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關於某個安安靜靜的生物

本章節 2433 字
更新於: 2020-01-15
--外表越是引人注目的人,內涵往往越是差勁。
  
  於熙就是一個華而不實的人。
  
  幾個起初不敢去向他搭話的人,甚至有了這樣的閒言閒語,傳進宇文鷹的耳裡。
  
  長著一副聰明的外表,但也沒看他正經的拿課本出來溫習過,一有閒暇時間就是在滑手機,而被人私下說了:「那副眼鏡是玩3C來的吧?搞不好也是個學渣。」「白長了眼鏡。」「只是來混個社團成績的吧?」
  
  但這些話沒人敢當面說給他聽,只有宇文鷹聽得見。
  
  而在老師來了之後,會默默收起手機,配合指導活動的行為,則被解讀成為:「只是在老師面前裝乖而已吧?」
  
  雖然話是有點過份了,但,也許也是事實吧?
  
  在團體裡,不能融入的人,被人貼上一些負面標籤,是相當正常不過的事吧?
  
  然而今天的活動,似乎有點不太一樣。社長跟在老師的後面,抱著一個裝了六隻活青蛙的大昆蟲箱進來。老師拍了拍手,將社員的注意力全吸引到台前:「好了,各位同學!今天我們要來解剖青蛙!」
  
  「哎?為什麼?!」女社員們紛紛慘白了臉,甚至有人發出驚叫:「不要啦老師!好恐怖!!!」
  
  姚老師雙手插腰,頭抬得老高地,學生們幾乎只能見到她的鼻孔了:「哼!上次說我們迎新活動沒特色的話我聽到了啊!今天就是咱們迎新的開胃菜!新生分組!所有新生都要來解剖青蛙!」
  
  聞言,又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二、三年級生鬆了口氣,換一年級生慘嚎不已。新生人數也才六個人而已,看來老師是算好人頭才準備的青蛙啊……宇文鷹忍不住看向於熙,高一生裡,只有他站得定定的,像是那和他毫無關係。
  
  但是正以為他沒反應時,於熙卻舉手了,以著冷淡到讓人感到高傲的口吻,向著老師提出意見:「姚老師,如果只是為了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實在是不用如此大費周章,還要弄死六隻青蛙。」
  
  平時不與人交談,百分百沒朋友的於熙,卻意外得到同年級生的讚同:「對啊對啊……」「青蛙多可憐啊,老師妳別這樣嘛。」
  
  姚老師被於熙的話戳到了一下,但還是擺出強勢的姿態:「剛剛那個只是開玩笑的,我要表達的是,你們是不是太小看生物研究社的活動了?為了矯正你們的心態,我們要認真正規的來一次研究活動。」
  
  於熙語氣平和地反駁了老師的說法:「如果只是解剖的話,生物課本上已經有解剖圖,我不太明白實地操作的必要性,能否請老師解釋一下呢?」
  
  有一度還真讓人看不明白,到底誰是老師誰是學生?
  
  「必、必要性……」姚映華暗暗琢磨了會兒,便佩服著自己的機智,回以:「必要性就是我要測驗你們是不是真心想做生物研究,如果只是想來打混摸成績,我會讓你們知道這個社團不是這麼好混的。」
  
  『難道老師聽說過其他社員對於熙的批評嗎?』宇文鷹聽著,心裡都開始為於熙擔心起來了,雖然他和他沒交情……應該說,一句話也沒交談過。
  
  「好,我明白了。」於熙只這麼回應老師。
  
  捲起白制服的長袖,於熙問:「乙醚跟解剖工具呢?」
  
  不知為何,那平淡的語調相當有威嚴,三年級生連忙去櫃子裡搬東西:「乙、乙醚在……」「解剖台、解剖針……」
  
  「還有手套。」於熙以毫無情緒波動的語調提醒。
  
  「靠杯好跩……」平時就看他不順眼的社員們躲在宇文鷹背後,悄聲說著:「到底行不行啊?」「只是在逞強吧?」「搞不好已經怕到在發抖了……」
  
  近年來由於動物福利和動物倫理觀念的興起,國高中已經沒怎麼進行解剖課了,姚老師本身執教的生物課也是只以幻燈片作教材,這就是為什麼姚老師弄來活體青蛙時會哀鴻遍野的原因,就連三年級生也不見得知道那些工具跟麻醉藥放在哪裡。
  
  『其實真正逞強的人是老師吧?』宇文鷹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看著學長姐們幾乎開了全部櫃子在找東西,於熙也自行去選了個玻璃罐,戴上乳膠手套,從昆蟲箱裡隨便抓了一隻青蛙出來,現場又是幾聲哀鳴,幾乎來自女生:「好噁心……」「牠在動啊!咿!」
  
  不為所動,於熙將牠放進玻璃罐裡,等來學長替他找到的乙醚後,倒了些進去,以乙醚進行麻醉之後,以左手將昏死過去的青蛙持握起,指尖壓著蛙頭尋找其脊椎凹陷處,以右手持著解剖針,俐落地探入其內攪動以破壞脊髓,再拔出,插入其枕骨孔內,攪動以破壞蛙腦,在蛙腿呈鬆弛狀態後,為青蛙安樂死的腦脊髓穿刺便算完成了。
  
  於熙的動作太過純熟,看得所有社員目瞪口呆,原先不時在宇文鷹身後碎嘴的人也安靜了。
  
  之後將青蛙以針固定在解剖台上,小心翼翼地割開皮而不切到肉、以鈍鑷子確保不損及血管與組織慢慢將皮掀開,對他來說都像小菜一碟,甚至出聲叫老師幫忙:「老師,幫我夾另一邊的皮。」
  
  「呃……嗯……」老師乖乖出手幫忙了。
  
  在老師的協助下順利地理開皮膜,接著剖開蛙腹……
  
  過程中只有社員們驚駭與讚嘆的專注目光,陪著於熙手中刀起刀落,靜靜地完成這項任務。
  
  在於熙處理完這隻青蛙後,剩下的五隻青蛙也因為時間差不多了而逃過一死。
  
  宇文鷹默默地看著於熙清理蛙屍和沾血棉球等物,那毫無波動的面癱臉部,真的絲毫感覺不到他會害怕,彷彿他手上捧著的不是屍體,只是要拿去扔掉的廚餘而已。
  
  『這個人會有害怕的時候嗎?』
  
  不知為何,宇文鷹的腦袋裡蹦出個問號。
  
  「好吧,我認可你的努力,你表現得非常不錯。」姚映華在於熙處理完蛙屍回來後,主動向他搭上話,也算是不吝於表現出對學生的認可,但更多的是好奇:「給青蛙安樂死的那個部份,一般國高中生是不會處理的,你怎麼會的?簡直像是熟手一樣。」
  
  「只是因為手不抖,被以前的老師叫去處理給其他班級的青蛙而已。」於熙回答得相當平淡,平淡得像是太閒了多做一道習題那樣。
  
  「啊啊,理解理解。」姚映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老師也有很多想請你幫忙的地方呢。」
  
  「啊。」宇文鷹忍不住出了一聲,明明只是想說句『老師妳好奸詐』的……
  
  但在於熙因為他的一聲而看了過來時,不知為何,那瞬間,心臟像是……要停了。
  
  所謂的『一見鍾情』,是這樣的感覺嗎?
  
  明明沒有交情,連一句話都沒說過的人,只是一個眼神交會,就能輕易地亂了他的心拍數、凍結了他的視線、混淆了他的思考……
  
  這樣的人,從未遇見過的……
  
  未曾遇見過。