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窗外是苦楝樹之六

　　從瀏海中透出來的視線，再一次低低的垂到我的胸口以下，被眼神冒犯的感覺重新湧現，我不自覺的想躲入碧圖樂身後，但隨即想到是自己誤會對方在先，同時，邁可老闆率性的個性、小男孩真摯的言行，像漣漪般在我心中泛起一股波紋，勇氣頓生。
　　如果不想繼續誤會，就只能直接問了。
　　我鼓起勇氣開口道：「為什麼你老是看著我的、我的……下半身？」
　　隔壁鄰居驚訝地抬起頭，第一次，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臉，沒睡飽而微微憔悴的面容上，是一張清秀中帶點神經質的臉，但因為總是駝著背，散著瀏海，又總是穿著鹹菜乾般的衣服，乍看之下很像不務正業的痞子，因此完全被隱藏住了。
　　「不是啦！不是，真的不是，鄰居小姐，我看的是……」
　　「小雀的手鍊。」一直沒說話的碧圖樂突然開口了。
　　「咦？」我愕然。
　　隔壁鄰居用力點頭。
　　他像是打開開關似地劈哩啪啦的說：「就是啦！鄰居小姐妳的幸運繩是自己編的對不對？我常參加市集擺攤，看過很多類似的創作，但是鄰居小姐妳的幸運繩不一樣，滴膠的花瓣和落葉是妳自己做的對不對？我沒看過那麼薄的滴膠，還是永生花？我想問你怎麼做的，我也想學，或著我們可以一起合作擺攤。」
　　一連串的話的訊息有點龐大，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
　　「嗯，是小雀自己做的，她很喜歡花草創作，剛剛還買了乾燥花。」
　　「果然，我沒弄錯。」隔壁鄰居露出鬆一口氣的微笑。
　　我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嗯，是我自己做的。」
　　我摘下幸運繩，遞給隔壁鄰居，他立刻接過並仔細查看。
　　濃濃的愧疚和悔意，以及深深的感激充滿我的心。
　　「真的很抱歉。」我忍不住又說了。
　　「啊？什麼？」隔壁鄰居一頭霧水。
　　我什麼都沒解釋，因為實在太丟臉了。
　　這時，頭頂突然傳來溫柔的撫觸，抬頭一看，是笑得一臉溫柔的碧圖樂。
　　啊，原來他都知道，但什麼都沒說啊。
　　一股開心和尷尬搔癢感令我渾身不對勁。
　　然後他也興趣滿滿的問起隔壁鄰居的創作，我也收起成見，鼓起勇氣，不時插話；有時被問的是我，我們討論的興致昂然，一直到隔壁鄰居收攤，我們幫忙把他的擺攤道具扛回家，一起吃晚餐，約好改天要一起創作，才欲罷不能的結束了。
　　回到家，輪流梳洗結束，正要各自休息前，碧圖樂忽然叫住我。
　　「怎麼了？」我從床上坐起身。
　　坐在沙發上的碧圖樂對我攤開掌心，一顆顆小小的黃色果實出現在他的手中。
　　「給妳。」他說：「是苦楝樹的禮物。」
　　我好奇的拿近細看，原本約莫三公分大小的果實，現在卻僅半公分，摸起來硬硬的，小小的梗還在，表皮晶亮，像是經過了完美的乾燥烘烤，卻完全沒有縮水皺皮。
　　這該不會是從苦楝樹精靈的球上摘下來的吧？
　　我驚訝的看著他。
　　「精靈的小禮物。果實不會壞，妳可以試試。」
　　碧圖樂指得是可以運用在幸運繩手鍊創作上。
　　「謝謝。」我接過一把金黃小巧，宛若永生花的果實，點子一個一個冒出來，睡意頓消。
　　「還有這個。」
　　碧圖樂突然拿出一根連著葉子的枯枝，走到流理台，點火燃燒。
　　瞬間，房內繚繞著一股微微令喉嚨發癢的舒爽煙氣。
　　然後他輕輕一揮，煙就這樣直直往我身上飄來。
　　「小苦說妳失了魂，容易被邪物騷擾。他的枝子有驅邪除厄的效果。妳現在覺得怎麼樣？」
　　「一臉黑人問號。」我說。
　　「嗯，失了魂的人就是遲鈍。」
　　「什麼？」
　　「小雀妳至今仍會在半夜驚醒，恐怕這正是失魂造成的。」
　　此話一出，腦中立刻浮現自白布下滑落，戴著細細腕錶的手。
　　壓抑在心底的悲戚，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