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永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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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07
  九方豫指了指前方的布幕,莫英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發現電影螢幕上已經開始有了影像。

  先是七彩色的蕈狀雲爆炸上天,原本在夜界看不見的繽紛色彩化為成千上萬條光束飛散開來,在這個瞬間,夜界真正意義地消失了。強硬開通的光界之門,將夜界的一切事像透過術神以肉身鑿開的蟲洞落入了光界。

  巨大的能量產生瞬間,本應將所有人吞噬的光芒卻被黑底白邊的片狀切面所阻斷。仔細一看,能夠看見九方豫與理典、幽夢引的身影正在橫跨空間的巨大黑卡當中。

  「豫,那兩位是『高階存在』吧。」莫英的表情平和自然,波瀾不興,「她們倆分別主宰『理』與『夢』,想必豫也見過了?」

  九方豫聞言,只是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依據『理』與『夢』,人類其實是犄零、變異的小波動,在事像與時間的長河當中的一滴水珠,是世界的小事件而已。在世界的原點和終點上,『人類』不存在,也不應該存在。」

  「嗯,這我知道。」莫英點了點頭,「但我在和理典、幽夢引的會面當中,利用了夜界的本質:意念,暫時贏得了權柄。」

  「畢竟高階存在是超然的,她們給予與否,都不影響世界的最終樣貌。也許是在悠長的時空裡百無聊賴,我們的堅持和愛戀,贏得了她們小小的興致。」九方豫讚許地說,「幸好有妳這麼做,夜界的故事才得以起頭。」

  「可是,『湮滅』應該是夜界與光界相遇的必然,為什麼看起來卻被遮斷了呢?」

  莫英指著那一片阻絕了能量的次元位面,疑惑地說。

  「說來也是奇蹟,出於申遠丘恨著,同時也愛著這個世界的意念,理典和幽夢引本應引領的『湮滅』沒有發生。」九方豫苦笑著摸了摸莫英的頭,「我真不知該嫉妒還是感謝,恰恰是對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愛,引發了奇蹟。光界和夜界的概念融合了,一個理型與夢境當中都不存在的嶄新世界,只為了『人類』而生的世界被凝望了。」

  「被申遠丘?」聽到莫英詫異的猜測,九方豫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他同時愛著妳曾經存在過的兩個世界,這個意念在本應導向湮滅的第二次大衝擊當中,成為了永遠制約高階存在的強大誓言。」

  畫面上,卡在次元介面之間的理典與幽夢引,將她們的權柄交給了九方豫。

  在那個瞬間,融合開始了。

  如同一張黑色卡片的次元位面,突然像被烤箱炙烤的起酥片一般脹了起來。隨著它越來越膨脹,繽紛的色彩也越來越豐富,直至整個世界被重新渲染成形。

  藍天、白雲,大地、海洋,發出熱能的靈力太陽變得和光界一般熾熱而明亮,夜人們的耳朵不再尖了,皮膚也不再是幽世的藍灰色調。

  因戰火而殘破的光界,以及因有限的凝望而殘缺的夜界,兩者奇蹟地合而為一。

  「在術神獻祭了全身、全靈之下,他的意念主宰了新世界的重生,真正意義地,他成了這個世界的創世神。而我,身為理典與幽夢引所認可的眷族,也是出於對這個世界的愛戀,從她們的手中接掌了這獨一無二的權柄。」

  「高階存在竟然完整地授予了權柄?」莫英驚訝地望著她的男人,迎來一個肯定的眼神,「可是這麼一來……」

  「這麼一來,我的存在就變得無所不在了。我成為這個世界的『理』,也囊括這個世界的『夢』。」九方豫輕輕地摟著開始面露不安神色的莫英,平靜地說,「成為無所不在,成為理所當然,這麼一來,和『不存在』的感覺有時是一樣的。」

  人類的觀感與情感都是在比較中建立認知的,必須透過觀測不同的樣態,才能夠確認事像與物質的存在。九方豫成為了自然、原理、定律……等所有一切事物運行的原型,因此永遠地無法被『不觀測』,也就無法被人類界定『是否存在』。

  無法界定存在與否的存在,對人類而言,和「不存在」太接近了,近得讓人無法感受到。

  「人類這個存在,將會永遠地在這個申遠丘所融合的、我所掌管的『光神界』,合情合理地永遠發展下去。」

  「儘管戰爭會一再發生?儘管爭鬥永不止息?」莫英眨了眨眼睛,緊握著九方豫放在她肩上的手,「儘管人類有自私、愚蠢的自相毀滅?」

  「對,這個專屬於人類的世界,還將永遠地存在下去。」九方豫肯定地點了點頭,「無論如何,都會在這個光神界特別的理型當中,永續地發展下去,這裡是這樣一個愛著人類、由妳開端、由申遠丘所融合,最後由我所掌管,我們所愛的新世界。」

  電影螢幕上新成形的世界裡,膚色與外型變得和光界人別無二致的人們,渾然不知自己取得的全新身份。她們歡慶著世界免於在第二次大衝擊當中毀滅的劫後餘生,在光神王:倫坡納與他的愛侶瑪法夫人的領導之下,奇印神國轉而成為萬塔伊的中心信仰宗主國,萬塔伊島獲得了全新的生命。

  永夜之國的居民們再也不用擔心靈力枯竭,從恐懼當中解放出來的永夜國民們,在沉默戰艦一戰之後,回到光神信仰的源頭:奇印神國的雙星都市,由慈愛的光神白祈帶領,加入守護光神殿的行列。

  「白祈媽媽……」莫英喃喃地唸著回憶之人的名字,「她最終還是沒能和你交身而過的父親見到面……」

  「原本,父親就是已經枯朽的靈魂,他只是回去了應該去的地方而已。有遺憾,才懂得珍惜,世界不會十全十美。」九方豫淡然地說著,話語中的苦澀,讓莫英的鼻頭感到一陣酸楚。

  從光神殿當中有四名騎著三隻卡迦的騎士飛馳而出,那是劍星、當維與歷鏡。

  美貌的化身——異神席月,緊緊地摟著劍星的後腰與他同行。

  「在我的意志影響之下,『復活祖神』成了光神殿最重要的任務,在光神界成形之後,他們或者會以為是憑著自己的意志,踏上復活妳的旅程吧。」

  「席月……也是你的安排?」莫英戳了戳九方豫的臉頰,「你喔,就算席月非常崇拜你,也不能因為劍星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就這麼隨便吧!」

  「他們三人是最接近祖神的存在,在光神界也重新化身為光神。我這叫先見之明,門當戶對好嗎?」九方豫笑著說。

  四人在嶄新的光神界萬塔伊島上四處造訪各處的義風堂,將各分部的「盟誓神酒瓶」一一以光神殿遺物的名義予以回收。當「時光與問答之間」裡,那個由九方豫留下的酒貴終於填滿的瞬間,從真神遺物:神衣的頭盔裡,屬於莫英的靈容與齊集的靈力酒瓶再度融合在一起。

  名為莫英、曾為祖神的女孩,再一次以完整的靈容與靈力受肉,回到了光神殿。陷入沈眠的她,被安放在傳說中「真神」曾經睡過的神眠艙裡,等待甦醒的那一天來臨。

  物換星移,離音與安鉞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奇印神國舉國歡騰,萬塔伊光神王倫坡納夫婦相偕前來致賀,奇印神國與萬塔伊王國的合作共生關係,由是更加穩固。

  在此同時,察覺了世界變化的海外諸國開始向著萬塔伊島探索而來。無數的船隻在光神界的海洋上航行。無論是萬塔伊島外一海之隔的納契大陸,以及遙遠海洋的另外一端,都有新世界的探險家陸續往萬塔伊島而來。

  忽然之間,莫英注意到在電影螢幕上的地圖有些不對勁。

  「豫,這地圖好像跟夜界、光界相比,是整個左右顛倒的啊?」

  「對的,英。」九方豫微笑著說,「在融合發生的同時,整個地表都變得和原本不一樣了。」

  「那是不是連稱呼要顛倒過來比較好啊?」莫英俏皮地嘻嘻一笑,「塔伊……萬?台……灣?」

  「真是的,不必刻意把名字也顛倒過來啦,也不要給我把拼音亂組合起來,妳就沒想過唸成『伊塔萬』嗎?」九方豫摸了摸莫英的頭,笑罵著。

  「啊,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可以說不由自主地想要這麼念嗎?」莫英不好意思地說。

  「不管世界是不是左右顛倒了,都是妳、我、所有光神曾一同凝望的世界。希望這個全新世界上的人們,能夠更加珍惜這個只為人類而存在,獨立於所有次元之外的光神界呢。」

  「但願如此。」莫英神情肅穆地點了點頭,「雖然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有戰爭,但還是希望,在這個嶄新的世界裡,戰爭、離亂不要再次成為蔓延全世界的災難。」

  「離別、迫害、疾病、征戰。只要有人類,這些就不可能永遠地從本質當中消散。但妳也別忘了,人類也有傾慕、疼惜、憐憫,也有真愛。」九方豫一面說著,一面輕輕地給莫英一吻。

  莫英感受得到這一吻當中的意義,除了珍惜與憐愛,還有著不捨與遺憾。九方豫的意念,從嘴唇的觸感裡透進了莫英的全身全靈當中,一如獲得高階存在的祝福一般。

  「儘管改寫世界的規則,儘管情況和我們本來想的不一樣,我也終於,有妳永遠在我的身邊。」

  「嗯,我懂的。」莫英強打笑容,給九方豫一個大大的擁抱,「你永遠都在我的身邊。」

  螢幕裡,鏡頭停留在身穿一副紅色神衣的復活女孩身上。莫英可以感受得到自身的靈力正被拉扯過去,和高階存在處在同一個位面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豫……」

  莫英輕輕地喊著這個名,而這個名字,曾經是屬於她一個人——她最愛的男人所有。

  「等到我再次消散於光神界的那一天,我們還會相見嗎?」

  「我們始終在一起,我們將沒有一分一秒是分離的。」九方豫的聲音,平靜得令女孩心如刀割。

  「嗯,我懂了。」莫英點了點頭,沒能忍住的淚水浸潤的視野裡,電影院的風貌顯得越來越模糊。

  倏乎,有光從九方豫的身形當中蔓延而出,那金黃色的溫暖光輝讓莫英的身影逐漸失去輪廓。

  「我愛妳……我的英。」

  「我也愛你……我的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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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床榻上驚醒的莫英,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既懷念又悠長的夢。臉上濕了又乾的淚痕,以及稍微有點激動的心情,都提示著她夢境裡的心情有多麼激動。但具體夢到了什麼,卻怎樣都想不起來。

  從冬眠艙裡甦醒過來的疲勞,好好睡一覺之後徹底煙消雲散,戰術特勤服所提供的體溫調節功能,溫和地給予她心曠神怡的暖意。

  「這套神衣到底是誰設計的?」莫英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接過離音遞上的餐點,理所當然地享用起來。

  「聽說這是光神界成形之前,傳說中的真神所製造的古代遺物。只有真正的光神,才能夠穿在身上,並且發揮超然的靈力。」英祭團的主祭離音微笑著解釋道。

  「這樣啊……總覺得,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的感覺。」莫英狐疑地搔了搔頭,但隨即做出了放棄繼續思考下去的決定,「搞不懂的事情想再多也沒有用,還是先關注該做的事情吧。」

  「祖神大人您才剛剛覺醒而已,想必對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不瞭解的地方。首先還是重新熟悉一下現在的光神殿吧?請不用擔心,我們奇印神國與神道眾,將奉您為神主,追隨在您左右,與您一起為世界帶來平衡,。」雪風在一旁彎身禮拜,恭敬地說。

  「世界的和平嗎?」莫英微笑著望向離音,並反覆掃視雪風、刑餘堅定的臉龐。

  「這是傳說中的真神留下的預言?祖神將會降臨,為這個世界帶來永遠的平衡?」

  聽見莫英的發問,三位主祭神情肅穆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這個真神是什麼傢伙,但他真的是選對人了。我莫英,可是『莫非要成為超級英雄』的莫英呢。」女孩哈哈大笑地說。

  「祖神大人,請這邊走。」雪風與刑餘兩人恭敬地讓開一條路,並將靈光劍柄高高地呈在莫英的面前。

  「願祖神與真神的凝望永在。」三位主祭齊聲讚道。

  「我等的凝望永在!」莫英緊緊握住靈光劍,激昂地說著,「走吧,降臨儀式正等著我呢!」




















  (《神眠紀》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