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莉緹(1)
本章節 4231 字
更新於: 2020-02-06
十年前有個青年,其名為安維爾,亦或是被稱為勇者。他帶著無數的傷痕,背負著無數的期望,最終擊敗了魔王。
「啊——痛痛痛!麻煩你小力一點。」
「對不起,請忍耐一下,因為這裡打結了。」
他英俊瀟灑,有著一頭如陽光般的金髮和彷彿容納了整座大海的蔚藍雙眸。
「嗚哇,我的頭髮都被你扯下來了。」
待人有禮,還有著颯爽溫和的笑容。
「啊對了小子,你還有沒有餅乾啊?」
「我的名字是奈斯特。」
奈斯特打量著眼前之人,無論是哪一點,勇者的形象都和這人完全不符。如果說他有和勇者相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都有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吧。
他發出嘆息。就在剛才,因為實在受不了安維爾身上的味道,奈斯特強硬的把他拖進了附近的小河裡洗澡,又因為沒有替換的衣服,所以他只好回去把自己的衣物拿來。但就在他離開的短短幾分鐘內,安維爾就把自己搞丟了。
當奈斯特發現他時,他正在距離小河一百多公尺的地方徘徊。
對此,他只表示自己很容易迷路。
問題不只這些,在奈斯特恢復一定的身體機能之後,他們朝著奎格納王國的方向前進,一路上安維爾不停的迷路、被其他東西吸引、吃下詭異的香菇、鞋子不見……而此刻,他們正在想辦法解決他過長的頭髮會纏到樹枝的問題。
「所以我說剪掉不就得了?」
「這可不行啊,要知道頭髮也是寶貴的魔力和食物來源……」
「那就綁起來!」
「可是我不會啊。」
「安維爾先生,就讓我來吧。」
一旁的塞莉緹開口,隨後她拿出背包中的小梳子和細繩,走到安維爾後方,接著開始處理起那棘手的長髮。
不知為何,奈斯特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塞莉緹:「抱歉,塞莉緹。」
「沒事,畢竟我比較拿手。」
她溫和的笑了笑,這讓奈斯特更加的不好意思—— 然而作為惹禍源頭的某人卻一點歉意也沒有地在用樹枝撥弄著螞蟻。
看著細心梳理頭髮的塞莉緹,奈斯特忽然有個疑惑,「對了,塞莉緹,你為什麼那時會在森林裡呢?」
塞莉緹的手有了一瞬間的停頓,她抿了抿唇,「……其實,我正在離家出走。不過最近家裡好像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所以我現在正準備趕回去。
但就在我想著要連夜趕路的時候,迷宮突然在我旁邊生成了。」
「於是,你就被捲進去了?」
「是的。然後,在我要被史萊姆攻擊時,安維爾先生就出現並救了我。」
敘述完自己的經歷,塞莉緹也結束了手上的動作。此刻安維爾的頭髮已經被紮成一束馬尾,長長的垂在他的背後。然而儘管大致上乾淨多了,奈斯特還是覺得安維爾給人一種——很礙眼的感覺。
到底是為什麼呢……他喃喃自語著。
「我覺得,是瀏海和鬍子吧。」
「就是這個!塞莉緹,你有剪刀嗎?」
「我只有護身用的短刀。」
「等一下!不要!我不要剪——」
「閉嘴。」接過了塞莉緹的短刀,奈斯特狠狠的瞪了安維爾一眼。
然後,在奈斯特的「巧手」下,安維爾的瀏海被剪掉了,而那礙眼的鬍子也被削的一乾二淨。
自始至終奈斯特都只想著要處理掉鬍子,也因此,他沒注意到塞莉緹睜得越來越大的雙眼。直到幫他打理好後,他才完整的看到安維爾的整張臉。然後,他愣住了。
眼前的面孔並非想像中蒼老的臉,而是大約三十歲的美青年。
或許是因為長年被毛髮覆蓋,他的膚色並不黑,除卻了那唯一一條劃過左頰的疤痕,深邃的綠色眼眸,加上線條分明的輪廓,簡直就是——
「……小白臉。」「啥?」「奈斯特先生,小白臉是什麼?」
奈斯特沒有多做解釋,他打量著安維爾,而後他終於發現了——非常詭異的是,安維爾身上的那些化膿與傷痂在洗過澡後,全數消失的一乾二淨。甚至就連他的聲音也變了,不知何時,那粗啞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樣換成了符合年齡的低沉聲調。
他疑惑的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如果他真的是安維爾的話,身上有一個兩個不解的謎團也挺正常的。
而且奈斯特總有一種如果再問下去會有更多的問題冒出來的感覺,所以他決定忽視掉這個部分。
「嘛,就先這樣吧。」
沒錯,忽視掉就好了。一這麼想,奈斯特就覺得心情舒暢許多。他重新背起行囊朝著目的地出發——至於擅自跟著他的兩人,反正只要不妨礙到他,怎樣都好。
於是,維持著入定狀態的奈斯特,就這樣帶著自稱安維爾的奇怪男子和少女塞莉緹,踏入了奎格納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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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奎格納王國,儘管位處邊界,但因其特殊風味的水果酒,使得觀光客絡繹不絕,加上女王陛下高明的政治手腕——
一旁領著觀光客的導遊那不知是吹捧還是真實的解說傳入耳中,雖然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等待著入境許可證的奈斯特依舊認真的聽著。
不過,女王啊。就算是對於這個國家不太熟悉的奈斯特,也曾聽聞過女王——貝爾莉絲•奎格納的些許軼聞——儘管深愛著丈夫與子女,那位不讓鬚眉的掌權者和普通人一樣,也有過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戀。
而對象,正是曾經和女王有過一面之緣的勇者。
當然,這樣的街坊傳聞奈斯特也只是笑笑,而此刻的他,對於這個傳聞的可信度又降低了許多。原因無他,正是因為——
「哦哦,小子,你總算進來了啊。」
面無表情揮著手的青年身後跟著包覆了頭巾的少女,怎麼看都十分詭異的組合。
如果說女王會愛上這個偷渡進她國家、既沒有生活能力又沒有清潔習慣的傢伙,那就算魔王愛上了勇者也不奇怪。
當然,前提是這傢伙是真正的勇者。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動用了一點權力——至於安維爾先生則是在外面發現了高於城牆的樹,便爬上去後跳了進來。」塞莉緹解釋道——自進入城後,奈斯特發現她異常的緊張。她用頭巾將銀灰色的長髮包起,扎實的不露出半根,然而就算可以確定頭巾絕對不會掉下來,她依然緊抓著打結處不放。
不過,居然可以「動用權力」啊,究竟是哪家的大小姐呢——奈斯特帶著他們踏進旅店,一面思索著。
確實,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很常見,但是,離家出走卻還可以動用權力的大小姐卻不那麼普通了。至少可以確定,她的身份肯定很特殊。
啊,不過自己畢竟不是這個國家的人,所以就算她再特殊,在奈斯特看來,也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
但話又說回來——
「塞莉緹,你也太相信那傢伙了吧?」啜飲了口麥酒,奈斯特吐了吐舌頭——難喝。
剛才她所說的爬樹云云,估計也是安維爾告訴她的。明明那個男人看起來完全不可信,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麼不會有所懷疑呢?
奈斯特看著她,少女的雙眼閃著真誠的光芒。
「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蛤?」等等,這邏輯他無法理解。因為他說的是真的所以相信他,那要怎麼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徹底無語的奈斯特撐著額頭,瞥見坐在另一邊的安維爾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喂,你倒是解釋一下啊。」
「請我喝這杯酒我就說。」
奈斯特還沒吐槽他根本不打算付錢,安維爾便把一大杯麥酒灌進腹中,爽快的吁了一口氣,他懶洋洋的開口:「簡單來說,就是『技能』哦。」
技能——這麼一說,奈斯特瞬間明白了個大概。儘管如此,他還是耐心的聽著安維爾的解說。
「所謂的技能啊,也就是人生來就有的被動能力,和能自行控制的魔法不同,技能是跟著人一生的,所以有些人也稱之為詛咒。而小姑娘的技能是『看破』,也就是能夠看出話語真假的能力。」
「等等,所以說……你究竟是不是安維爾,她看得出來嗎?」
「是的。」塞莉緹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我還有『預見』的技能,能夠在某些時候看見未來。」
「那還真是……厲害呢……」
過量的資訊湧入腦中,奈斯特忽然覺得有點頭昏腦脹,「不過,你也還真是相信我們呢。」
「因為我認為你們值得相信。」
「這又是某種技能嗎?」
「不,」她微微一笑,「這只是一般的直覺。」
而後,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的天。塞莉緹自稱沒有什麼特別提起的過去,於是整個聊天過程就變成了奈斯特說他的冒險故事,而塞莉緹聽的局面。
「就在那時,文森的劍撞到了山壁,他的手一滑,武器就這麼直接掉進山谷裡了。」
「誒?那最後是怎麼打敗山賊的?」
「最後嗎……我和文森共同使用一把劍,在其中一方把敵人清除的瞬間交給另一人,就這樣互相幫助之下,成功殲滅了山賊。」
「唔哇……這還真是令人心驚膽跳的冒險……不過也很讓人嚮往呢。」
「是嗎?」不知是因為塞莉緹捧場的表現,還是久違的聽到了真心誠意的讚美,平時總是微笑帶過的奈斯特,難得的有點飄飄然,「不過說到底,只要習慣後,就能享受冒險了。」
「噗哧!」
一旁傳來的笑聲使得奈斯特忍不住瞪了過去,略紅的棕瞳中沉著滿滿的不爽,「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沒什麼,只是啊。」安維爾喝下最後一口酒,杯子重重的敲上木製的桌面,「小子,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成為冒險者的呢?」
「你問為什麼……」奈斯特一楞,「當然是因為冒險很有趣──」
話說一半,他又頓住了。不對,這些確實是一部份的原因,卻不像是正確的答案,最多也只是他在冒險中找到的一些附加價值。他對上那雙深邃的綠眸,眼前的這個人,向他詢問的是更加深入、位處核心的──契機。
究竟是什麼?
他皺眉,內心驀然生出一股焦躁感。
「我……」
「算了,反正我也沒有特別想知道答案。」安維爾又叫了一杯酒,「話說回來,小子,你知道你的名字的意義嗎?」
又忽然問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對於安維爾跳躍式的思考模式,奈斯特既是無奈,卻也漸漸習慣了。他收起方才的焦慮,輕咳了聲,「當然知道。」
名字的意義是在取名的當下被賦予的,不同的人或許會有相同的名字,但卻有不同的意義。而賦予它意義的,通常是父母、長輩、牧師,或者是──「特別重要的人。」
「勇者大人,這孩子就麻煩您了。請您為他的名字賦予一個意義吧。」
「唔,嗯,那就──」
但願你成為一個和我不一樣、溫柔的人。
「我的名字是先取好的,在我八歲的時候,勇者來到我們的村莊,並為我們這些孤兒院的孩子賦予新的意義。」他凝視著安維爾,「所以,你如果真的是勇者,你應該也知道才對。」
儘管對不起塞莉緹,但比起相信她,他更寧願相信自己的記憶。
然而,像是看穿他在想什麼似的,安維爾只是晃了晃酒杯。不知何時,杯中只剩下冰塊。他說道。
「奈斯特,這世界是由虛偽所構成的。就算是過去的回憶,一點差錯也會造成不同的結果喔。」
語罷,他緩緩趴倒在桌上,不久,輕微的鼾聲傳入一旁兩人的耳中。
「睡著了……」「看來是呢。」
奈斯特無奈的嘆口氣。他搖了搖安維爾,後者醒是醒了,卻只是一言不發的站起身,最後搖搖晃晃地走出門。
「安維爾先生,沒問題吧?」「誰知道。」
結果最後,那傢伙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