因素之下,班列佛爾的確具備強大的軍力,甚至能夠與艾恩克一較高下。

建立於價值觀的巨大差異,在戰事之後,佛爾便與自己的父親結下怨仇——甚至差點讓兩國大動干戈。

所幸最終都是談和了事。

雖然兩國之間沒有發生過大型的戰爭,但關係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無論是在外交或是經濟之上,班列佛爾都相當惡劣的阻斷著艾恩克。

可惜的是,無論是治國理念或是國立財力,各國仍然比較認同艾恩克的存在。

說到底,班列佛爾的各種惡劣舉止只是更加孤立了自己在史塔芬平原上的地位。

鑑於兩國之間如此惡劣的關係,為何身為敵國的班列佛爾要幫助一個敵國國王的兒子?

還有,身為父王的親臣,街明朗克為何會與班列佛爾有所勾結?

心裡隱隱有一種預感——儘管街明朗克是出於好意,但自己也有些不自在。

吉爾的擔憂全寫在臉上,街明朗克很快就看出吉爾的疑惑。

他並沒有過多的解釋,而是故作懸疑的望著吉爾。

「請您別擔心,老夫只為您貢獻我的生命,撇除這些人國家的身分,將來必定會是您稱王的最大助力。」

「可是……」

「請您相信我吧!老夫是絕對不會背叛皇上,更不會傷害吉爾王子您的。」

將那雙蒼老的手放在因勤於練習而長著厚繭的吉爾手上,那被老皺細紋佈滿的雙手看起來格外的溫柔且智慧。

吉爾眉頭深鎖著,不過也不好說些甚麼。見街明朗克胸有成竹的發誓,心中只好先擱下這些疑問,暫且照著計劃走。

「那……好吧!不要讓他們等太久,我們這就出發。」

「感謝您的允許,我們這就前去約定地點會合。」

扶起仍然虛弱的身子,硬朗的街明朗克攙扶著吉爾。

這路程說短不算短,說長也不算長,只是行經在摩肩擦踵的市集區裡——

——不過自己要前往的地方似乎是一處很黑暗的地方。

從摩肩擦踵的大街漸漸走到人煙稀少的小巷,身旁的路上也不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更多的是許多面惡凶煞,行蹤可疑的人士——

吉爾開始意識到了接下來要會面的事情,也許是個不見天日的秘密會談。

在各條小巷的穿梭後,兩人到了看起來有些破爛的餐酒館——

先不提餐酒館的外貌,這裡是位於市集區內的某條暗巷中,環境簡直骯髒到不行。

不僅空間狹小,四散的垃圾瀰漫著濃烈的惡臭味,還有幾處鑽溜著不明的小蟲,令人反胃。

能夠設置在這種環境的餐酒館,想當然爾的肯定不是甚麼好地方。

破舊的程度連木質牆壁都腐蝕甚至是掀起,餐館大門上的招牌已經看不清字樣,正搖搖欲墜的晃著。

整條暗巷也就只有這間餐酒館,從巷口外難以看見,不過走進暗巷中卻格外明顯。

「我們到了,吉爾少爺,我們已將整間餐酒館包了下來,您就放心地進去吧。」

「街明朗克,你挑選的這個地點似乎有些隱蔽,而且這間的環境似乎也不怎麼好啊。」

吉爾皺著眉頭,有著潔癖的他不太適應如此骯髒的地方。

「十分抱歉,畢竟外客的身分也不好在國內大搖大擺,還請吉爾少爺稍微忍耐一下。」

「沒什麼,對方不介意的話那就算了,我們進去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