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找上我。」

身穿西裝裙的周敏，拉開陳弘文面前的椅子坐下，不管什麼時候，她始終予人一種務實能幹的形象。周敏之所以前來比利冰室，是因為陳弘文突然來電，希望即時跟她見面，距離工作仍有一段時間的她，便應邀赴往比利冰室。

至於櫻、白嵐還有卡緹娜三人，則是躲在周敏後面的沙發，悄悄地偷聽他們的對話。

「打擾你一點時間，不好意思。」

「沒事兒，沒事兒。」

或許是周敏跟自己同齡的關係，陳弘文每一次跟她碰面，總是感到十分緊張。畢竟對方是成熟穩重的女性，散發著社會上流的氣質，讓人不得不變得拘謹，就連經過的侍應生亦受到她影響，不自覺地伸手捋了捋領帶。

「你突然想跟我見面，肯定是有某個理由吧？」喝了一口熱奶茶，周敏好奇地說。

「哈哈，其實……我想拜託你找一本書。」陳弘文決定開門見山。

「書？」

見周敏的神情有些納罕，陳弘文便隨口糊弄：

「我想借來當小說的參考！」

「小說？」聽見陳弘文提及，周敏頓時喜出望外，「你有在繼續寫小說嗎？那真是太好了！」

「啊、嗯。」

沒想到周敏如此高興，彷彿等到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喜訊。陳弘文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再次執筆寫小說，也是因為周敏提起的緣故。
「那個小說你寫完了嗎？可以借來瞧瞧嘛！」周敏興奮地問。

陳弘文哭笑不得，那個小說化成了一個女孩，正在你的身後偷聽你聊天呢！這種猶如抽了大麻一般的鬼話，他絕不會輕易說出口。
「哈哈……碰巧不在我身上，有機會的話讓你瞧瞧。」陳弘文裝傻說道。

「好的，我拭目以待！」周敏接著提起，「那麼，你想拜託我替你找哪一本書？」

「名字我不記得了，不過我對裡面的角色有點兒印象－－」嘗試憶述傑克的特徵，陳弘文慢條斯理地說，「有一個人物，長得挺滲人的，戴住一副詭異的面具，長著六條手臂，雙腳像爪子一般，皮膚是灰黑色的……差不多就是這樣，對此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周敏思忖片刻，隨即面露驚訝的神情。

「你說的應該是凜心老師的「蛛厄怪客」！」

「周敏你認識這本書？」

「我可是負責「蛛厄怪客」的校對，當然會知道啊！但是「蛛厄怪客」尚未出版，仍在修訂的階段，你是怎樣知道這本小說的？」周敏不禁狐疑。

這個問題當真難到了陳弘文，陳弘文左思右想，總不能直接道出真相，自己被「蛛厄怪客」的角色追殺吧！便即時編了一個謊言，跟周敏胡謅：

「那啥……我跟凜心可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是個滿頭銀髮的少年對吧？之前他借過我小說的初稿，那時候我便看了一眼！哈哈，原來是當時的記憶！」

周敏怔了一怔，凜心作為一個備受矚目的新晉作家，真實身份卻是個剛剛畢業的高中生，這一點除了身為編輯的她以外便鮮少人得悉。既然陳弘文知道凜心的真實身份，說他是凜心的朋友也是合乎情理，無須懷疑的地方。

見周敏沒有看穿自己的謊話，陳弘文接著問下去：

「對了，「蛛厄怪客」講的是怎樣的故事？」

「咦？你不是看過了嘛？」

「我看的是……是初稿而已！」陳弘文有點兒失去方寸，「我對後續很感興趣，但是凜心死也不讓我看，於是我便跑來找你！」

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周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便抱住些微忐忑，跟陳弘文分享「蛛厄怪客」的故事：

「……一個叫做傑克的普通工人，因為一場非人道的實驗而變成外表可怖的怪物，對此感到怨恨的他，決定向有份兒害他的人進行報復。書名之所以叫「蛛厄怪客」，是因為他有六條手臂，加上總是在夜晚出沒的關係，才會如此命名。」

「聽起來像是驚悚小說？」

「是驚悚小說沒錯。」

陳弘文恍然大悟，難怪乎傑克的外表如此駭人，是因為他是驚悚小說的代表角色！傑克之所以可以變成一飄煙，也肯定是小說中神出鬼沒的體現！

「這個叫做傑克的怪物，他有沒有什麼弱點之類？」

「弱點？」周敏懷疑地瞇起眼睛，「怎麼了？你問的問題都很奇怪呢。」

「不是，鬼故事中的鬼一般來說也有畏懼的東西吧？像是符咒還是十字架什麼的？不然的話太過無賴了吧！」

「嗯……要說傑克有沒有害怕的東西……也有啦。」捻了捻下巴，周敏憶起故事的情節，「某個章節中，主角為了躲過傑克的追殺，便竄進一間殘破的教堂，一直待到翌日的清晨。雖然凜心老師沒有解釋，但是我猜應該跟宗教脫不了關係，而且傑克只會選擇夜晚行兇，應該是害怕陽光的緣故。」

害怕陽光、不能抵觸教堂……姑且是掌握了兩項重要的情報，陳弘文朝樂觀的方向想，至少早上及中午的時光都是確切安全。

「哎呀，時間過得真是快。」周敏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我差不多該離開了，雖然不知道你打算幹什麼，希望我提供的資料對你有幫助吧。」
目送周敏離開，陳弘文才呼出了一口悶氣。在後面偷聽的三人見狀，紛紛探出頭來。

「那位小姐……看上去感覺很能幹。」櫻看著周敏的背影，對她的欽佩油然而生。

「當然了，她可是我念中學時的學級第一，人稱「杏壇中學的才女」！」

聽罷，櫻忽地望向陳弘文，表情相當意外。

「欸？陳先生也是念杏壇中學的麼？我也是杏壇中學的學生！」

陳弘文這才反應過來，櫻的身上穿的正是自己中學學校的制服，左胸上的襟章正是杏壇中學的校徽。

「也就是說……陳先生是我的學長嗎？」櫻投以期盼的目光。

「咦？對耶。」

「哇！真是巧合！」聽到陳弘文跟自己同校，櫻十分高興，「我可以喚你學長麼？」

「啊、嗯。」

從來沒有跟後輩相處的經歷，也沒有結識後輩的打算……沒想到闊別校園已久，居然是透過光怪陸離的事件，才認識了人生第一個晚輩，讓陳弘文不由得感慨：真是一段奇妙的緣分。

「對、對了！」慌張地掏出手機，櫻打開了聯絡人的名單，「我們來交換電話吧？其中一邊受到襲擊的話，另一邊也方便照應！」

就這樣，倆人交換了彼此的聯繫方式。不知道為什麼，當櫻得知陳弘文跟自己念同一間中學時，她的心情頓時變得相當不錯，甚至哼起了愉快的小調，讓旁邊的白嵐感到不解。

不經不覺地，時間來到了黃昏，跟櫻和白嵐倆人道別以後，陳弘文和卡緹娜迎著漸稀的陽光，踏上回家的路途。

打了個呵欠，卡緹娜揉了揉眼睛，睡意湧現。

「抱歉，爸爸，我有點犯困了……」

「沒關係，你先休息吧。」

話畢，卡緹娜閉上雙眼，整個人閃爍粉色的光芒，光芒漸漸縮小，化作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陳弘文掏出筆記本，然後將之打開，讓蝴蝶飛進空白的書頁裡，化成一段段的文字，再次著墨於書頁中。

闔上筆記本，陳弘文本打算就此回家去，卻瞥見不遠處有一個老婆婆，正在彎腰拾紙皮。見她老態龍鍾，行動不便的樣子，即使是怕麻煩的陳弘文，當下也憐憫心起，費點兒時間上去幫忙。

「老婆婆，讓我幫你吧？」

「哎喲，謝謝你啊年輕人。」

看著陳弘文努力搬動紙皮，老婆婆欣慰地說：

「沒想到除了阿星以外，還會有熱心腸的孩子在呢。」

「阿星？」放下手中的紙皮，陳弘文好奇地抬頭。

「他經常來幫我的忙，有時候還會請我吃點東西，是個很好的人。」

老婆婆微笑，逕自談起這個叫阿星的人：

「這裡以前，總有攤子在附近賣雞蛋仔，阿星跟他的弟弟很喜歡雞蛋仔，常常跑來這解饞。我則是個撿紙皮的，本來跟他倆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們見我辛苦，還是過來幫我的忙，即使後來賣雞蛋仔的攤子不幹了，他們依然會跑來找我，跟我聊天，分擔我的工作。」

彷彿在談及自己的孫兒，老婆婆開心地說個不停。

「阿星是個開朗的孩子，嘴角往往都是向上揚，他總是顧及別人的心情，處事十分有哥哥的風範；弟弟阿波也是個愛笑的孩子，他有時候會鬧彆扭，有時候會想方法逗人高興，是個有趣既可愛的孩子呢……」

說到一半，老婆婆的神情變得凝重，眼眶亦變得濕潤。

「直到某天，阿星跟他的弟弟忽然消聲匿跡，大約隔了幾個月後，阿星再次出現了，他的弟弟卻沒有和他一起。」哀嘆一聲，老婆婆目光垂地，「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阿星的表情不再開朗，整個人寡默了許多。他的髮色，居然從烏黑變成蒼白，就像是經歷了些什麼，讓人看了覺得心疼。」

「阿星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即使我想關心，他也緘口不言。」老婆婆無奈地苦笑，「唉唷，瞧我嘮嘮叨叨的，把你的時間給耽擱了。謝謝你啊年輕人，聽我這個老人家聒噪一番。」

推著堆疊紙皮的手推車，老婆婆臉帶善意的微笑，朝陳弘文點頭道別。「阿星」這個陌生的人，陳弘文明明是初次知曉，卻覺得莫名的熟悉，彷彿自己早已認識這個人。

正準備邁步離開時，陳弘文的背後突兀傳來一把男聲：

「到處打聽我的消息，真是辛苦你了。」

驀然回頭，說話的居然是銀髮少年凜心。見來者不善，陳弘文下意識的退後幾步，跟凜心維持一定距離。

「嗯？其實你不用這麼害怕。」凜心微笑，「今天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哦。」

「什麼意思？」

「我可以放過你，並且保證以後也不會找上門，但是有一個條件－－」

停頓了一秒，凜心緩緩說出他的要求：

「我要你交出你的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