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愛能戰勝恐懼

深沉的夜色漸漸消散，不久終於迎來天放亮的第一抹魚肚白。早上九點，位於艾瑪廣場的店鋪陸續開店營業，尤其咖啡館和供應早點的餐廳更是已經在忙碌招呼著點餐的客人。

其中一間坐落於街角小巷，以搶眼紅色為主調的咖啡館最為受歡迎。由於這幾天店鋪在做咖啡促銷優惠，因此吸引不少顧客前來光顧。每當玻璃大門被打開那一刻，濃郁的咖啡香氣都會隨之撲鼻而來，肆意挑逗著路人的味蕾神經。

咖啡館裡的環境頗為寬闊，採用大型的落地玻璃窗，可見幾張高腳椅面對窗口而放，前面是一張長型的吧檯桌，讓客人能一邊欣賞街景一邊享用餐點。其餘的空間主要放置木製的圓餐桌和靠背的舒適餐椅，隨處都是充滿文藝氣息的裝飾品，一盞盞的三角吊燈懸掛在天花板上，營造出一種現代休閒的風格。

隨意地環視了店內一圈，在距離收銀台不遠的圓桌前，坐著一對熟悉的年輕男女。艾登正用餐紙拿起碟盤上的墨西哥雞肉捲，輕輕咬了一口咀嚼起來。等把它完全吞嚥到肚子裡，他再慢慢拿起藍色陶瓷杯，細細地品嚐著這杯香草拿鐵，接著微微點頭，像是對第一口感覺很滿意。

坐在他對面是手握刀叉、享用著比利時鬆餅的埃絲特。她今日明顯是精心裝扮過一番，將金色秀髮往後紮綁成公主頭樣式，身上穿著淡紫色的連身洋裝，配搭清秀淡雅的妝容，比起平日更顯美麗動人。感覺上，她似乎把這個約見當成是一個小小的約會，儘管對方提出見面的理由只是非常單純。

昨晚埃絲特回到寢室休息後，艾登主動透過電話與她聯絡，相約她隔天一起到艾瑪廣場享用早餐，以慶祝他在比賽中奪冠。雖然埃絲特最近因為父母離異一事，心情變得鬱鬱寡歡，可她實在不希望讓這件事影響到平常的社交生活，況且她本來就有興趣認識艾登，自然不會錯過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對了，昨晚你在比賽中勝出，我都還沒正式跟你說聲恭喜。」埃絲特主動端起桌上的咖啡，朝他擠擠眼，略顯俏皮地說道，「這一頓早餐要算我的，不必跟我客氣。」

「那先讓我跟妳說聲謝謝。」她那副可愛的模樣逗得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揚，綻放出溫潤的微笑，毫不遲疑地舉起咖啡與她碰杯，並繼續說道，「坦白說，昨晚打給妳之前，我一直很擔心妳會拒絕我，會認為我們的關係還沒有熟到能約出來見面。」

「應該相反吧，正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覺得要出來跟你見面，讓我們彼此有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埃絲特露出欣然的笑靨，坦率地對他表露出心中的想法。當提起「認識」兩個字，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好奇，「噢，對了，我有件事從昨晚開始就想問你，你是不是跟我的朋友戴維娜早已經互相認識？」

她此言一出，艾登心底猛然一顫，差點被剛喝下去的咖啡給嗆到：「妳......妳為什麼會這樣問？」

「昨天我在觀眾席上介紹你給她認識的時候，她一聽到你的名字，就露出一副很震撼的模樣，而且居然能夠講出你的全名。如果你們不是認識，她是不可能會有這種反應吧。」回想起戴維娜當時的表情，埃絲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疑惑地抬起雙眼望向艾登，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這......大概是因為傑瑞德．賽柏特的關係吧。」艾登有意無意地迴避她的視線，隨口胡謅一個理由，順便把傑瑞德牽扯進來，為的是讓她信以為真，「我跟他是在打籃球的時候互相認識的，當時妳朋友剛好來找他，所以我跟她是有過一面之緣。我想，應該是傑瑞德後來向她提過我的名字吧。」

「原來你跟傑瑞德是認識的，難怪她會那麼驚訝，像是很難以置信一樣。」

縱使艾登搬出這個理由有些牽強，沒想到埃絲特居然完全聽信他的謊言，絲毫沒有生起半點疑心，不禁讓他內心竄起一股強烈的愧疚感。看得出來，她是個心思很單純的女孩，可惜他卻要對她隱瞞真相。此時此刻，他幾乎能體會到每當戴維娜欺騙她時的心情，想起自己昨晚這樣責怪她，未免覺得有些過分。

把心神從複雜的思緒中拉回來，他尷尬地笑了兩聲，低頭啜飲一口咖啡，假裝開玩笑地問道：「難不成妳認為，如果我們互相認識的話，她知道妳認識我會不告訴妳嗎？」

「老實說，我現在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艾登的雙肩微微一顫，略帶驚愕地抬起目光，意外發現她的表情變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擔心她已經開始有所懷疑，於是他只好故作鎮定下來，換上試探的口吻問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自從她認識傑瑞德後，行為就變得有些奇怪。」察覺到對方露出滿臉疑惑的神色，她並沒有打算刻意隱瞞，反倒將壓在心底的話一吐為快，語氣中透出幾許鬱悶，「不瞞你說，戴維娜偶爾會無緣無故消失一陣子，每次回來後都是一副很疲累的模樣。如果他們是像情侶間約會的話，那應該會露出幸福甜蜜的表情才對，不可能回來後只想倒頭就睡吧。我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只會搬出一些很表面的理由，感覺不是在說實話。我知道作為她的朋友，這樣懷疑她是很不對，可她的行為實在是很可疑，就好像在刻意對我隱瞞著某些事情。」

「我倒覺得，她或許是有難言之隱吧。」為求消除她內心的疑慮，艾登必須要積極幫戴維娜尋找各種藉口，避免讓她察覺出任何端倪，「更何況，就算她真的隱藏著什麼秘密，也一定不是存心要瞞著妳的，可能只是認為，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時間告訴妳而已。」

「但朋友之間不是應該要互相坦誠的嗎？」埃絲特皺起眉毛，神情陷入不解的迷惘中。坦白說，每次當她懷疑戴維娜有事瞞著自己，就會覺得胸口滯悶難耐，認為對方沒有真心坦誠相待，「就像我也會主動對她說出所有事情，從來都不覺得有必要隱瞞。」

「我這樣說可能會讓妳覺得不高興，但我認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想說的事。她或許怕說出來會傷害到妳，也有可能怕說出來會讓妳擔心，背後肯定是有她的苦衷。」艾登以一副就事論事的態度說道，每句話聽起來都是發自真心，不像含有半點虛假的成分，「妳或許會認為這是一種隱瞞的行為，甚至不認同這種做法。但如果妳真的把她當成妳的朋友，就應該毫無條件相信她。再說，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有些事情的真相，永遠不知道也許會比較好。」

老實說，他蠻訝異自己會說出這麼理性的話。雖然昨晚戴維娜要求他遠離她的朋友時，說的話讓他覺得有點刺耳，但回頭轉念一想，他能夠明白她的出發點。埃絲特是她最好的朋友，看到作為狼人的他執意要跟她接觸，自然會擔心好友會因他而遇到危險。換個角度來看，倘若情況是發生在他的人類朋友身上，他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舉動。

「你說得對，倘若事情的真相是很糟糕的，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會比較好。」埃絲特緩緩低下頭，試圖遮蓋住眼中的情緒，意有所指的話語裡透著一抹悵然的苦澀。

聽出她語氣中的傷感，艾登很自然聯想到她父母離異的事情，目光不由泛起些許憂色。本來他是很想藉著這個機會，直接向她坦白上次偷聽一事，可惜尚未來得及開口，她已經迅速把話題轉開，企圖消除變得沉重的氣氛。

「真沒想到，你是個思想這麼成熟的人。」她故意讓語調聽起來較為自然輕鬆，不知道是否想掩飾先前的憂傷。「接下來就要放聖誕長假，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之後也可以常約出來嗎？」

艾登對她的話感到怔愣，瞬間停止攪拌咖啡的動作，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說，在聖誕假期間我們也約出來見面嗎？」

「我沒有其他意思的。只是覺得，既然我們都把對方當成朋友，不是很應該常約出來見面嗎？」生怕他會誤解當中的意思，埃絲特趕緊擺手解釋，語速因為緊張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許。後來見艾登依然面露錯愕的表情，久久沒有給予回應，她的眼底難掩失落，聲音頓時弱了不少，「沒關係的，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當我沒說吧。」

「噢，不是，妳誤會了。」艾登急忙開口澄清，唇畔綻開一抹愉悅的笑容，「我當然很高興跟妳當朋友，只是一直以為，我們是在以同學的身份見面，所以聽到妳這樣說，覺得很驚喜而已。」

他的否認讓埃絲特總算鬆一口氣，先前的悶悶不樂馬上被一種微妙的喜悅所取代。

「其實明天是戴維娜的生日，但我一直還沒挑選好禮物給她。要是你時間方便的話，等等可以陪我在這裡逛一圈嗎？」她偷偷觀察著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聲音隱約顯露出緊張又期待的心情。

「當然沒問題，反正我整天都沒有課，絕對不介意把時間都留給妳。」艾登爽快地答應她的請求，壓根兒沒有半分猶豫，連他自己也顯得頗為意外。

「真是好極了。本來我還擔心自己一個逛街會很無聊，現在有你陪伴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從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她雙眼綻放出欣喜的色彩，雀躍的心情溢於言表。

看見她重新拾回往日的笑容，艾登的雙目隱隱流動著溫柔的波光，唇邊的笑意不自覺地越發濃烈。縱使他多次提醒自己需要與埃絲特保持適當的距離，不可以陷入太深的關係，然而每次都會被她坦率開朗的性格給吸引，讓他不由自主想了解她更多。

但同一時間，他又擔心萬一真的對她動情，將會造成不堪設想的局面。畢竟他們屬於不同的身份，讓她牽涉進超自然領域，無可避免會令她遭遇到危險，這正正是戴維娜不希望讓他們接觸的原因。再說，倘若埃絲特發現他真正的身份，到時候還會接受他嗎？

思及至此，各種糾結紊亂的情緒在艾登內心交織在一起，使他感到萬分苦惱。

看來要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並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