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B 這個男性人類周全嚴密的監控計劃(上)

　　在掃地的過程中我察覺到了，本應是依照規律定時轉動的監控鏡頭突然開始緊緊地追蹤著我，是那個男人正在手動操作吧？上班途中竟然有這種閒情逸致啊？

　　雖然被人類監視並不是甚麼新鮮事，但往常是被特務部門的陌生人類監視，他們需要同時觀看許多畫面，我只需要安安份份地過活就沒問題了。但如今在鏡頭另一端的是與我朝夕相對的那個男人，打從意識到這點之後我便變得渾身不自在，感覺做甚麼都會被挑骨頭，即使已經把上午的工作做完亦無法好好休息。

　　乾脆早點吃午飯吧，這是合理需求，總不會出問題了吧。正好那個男人今天忘記帶便當，所以我也不必花時間煮，倒進盤子裡翻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故意放慢速度仔細咀嚼，一邊吃飯一邊放鬆心情。雖然那個男人是重度味覺障礙，但我仍然本著良心沒有隨便亂煮，還弄得挺好吃的，真是敬業。心境總算是逐漸平靜下來，然而，手機在這個時候卻發出了鳥鳴，是那個男人發來了訊息。

　　『老婆，我忘記帶便當了，可以送過來給我嗎？』同時還附帶著工作場所的地址。

　　『忘記帶便當不會到餐廳吃？難道我看起來有很閒？連吃個飯也要被你打擾？』我隨即輸入了這麼一段的回覆，但只是為了消氣而已，沒打算要發出去。仔細想想，送便當可是一個名正言順地的散步機會啊，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嘛。

　　現在不是悠閒吃飯的時間了，我趕緊放下筷子，準備直接出門去送……不對！他的便當已經被我吃掉一半了啦！
　　
　　『沒問題』即使如此，我也絕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雖然重新煮一份是來不及了，但幸好我因為嫌棄他而沒有直接用便當盒吃飯，即使他有看監控畫面也無法察覺這份便當已經被我吃過。

　　我把盤子端回廚房，把剩餘的那一半重新放回便當盒裡，再把冰箱最後的幾條小香腸拿出來切片煎熱，連同隨便洗洗的幾片生菜塞進去填空間，那個男人的便當就這樣復活了！驟眼看來確實是完好無缺啊！

　　難題已經解決，終於可以出發了。暢通無阻地步出軟禁著我的住所，暫時擺脫了那個男人的鏡頭以及目光，每走一步都能盡情呼吸戶外的自由空氣。雖然手機上的地圖已經標示了最佳路徑，但畢竟我是第一次獨自出門，對這個人類的城市實在不怎麼熟悉，適當地迷路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在盡量不偏離最佳路徑的情況下，有限度的自由散步就這樣開始了。

　　地上有枯黃落葉尚未清掃、路旁的雜草比我的膝蓋還高、牆壁上貼滿了毫無美感的宣傳海報、奔馳的汽車揚起塵土、停駐的汽車排出廢氣，讓凌亂的街道進一步變得污濁。

　　黑貓和烏鴉在巷子為了爭奪翻垃圾的權利而叫囂對峙，噪音引來注目，然後有人類揮舞著長傘介入戰局，禽畜一同受驚逃跑，那個人類亦隨之離開，剩下散落一地的酸臭垃圾。

　　位於燈柱上的一排鴿子居高騎下，兩家賣垃圾食物的快餐店緊接在一起惡性競爭，兩具吉祥物的頭上皆有鳥糞痕跡，主打炸雞的那一家反而較少。

　　在人類的城市裡自由散步實在別有一番樂趣，看見他們連首都也亂七八糟就完全安心了。五十年、一百年、二百年，大不了就三百年吧，這樣的國家在三百年內一定會崩離解體吧，到時候就能重新過上好日子了。

　　愉快的時光轉眼間就結束了，目的地就在前方。只是……為甚麼這棟建築物會寫著警察總局四個大字呢？會不會是發錯地址了啊？

　　『我在樓下』我把這段訊息發給那個男人，並附上便當袋和警察總局的合照。

　　那個男人馬上就看了訊息，但沒有打字回覆而是直接撥電話過來。

　　『「我也在樓下。」』除了手機的揚聲器外，我還隱約聽到背後也傳來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吧，親自下來拿便當並不值得稀奇，但他為甚麼會從我的背後跑出來啊？
　
　　「老公，為甚麼你是從那個方向……」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在掛斷電話之後舉起手機，默默地播放一條影片，一條從後方拍攝著我如何在送便當的路上逍遙自在的影片。

　　……這下徹底完蛋了。

　　對啊，這個男人怎麼可能突然讓我送便當，理所當然是另有圖謀嘛。我竟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考核，還得意忘形地故意繞路，這八十三年簡直是白活了。好想找個樹洞鑽進去，好想隱居起來避世個幾十年啊。

　　「其實這座城市很安全，根本不值得害怕。你需要出門就儘管出門，不用一直待在家裡。」出乎意料地，這個男人完全沒有責罵我，甚至好像非常滿意。

　　他的結論跟我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難道稍微開點小差也還在合格範圍內，只要沒逃跑就可以了？還是著眼點根本不一樣，其實他觀察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要測試這座城市的治安，看看其他人類會不會貿然襲擊落單的精靈族？

　　無論如何，這下子我就是獲得獨自外出的許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