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迴-ELF- 談判-NEGOCIATION-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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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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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華和諾娃剛下馬車,一抬頭,便看到一位身穿雪白軍服,外披海藍絨毛披風,腰旁掛有長劍的淺褐髮男士正站在皇宮入口的階梯等待他們。愛德華一時呆住,花了幾秒時間才認得眼前人是誰。

  「午安,威爾斯勳爵,感謝您百忙之中抽身迎接我們。」

  眼前人不是其他,正是皇家直屬騎士團團長安德烈‧威爾斯。他身上的白和藍是威爾斯家的代表顏色,但因為上次見他時他是手握長槍的,愛德華對掛劍的他一時間感到陌生。不過回想一下又覺得合理,他的哥哥艾溫是有名的劍士,那麼弟弟會劍術也不出奇吧,而且劍術是騎士必修技能,騎士團長沒可能不擅長。

  他和諾娃沿著鮮紅地毯走到階級前,向安德烈問好。

  「午安,雷文伯爵,歡迎來到蕾露妲城堡。皇帝正在等待,請跟我來。」愛德華本來以為安德烈會形式上寒暄幾句,像安納黎的貴族一樣先談兩句天氣,怎知他冷淡地說完歡迎辭,未等愛德華回話,就已經轉身走上階梯,以動作示意愛德華跟上。

  「請問我們要去哪裡?」愛德華心裡有點納悶,但沒有想太多。他從後追上,並嘗試以發問緩解一下氣氛。

  「翠綠會客室。」但安德烈只是輕輕回頭,平淡地回應過後,又再轉頭繼續引路。

  一聽到「翠綠會客室」五字,愛德華心裡閃過一陣驚訝。他曾經聽說過,屬於皇帝起居所空間之一的翠綠會客室是阿洛西斯與親密親友見面,或者與重臣私下見面時所用的地方,專門用來討論私人事務,一般貴族要覲見皇帝,最多只能到王座廳,或者是書房等被劃分為公眾地方的房間會面,不得輕易踏進皇帝的私人空間。此資訊又再加深他對阿洛西斯動機的懷疑,他想多問些資料,但感覺安德烈似乎不想跟自己對話,又不知該從甚麼問起才不會顯得太直接,因此作罷。

  走上階梯後,迎來的是一條漫長的走廊。三人規律的腳步聲響徹整條走廊,但除此之外就甚麼都沒有。愛德華左右張望,牆上的都是上個月來皇宮時看過的風景畫,那時因為心情焦急,沒有細心留意,現在才發覺這些畫所描繪的不只是普通的安納黎每郡風景名勝,它們無一不是該郡的重要之地。從因為是重要水源而被視為神山的寧芙米亞山脈,到齊格飛家的心臟之地「威芬娜海姆」,以至與鄰國接壤的妮惇妮亞郡村莊風景,都一一被記錄在這些畫框裡。上一次來,愛德華以為這些畫表達了阿洛西斯對風景畫的喜好,但現在他卻覺得這些畫被挑選掛在這裡,並不是裝飾那麼簡單。

  他試圖想像阿洛西斯每日在皇宮行走,註足欣賞這些畫時的情景。他腦裡想的到底是讚嘆風景的美輪美奐,還是這些地方所代表的郡或管理者對整個帝國,以至他的權力帶來的隱憂,需要解決?他專心地一邊走,一邊對每幅畫作沉思,絲毫留意不到安德烈一直偷偷地向後瞄,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當三人快要走到長廊的盡頭,正要轉入位於皇帝起居所前面的守衛大廳前,安德烈突然停住了腳步。

  「有甚麼事嗎,威爾斯勳爵?」愛德華察覺到有異樣,思緒頓時從畫作回到現實。

  「你跟『薔薇姬』對決一事,是真的嗎?」安德烈不知為何,仍然不願意回頭看著愛德華發問。

  「威爾斯勳爵是想確認些甚麼嗎?」愛德華嘗試試探。

  「從來沒有人能夠在那個人的劍下生還,你能夠站在這裡,不是贏了她,就是有別的原因。所以,你是哪個原因?」

  「威爾斯勳爵想知道的原因是甚麼?」愛德華沒有回答,只是回以一句反問。這些日子,類似的問題他聽過不只一次,但他知道安德烈跟其他人不同,他認識夏絲妲,也是負責追捕她的人,想來應該對她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他問這條問題,一定不是跟外人一樣,只是單純地八卦為何自己可以保命。

  「我是保護皇帝安危的人,所以要知道眼前的舞者有否被花瓣染紅,才能讓他覲見。」

  想說我是否想對皇帝不利,藉激將法讓我自行透露出與夏絲妲有關的資訊嗎,愛德華心裡一笑。才不會輕易讓你得逞。「威爾斯勳爵太多慮了,倒是我聽說過,勳爵跟『薔薇姬』是為舊識?」

  「畢竟是多年追捕的對象,這個層面上算是熟悉吧。」安德烈對愛德華的反問略為驚訝,但很快就找到理由解釋。

  只是這個解釋在愛德華的意料之內。正當安德烈要起行帶他到皇帝面前,他追問:「但我聽說,『薔薇姬』跟勳爵的兄長,艾溫‧威爾斯勳爵有所關連,此話當真?」

  一聽到艾溫二字,安德烈整個人頓住了,從未正視過愛德華的他居然激動地轉身,一改剛才為止的冷酷,用兇狠的眼神瞪著少年,質問道:「你是從那個女人身上聽回來的吧?」

  「只是從字裡行間聽過一點。」愛德華沒有被安德烈突如其來的改變而嚇倒,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回答裡也稍微暗示了他和夏絲妲的關係。

  「那麼她有沒有說過,是自己殺死了艾溫?」安德烈立刻追問,言語間充滿怒氣和恨意。

  愛德華聽後一驚。這個可能性他不是沒有猜想過,但沒想過是真的。

  他只知道夏絲妲與艾溫相識,並仰慕之,並不知道他死在她的手上;既然是她殺死艾溫的,那麼把自己當作艾溫的替代品看待時,是帶著甚麼感情的?

  他以沉默作回應,安德烈見狀,立刻不屑地哼了一聲:「果然是狡猾的蛇蠍,以為不說就能瞞過自己的過犯嗎?我一天在,就一天都不可以!」

  「勳爵親眼見到嗎?」愛德華問。

  「我全都見證著。」

  藉著一句話,十年來幾乎每天都會重播的回憶又再在安德烈的腦海中浮現。直到現在他還清楚記得,當天他在宅第片尋兄長不果,依照下僕提供的指引,好不容易到達艾溫和夏絲妲所在的山丘,眼前迎來的卻是最愛的兄長被刺的畫面。至今他仍然沒法忘記,親眼看著仰慕至深的兄長倒地一刻,世界在一瞬間崩坍,變得空虛的感覺,以及看著那個奪取了自己一切的少女,在眼前拾起本屬於兄長的長劍,並在自己的追喊下驚恐離去而生的強烈憤怒。

  「不過是從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孤兒,就這樣搶走了我最愛的兄長!那可是我的唯一,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我面前搶走一切!這種人不配活著!」

  愛德華覺得安德烈在字裡行間流露對艾溫的情感似乎跟一般兄弟情有點差異,但他並不打算細究。他只是從起始儀式上得知安德烈十分討厭夏絲妲,而夏絲妲每次提起他也是一臉不滿的樣子,但二人之間居然隔著仇人的關係。

  他沒法附和安德烈的情感,正打算說別的話轉移話題,怎知安德烈突然把臉靠近,仔細打量他:「你似乎是跟我的兄長有丁點相似,才被她放了一條生路吧……哼,真是嘔心。」

  「威爾斯勳爵,請注意你的用辭。」愛德華略為不滿地退後一步,以強烈的語氣提醒安德烈注意。

  「抱歉,」口上是這樣說,但愛德華完全感覺不到安德烈有道歉的意思。他很不客氣地質問:「那麼她正在哪裡?」

  愛德華輕輕搖頭,裝作不知道。他才不會說出去。

  愛德華的表情從來到皇宮之後就一直沒甚麼改變,就算安德烈說甚麼他都不曾放下防禦。安德烈無法從表情猜測他是否真的不知道夏絲妲的身處地,也無法估計這少年和她的關係到底去到甚麼程度。但無論他如何裝扮,都對自己沒有太大影響。

  「不過不要緊,反正我知道她的一舉一動,藏身在何地,偶然會去公會接些委託的事都大概清楚。那頭討厭的紅髮,無論到何處都是那麼的顯眼。」說完,安德烈神氣地哼了一聲。

  這樣看來,安德烈並不知道夏絲妲「雪妮」身份的偽裝,愛德華心裡忽然有點想笑。連這個也不知道,就不算是「知道她的一舉一動」吧。

  「既然勳爵一早知道『薔薇姬』的行蹤,為什麼不抓住她?」他仍然保持冷靜,以發問引導正氣在頭上的安德烈說出更多其心裡的想法。

  安德烈不屑一笑,並答:「單單抓住只會便宜了她,我要讓她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被抓,並讓她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在我手下,這樣才能替兄長報仇。」

  說時,他的右手大力握緊劍柄,表情越變扭曲,想必是在想像自己百般折磨著夏絲妲的模樣吧。愛德華對這一反應有點意外,但仍然不打算停止試探。他淡淡地回應:「『八劍之祭』的舞者以外人等是不得干預祭典的。」

  他想看,安德烈會否想趁祭典期間,夏絲妲相對會更常現身的時間帶抓住她,並將之殺害。

  「反正在祭典之後我就會幹掉她,幾個月的時間並沒有太大差別。」安德烈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計劃。說完,他居然還警告愛德華:「我不知道你跟『薔薇姬』之間有甚麼關係,但假若你協助她,就別怪我不客氣。」

  愛德華只是處之泰然,以冷靜化解威脅:「我還是那句話,祭典是舞者的事,外人不得插手。」

  「呵,是嗎,那我就看看你能守住這個想法到甚麼時候。」安德烈先是遠眺不遠處皇帝起居室的走廊入口,再對愛德華回以不屑的眼神,似是看不起他這番過於理想化的話:「搞不好兩個小時之後,你就輕易背叛這刻的自己了。」

  「隨你怎樣說。」愛德華不打算再與他糾纏。

  「那麼進去吧,」讀懂愛德華的意思,而且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安德烈總算把二人帶到走廊入口,伸手指向兩個房間後面的會客廳。「祝你好運,南方的小黑渡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